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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上树?”她觉得说法雨后蔬菜般地新鲜,只是不解其意。下乡务农几年,黑猫白猫雄猫雌猫见得多了,真没注意猫怎样上树。

“我不得意摸瞎乎,像猫上树似的。”他没吹灭灯,反倒拨大灯芯,那时已不点电石灯。

“轻悄悄的。”

“吹了灯。”她并非是封建,大年三十晚上豆子还青着的时候,她心甘情愿地让他掰开豆荚……一个与豆子激情有关的小生命开始孕育,再做这天经地义的事情用不着顾忌什么。她要品尝一下摸黑干那事的滋味。心想:那番景象一定很美!

“难道我们做事儿要敲锣打鼓?”

那时,他们俩的感情成熟豆荚似的,一碰就炸开了。到了夜间,村头孤凋的知青点里飘荡着熟了豆子的气息。

“我想看你,咋也看不够你。”

“他儿子张金彪和女知青谭韶芬。”卞二懵说。

“等结了婚,让你天天看。”

张主任因闹眼睛而死的说法总会让人想点什么。他趴窗户看了谁人干那事闹了眼睛呢?

“我还是想看……”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反正那事很灵。”卞二懵说,“张主任死在闹眼睛上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儿,全村人都这么说。”

门闩牢,窗帘撂严,他再三地央求,她面对情欲旺盛的男人剥光包装物,很女人地展览在他的面前,轻声说:“给你吧!”

“有科学道理么?”小庞问。

“你这里都能梳条小辫儿……”张金彪指着她的某个茂盛的地方,说。

卞二懵回答小庞先前提出的疑问,便与男女之间的隐秘事有关。他说:“乡下有个说法,看男女干那事情,准保闹眼睛。”

“你编吧,编!”

“哦,真看不出,长得少相(年轻)。”卞二懵惊叹道:“城里人风吹雨打不着,抗老。”

这时一道目光正穿越缝隙,欣赏土炕间的图画,一切尽收眼底。他们若不是太专注、太投入,是应该听到猥亵目光射来的声音的。可惜他们没听见,画儿朝重彩里图。

“他女儿都三岁半了。”卢涛代答。

“你站起来。”

“你结婚了吗?”卞二懵问小庞,又拿起一根甜秆秸,非要消灭那粗粗一大捆甜秆秸似,那排义齿在黑暗中闪烁着白赤亮的寒光。他似乎问个很奇怪的问题。

“做啥?”

卢涛没这儿口福,虫牙可把他害苦喽!眼见他们两人滋味地嚼甜秆秸,卞二懵制造出来的声音更具诱惑力,吐掉残渣时好像被惊飞出窝的麻雀,发出“突!突突!”的响动。小庞倒文明许多,将嚼碎的甜秆秸残骸吐到手心,然后撇到盛垃圾的柳条编花篓里。

“我要学牛犊子吃奶……”

卞二懵笑笑,扔过一段甜秆秸(一种甜高粱杆)给小庞:“嚼吧,不是吹,全村顶属我家的甜秆秸最甜,赛甘蔗呢!”

“你真花花。”她怨道。还是顺从了他,背倚墙站着,呈大字形,他慢慢跪下去……

小庞问:“张主任趴集体户后窗户摔折腿,闹眼睛与趴窗户没关系吧?”

趴在集体户后窗户偷窥的张主任,他看见儿子模仿自己很是逼真;同某个女知青在野外“作业”背倚歪脖子树,连褪掉裤子的胖乎乎的双腿也像。他恨骂一句:“鳖犊子,你准看见老子干那事儿。”

世间无奇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权当不可一世的小村土皇帝张主任死在眼疾上。可是,趴在集体户后窗口窥见什么与闹眼睛风马牛不相及,没必然联系。

儿子可没顾及作父亲的感情,开始向目标发起攻击,情急之下,能用上的东西全用上了。

“你们别不信,的确死在闹眼睛上。”卞二懵见他们俩惊疑,再次强调道:“的确死在闹眼睛上。”

某种声音子弹般地射向他,巨大的冲击力,将窗外的偷窥者撂倒;脚跐的土坯忽然折了,他失去平衡摔到地上,滚落进壕沟里,左腿别断了。因不光彩情形下伤的腿,他没敢声张,像一只受伤的豹子,爬回家去。以致次日儿子来家问爸你的腿怎么搞的,他撒谎道:“撵偷吃庄稼的猪,不小心掉进壕沟里。”紧接着他闹眼睛,两天后眼睛只剩下刀割似的一道窄缝儿,外部世界通过这道窄缝,面目全非地变了形,儿子的脸竟成了使他快活也使他落此下场的玩艺……三天后,连这个图形也看不到了,想那个玩艺,手便偷偷伸到裤裆里去摸摸。

闹眼睛闹死人可谓天下奇闻!

“爸,眼病越来越重了,咱去大地方医院去看看吧。”张金彪为父亲日益加重的病情忧虑。

卞家房顶沉入安谧的秋夜里,胡匪杀杀砍砍的故事被讲述者熊熊燃烧后变成灰烬,他们的话题转到张家父子,卞二懵讲到集体户时,向村落的边缘指了指,说:“集体户那暂开着后窗户,张主任就是来那摔折腿的。后来就闹眼睛,肿得馒头似的……归终死在闹眼睛上。”

“不扎痼(治疗)啦,没救啦。”张主任悲哀地说,心里隐隐作痛,“我得的不是好病。”

卢涛和小庞对旧时代横行关东大地的胡匪缺乏了解,更没当胡子拿枪站岗放哨的威武感觉。

“闹眼睛嘛,啥大不了的病。”张金彪不相信眼病能死人。

“我二大爷在此修的山寨门。”卞二懵重提起他的匪枭前辈来。他朝房后的沙坨指了指,说,“当年他老人家拉起的一杆人马,窑子(巢穴)就修在那里,拿大抬杆(土枪)守在这儿,三五十人挡得住。”他拣起一截木棍端在手上,做雄纠纠、凛凛威风状,叫阵道:“妈的,不怕死的上来!”

与其说张主任得了奇怪的眼病,不如说他得的是心病。看见儿子干那事才摔断腿,才患上眼病。天报应,他十分迷信。

小村农家的屋顶一派秋天的景象,黄黄绿绿。因通风透光,此处被充分利用,晾晒玉米、杂粮、蔬菜什么的。而卞家有所不同,像观礼台似的,有桌椅板凳,竟有一架乡村罕见的东西;高倍望远镜。

张主任临死之前倒是干了一件积德的事情,给未来的儿媳妇谭韶芬招工回城的表格盖上“卞家窝棚大队革命委员会”的大印。儿子拿来表格时他已经看不见那张表格,从枕头底下摸出橡皮图章,放在嘴前呵了呵气,让儿子引导他的手在大队革命委员会签署意见处盖上公章。并让儿子代他写上“同意”二字。

“上房!”卞二懵在将两个旅途中结识的朋友带回家里来住的第一天晚上,就拉他们到自家的房顶。他说,“到上面去唠扯。”

“坏事传千里呦!”卞二懵慨言道:“三十多年前张主任趴窗户摔断腿,偷看儿子干那事闹眼睛的丑事至今还传扬着……哦,天凉了,我们下房吧。”

坐在卞家窝棚的制高点;卞二懵家的北京式平房上,隐隐的星光在头顶闪烁。

临离开卞家房顶时,卢涛注意到卞二懵顺手又拿了几根甜秆秸,看来今晚他还要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