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圷先生啊,有什么问题吗?”今井问道。
自己突然抬起右前臂发言道,全体人员都吃惊地转过身看了过来。
“不,我想问一下双里,刚刚你看了墙上的画,然后嘴里嘟囔着‘果然是埃舍尔’之类的话,对吧。啊,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对不起。”
自己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指向了墙上的画。双里微微抬起了下巴,被责备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双里戴上口罩,低着头避开了视线。虽然有很多不擅长人际关系的正直者,但如此极端的例子却实在很少见。
“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加勒比海岛的事呢。不小心冒犯到您了,抱歉抱歉。”
“啊,是的。谢谢你。”
“我不知道岛的事。”双里很快地回答道。“只是狩场先生,他好像是十年前从世界上消失的画家。”
“足够了吗?”
大家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话说回来,我觉得他的气质确实很像艺术家。
双里低了一会儿头,然后把手放在两耳后,慢慢地摘下了口罩。起初我还以为他是那种看见脸就能被认出的名人,其实并非如此。长着像拖鞋背面一样扁平的脸,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吧,在七人中仅年长于丘野。
“他是画哪种画的艺术家?”今井问道。
食堂里顿时鸦雀无声。窗外蕨类植物的叶子也静止不动。
“啊,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副画倒是蛮像埃舍尔的几何学世界观和50年代的流行艺术相结合的作品。他的作品在欧美的评价很高,我总觉得他是一位抽象风格的画家。
“虽然不勉强你,”今井慢慢地开口了。“但我们即将一起度过一段时间,你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你的脸?”
虽然坊间对于岛主的身份也不尽知晓,但那位好像还是留下了一些颇有个性的作品。既然有资本搬到无人岛居住,所以在商业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吧。”
两份都是自己不算熟悉的的职业。这么说来,我想起在《花蕾之家》中,也有希望成为画家的年轻人出演。也许遮住脸是作为艺术家的特色吧。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啊,是啊,我原本是艺术总监。但现在不干了。”
丘野嘟囔着。
“咦,是画画的吗?你以前做过别的工作吗?”
“那下一个吧,拜托了。”
“嗯,现在是插图画家。”
今井啪嚓一声拍了拍手,紧接着下个人就开始了自我介绍。
“您的工作是什么”,今井问道。
“是啊,我是神木xxx,今年三十五岁。虽然名字听起来像是未结者,但实际上我是xx和x结合在一起的结合人。请多多关照。”
阴沉的声音使得食堂变得鸦雀无声。因为戴着大口罩和皮革帽,所以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神木轻描淡写地说起话来,他是个胖胖的,很容易相处的人。肥胖的身体在甲板上骨碌着,差点掉进海里的身影在自己的脑中浮现出来。
“啊,我是双里xxxxxx。”
“是工作的事吧。三年前我还在做人寿保险的售货员,但是一成为奥斯特曼就被老板解雇了。那倒也是对的,保险售卖是一项煽动不安,让顾客买不需要的东西的工作。而成为正直者后,就连‘向您推荐我们的保险’这类‘违心话’都说不出口了。我觉得这是项仅次于政治家和医生,生涯满是谎言的职业。啊,浅海先生,对不起。”
今井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结合人。是那位刚才抬头看着墙上的画,高个子的结合人。按常理来说结合人的平均身高是3米,但他的身高超过了4米。
与旁边的双里刚好相反,神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不停地说着话。大概是刚刚一直在忍着吧,现在有了说话的机会,就像是堤坝被冲开似的,话语全都溢出来了。
“好吧,好吧,那么,下一位吧。”
“为什么要参演这部电影?”今井问道。
丘野鸣着鼻子笑了。
“为什么我要参加呢?其实大概是在自我治疗的吧。失去了原本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地位和人际关系,对于我来说,那简直就是绝望。我想过自杀,也上过精神科。但就一年前,我接受了伟大的导师的教诲,才意识到这也是命运。我突然知晓,成为正直者之后,自己才有了面对真实的自己的感觉。”
“我可不想在你们这里被诊断出感冒。”
神木露出了或许是满足的笑容,他的言行总显露出些许宗教色彩。
“随便你了。但不管怎么说,得了病也不能不请医生。”
“那为什么要参演这部电影呢?”
