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华师长紧紧地握住了双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手下那些个被王铁汉师长一番话鼓舞得群情激昂的年轻军官们,用毅然决然、斩钉截铁的语调高声地说道:“弟兄们,王铁汉师长的话各位都听到了吧?你们不是从当兵之日开始就一直想要做英雄吗?现在真正的英雄就在我们面前,他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告诉我们什么叫做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叫做中国军人!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弟兄们,抄家伙,跟我上!”
田爱华旅长看到王铁汉师长这毅然决然的劲头,刚想冲上前去再次劝阻一番,但是走在王铁汉师长身后的高虎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愣头青猛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视了他一眼,田爱华旅长知道王铁汉师长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于是立即停下了脚步。
指挥部中的年轻军官们脸上的紧张焦虑和不知所措的神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每一个人都是热血上涌,群情激昂。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远去的王铁汉和高虎,看着两个人逐渐消失在炸弹爆炸产生的漫天的尘土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感到畏惧,他们目送着自己敬爱的师长身先士卒的身影,齐刷刷地敬了一个军礼。
“现在我把该说的都说了,该交代的后事也都交代完了,我王某人再无牵挂!现在开始,我就要抛弃师长的军衔和身份,跟普通士兵一样,尽一名中国军人最基本的责任……”王铁汉师长说到这里举起了手中的那支上了膛的中正式步枪,慨然说道,“那就是扛起钢枪,保卫我们的祖国,将侵略者彻底消灭!”王铁汉师长大吼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端着步枪沿着交通壕向最近的一个阻击阵地跑去。
在场的每一名军官和王铁汉带来的警卫排士兵一起,立刻行动起来,分发武器,装填弹药,没有一个人再迟疑不定,没有一个人再感到惊慌失措,每个人都是热血澎湃,脸上都带着一种波澜不惊、毅然决然、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些年轻人的心中似乎都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扛起钢枪,保卫祖国!”
“我这个师长如果战死了,第三旅的田爱华旅长接替我指挥!旅长死了,团长接替指挥!团长死了,营长接替指挥!直到全师死到最后一个人!胆敢违抗者,军法从事,就地枪决!如果大伙都光荣了,我王某人到时候如果侥幸不死,我也不会独活,一定会举枪自尽,到九泉之下跟弟兄们相会!如果我死在你们前面,那你们成功战退日本人,活着出去的,一定要替我转告我那九十岁的老娘,她儿子没有给她丢脸,没有给中国军人丢脸!拜托了!”王铁汉师长毅然决然地说道,他那好似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的人,随后他弯下腰,向在场的每名军官和士兵深深地鞠了一躬。
日军先头部队的97式奇哈坦克和92式重型装甲车好似出笼的猛虎一般,向着一零五师的阵地扑来,它们利用主炮和轻重机枪不断地炮击扫射中国军队阵地,激起了漫天的尘土和硝烟,以掩护紧随其后的大批日军发动进攻。一发发榴弹和迫击炮弹划过天际,带着独有的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天而降,接二连三地落在一零五师阵地上,整个阵地都被呛人的沙尘和白色的硝烟所笼罩。
“我王铁汉—以四十九军一零五师少将师长的名义下令,此时此刻所有站在此地的军官全员持枪,进入一线阵地,就近指挥部队!诸君务必死战,不得退后半步!”
“小兄弟,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阵仗吧?怎么,心里感到害怕了?”端着一支步枪,蹲在战壕里的王铁汉师长看到身边一名脸色发白的新兵蛋子,脸上带着镇定的微笑跟他寒暄了起来。那名年龄决计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看着身边这位足可以当自己伯父的师长大人,舌头都感到有些打结了,但是好面子的他不甘心就这么在自己部队的最高长官面前出丑,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回答道:“才不是呢!我好歹也是入伍半年的老兵了,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倒呢!我只是在担心我们阵地上的重机枪掩体结实不结实,会不会被日军炮兵提前打掉?那两挺重机枪可是我们这道阵地上的中坚火力点,要是轻易被击毁,我们可就难打了!”
