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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今天有七只孔雀,雄的四只,雌的三只。它们和平时一样,伫立在一片昏暗中。

我放下听筒,这次造访的是更深、更真实的沉默。

“虽然我邀请了捷涅克,但他只肯跟我到温室的入口。”

“等你哦。谢谢你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

“是吗?”

“不知道。”

那人从不主动发话。但不知道为何,却从未让我感到过窘迫。

“什么时候回来?”

“还担心他会不会等得很无聊呢,但最近发现,他在停车场的饮水站上拉大提琴打发时间。”

“那我挂了。”

“啊,那样就可以安心了。”

“嗯,我会转告的。”

“说不上专业水准,不,应该说还拉得有些不流畅。但是,我听着听着,就觉得那并不是乐器在发出声音,而是他在对我说话。”

“你要转告她,不戴假睫毛更好看。”

“他会一直等你的,一边拉大提琴,一边等你。”

“我请了假,明天要带老妈去医院。”

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小罐子依旧把黑暗染成乳白色,就好像它们自身会发光一般。而孔雀脖子上的蓝绿色也因此显得更为鲜艳。穿过温室尽头被凤尾草遮掩的入口,在狭小的洞窟中摸索着走,第一个标志便是这点点光亮。虽然它若隐若现,一不留神便会错过,但只要看到它,我就能放心:啊,我果然没有走错。

“明天一早就上班吗?”

“看守者就你一个人吗?”

阳光从窗帘缝隙间射入。玻璃窗上映出湿漉漉的马路(虽然没下雨)与自行车、垃圾箱。才换上的床罩起毛了,摸上去有些扎手。不久,花洒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问。

“她躲在奖杯之屋的时间又变长了。不过,这样我更放心。在那里,她不会弄乱任何一件东西,那是已经终结了的地方。”

“嗯,是的。”

“唔,这可不太好。”

那人回答。离得最近的孔雀咕地扯了一嗓子。

“又变回老样子了,之前让她状态好一些的新药最近好像无效了。”

“都很聪明呢。”

“你母亲身体好吗?”

“谢谢夸奖。”

关于他们,我无法表述清楚。彰附和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询问。

“就好像在倾听我们说话,会倏地竖起羽冠,或闪动深思的眼眸……”

“总之,就是养育孔雀的人。还有会拉大提琴的小朋友。”

羽毛蹭过岩石表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颗水珠滴在看守者交叠在桌上的手,沿着指甲淌落。

“孔雀的看守者?那是什么?”

“正如你所说的,它们在听你说话。”

“但是,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遇到了一个很会拉大提琴的青年和孔雀的看守者。”

“真的?”

对话停顿,沉默便来造访,我连一点轻微的杂音都没听到。这样的沉默又提醒我此刻自己身处多么遥远的地方。

“是的,为了能好好保存你的记忆,你珍贵的记忆。”

彰说出和杉本史子相同的话。

看守者抚摸着一只雄孔雀的羽毛。它很顺从,没有躲避。明明坐着没动,看守者却能轻易地把孔雀引到手边来。我凝视着那人手部舒缓的动作。

“就算解开再困难的数学题,也不会留下痕迹;不管是多么精彩的解答,终究只是事先预备好的答案。”

“除我以外,还有别人来过这里吗?”

“数学竞赛财团的分部也关门了。”

“当然,有许多许多人来过。”

“没办法。”

“路奇也来过吗?”

彰并不知道洗涤剂事件。在见过杉本史子后,我只告诉他弘之果然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弃权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掌顺着孔雀的脖子往下滑。那缕香味袅袅升起,几乎令我窒息。

“贝特拉姆卡别墅里没有留下任何数学竞赛的资料。”

洞窟岩石营造出的昏暗浓厚得让人眼花,是为了把孔雀关在这里,还是为了不让香气逸出?香味弥漫在一片昏暗之中。

“从没听说过有模型屋比赛的。”

“请告诉我,拜托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们不应该如此轻易地使用这个词。同时我意识到,我从未触碰过彰的头发。

凝眸于黑暗,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被吸入岩石。我感觉自己被一种欲望驱使,想要将自己的身体也一起投至那片黑暗深处。

“那么去参加比赛吗?”

“叽——”

“啊,对了,模型屋完成了!是我的头号大作呢。”

孔雀发出叫声。我感到它的羽毛在我脚边骚动,它黑色的眼睛正望着我。

似乎有新的客人入住了,我感到有人从楼梯走了上来。旅行箱里冒出一团衬衫和洗漱用品,才脱掉的鞋子飞到了床底。从某个房间传来花洒的声音。

弘之的哭泣,我只见过一次。那是在我们共同生活后不久。

彰的头发是什么样的,和弘之的像吗?当手指滑入发间,会感到温暖吗?是不是很蓬松飘逸?在阳光照射下,会不会呈现出几分褐色?