“原来如此,如果不能说谎,医生也就赚不到黑心钱。怪不得会干起船夫的勾当。”
“先听我说完。在我所继受的教诲中,奥内斯托曼是被选为神的特别存在。上帝想通过我们来传达说谎乃是卑鄙的真理。而我自己的使命就是把这个事实传达给更多的正直者。我想把自己的声音传达至全日本,所以就选择参演了这部电影。这就是原因。”
“确实难以想象该如何和你们这种人在一起生活。医生是一种费神的职业,也不是奥内斯托曼能轻松坚持的工作。”
“一年以来,你的朋友少了不少吧。”
丘野一说出带有讽刺气息的话语,浅海就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丘野一边摇摇晃晃地一边说道。
“为什么医生会出现在这里?”
“你说话真难听啊,事实并非如你所愿,我有很多‘同志’。”
“不客气。”
“就这样吧,下一位。”
“原先是医生吗?要不是你有驾驶船的能力,现在大家就都已经沉入海里了。谢谢你。”
今井挥舞着双手打断了谈话,硬是把话题转向了小奈川。小奈川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咳嗽了几声然后张开了嘴。
手里拿着咖啡杯,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打扮得这么好。
“我叫小奈川洋介。这里面我好像是最年长的。我是名教师,在高中教数学直到今年十月。之所以会来应募这部电影,也是出于赚取生活费的考虑。拍摄的计划已经像白纸一般没有可能了,但我们还要在这里再过一周,所以大家好好加油吧。”
“浅海xxx,前内科医生。”
“对于你来说,我们也是渴求知识的孩子吗?”丘野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讨人嫌的话。
今井把视野转向了旁边的结合人。坐在丘野旁边的是穿着开司米大衣的,四十多岁的结合者。右前臂戴着一只进口的高档手表。容貌和措辞都给人女性的感觉,但因为是结合人,当然没有所谓性别之分。由于奥内斯托曼继承了结合前男性的人格,所以他在结合前大概就有几分女性性格吧。从在栈桥碰面起,就一贯和大伙不和气。
“彼此争吵,互相找麻烦,这一个星期将会变得特别漫长,但是如果大家可以和睦相处,相互扶持,这一个礼拜也会马上度过去的。所以大家就一起齐心协力,争取早日回家吧!”
“懂了懂了,那下一个吧,拜托了。”
“不愧是老师啊”今井插话道。“说得真好。”
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顺便一提,这位圷先生是我20年前的学生。在码头碰面的时候,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呢。”
“找到未被确认的怪物。像是河童,杜鹃鸟什么的。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对话已经被注意到了,大家都没有变现出吃惊的神色。
“什么?”
“大家好,我是圷,今年三十五岁,现在的职业是自由纂稿人。请多多关照。”
“yuma。”
说完这些自己就坐下了。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梦想啊?”
“你会写些什么样的文章?”
稍长的头发中夹杂着些许白色,刘海下面没有眉毛。
今井的声音又一次从讨厌的地方钻了过来。所谓自由纂稿人只是名义上的,自己现在也没有稳定工作,只不过是在即将停刊的大众杂志和便利店常见的单行本上写些报道赚些零钱罢了。
“无业游民罢了,学生时代在印刷公司打过工,也拍过电影,但都半途而废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赖以生存的根基了。虽然还有梦想,哈哈哈哈,话说回来,要是有固定职业的话,就不会来这里应聘了吧。”
“嗯…偶尔也会给《邪教月刊》投稿。”
“你的工作是什么?”今井问道。
“真的吗?邪教周刊?”