王铁汉师长刷拉一下拉动了枪栓,将一发步枪子弹上膛,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诸位弟兄,我们的身后就是赣北重镇高安县城。那里是我们四十九军军部所在地,城内储存有大量的军火物资,还有数万来不及撤离的父老乡亲,他们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这些当兵的!盼望着我们能早日击败日军,让他们过上幸福平安的生活!我们不能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我们绝对不能再让我们的父母兄弟流血流泪了,弟兄们,我们跟小鬼子拼啦!”
不等他话说完,日军炮兵似乎真的发现了这个重兵守卫的重机枪火力点,一发步兵炮的炮弹不偏不倚,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重机枪掩体的前头,伴随着剧烈的爆炸,机枪掩体里的十多名士兵都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大块的砂岩被掀飞了起来,然后变成了沙雨,又再次劈头盖脸地落在了士兵们的头上,整个机枪掩体里一片狼藉,每个士兵都是灰头土脸,好在重机枪没有损坏,也没有士兵死亡。
看到王铁汉师长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在场的田爱华等军官似乎都意识到了王铁汉师长接下来想要做什么,纷纷上前劝阻道:“师长,你不能冲动啊!”“长官,您不能亲自上阵!”“师长,您不能冒险啊,还是撤退吧!”但是王铁汉师长的警卫排排长高虎却没有丝毫的迟疑,这个跟随王铁汉师长多年,视他如父如师的年轻人立刻一挥手,身后的四名士兵抬来了两个大木箱子,就地打开,一个箱子里是十几条步枪,另一箱子则是上千发步枪子弹。高虎示意在场的每个军官都上去领一条步枪和四十发子弹,而他自己则立刻将一条中正式步枪交给了下定了决心与阵地共存亡的王铁汉师长手中。
“放心吧,所有的火力点都是用夯土、沙袋和木排加固构筑而成的。50毫米口径以下的枪弹、轻型迫击炮炮弹都打不坏这种加固过的掩体,大家尽可放心。”王铁汉师长看到重机枪掩体那边没多大的损伤,两挺重机枪依旧在不断地喷吐着火舌,连忙宽慰大伙道。
“没有人能够长生不死,寿命万年!当年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做不到,更别提小鬼子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天皇了!”王铁汉师长看到众人面对日军的冲锋都显得很紧张,忍不住冲着攻上前来的日军部队轻蔑地讥讽道,他对身边同样对日军的进攻不屑一顾的高虎傲然说道:“给指挥部每一名军官都配发武器,大伙准备随时加入战斗,我也不例外!”
经过了日本炮兵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持续炮击之后,一零五师阵地上原先的那些个坚固的火力点大多都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了。在王铁汉师长严令之下挖深到一米八的战壕,虽然在炮击过后损毁并不严重,但阵地上一切可见的火力点都已经被日军炮火“照顾”了一遍,防线的防御力量已经大打折扣。王铁汉师长脚下踩着统一配发的小板凳,从战壕里探出了脑袋,举起望远镜向阵地前方看去。
指挥部中的一些年轻军官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紧张惊慌的焦虑神色,王铁汉师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些年轻军官都是在淞沪会战之后从重庆、四川和云南的军队中挑选补充上来的。原先一直跟师部留在后方,没有直面过血腥的战场,战斗意志和人员素质都比不上一零五师的老兵们,这些军官只有经过了三四年的战火磨砺,才能成为一名合格并且出色的战地指挥官,而不是一群只知道舞文弄墨、纸上谈兵的白面书生。
只见二十辆日军奇哈式坦克一字排开,每辆坦克上的两挺7.7毫米同轴机枪左右扫射着在前开道。后面的日军步兵好像尾随而至的蝗虫一般,拉起了数道散兵线,不紧不慢地蚕食着一零五师的阵地。日军战车队之中的坦克每前进二三十米就会轮番停下,调转炮塔,用他那57毫米口径的主炮向所有正在还击和觉得可疑的目标进行一番炮击。隆隆的炮声过后,又有两个迫击炮阵地被日军轻易地摧毁了。
“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在隆隆的柴油引擎声中,二十辆日军97式奇哈坦克一字排开,好似凶猛的野兽一般当先杀来。随后接踵而至的则是三十多辆装配有13毫米口径重机枪的92式重型装甲车,数千名端着三八大盖、端着歪把子机枪的日军士兵紧跟在后,排成了三角形队列,以装甲车辆打头、步兵居中、炮兵部队殿后的整齐队形,排山倒海一般向着一零五师的阵地扑来。天空中是大片大片黑色的积雨云,橘红色的夕阳在云层缝隙之间若隐若现,地面上则是如同蝗虫一般蜂拥而至的大批日军,面对着日军招牌式的“万岁冲锋”一零五师指挥部里的众人都是眉头紧锁。
“全体注意!日军炮击,注意隐蔽!迫击炮小组准备!目标正前方一百二十米,三发齐射!准备—”王铁汉师长所在的阵地上响起一连串的紧急口令声。王铁汉师长也迅速收好了望远镜,跟普通的士兵一样将步枪架在了战壕上,举枪瞄准,准备随时射击。
日军木村联队的炮击整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临近下午五点,就在夕阳逐渐向群山之后隐去之前,日军密集的炮击声似乎也逐渐感到了疲倦,渐渐稀疏了起来。随后就是长达五分钟的沉寂,对面的日军阵地上忽然从火光四起、硝烟弥漫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就在王铁汉等人逐渐感到不安的时候,忽然,对面的日军阵地上突然爆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山呼海啸之声,那声音好似夏日里的闷雷一般,隐隐传来,好像天地都在这吼声之中微微颤动:“天皇—万岁!”