临近半夜,当我完成工作上的商谈回到家时,发现所有的灯都关着。我感到很奇怪,因为他说今天会按时下班回家,而且就算先睡也不至于把玄关的灯都关掉。正当我把手伸向餐厅的电灯开关时,忽然听到了抽泣声。

“不会的,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不同。所以嫂子,你不要再后悔了……”

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是他在哭,刚开始以为是他身体某处疼痛所以呻吟的。那声音不安且颤抖,无力却持续。

“如果保留下来,或许就不会这么悲伤了。”

弘之蹲在昏暗的厨房一角。我硬生生吞下已到嘴边的“怎么了”,将手从开关上放下。月光照在煤气灶旁的窗台上。我感觉暂时还是先保持这样,不要去触碰任何地方比较好。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混乱。”

他靠着墙壁,双脚弯曲,缩成一团,将脸贴到自己的胸前。煤气灶下的橱柜大门全部开着,各种调味料散落在他的脚边。

“很孱弱,蔫蔫的。为什么就没想到呢,应该也保留些弘之的头发的。”

弘之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却没有抬起脸。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是怎样才能把身体缩成这么小一团的?啊,说不定,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躲在他父亲的温室里的。

“什么样的头发?”

色拉油、橄榄油、胡麻油、酱油、葡萄酒醋、甜料酒、蚝油、鲜椒味噌、日本酒、高汤料……今天早上还整齐有序的物品全被扔在外面。酱料的盖子半开,酒瓶都倒在地上,油罐里的液体漏了出来将周围的东西全都沾上了油。弘之满头大汗,双手又脏又黏。

“那里有莫扎特头发的展出。”

我等了一会,走到他身边,将手心贴在他的背上。因为抽泣造成的震动传至我的手心,周围一股油腻的味道。

“嗯。”

“我做不好。”

“今天我去了贝特拉姆卡别墅。”

弘之低着头,既不痛苦,也不混乱,他的声音很平静。

因为彰的声音过于清晰,那个家里略带焦味的熨台、凉棚柱子上的图案、弘之母亲被无花果汁水弄脏的衬衫一一复苏于脑海中。

我在他的身边坐下,丝毫不介意套装被弄脏了。柜子里空荡荡的,像个空洞。

“没事,我还没睡呢。我刚才在给老妈熨衬衫。”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仅凭月光也能看清房间的样子了。餐桌和沙发都收拾得很干净,只有灶台下一片混乱。

“这么晚,真不好意思。”

“怎么都做不到……”

我脑中浮现出快死掉的毛毛虫被雨击打的画面。

弘之抬起脸望着我,睫毛有些湿润,但泪水没有落下。他的表情就好像做数学题时进了死胡同,怎么都找不到新的突破口那样一筹莫展。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这里已经是晚上了,还下着雨。幸亏我白天在凉棚上喷了杀虫剂。”

“什么事情做不到?”

“下午三点,天气很好。”

我问他。

彰的声音就在耳边,我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布拉格。“你那里是几点?”

“就是这个啊,我要把这些重新分类。”

“喂。”

他用下巴比了比地板。弯曲的双腿与抱着双腿的双臂就像是粘在了皮肤上一般,纹丝不动。

彩排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们迎来了第三十八交响曲的最终乐章。

“不是已经很整齐了吗?搬家那天路奇就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我劝他。

“嗯。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介意……是不是应该把酱料类摆在最里面,把最里面的西洋醋挪到最外面?从一开始我就很介意这件事。”

“没事啦。”

他小声说着,就好像在往双膝之间吹气一般。因此,我也没能听清楚他说的话,但没有再问。总之,在他把积郁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之前,最好不要多嘴。

阿姨耸了耸肩,从露台的楼梯往下走。捷涅克用捷克语发出抗议。

“没觉得不方便啊,用起来很顺手的。”

“是吗?那么,不好意思了。”

