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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天,爸给你买‘馋嘴鸭’。”胡凤鸣转身问妻子,“哪儿有卖的?”

“我要吃‘馋嘴鸭’!”

“在你们公安局的对过,从你的办公室朝外瞅一眼,就看见排队购鸭子的人啦。”

“想吃啥,丢丢。”胡凤鸣将女儿揽进怀里,“爸爸开工资了。”

“那么火?”

再瞧瞧这出戏的导演;妻子章红红,发亮的眼睛放射着温柔的光芒,洋洋得意从嘴唇暗涌出来。

“上午你别想买到,下午五点以后人少,你倒可打这个空当。”

“爸爸,丢丢快记不得爸爸的模样了。啊!”丢丢演得很投入,很逼真,台词中那个啊字,不自然,即夸张又造作。

胡凤鸣排队买“馋嘴鸭”,抬头望眼自己的办公室。

连续多天回家都很晚,女儿丢丢提出抗议,只是所使用的语言让他依稀看母女的“美丽的阴谋”,丢丢的话,不!台词,肯定经过演练的,说不准还彩排了呢。

天呐,那盆蜈蚣蕨忘在窗外啦,已经下了两场霜,恐没有生还的希望喽。

“226569这个号码不能放弃。”胡凤鸣想。赵泽明血写的电话号码,显然特别重要。“老哥”是谁?一定要找到他。

“真可惜,没挨骂算捡着。”胡凤鸣暗暗庆幸。

从老人许伟家出来,胡凤鸣结束全部许伟的调查。几天以来,单就查持226569手机来说,收效甚微。但是,从丁小朵那儿得到卫光男及许世昌的一些情况,对后来破案起到重要参考作用。

今年开春,纪刚捧着这盆蜈蚣蕨送到刑警支队长办公室,时逢几个刑警在场。

他们是怎样说起身份证的,在胡凤鸣后来的记忆中始终很模糊。老人说他的身份证在几年前就丢了,他也没再申领。

“哇!生意盎然!”郁冬冬旋风个电视广告动作,拿腔作调:“朋友,您不喜欢绿茵吗?请把蜈蚣蕨带回家吧!”

许世昌是“瘾君子”?胡凤鸣头次听说,他觉得眼前这位老人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老哥”,花费时间听他讲与赵泽明没直接关系的事情,觉得值,其原因是他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渴望倾诉,很难遇到听他倾诉的人。

“喂,你不是广告自己吧?这世界上竟有吃豹子胆之人,敢把我们的冬冬小姐领回家?”穆楠生开玩笑。

老人讲起许世昌:“他的老爹没正经的,儿子肚子疼,他给灌大烟秆子水……结果坏了醋(事),许世昌就这么的染上毒瘾。”

“纪局,你瞧,他们欺负人。”郁冬冬向纪刚求援。

“旧业?”

“这样说冬冬可欠公允,给你们拖地,打水……”纪刚历数她的业绩,明显为其挣口袋。

“靠邪门歪道,还是那几种老牌子的中成药,怎么到了他的手里换换包装,打打广告就挣大钱?”倾吐的欲望掀动老人的心,沉积脑海里边的是对他了解到骨髓的一个人的解剖或画像:“许世昌肯定要重操旧业,是狗改不了吃屎的。”

“买盒饭。”郁冬冬还嫌总结的不全面似的,补充道:“还给穆队擦枪。”

“您是老制药啦,永康制药厂经营红火的原因?”

“看看,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给人家提供摸枪的机会,竟误解成罚做苦力。”穆楠生一副费力不讨好的无辜相。

“不认得,话传不到他的耳朵根子里,我就多说几句。”老人又滔滔讲起许世昌其人来:“过去,许世昌这号人可不吃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到一起。这样德性,竟当上了副厂长。投机钻营,还当上了厂长。怪,怪呀!”

“我自己有枪,干吗非摸你的。”郁冬冬反唇相讥,“你以为你佩戴的是世界名枪?不会是希特勒那把……”

“我不认识他。”胡凤鸣还想多听听这位耿直老人说永康制药厂。善意的或需要撒个谎,以解除老人的疑虑。

穆楠生像翻到词典最后一页似的,没找到恰当的词汇,败下阵来。

“你和许世昌熟悉吗?”老人想到什么,顾虑起来,“瞧我老糊涂了不是,胡言乱语。”

大家说笑一阵,重新回到蜈蚣蕨上。

老人所说的许世昌是在任的永康制药厂厂长,胡凤鸣应该很熟悉他,妻子章红红在那个厂子工作。该厂原是国企,破产倒闭后被实力雄厚的世纪实业集团购买,然后又兼并了神奇制药厂,现已成为蓝河八强企业之一。

纪刚说:“正好凤鸣你的办公室在北侧,蜈蚣蕨喜阴,但也不是一点光不需要,放窗户外。听好喽,保证它茂盛地活着。”

“永康制药厂。”老人说,“许世昌是干什么的?药厂的勤杂工,晾晒中草药干杂活。他懂得制药?”