这时日军的坦克似乎也察觉到了中国守军准备炮击的意图,四辆奇哈坦克的车身后头猛地喷出大股的浓烟,车速顿时拉到了最高,这四辆坦克好似发狂的野兽,当先冲上了王铁汉师长所在的阵地。涂成屎黄色的日军坦克的炮塔两侧印上了属于日本陆军的巨大的红色五角星,在落日的余晖之下,依稀可见坦克车身和履带上的斑斑血迹,那里边很大一部分都是中国军人的热血。
“老田你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做缩头乌龟,丢下弟兄们独自一人躲到高安县城里去的!我只想跟一起奋斗多年的老弟兄们并肩作战,好好教训教训该死的小鬼子,一零五师的作战仍然由你负责指挥,我现在身体不行啦,我不会对你指手画脚的!”王铁汉师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过身来略带苦涩地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看着指挥部里的包括田爱华师长在内的各个军官,他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说话的声音显得没有往日那般中气十足,但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容不得手下的这些军官们出言回绝。他那种视死如归、英勇无畏的精神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齐齐对他敬了一个军礼,随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指挥一零五师余部对日军进行防御作战。王铁汉师长则站在军用地图前,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等中国守军的炮兵装填完弹药,哒哒哒!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四辆奇哈坦克上的7.7毫米同轴机枪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四挺7.7毫米口径的重机枪形成了四条火红色的弹道,如同一柄无形的火镰,在中国守军的阵地上横扫而过,激射而来的重机枪子弹掀起了一排半人多高的尘土,每一发子弹都好似铆钉一般深深嵌入到了地里。
“师长!这里实在是太危险啦!我们整个指挥所都在日军重型榴弹炮的射击范围之内,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要马上后撤,撤回到高安县城里去!”田爱华旅长生怕王铁汉师长没有听清,上前了两步,又焦虑地重复了一遍。日军炮弹连续不断地落在一零五师的阵地上,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大伙的耳朵里都是连续不断的轰隆声,为了能让彼此听清楚,田爱华师长已经习惯了用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来传递命令。
“卧倒!”警卫排排长高虎大吼一声,将身边的王铁汉师长按倒在地,死死地压在了自己身下,暴风骤雨一般激射而来的重机枪子弹就打在了刚才两人藏身的战壕之上,那名脸色苍白的年轻士兵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机枪子弹拦腰扫中,被打得血肉横飞,好似一个被无情抛弃的残破不堪的稻草人一般向后倒去,飞溅的血花溅了王铁汉师长和高虎两人一头一脸。不等他们两人从地上爬起身来,阵地前方忽然再次响起了日军步兵的呼声。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绕过停下射击的坦克,冲上了残破不堪的阵地。
但是王铁汉师长面对田爱华旅长焦虑的劝阻却似乎充耳不闻,丝毫不为所动。他沉默着接过高虎递来的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日军炮兵的射击位置,丝毫没有就此撤离的意思。