“我吗?我是丘野宏基。今年二十三岁。我纳闷的是,既然他们要拍《花蕾之家》那种类型的电影,为什么不找些年轻人呢?不过最后索性我还是来了。”
吃惊得直跳起来的又是丘野。突如其来的过激反应,我也差点被他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今井催促着对方做自我介绍。
《邪教月刊》是一本只刊登阴谋论的“神秘情报”杂志,作为一本装帧老旧,全盘瞎话的三流杂志,竟然受到了少数狂热爱好者的追捧与好评。自己也曾在那上面刊登过几次荒唐的“报道“。
“虽然说起来不太好听,但或多或少确实有这方面的目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中学时期就开始订阅了!上个月的羊齿病病毒阴谋论真给劲嗷。你写过些什么文章?”
坐在右边的结合者对今井说出了讨人嫌的话,在渔船上也曾抱怨过小奈川,是个二十多岁的矮小结合人。
“嗯………十月号上刊登着在下关于格尔尼卡祭典说的双联报道。”
“那么,来这里应募也是为了扩大名声吧。”
自己一边忍受着周围的白眼,一边低声说道。
“穿着结合人服装的未结者吗?虽然一眼看不出来,但我有信心花费半天时间的跟踪就能抓到对方的狐狸尾巴。”
“毕加索那家伙!那是不可能的!”
“啊。那你能看穿他们吗?”
“你不是支持者吗?”
“找人和信用调查的工作,有时也会接些保护跟踪狂受害者和孩子的单子。最近,有关调查穿着结合人服装,伪装成结合人的可疑者的委托也在增加。”
“当然!还有呢?”
穿着大衣的结合人,有些冒失地问道。
“嗯,大约半年前,还有一篇关于安迪·沃霍尔色盲说的报道。”
“什么侦探?以调查出轨为业吗?”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吧。”
今井用明朗的声音说道。与其说是烦恼,倒不如说只是脑子赶不上现实如同三文小说般向着奇怪的方向突然展开罢了。摄影组的三人被操舵手袭击而死,简直像是玩笑一般,完全没有现实感。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丘野也呆呆地环视着食堂。
“没关系,大家通力协作的话,就能克服困难了。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今井伊库奥,是名在三轩茶屋开设了名为奥内斯托曼侦探事务所的私立侦探。顾名思义,我的事务所以不会说谎的诚实侦探为卖点,但不幸的是,收获的评价并不高。大家不要太烦恼,一起努力克服困难吧。”
这可怜的声音的主人是——双里。戴着大大的卫生口罩的他完全看不到表情,但口罩上的双眼眼神尖锐,正盯着这边看。
坐下来歇息了一会,今井突然抬头望着白色的热气说道。今天是星期六,所以定期的航船是昨天才来的吧。七个彼此陌生的奥内斯托曼在一起生活,虽说和当初的剧本一样,但是说实话,现在的情形还是很艰难的。
“对不起。”
“刚才我估算了一下,我们好像还要在这个岛上生活一个星期。”
把毕加索和沃霍尔写得乱七八糟,这恐怕解就是令双里恼火的原因吧。
今井把数量相当于人数的咖啡杯摆在了长桌子上,坐在像是管子般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喝了咖啡。
自己无言以对,只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不管怎么说,都是靠胡说八道来赚钱糊口的自己不好。
“是的,在没有咖啡的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都冷静下来吧。大家的自我介绍就到目前为止吧。小奈川老师也说过,我们大家就一起齐心协力克服困难吧。也许在未来这段经历会成为美好回忆的。”
“你很喜欢喝咖啡吗?”小奈川说道。
今井做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总结,会面总算结束了。
今井从厨房出来说道。几个人各自默默地摇了摇头。只见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咖啡装进罐子放在了炉火上,过了十分钟左右就把咖啡倒进杯子里了。
宿舍的食堂旁边排列着厨房,淋浴房以及厕所,宿舍内部排列着四个小房间。走廊前面有两个房间,直角拐角处有两个房间。镶着嵌死窗户,铺着榻榻米的日式房间,与采访资料中看到的杂居房十分相似。
“不错,这里有未开封的速溶咖啡。有不喜欢喝咖啡的人吗?”
