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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是谁啊?”

好像终于注意到了录像的存在。

结合人用沉稳的低沉声音问道。

比美子嘟着嘴回答道,闻声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录像刻意地吸气呼气,

“我没有性病。我有过认真检查的。”

“我是从儿子那里得到订单的寺田HOUSE的工作人员。我想您已经预定了九十分钟的服务了,还是快点做为好。”

“啊,你适可而止吧。你以为和富美分手是谁的错?”

“对不起,请不要这样做。”

“儿子冷静一下。幸亏我回来了,儿子也知道羊齿病的事吧。我的朋友里也有感染者,不要小看这“比死更可怕的怪病”。花钱买春,早晚会殃及自身的。”

“喂喂喂,等一下!”

“所以,你从三十二年前开始就不健全了!”

年轻男子突然抓住了结合人的粗脖子。结合人的身体虽然有点摇晃,但还是用两只胳膊抓着橱柜维持住了上半身的平衡,之后又用两只胳膊压住了年轻男子的身体。即使儿子大声喊叫,用四条腿支撑身体的结合人父母也纹丝不动。不久,年轻男子就像被蜘蛛网捕获的羽虫一样老实不动了。

“不是。那样的地方不是健全人应该去的。”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今天能请您先走吗?”

“那为什么从日间服务回来了呢?你还是没有反省吧?”

“好啊。那就给我钱吧。三万日元”

“我不是说了谢谢吗?你知道我的话不是谎言。”

比美子伸出右手说道。两个人用像鸽子吃了豆腐渣一样的目光凝视着比美子的三根手指,不久他们就恢复了以往的表情。

“我说什么了?基本上,和富美分手也是你的错。扪心自问,我实在不想承认你是我的父母,但我是靠礼义来照顾你的。你难道一点感谢都没有吗!”

“没办法啊。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吧。”

“不管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父母都是父母。别这么说。”

年轻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但紧接着结合人就活动着四只胳膊,从男人手中一下子把钱包拿走了。男人用惊讶的表情抬头看着结合人。

“什么?啊,啊,那是因为你的父母是正常人。”

“我告诉过你不要购买这种性服务。”

“我也很感谢儿子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是,你也不能把钱花在卖淫嫖娼上去。而且,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父母关起来。”

“……啊?不是这个问题。”

“我实在听腻了你那陈词滥调!你也有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自觉?我一直在照顾你,拜托你行行好,你就让我自由地度过这难得的假日吧,行吗?”

男人不安地观望着录像的脸色。不小心得罪了寺田HOUSE,估计在害怕有流氓在等着他找他麻烦吧。大致就是这样。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你…你懂的。”

“我不能对儿子买春这件事视而不见。这也是我意气用事的问题。所以我想用下周存入存款的养老金代替我儿子支付,今天能不能先这样子?”

乱了阵脚的好像是年轻的未结合者。因为只有两把椅子,所以大概父母和孩子两个人都住在这个房间里吧。

用让人感觉不到年龄,富有弹性的声音,结合人像是小鸡一样嘟起嘴唇反复嘟囔着。

一个是快三十岁的男人,另一个是年近花甲的老结合人。年轻男子皮肤很白,身体瘦弱,而结合者身材高大,皮肤浅黑,血管浮起的八肢健康地收缩着。

录像凝视着结合人的四只眼睛。这番话好像不是谎言。在深深刻下皱纹的老人脸上,看到的是让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神色。

玄关上去的走廊尽头,起居室的位置。录像伸直脖子,视线越过饭桌,看到两个陌生的人正互相瞪着眼睛。

“我明白了。那么,下周日付款可以吗?”

“是啊。”

“是的。到时我一定付给你费用。”

“那个房间?”

“不不不不”,比美子挥舞着帽子。“还是就今天付钱吧——”

所谓纪念摄影,就像是卖淫行业不成文的业界规则一样,是指让客人签名,与少女合影的行为。这样的目的在于,卖淫公司不仅能得到客人的照片,而且在被警察揭发时,还能据理力争道“因为男女是恋爱关系,所以才会进行性交行为”。

“知道了。但我可以在本金之外支付利息。”

比美子尖着嘴唇,用手指不停地转动着印有“花蕾温室”徽标的皮带。

“没关系。”

“还没,我还在拍纪念照,然后那家伙的老爸回来了。”

“那么,请在下个星期日之前准备十万日元,可以吗?请多多关照。”

“你们俩结合了吗?”