中国守军阵地上仅存的几门国产82式迫击炮和数挺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也同时进行还击,拖着长长的白烟的迫击炮炮弹呼啸着落在了疯狂进攻的日军步兵群中,轰隆隆!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来不及卧倒散开的二十多名日军士兵被直接炸飞,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被炸飞出去五六米。但靠着这几门82式迫击炮和数门60炮的零星火力打击,根本无法与漫山遍野而来的日军大部队抗衡。身穿土黄色军服的鬼子兵轻易地就突进到了阵地前二百米。
“师长,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现在应该在高安县城里跟军长在一起啊,跑到这前沿阵地上来太危险了,日军炮兵阵地距离我们的这个指挥所只有一公里多,日军的炮弹随时有可能落到我们的头上,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必须派遣士兵将您护送回去!您如果要下达什么命令,可以用军部的电台直接跟我联系,没必要亲自犯险啊!”田爱华旅长没有想到昨日还吐血晕厥的师长大人居然会放着重兵守卫的军部不待,只带着一个警卫排就亲临最危险的前沿阵地作战指挥,连忙焦虑地上前劝阻道。
眼瞅着身穿土黄色军装、好似蝗虫一般的日军士兵,已经高喊着口号冲到了阵地前方两百米的距离上,进入了中国守军的射击范围之内,趴在战壕沿上的王铁汉师长立刻大吼一声:“全体射击!给我狠狠地打!”说完举起自己手中的那杆中正式步枪,率先开火。王铁汉师长这边一放枪,整个一零五师阵地上的射击掩体里的轻重机枪和各色步枪立刻响应,密集的枪弹在空中组成了一面火网,将冲锋上来的日军士兵笼罩其中。
此时此刻,刚刚补给完毕的日军木村联队弹药充足,志得意满,丝毫不在乎弹药的损耗,日军炮兵有恃无恐地以每分钟六至十发炮弹的速度向着中国守军的阵地进行猛烈的炮击。一零五师的阵地上火光冲天,黑烟弥漫,被炸弹爆炸掀起的沙石泥土又再次落下,好像下了一场场土雨一般,四散飞溅的沙石泥土落在了士兵们的脑袋上,打得钢盔砰砰直响,战壕里满是刺鼻的硝烟味。就在这种险恶的战场环境之下,拖着病体的王铁汉师长在警卫排长高虎和四五十名警卫士兵的掩护之下,有惊无险地顶着一身的沙石泥土,大步流星走进了一零五师前沿指挥部。看到昨日还因为过度操劳而吐血晕厥的师长大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负责接替病倒的王铁汉师长指挥一零五师作战的第三旅旅长田爱华和他手下的军官们都是异常惊讶。
一名日军小队长和他手下的几十名士兵首当其冲,刚刚还在高呼着口号的日军立刻被狂风暴雨一般横扫而来的机枪子弹扫倒在地。王铁汉师长所在战壕里的两挺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一左一右,组成了两道交叉的火力,7.92毫米的重机枪弹横扫而过,好似一把巨大的剪子,轻而易举地就把几十名日军士兵如同割麦子一般扫倒在地,一些倒霉蛋更是被穿透力极强的机枪子弹拦腰打断,死无全尸。片刻之间,原本蜂拥而至的日军步兵群的进攻顿时一缓,在密集的弹雨之前,日军士兵虽然仍然在狂热地高呼着口号,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赴后继地继续发动攻击,但是血肉之躯又怎能跟真枪实弹抗衡?在中国守军密集的火力网之前,日军士兵的好几轮猛攻都无功而返,只是中国守军阵地前的日军尸体却是增加了不少,一些被炸毁的防御工事里更是堆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为了在日落之前抓紧时间攻克高安县城的东门,日军木村联队在刚刚攻占的第三十三团和暂编十二团的阵地上构筑起了火炮阵地,在两华里长的防线上将几十门重型榴弹炮、山炮、步兵炮和迫击炮一字排开。以五倍于中国守军的火炮数量,利用火炮射程远的优势,不断地向一切可见的中国守军防御阵地、射击掩体、火炮阵地以及指挥所进行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持续性炮击。军情如火,片刻耽误不得,鉴于眼下这种敌军大兵压境,己方部队进退维谷的凶险境地,一零五师师长王铁汉顾不得自己昨日刚刚因为劳累而吐血昏厥,拖着病体,决定亲自赶往一零五师前沿阵地,坐镇指挥,以期望能鼓舞原本就已十分低落的士气。他不顾四十九军军部的严令和师部参谋们的劝阻,执意率领高虎等四五十名警卫排的士兵,顶着钢盔,冒着日军密集的炮火,不断地闪避着被爆炸掀起的沙石泥土,进入了一零五师位于高安县城东门外一华里的前沿指挥部。