“不,还是不好。西洋醋的味道很容易逸出,逸出来之后被酱料立刻吸收。因为浓度的关系,就会这样。气味会很快转移的,它不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待着,再小的缝隙也能钻进去,或是随心所欲地飞到别的地方。所以必须要重新分类。晚饭我打算炒蔬菜来着,昨天你不是买了新鲜的青椒和扁豆吗?我打算就吃那个的,刚打开橄榄油,就发现味道很奇怪。果然是在排列上出错了。我应该把高汤料的罐子隔在西洋醋和酱料之间。所以,我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重新摆放。这不算很难的问题。但是摆到一半,我突然发现,这样子无可避免地会破坏基于使用频率的平衡,所以必须从头重新算好公式。于是,我又把放好的调味料拿了出来,开始思考。这个时候,却发现炒锅上冒起了烟。是的,我忘记关煤气了。我连忙把炒锅从火上拿开,却踢到了地板上放着的调味料。于是它们噼里啪啦地全倒了,油流了出来,我自己也滑了一跤,脑袋撞到了窗台上,公式算到一半就乱套了,火警感应器还叫了起来……我想从头开始重新思考,但是烟和油混在一起的刺鼻味道搞得头好痛。没办法了,我已经没办法了……”

我也用英语回答。

弘之忽然静默下来,垂头丧气地又一次把脸埋低。

“我没想打开,只是想更近地观察。”

“撞到头了?这可不得了!有哪里感到痛吗?”

“昨天刚有人把它撬开了。”

我凑到他的耳边,摸着他的头发。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只是汗津津的。

这次换成了英语,来自一个提着水桶与拖把、头上绑着花方巾的清洁工阿姨。

“橱柜的事你就不要介意了,我会整理的。用厨房专用洗涤剂擦拭,很快就能弄干净。”

“不可以打开柜子。”

我的手指从弘之的耳朵滑过头颈、肩膀、手肘,指尖吸附住他的皮肤,能感觉到他骨骼的顽强与脉搏的跳动。即使沾上了油,弘之的味道也没有消失,仍然清晰可辨。

忽然,有人在我们背后说了什么。捷涅克转过身,回应了几句。我吃惊地把脸从玻璃上移开。

“你冷静下来,只要整理好就可以了。来,去冲个澡吧。”

然而,不论我怎么屏息静气,也只闻到玻璃的味道。

我担心他的身体如果一直这么缩成一团会无法再打开了,只好继续说些安慰的话语。

我想把鼻子凑近头发,却发现捷涅克的手指杵在眼前。原来他的手指形状很适合按大提琴的琴弦。

本以为只是无伤大雅的混乱。事故叠在一起,什么都乱七八糟的,忽然对一切感到厌烦,这种时候谁都有。我认定只要等他平复心绪,在浴室里好好泡一泡再相拥于床笫,立刻就能恢复正常。

弘之也看过这个。他和杉本史子一起靠在柜子边,凝视着莫扎特的头发,并把这个场景提炼为味道来记忆。

事实上,我们也的确这么做了。放了满满一缸水,滴下熏衣草精油,一同入浴。我给弘之洗了头发,然后像平时经常做的那样,用身体的某一部位去触碰对方的某一部位:脸颊与肩头、下巴与锁骨、睫毛与唇……只要这样,就会不再害怕。

我对着捷涅克小声说道。弘之留在软盘里的最后一句话,我找到了。捷涅克用食指点着玻璃柜,点了点头。

回到床上,弘之的身体终于不再倔强地缩成一团——虽然还是不发一言,但他的沉默也是经常有的。他张开双臂揽我入怀。真令人难以相信,在厨房将自己缩成那么小的一个人的胸前,竟藏有如此宽阔舒适的空间。他的头发散发出熏衣草的香味,已经干透了。

“微微卷曲的死者的头发。”

我很快就忘记了他刚才陷入的混乱。因为他比平时更长时间地爱抚我的身体,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去感受他。

头发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褪为白色,细密而柔软。一共十三把,每一把都在正中间用细纸绳束起,弯曲出仿佛精心计算过的和谐曲线。

次日,厨房恢复原状。刺鼻的气味已经消散,调味料也各自位于新的地方,弘之没再提起昨晚的事。

只有它置身在特别坚固的玻璃柜中,像标本似的静静地躺在盘子上。玻璃折射出橙色的柔光。那是莫扎特的头发。

我完全不曾思考过他哭泣的真正理由,而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他犹豫着,却频频向我招手。

“是的,为时已晚。”

“莉莉、莉莉。”

自己竟然会在看守者面前说出这番话,我不由感到心慌。我区分不出自己刚才是说了什么,还只是记忆在心头复苏。喉咙好干,我把茶一饮而尽。

捷涅克在里面的房间叫我。他还没掌握“凉子”的发音,每每叫我的名字时,表情都有些犹豫。

孔雀们正待在各自喜欢的地方或整理羽毛,或趴在岩石上。看守者本该在抚摸蓝绿色脖子的手也已经放回到了桌子上。

“莉莉、莉莉。”