“纪局,您放心。”胡凤鸣只差没说:我与蜈蚣蕨同在。一个夏天,在背光的北侧,无人关照,它却靠自然条件生长得很茁壮。可是现在被霜打啦,蔫蔫的,郁郁寡欢。

“您说的是哪个药厂?”

“买了‘馋嘴鸭’,先回警队,把蜈蚣蕨搬进屋,然后再回家。”他做了这种打算。

“这么个好端端的厂子,硬是让几任厂长给败坏完了。”老人无限惋惜。

排队购物的场面近几年来已不多见,一个“馋嘴鸭”店开得这么火。“馋嘴鸭”,是说谗嘴的鸭子,还是说人嘴谗鸭子?现做现卖,自然费工夫,信誉也就从现做现卖中得来。

“真了不起。”

胡凤鸣拎着“馋嘴鸭”回到自己办公室,拉开铝合金窗户,搬蜈蚣蕨花盆,目光有意无意朝下面的街扫荡一下,见到一个熟悉的人。仔细看,是她,丁小朵,她刚从那辆白色桑塔纳的士上下来。他观察她的去处。

“我那点劳保,用起手机?”老人牢骚起来,说他五十年代进厂学制药,一干四十多年,目睹制药厂的兴旺与衰落。他谈到最为值得一提的一次生产:“南方一大城市甲肝暴发,国家下达指令生产治疗甲肝急需的药品,我们加班加点干五天,生产出十几吨板蓝根冲剂。”

丁小朵一身适用于秋天天气的装束,让人感觉她比夏天厚实许多,褐色带道的套裙流动,酷似秋风中滚动的一只松塔。她一直往前走,没往两边看像个机器人,以致迎面骑自行车的差一点儿撞到她身上,招致骑车人回头说句什么。

绕过保险这一节,胡凤鸣婉转到本地通手机上。

胡凤鸣需要调个角度才能看见丁小朵,就在松塔滚动轮廓越来越模糊时,街头出现一男人,由于侧身站着,他没看见他的面孔,个头、体貌很像詹科长。男人跟她接触;手臂搭在丁小朵的后背,他们相拥走进街旁的小酒店。

“保险是好事,硬让这些不吣人话的给糟蹋了。”老人提起往事,仍气愤不已。

收回流连的眼光,胡凤鸣搬花盆到室内,蜈蚣蕨被秋霜折磨得奄奄一息,藏身在凋零枯萎的娇嫩几枝,以一种羞答答的样子蜷缩在他的眼前。

“她真不会说话。”胡凤鸣说。

他拿起剪子剪掉败叶,夏天那盆长势茂盛的花草,现已变得不堪入目,失去观赏价值。但是他轻易不敢撇掉它,说不准哪一天纪局就来要他的花。做完这些,他看时间不早,该回家了。

“滚!红嘴白牙的你恨谁?”老人把女业务员推搡出门外。

桌上的电话响起,看来电显示,是个较生疏的电话号码。“是我,哦,纪峰。方便,方便,你说吧。”

“有病有灾的您就便宜喽,”女业务员是没有经验,还是没有水平,往下的话惹怒老人家:“你要是出现意外事故,重伤或去世……”

电话是世纪实业集团总经理古纪峰打来的,他说:“明天中午市党校第七期青干班的几个同学小聚,特邀请你参加。”

女业务员说出一个很小的数额,老人摇摇头:“太少啦,不办,不办。”

“在哪儿?几点钟?”

某日,一女业务员登门劝说老人办保险,讲解一番,老人没听明白,问个最直接的问题:交了上百元钱,能获得多少理赔。

“十二点,我们生态基地,你不能缺席吧?”

老人唠叨他曾受到的一次伤害。

“我怎给同学留下这印象?我保证雷打不动。”

“中。”老人闪开身让他进去,随手关上门。说:“我可不上保险,听来让人心烦,不吉利。”

“今晚,我们先试吃一顿怎么样?”

“我是保险公司的。”胡凤鸣不能说出真实身份,“我可以进屋和您说几句话吗?”

“对不起,今晚可不成。”

“许伟是我。”老人回答。

“干刑警这行……”

“您老叫许伟?”

“那倒不是,我答应她们娘俩儿,送‘馋嘴鸭’回去。”

哐,哐!敲烟熏火燎的黑黢黢的房门,开门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是自他寻找许伟以来惟一与“老哥”年龄相称的人。

“明天见。”

最后一名叫许伟的人,同前几名许伟一样,胡凤鸣已不抱什么幻想。找还是要找的,故此,他按照片警提供的住址,走进一栋土楼。何谓土楼,外边看与邻楼没有区别。但是进楼来,便看出明显的差异。楼道铺满炉灰,这里冬季取暖生土炉子,自烧土暖气。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