看到结合人点头,录像便转身打算离开,只见比美子正满脸惊讶地站在走廊里。

门口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凉鞋和运动鞋。鞋箱之上的墙上装饰着相框,穿着正装的30多岁的情侣正在微笑。从发黄发旧的情况来看,大概是几十年前的照片。镜框上用哥特式字体刻写着“HAPPY WEDING 19××年6月12日”的字样。

“喂,喂,你刚刚怎么会说那种话,他绝对不会付钱的。”

“估计很久了,亲子矛盾罢了。”

“没关系的。下一个预定时间快到了,快点儿吧。”

按下蜂鸣器等了十秒左右,门被打开了,露面的是一脸悲戚的比美子。门的隔音效果倒是不错,但一旦打开,接近悲鸣的男子喊声就被泄漏了出来。比美子苦笑着请录像进来。

“什么嘛,你也不像烂好人啊……”

心情沉重地坐着电梯上到五楼,标有“HATAE”牌子的门就在眼前。

比美子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恐怕是担心得不到自己的报酬吧。竖起青筋的年轻男子,神色也变得越来越不快。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卷入纠纷。

“没关系,他不会说谎的。”

寺田HOUSE开始从事组织卖淫工作已经三年了,但遭遇到纠纷的情况却意外的少。客人想要吃霸王餐,亦或者是想对少女施暴,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会进行抗议,彼此磋商以捍卫公司的权利。但如果怎么也解决不了问题,手提工具箱,气势汹汹的鹦鹉就会来找你,索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倒霉蛋目睹过这种场面。

录像回顾起居室,以防万一地问道。

比美子造访的是名为“浅草高地广场”的五层公寓,装饰有御影石的外墙上洋溢着高级感,在这条有年头的街道上可以说是大放异彩。这似乎不是蓝领工人居住的公寓。点比美子提供服务的是住在五楼的住客。

“你是奥内斯托曼吧。”

录像说服了少女从汽车上下来一个人去做电车,然后掉头回到了浅草。

在人类中,有些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完全不会说谎。根据原因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他们可以被分为两种。

“对不起,好像出了点问题,你能坐电车去立石吗?”

前者是交流发展障碍的一种病例。当然,虽然有个人差别,但多数情况下病人只能按字面意思接受语言,例如不能理解语言。我曾在新闻节目的特集中看到过,他们中的有些人一听到“腿累了”,“脸上快要着火了”一类的运用修辞手法的语句,就会突然呆住,像是死机一般。这种疾病的原因在于脑功能的障碍,他们不能为自己说谎,或者被认为是不擅长说谎。

录像正在烦恼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透过玻璃看到了窗外的电车车站。

而另外一个群体即是因后天的脑功能障碍而不能说谎的人们,他们一般被称为正直者。这类症候的原因尚未查明,但一般认为,他们是在成人之间结合时,由于某种异常而产生的。

自己应该去救比美子,但如果不能按时到达立石处送货,客人就会以违约为理由提出索赔。平时可以叫人来支援,但今天是星期日,三个人都没有离开工作岗位的空余。

与先天性发育障碍不同,他们虽然理解了“说谎”是什么,但大脑却拒绝实行。据说,即使脑子里想象着谎言,正直者也想把它说出来,但是舌头也不能很好地转动,完全说不出话来。

短暂的噪音之后,通话中断了。

因为在结合之前都过着普通的人生,所以他们对与周围的交流感到烦恼。“真心”话和场面话说不出口,连奉承话和善意的谎言也成为了奢望。为了避免伤害家人和朋友,很多人只能选择断绝与周围人的关系。

“没,没。哇,你要干什么呀”

回顾历史,奥内斯托曼在很多时代的众多地区都是悲剧的牺牲品。在日本,十几年前奥内斯托曼的自杀已成为颇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提倡生活支援和相互扶助的人权团体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涌现出来。而现在,市中心的年轻一代对奥内斯托曼的偏见已经基本消失,但在偏远地和老年人之间,似乎还存在很多正直者被白眼看待的情况。

“你拿到钱了吗?”

“好聪明啊。我什么都没注意到。”

“诶,客人和…….大概是他的父母吧。我不太了解情况。”

深夜11点过后,在录像驾驶的面包车的后座上,比美子如是说道。

“谁在吵架?”

结束了一天的日程,录像正要把疲惫的少女们送到家里。汽车已经进入了天鹅新城。剩下的少女只有比美子一人。

与比美子单调的声音相反,少女的背后有多个怒吼在空间里飞来飞去,回响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纠纷。

“亲子不和睦罢了。”

“那个,我现在在客人的房间里,这里吵得很厉害。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确实如此,实在抱歉,今天麻烦您了。”

“怎么了?”

“没关系。如果你下周能好好收钱的话。”

少女痛苦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

在寺田HOUSE,中介方和援交方秉持着卖淫收益平分的基本规则。按照现在市场价格,援交少女以三万日元被男人抱着的话,少女所占的份额就是一万五千日元。但是因为今天的客人推迟支付浪费时间,并且许诺下周支付十万日元的买春费用及利息,所以少女所赚的份额也跳到了五万日元。对比美子来说,这是从早到晚不卖淫就赚不到的钱,因此这样的话,她就有钱可以从货架买到金达莱年糕吃,大概也没有不满了。

声音的主人不是老鼠。

“那个结合人是奥内斯托曼,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啊,对不起,我是比美子。”

不知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比美子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问道。

“喂——”

“嗯,不是年长的结合人说自己不想呆在设施里了呢?老家伙看起来基本有力气生活自理,所以也没必要去护理设施里吧。”

——又来点菜了吗?