全军突击的日军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压制住,日军步兵的冲锋刚刚遭遇了些许的打击,紧随其后的四辆奇哈坦克就迅速解决掉了数个试图上前用雷管和炸药包跟日军坦克同归于尽的爆破组士兵。沾满了双方士兵鲜血和碎肉的钢铁履带碾压在被炮弹炸得焦黑的土地上,虽然缓慢却一往无前地越过了数道被日军炮火炸塌的步兵壕,及时地出现在了中国守军的阵地前方,将受挫的日军部队与中国军队的重机枪火力点隔开。日军坦克还在前行之中,在距离中国军队的战壕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炮塔上的7.7毫米同轴机枪就已经怒吼了起来,四挺机枪疯狂地扫射过来,在王铁汉等人藏身的战壕前沿激起了一道半人多高的沙石泥土,一二十名举枪还击的中国士兵因为没有及时蹲下闪避,当即被机枪子弹击中了头部和前胸,出于惯性向后倒去。
刚刚从前沿阵地勘察地形回来的王铁汉师长,还没来得及向四十九军军部汇报一零五师的布防情况,日军突如其来的进攻就使得他不得不立即返回一零五师前沿指挥阵地。九月十八日下午,驻守在高安县城东门外的一零五师余部右翼,就同南下进攻的日军一零六师团第一旅团的先头部队木村联队交上了火,一零五师虽然刚刚遭遇了重创,人员不整,重型武器大多损毁或者遗弃,但是驻守阵地的中国守军却打得异常顽强。阻挡在日军木村联队进军路线上的两支一零五师的部队正是第三十三团和暂编十二团,这两支人员不整的队伍硬是在拥有重型火炮和装甲车辆掩护之下的数倍于己的日军部队的猛攻之下,死守阵地长达两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才最终不敌,而陆续回撤。而日军木村联队则趁势攻占了这两个团驻守的东门外围防线的突出部,推进到了高安县城东门之外的一零五师主阵地之前。
一阵机枪扫射过后,日军的四辆奇哈坦克齐齐停下前进的脚步,稳住车身,黑洞洞的炮口转动了两下,随即车身猛地一颤,57毫米的主炮炮口喷吐出一股白色的硝烟,四枚榴弹顿时呼啸着向着正在开火压制日军步兵的几个机枪火力点飞去。轰隆隆!在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之中,那些个正在喷吐着愤怒的火舌,收割着侵略者的生命的火力点被一个个地拔除,五六挺轻重机枪和二十多名机枪手都被直接炸得四分五裂。被压着打的日军步兵身上的负担顿时一松。
这些兵力想要抵御人数和武器装备都占尽上风的日军主力,是远远不够的,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王八蛋!驴日的小鬼子!”高虎操纵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一边愤怒地咒骂着,一边向着冲锋上来的日军倾泻着愤怒的子弹。一名日军军曹和他身边的七八名士兵立刻胸腹中弹,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高虎趁机蹲下身子,迅捷无比地重新换了一个弹夹,趁着换弹夹的工夫,他向右手边瞥了一眼。幸好整个阵地上还有一挺马克沁重机枪没有被日军摧毁,这挺重机枪和距离他不远的两门国产82式迫击炮就是这道战壕最为倚仗的支撑点,如果这一挺重机枪和两门迫击炮也被日军坦克拔除掉,靠着自己手中的这挺捷克式还有少数几门掷弹筒,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日军步兵的前进步伐的。
日军大久保旅团经过侦察发现,高安县城以南的防御力量最为薄弱,仅仅只有一个并不满员的步兵团和一个加强连驻守,而且这两支部队的防御阵地也构筑得并不合理,按照道理来讲,在兵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防守这么宽的阵地,应该收缩兵力,重点固守几个支撑点,达到以一个点控制一个面的战术目标。但是这两支部队的指挥官显然都是庸才,他们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却试图控制整个南面防线,导致兵力松散,防线缺乏纵深和层次感。结果这两支部队被老奸巨猾的大久保三郎轻易击溃,日军大久保旅团的五千多人的先头部队轻易突破了这个方向的中国守军防线,突进到了高安县城南门之外。面对南北两路两万多名鬼子兵好似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猛烈进攻,驻守高安县城的四十九军如今的力量远远不如,别说是冲杀出城反攻了,就是固守待援都有困难。原本最为倚仗的王铁汉率领的主力一零五师在高安县城以北连吃败仗,人员武器物资损失惨重,虽然王铁汉最终活着撤回了高安县城,但是他手头的兵力已经只有两三千人,加上高安县城内的一万人和外围阵地的两千多人,总人数只有一万五。
