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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为了友谊。”纪建民说,“他对我很好,我该报答他。”

“为了誓言?”

雨依然下着,树叶簌簌响,雨比先前大了。

“在里边我最盼有亲人来看我,没有,几乎没有。她开始来探视丈夫平宝山,再后来她便来探视我,平宝山已病死狱中了。”纪建民用念悼词的口吻说,“他临终前一遍遍地求我,为他做一件事,那怕一次也好……我答应了他,但不是一次,也不是一月,直到现在。”

“明天纪叔过生日,你知道吧?”胡凤鸣问他。

一个精神和肉体都无毛病的人,爱上一个比他大十几岁,又丑陋的女人,令人费解。他很不情愿把“变态”、“堕落”的字眼与建民联系到一起。这样想也不是无端的,建民的爱人是公认的美女,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他,风儿刮走他心中的太阳,大墙内他的心冻僵了,从此美丽被无情割碎,他不再渴望,逆反心理憎恨美丽……当纪建民叙述出事情的原委,他真的明白自己彻头彻尾地无端了。

“和我妈只隔天。”

“是的,我们相拥了。凤鸣,你别见鬼似的眼神看着我。真的,我们的爱精益求精了。”建民说,“和容貌有瑕疵的女人在一起,是幸福的,因为她会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你该回去。”

“啊!你们……”

纪建民脸上现出漠然。

“你无法理解我拥进一个肥硕丑女人怀里的感觉。”

“他老人家很想你,希望你能回去。”胡凤鸣劝道:“建民,你不在身边,纪叔熬着孤独的时光。我发现他今年添了许多白发,五十五岁的生日……”

胡凤鸣惑然,他猜不出他究竟要说什么。

“五十六岁。”建民打断他的话,喉咙里叹一口气,说,“我不回去。凤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见到了那个女人,她很丑是吧?”

“噢?”

“践诺?情结?”

“这一批牛蛙卖完就走。”

“或许你要问我,逃离污浊的城市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方?”建民对他了解到了一碗水看到底的程度,既然他想知道自己的隐秘,不妨袒露给他。“来这里,因为践诺,间或为了一个情结。”

“去哪里?”

胡凤鸣觉得没理由反对他。探知他为何到四面城的丑陋女人身边来的想法纤细地爬到脸上。

纪建民目光再次飘出小草屋,山间水的流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雨停了,云并没散去,烟雾似地在林间缠绕,涌进来的云雾湿漉漉的。

“是啊,尘世的种种欲望我已消失殆尽,清净无为,我需要一种宁静。”建民神色怆然,他的眼睛正穿过那扇三角形的草屋窄门,凝望落雨中的山林,他幽怨地说,“逃离那座不堪回首的城市,是一种解脱,一种灵魂和肉体的解脱。凤鸣,听欲望城市的尖叫,对我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折磨,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去寻找!凤鸣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刚才一见到你穿蒲草蓑衣,我忽然想到那首古诗。”胡凤鸣吟诵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和风细雨不须归。”他说,“瞧你,清心寡欲……”

“寻找什么?”

“避避雨吧。”纪建民带他走进搭建在塘边的小草屋内,这种称为马架子的棚屋如今已不多见。屋内的空间不大,但容身两个人不成问题,当然指两人躺着睡觉。地上铺的厚厚的干草似乎纪建民已那么做了,是否两个人不得而知。

“你是我惟一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可以把我最最的秘密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向我做出保证,不把我对你说的话说给任何人。凤鸣,你能做到吗?”

“行啊建民,归隐山林也不言语一声,害得追逃般地到处查找。”他埋怨道。

胡凤鸣见到一道信任的目光撞来,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他说:“相信我好啦。”

“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建民转过身,惊异胡凤鸣的突然来访。

“多年以来我一直觉得,我不是纪刚的亲儿子。也许是我妈与人偷情生了我。”

“建民!”

“异想天开,你怎会有这怪想法。”

秋天的雨点很稀很大,砸在身上让人觉出凉。胡凤鸣穿过一片林子,便见到了那个置于静谧幽深林间池塘,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穿蒲草蓑衣、戴着草编帽子的人手拄木棍伫立塘边,面朝着溅起水泡的池塘。这人显然就是纪建民了。

“铁一样的事实。”

“找建民?”丑陋的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来,她那短粗并不难看的手朝房子的后面方向指了指,说:“他在塘子里。”

“纪叔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

镇上水产养殖户很多,平姓很稀少,找到自然不难。在镇外的山下承包一池塘。塘主是位面容很困难的中年妇女,这一点,胡凤鸣怎么也没想到。

“那样会影响他的尊严。”

那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镇,他过去办案到过几次,可以说是非常熟悉。时间回溯一下,清朝初年,四面城是座很有名的山城,皇家的一个鹿苑建在这里……星移斗转,时世变迁,伪满时期这里成了罂粟的种植基地,伪满洲国的财政收入中,鸦片的销售收入占着一定的比例。那时,满山遍野开满罂粟的鲜红美丽的花朵,到了收获季节,日本人、军警宪特、毒枭土匪云集四面城,抢收鸦片……这段历史再度使四面城名震关东。

“因此你就去寻找子虚乌有的生父?”

胡凤鸣开车去四面城,他望眼淡蓝的穹隆,黑色的云块十分疲惫地蠕动,覆盖住高远的天空是它们的动机,一旦成功,便有一场秋雨降落。

“不,去找他的子女。”

“好像姓平。”

“你臆断他有子女?”

“他说是哪一家没?”

“不是臆断,我早感觉到了。”纪建民没有说理由,他说,“不能让他知道这些。”

“过去是,四个月前就兑给我了。”胖男人说。他的一双审视的目光刀子似地把胡凤鸣割了一遍,似乎没见到可疑的东西,才吞吐出他知道的关于建民的消息。说,“他去四面城帮朋友养牛蛙。”

“我明白。你有具体目标吗?”

“这钢琴班是他办的呀。”

“没有。但我知道他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

“找纪建民?他不在这里。”一个胖男人说。

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结局,胡凤鸣没再规劝下去。

蓓蕾钢琴辅导班在蓝河市不太好找,胡凤鸣开车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福民社区的一幢楼下找到它。

离开四面城一路上他的心情犹如这初秋的天气,阴晦而沉重。在车上他给纪刚打电话,问他有没时间,纪刚说正做去山北市的准备。他简单地说了找建民的结果。纪刚说等从山北回来再听他细说,随即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