“就这样?”

录像一边与困倦作着斗争,一边努力聚精会神开着面包车,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颤抖。

“不。关键是儿子对父母说了粗话。”

在浅草荒凉的商业街后街放下两个少女,然后经过隅角田川和荒荒川,前往位于葛饰区的区营住宅。最初的计划是在30分钟内把另一个少女送到客人那里,90分钟后回到浅草去接那两个少女上车,再在30分钟后回到立石。

“什么粗话?”

尽管如此,这跟一心想拉皮条的我和一心想援交赚钱的少女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从三十二年前开始就不健康了!”

这起无聊的伤害事件,从上月末突然开始在综艺节目上盛行,主要原因即是被殴打的受害者是人气模特的父母。川崎千果是演员甄选出身的时装模特,以出演深夜的人气电视节目《花蕾之家》为契机,凭借其不谄媚异性,不畏惧强权的凛凛言行,在青年男女之间都收获了不少的粉丝与热度。

录像绘声绘色地模仿类似悲鸣的喊声给座后少女,比美子不禁发出了吱吱的笑声。

当新闻的话题转移到食品厂商的产地伪装问题上时,比美子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手机。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大概就会成为电视广告中看到的那种女性周刊杂志的爱读者吧。

“我觉得三十二年前这个时间很具体。而不管是事故还是疾病,在自己出生之前父母身上发生的事,一般人大概都不记得了吧。”

——在那个空房间里,警方发现了残留着附有川崎宏志先生血迹的衣服,警视厅认为犯人一直潜伏到七月三十日左右才离开,所以选择继续追查犯人的行踪。另一方面,对于川崎宏志的长女,从上月二十一日起就失去消息的人气模特川崎千果,警方仍在继续追查其下落。

“嗯,确实。”

哦,是这个案子啊。比美子严肃地倾听着新闻。对录像来说那只不过是无聊的新闻,但对初中生的少女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吧。

“但是,如果父母的障碍是不能说谎,也就是正直者的话,就说明自己还记得那件事发生的时间。三十二年前发生的不是事故也不是疾病,而是男女的结合。门口的鞋箱里装饰着婚礼的照片,还认真地写着拍摄日的日期。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会记住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的。”

——以下是作为个体营业户的川崎宏志在东京都北区的家中遭到全身殴打,陷入昏迷危重状态事件的连续报道。在那之后的搜查中,被认为是犯人的人,在工业园区的一个房间里潜伏了一周左右。

“啊。果然很聪明啊。但是秀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录像默默地转动着圆形旋钮。

离我家几十米远的地方,比美子突然说道。秀夫是录像的真名。

坐在副驾驶座一侧的少女指着汽车立体声音响说。她原名为比美子,是一位长相与刘海剪得笔直的河童头不相称的少女。虽然人气不是很高,但不知为何,鹦鹉却特别喜欢她,偶尔会和她纠缠在一起。据说,鹦鹉甚至还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了她,老鼠也因此有些勃然大怒了。

“那个,别开玩笑了。”

“那个,请提高音量。”

录像不禁加强了语气,鹦鹉不小心把真名泄露给了比美子,太愚蠢了。

因为是八月初的星期天,所以从早上开始就收到了很多订单。鹦鹉也租了辆车去接送。乘坐这辆面包车的三个援交少女,在今天日期变更之前,身体的销售预定都很紧凑。

“啊哈哈,对不起。但是,马上到家了,我的父母真的蛮敏感的。等下就放我下车吧,我怕他们发现然后杀了你,哈哈哈。”

后座上摆着三个援交少女。因为上的中学不一样,所以彼此好像不认识,三个人动作相似,都在摆弄手里的手机。

透过前镜看到的比美子,依然枯燥乏味地望着夜幕。

在少女的催促下,录像慌慌张张地踩下了油门。沥青看起来摇摇晃晃,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阳炎的缘故。录像擦着眼皮在十字路口右转。

录像慢慢地踩了刹车。因为不能在自家的正面放下少女,所以选择在还有五间住宅左右距离的前面停下面包车。比美子的家是一座破旧的木造公寓,从周围新建的,鳞次栉比的独门独院中凸显出来。这是在宅地开发之前建造的集体住宅吧。

“对不起,已经是绿灯了。”

“啊,累死了。看完《花蕾之家》就睡觉吧。”

因为眼皮有些沉重,录像索性打开了汽车收音机的开关。播音员用机械的语调朗读着新闻。岩手县盛森冈市的一对小学生兄妹失踪了。

比美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下了车,然后冲着录像微微点头,低着头往自家走去。

游客络绎不绝的浅草下町,在过了繁华街之后,人影就开始慢慢变少起来。虽然是盛夏,但穿着大衣的行人还是有很多,这是因为在这附近有一所治疗羊齿病的专门医院。与秃头喜欢帽子的道理相同,为了掩盖满是血泡的皮肤和身体散发的异臭,羊齿病患者往往喜欢穿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