如果日军步兵一旦近身,别说是眼下日军人多势众,武器的质量和重火力武器的数量均高出一筹,就算是双方直接进行白刃格斗,拼刺刀能力号称世界第一的日本兵也丝毫不会吃亏。反倒是枪身较短、不善于拼刺刀的中国士兵们会吃大亏。
为了在九月二十日之前攻占高安,尽快结束赣北地区的鏖战,将兵力全部投入到西线进攻长沙城的战斗中去。日军十一军军部特批从驻守奉新和武宁的日军炮兵部队中抽调出一批重型火炮给南下增援的井上贤二少将,并且还调给了他十五辆崭新的97式奇哈坦克。十八日下午两点,井上贤二少将接到了大久保三郎已经到达预定的合围低端,随时可以发动进攻的电报,下午二点十五分整,日军在一南一北集合了两个旅团两万多人的主力部队,在火炮和坦克的掩护之下,向高安县城发动了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攻击。
“高虎,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那几辆日军坦克!这么放任日军装甲车辆抵近射击而不去理会,太危险了,你看看,那些重机枪火力点都是被这四辆坦克一一拔除的!”王铁汉师长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带上一个班的士兵到迫击炮阵地上去,指挥他们给我将日军坦克打掉!”
期间驻守村前街、斜桥等地的中国守军虽然进行了殊死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加上火力的巨大差距而不敌败北,日军坦克轻易就碾压上了中国守军的阵地,日军部队已经在十八日正午之前完全攻占了高安县城以西的外围阵地,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向高安县城发动了猛攻。
“是!三班跟我来!快快!”高虎大声招呼道,听到他的命令,七八名士兵立即抓起各自架设在战壕上的步枪,猫着腰,跟随端着捷克式轻机枪进行火力掩护的高虎,沿着交通网前往战后后方的迫击炮掩体内冲去。
而为了牵制来自锦江右岸的中国军队三十二军和五十八军这两支援军,避免对专心致志进行攻城战的日军部队造成威胁,尤其是要阻断最为接近高安县城的驻守上高的七十四军的进军道路,井上贤二少将直接派出了整整一个步兵联队,插入到了高安与上高县城之间的交界处,一部分留下作为疑兵,制造攻打上高的假象,迷惑守军,使得七十四军不敢轻举妄动,主力人马则伺机而动。如果七十四军等援军没有驰援高安县城的意思,则迅速调转进军路线,背后抄袭高安守军,来个声东击西。
高虎等人赶到配备有两门国产82式迫击炮的工事里去的时候,两名炮手正因为过度紧张而连续两发迫击炮弹偏离了目标。两名炮手、两名装弹手和四名步枪手组成的这个迫击炮阵地里,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焦躁不安,举止失措,好似无头苍蝇一般。这样的状态炮弹能够命中两百米开外的日军坦克那才是咄咄怪事。
冈村宁次在电文中还具体布置道:“一零一师团大久保旅团的首要任务是迂回占领村前街、斜桥等高安外围阵地,突破四十九军侧翼阵地,绕到高南县城以南,与正面进攻的日军部队形成南北合围之势,将四十九军全部消灭在高安县城之下……而南下增援的一零六师团由井上贤二少将率领的主力部队,则因为拥有数量众多的重型榴弹炮和装甲车辆的关系,与原定计划一样,负责发起针对高安县城守军的正面强攻,用雷霆万钧之势粉碎中国守军的防线,攻克高安县城。”
高虎看着眼前这些个不争气的年轻士兵,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一门82式迫击炮后头,一把推开了那个似乎都要吓得尿裤子的新兵蛋子,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闪开!你个孬货!他娘的哭个屁啊!让我来!”