从被褥的份数来判断,好像每间都是两人份的房间。因为现在有七个滞留者,所以肯定会多出一个人单独住在房间里。
出演者之一,像护士一样戴着大卫生口罩的结合者,抬头看着画说道。与超过四米的魁梧身材不同,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模糊不清,让人怀疑是不是眼前的男人所言。
“我一个人住可以吗?因为天生的体质,自己有时会犯梦游症。虽然也可以用安眠药来抑制症状发作,但是导师劝我尽量不要吃药。”
“所以我才叫他毛里茨·埃舍尔。”
宗教迷神木得意地说道,于是就由他一个人单独使用了前面写着“一号室”的房间。因为大家都不是想和他同住一个房间的类型,所以谁也没有异议。
旁边的画,我也认得。这是一幅有名的欺骗画,大约有三十名修道士在楼梯上来回走动。
“已经到这时候了吗?简直是眨眼之间啊。”
墙上挂着挂钟和日历,还有一幅画。挂钟指的是与手表相同的时间,挂历是三年前的了。
小奈川看着手表说道。时针正指向十六点半。
虽说是食堂,但也只是在折叠式的长桌子上摆上了几把椅子,是一个冷清的房间。数了数椅子确实有八双。窗框下面有木制的电话台,旧的固定电话上积满了灰尘。
当我和小奈川并排走进里边的四号房间时,
跨过食堂的门槛,忽然间一股甜蜜般的香味扑鼻而来。环顾了一下食堂,想着看看有没有点心,可是找不到那种可以散发香味的东西。厨房里也只是摆放着餐具和烹调用具,不知道味道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喂喂喂,等等!”
在门口脱掉沾满泥的运动鞋,向正面食堂走去。小奈川等人打算先用电炉取暖。这份恩惠会铭记自己心中的。
丘野笑眯眯地把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来。
今井向竖起大衣领子走向人行道的大木洋子低头致谢。
“你来和我住一个房间吧。”
“谢谢。谢谢你。”
“不,我要和……”
“休息一会,等一下你就到加勒比海盗馆来取吧。”
“正好。小奈川老师来这边怎么样?”
面对今井的话,大木洋子面带愁容地吐了一口气。
原医生浅海用像是猫咪被抚摸般的声音张开了嘴。这与在前往加勒比海盗馆的途中训斥二人时的态度完全不同。不过仔细想想,从事正常职业的只有医生和教师两个人吧。他也是想要和值得信赖的老实人一起过夜吧。
“知道了。能不能把粮食也分给我们些,只要一点就行了。”
“啊,医生和老师很般配。你们可以在同一个房间里谈论自己的回忆。”
大木洋子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应道。那个洋房好像叫加勒比海盗馆。
“真像个孩子一样,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没有与本土和八丈岛的联络手段。宿舍食堂和加勒比海盗馆各有一个固定电话,但只能进行这两个地方的通话。星期五应该有装载粮食的定期航班,你们坐那条船回去吧。”
没听完对方的反驳,就被带进了三号房间,小奈川则被带到了四号房间。
可以听到屋檐下今井和大木洋子的对话。虽然雨停了,但冰冷的风仍旧左右摇曳着电灯。
“我们好好相处,慢慢聊聊《邪教月刊》的故事吧。”
“能借一下电话吗?手机坏了,不能和本土取得联系。”
丘野这样说着,在背后关上了门。和宿舍的玄关门一样,单间的门上好像也没有锁。
据狩场大木洋子所说,过去好像也曾让施工工人住在这个宿舍里。所以厨房,淋浴房,厕所等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设备应有尽有。同时还配备了家用发电机,好像还可以用电炉取暖。
“啊。好的,好的,请多多关照。”
宿舍建在离海岸20米左右的地方。把预制板小屋横着连接在一起,是间有着白铁皮屋顶的平房。周围的地面虽然平整均匀,但除了小屋和外灯以外,没有其他人工制品。
像是消除不安似的往镶住的窗户上一看,之间像灰一样的雪开始稀稀落落地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