“那个时候,路奇犯了错。非常细微的差错,无法和数学竞赛题相提并论,却让他陷入了那样的混乱……他从小就一直被要求给出正确答案,而我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太愚蠢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这是重大的错误。路奇的母亲不是也说过吗,路奇绝不会错的。我把额头贴在通往庭院的玻璃门上。

“在这个洞窟里……”待回荡在岩石间的我的声音全部消失后,看守者说,“没有‘为时已晚’。”

杉本史子说是为了对喜欢的人死心而迫使自己相信的,但真的是路奇把洗涤剂混入咖啡的吗?

很少听到他如此斩钉截铁。而这句话就像是信号一般,孔雀们聚集到摆放罐子的架子下,啄饮了一会低洼中的积水后,紧挨着消失在了黑暗中。它们的羽毛轻舞飞扬,很快又落在湿漉漉的岩石表面上,周围很快便没有动静了。

就是在这片草坪上,杯子碎了,咖啡洒了一地。不是钢琴是桌子,不是节目单是试卷,从各地聚集于此的年轻人正在解答数学题。

“一切早有注定。不论你做了什么,或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注定。”

中庭的草坪朝露犹存,郁郁葱葱,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熠熠生辉。这里除了很多石椅外,没有花坛或池塘之类的赘饰,缓缓的斜坡直通树林。有好几个参观者正在散步。

“注定?”

不知道从地下哪儿传来彩排声,与第三十八交响曲的乐声交杂在一起。

“是的。”

杉本史子所说的当作竞赛会场的大厅面朝后庭,墙上挂着哥白林挂毯,天花板上垂下枝形吊灯。正面放着一架钢琴与两座谱面台,对面是上百张给观众准备的椅子,每张椅子上都摆着一张三折的节目单。大概是要办乐团的音乐会吧。

“那么,我到底可以做什么?”

捷涅克安静地跟在我身后,没有出神地欣赏展品,也没有百无聊赖。他不时偷瞄我的侧脸想知道我有没有收获,但对上我的眼后又立刻低下头往后退。

“只有记忆,形成你的只有记忆。”

但哪儿都没有这类物品,只有“莫扎特”连绵不绝。

“记忆”这个词在空气中形成了特别强烈的震动,余音缭绕不绝。

交响曲进入了第三乐章。我到处寻找着数学竞赛留下的痕迹:照片、铭牌、试卷或奖杯。

“我从未接触过路奇的过往。”

我们从二楼开始参观。阳光从露台射入,每一个房间都很亮堂,里面展示着和莫扎特有关的各种物品:信件、乐谱、羽管键琴等。天花板上的装饰以及家具也都是当时留下来的,这里没有标示参观区域的箭头或绳子,有一种不久前还有人居住于此的气氛。观光客都无声地穿梭在展示品之间。

“不,他在死之前,确确实实将你存进了记忆之中。”

他问接待处,然后给我买了入场券。

那人伸出手碰到我的肩膀。不,那真的是手吗?可能是头发,也可能是舌头,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毫无征兆地涌向我一般。

“Kolik stojí vstupné?”(2)

“过往不会被损坏,注定的事无法被推翻,谁都不能肆意玩弄,即使当事人已经死了。记忆便是如此保存下来的。”

乳白色的墙与白色柱子支撑着的露台令人印象深刻,连接露台的楼梯上到处装饰着花朵,建筑物的后半部分覆藏于茂密的常青树下。

说完,看守者静静地抚摸着我的肩膀。

捷涅克点了点头,仰望贝特拉姆卡别墅。

不温暖也不冰冷,我感觉不到他手指的形状与手掌的大小。唯有他近在身旁的气息是如此浓郁。

杉本史子曾说过这里大多数时候都在播放第三十八交响曲,果然如此。

又有几滴水滴在我们中间,孔雀已经走远了,羽翅的沙沙声已经听不见了。

“是莫扎特啦,第三十八交响曲的行板。”

我思考着路奇所拥有的记忆,思考着在他记忆中永不会变的我。肩上的触感很温柔,却无法安慰我。我听到我的内心在说,更悲伤一些吧。

清晨的空气依旧有些凛冽,捷涅克竖起皮夹克的衣领,弓着腰前行。

“我能在这儿再多待一会吗?”

“No……”(1)

“一切随你心意。”

我问捷涅克。

“这是什么曲子?”

穿过贝特拉姆卡别墅的大门,沿着石子路走进中庭,传入耳中的音乐也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