日军第十一军军部在日军发起此次全线进攻之前,连夜下达了紧急作战令,十一军司令长官冈村宁次在电文中指出—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要在九月二十日之前攻下高安县城!这座赣北重镇是中国军队重点布防的城镇,储备有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其他军用物资,而且高安和宜丰、上高三座县城组成了一个三角,一旦战事爆发,可以互相驰援,互为掎角,一旦攻克其中兵力最多的高安县城,将具有非常重要的军事战略和政治意义。
就因为没有遭遇到中国守军阵地上的火炮的有效反击,日军坦克此时此刻更加地有恃无恐,纷纷加大了油门,向着王铁汉师长等人所在的战壕频频开炮,57毫米的榴弹接二连三地在王铁汉师长身边的战壕里爆炸,对于藏身在战壕里奋勇抵抗的中国士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得到了四辆奇哈坦克的有力支援,刚刚受挫的日军步兵气焰更盛,纷纷从占领的步兵壕、被炸毁的工事和掩体里冲了出来,端着上了雪亮的刺刀的三八大盖,哇哇怪叫着向着一零五师主阵地蜂拥而来。
三个小时后,早上十点整,日军大久保旅团和南下增援的一零六师团第一旅团井上贤二少将率领的大部队汇合,以木村总一郎大佐统领的木村联队为先头部队,开始向死守高安县城的四十九军阵地发起多日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两个顶在高安县城最北边的主力团一一七团和一零五团只顽强地坚守了一个半小时,拥有120毫米和105毫米口径重型榴弹炮,以97式奇哈坦克和92式重型装甲车打头的日军先头部队,就完全摧毁了这两个主力团的防线,蜂拥而至的日军士兵好似成群的蝗虫一般拥入了一一七团和一零五团的防御阵地,这两个总兵力达到两千六百余人的主力团几乎被全歼,两位团长一人战死,一人举枪自尽,侥幸脱逃的败兵仅仅只有不到四百人。
高虎缓慢地调正炮口,修正着射击角度,被他呵斥的那名年轻士兵也是满面通红,不服输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默默地将一发迫击炮炮弹装填到了炮膛里。高虎仔细瞄准了一下,似乎又不太确信,伸出了右手,竖起了大拇指,又重新比划了一下。直到确认当先冲来的一辆日军坦克确实已经被自己的炮口瞄准之后,才最终点了点头。
“命令一一七团和一零五团死守这里,炮兵二营部署到左后方的那个丘陵高地上去,其他人都回师部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王铁汉师长放下望远镜,默默地挥了挥手。
“小鬼子,见阎王去吧!”高虎将炮口瞄准了那辆碾压过来的奇哈坦克的炮塔左侧,大喊了一声,“放!”两门82式迫击炮的炮身猛地一颤,咣咣两声闷响,两发迫击炮炮弹带着两道白色的硝烟被击发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两道几乎并行的弧线,准确击中了那辆奇哈坦克的炮塔。
王铁汉师长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再在这里勘查下去也是徒劳无益的。四十九军这几天在高安县城周围的布防情况,日本军队的指挥官肯定比他这个主力师的师长更加心知肚明。天气晴朗的时候,从奉新和武宁的野战机场起飞的日军97式中岛战斗机对高安县城的空中侦察就没停止过。因为缺乏有效的防空火力,四十九军对于日军航空兵旁若无人的侦察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任其自来自去。日军战斗机进行一次战地侦察就好似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轻松容易。日军飞行员也不客气,利用照相机将四十九军的布防情况拍了个清清楚楚,想必这些资料早就已经传到了日军指挥官的手中,四十九军的布防情况早就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轰隆!日军坦克的炮塔侧面闪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火球,整个炮塔之上冒起了一大股黑色浓烟,等到浓烟散尽,日军坦克炮塔之上已经被炸出了一个面盆大小触目惊心的大窟窿,日军车长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卧在扭曲变形的炮塔里,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地从坦克内部透过炮塔上的窟窿冒了出来。那辆日军坦克出于惯性,被击中之后又前行了三米左右,紧接着整个坦克的炮塔里和车尾冒出了滚滚浓烟,不消一会儿就被浓烟和火苗吞噬了。
虽然四十九军的将士们都被日本人这种目空一切的挑衅行为激怒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小鬼子们食肉寝皮,但是奈何己方的火炮有限,射程也不够远,根本够不到日军的炮兵阵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军炮兵继续耀武扬威。
“嘿—神了!打得真准!”高虎身边原先的那名年轻的炮手拍着巴掌兴奋地叫好道。高虎看到两发迫击炮弹都击中了预定的目标,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去,严厉地命令道:“不要愣着,继续装弹!还有三辆日军坦克呢!”年轻的炮手和弹药手们立刻从兴奋之中缓过神来,将一旁的一个弹药箱撬开,将里边的六发迫击炮炮弹搬到了迫击炮边上,有条不紊地重新装填起来。高虎又用自己的大拇指进行瞄准,与炮口上的刻度和标尺相比,他更相信自己多年积攒起来的经验。
现在是九月中旬,正是会埠山区秋雨连绵的日子,虽然十七日短暂地晴好了一天,但是十八日凌晨开始,云层就再次逐渐转厚了。到了早晨时分,天气变得十分阴沉,完全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远处无名高地方向,昨晚激战过后,被炮火引燃的灌木杂草和构筑阵地的木排仍然在剧烈地燃烧着,生成了大股大股的浓烟,遮天蔽日,升腾而起的浓烟混合了黑色的雨云,好似一个巨大的锅盖,笼罩在高安县城周围的四十九军阵地上。站在一条步兵壕里的王铁汉师长举起望远镜,朝着昨日刚刚被日军占领的无名高地方向看去,远处已经兵临城下的日军大久保旅团在城东北两公里的地方裹足不前,设置起了一道两华里长的战线,日军的战线上时不时地闪现橘红色的火球和白色的硝烟,那是日军大久保旅团直属的炮兵大队在用重型榴弹炮不紧不慢地向四十九军阵地进行试探性的炮击。炮弹似乎排好了顺序,每隔五十多米就有一发榴弹落在四十九军阵地上,闪现一团橘红色的火球,炸起些许泥沙,战地上的中国守军们早已经躲到了战壕深处,日军的炮击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损伤。日军这种零星的炮击除了实验弹道之外,更多的功能似乎是一种武力的威慑和炫耀。
“放!”高虎又是一声大喝,身边的82式迫击炮又是炮身一震,第三发迫击炮炮弹带着一道白烟再次向一辆已经再向他们这些人调转炮口的日军坦克飞去。
原本指望能在两天之前到达高安县城的三十二军和五十八军这两支增援部队,在上富以南、宜丰以东遭遇了日军一零一师团和南下增援的一零六师团一部的牵制,损失惨重,被逼退到了锦江右岸,迟迟未能赶来。经过了多日激战,打退了日军一零一师团多次进攻的四十九军防御战线上的各支部队,均出现了兵力和弹药补给不足的严峻情况。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枚迫击炮炮弹直接击中了这辆奇哈坦克炮塔之下的前部装甲,这次位于奇哈坦克车身前部的坦克驾驶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直接炸死在车内,身负重伤的炮手和车长还试图打开车舱盖,从已经起火燃烧的战车中逃窜出来,没想到爆炸产生的火焰和高温压缩空气迅速诱爆了油箱里的油料和剩余的弹药,整辆坦克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爆竹一般轰然炸裂开来,扭曲的零件和焦黑的人体残肢抛撒得四处都是。
九月十八日上午,昨日深夜刚刚从无名高地撤下来,抵达高安县城的四十九军一零五师师长王铁汉,顾不得自己胸口的疼痛感,只休息了四个小时,就率领他的参谋们和警卫排的士兵们赶往高安县城东门外的四十九军东侧阵地。王铁汉师长昨晚因为连日的鏖战导致身心俱疲,吐血昏厥,今天却只吃了两口干粮,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跟各团团长和师部参谋们前往东门阵地勘察地形,选择最佳的火力射击位置,将手头所剩不多的兵力部署在几个关键的地段上,期望能有效地扼守阵地,不至于被尾随而至的日军大部队迅速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