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这么做，我一点都不吃惊。”
“你真是个幸运的女人。他是我最喜爱的人之一。你知道他每周都来这，要么带着一车食物，要么是一张用来购买食物的支票吗？”
女人离开了，莉亚娜继续看着马里奥在桌子间穿过。
“是的，”莉亚娜回答。“是我朋友。”
“我的车子在外面，”马里奥给莉亚娜一个拥抱后说。“我要你和我一起来。你要马上搬出你的公寓，我帮你。”
“那是你朋友？”女人问。
这出乎莉亚娜的意料。她开始抗议。“那我要去哪？”
莉亚娜听到关门的声音，抬头看到马里奥向她走来。她人生中再没有哪次见到他让她如此高兴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环顾房间，满心羞愧。自己小时候真的过得很糟糕吗？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马里奥。我爱那个公寓。”
莉亚娜无法想象或接受眼前的任何一种情况；她无法想象没有家要怎么生活、饿着肚子怎能睡觉，又或是睡在纸盒子里；她无法想象翻遍垃圾箱，只为找食物果腹。
“爱它超过你的性命？赶快出发吧。”
“有一些上学，但只是因为他们能吃免费的早餐和午餐。他们的母亲倚赖着那个生活。可即使他们不去上学，也不代表他们不聪明。你在这间房间里见到的每一个孩子，除了年纪尚小的那些，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如果他们饿了，附近又没有提供食物的庇护所，他们会知道哪个餐厅扔出来的食物残渣最干净；如果他们晚上想要有张床睡觉，便会提早寻找收容所；如果他们没有钱，要么乞讨、要么借，要么偷。通常都是偷。”女人耸耸肩。“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她说。“这个体系里，有人饿得发狂，而与此同时，你还是会震惊于有多少人已经接受了他们所处的境地。”
不情不愿地，莉亚娜跟着他走了。他们离开庇护所，步入夜色中。等在入口的两个男人紧跟在他们身后。莉亚娜知道，正如她和马里奥一样，这两个人也配了枪。
凯伦陈述事实的平静口吻让莉亚娜大吃一惊。“那边几个和那女人在一起的孩子，他们去学校吗？”
王子街的交通拥挤，车流移动缓慢。车在街边停了两排，人们不停地横穿马路。马里奥的黑色福特金牛座停在街角，在雨中闪闪发亮。
“很多人都活不下来。很多没地方住。”
他们坐在后座，马里奥的两个手下坐在前面。身后的门被关上的瞬间，莉亚娜伸手紧紧地抱住了马里奥。“没事的，”他说。“按我说的做。”
莉亚娜看向房间的另一边。她无法想象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独自睡在街上。“她们在那儿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住？”
“我害怕。”
女人靠在桌子上。“现在所有的庇护站都满了，”她说。“他们可能会回到他们在街上的地方。”
“没必要害怕。就按我说的做。”
当女人拿着毯子回来时，莉亚娜将毯子裹在肩上，谢过她后问：“这些人在吃完饭后，晚上去哪？”
他们沉默地坐在车上，在彼此的怀抱中感到安心。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她抿了一小口咖啡，她知道，马里奥定在这里见面是有用意的。即便此刻，她的生命正受着威胁，他也拒绝让自己忘记她是多么幸运。
“电话里你提到了一张纸条，”马里奥说。“我想看看。你随身带了吗？”
女人离开后，莉亚娜独自一人，她更加细心地环视着救济站。她知道这些人里面有不少可能在吃着他们今天的第一顿饭。在房间的一角，她看到一名志愿者在给一个孩子洗澡，那孩子的母亲边观望边忙着照顾她的另两个孩子。她想知道，那女人和她的孩子今晚会睡在哪里。她们有没有在哪个收容所找到地方，又或是在离开这里后就要流落街头？
“在我的公寓里。”
莉亚娜被这个女人的善意打动了。“有条毯子再好不过了，”她说。
“和枪一起？”
她站起身来。“那么，在等你朋友的时候，要不要披条毯子呢？”
“没有。我把枪带在身上。”
“我了解了，”她说着，却还是坚持给莉亚娜倒了杯咖啡，递给她。“听着，”她说。“我们都有自己的难处。如果接受这杯咖啡让你不舒服——事实上不应如此——或许你可以在离开时给这里一笔捐款。但这都取决于你。这杯咖啡会让你暖和起来，同时，也会让我觉得开心。”
听到这句，他被逗乐了。他把她从怀抱里放出来，要她拿出枪来看看。
女人抬起了头。莉亚娜看到她注意到了自己穿着的昂贵衣服，以及哈罗德给她的圣诞礼物——钻石和金表。她突然希望自己身在别处。
莉亚娜从夹克内袋里将枪取出来。它在她手里既冰冷，又沉重，十分让人心惊。她将枪递给马里奥。“它上好子弹了吗？”
“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咖啡。我是来见一个人。”
他检查了一下。“上好了。你住在哪？”
“一点都不会。拿着。让我给你倒一杯。”
莉亚娜告诉了他。马里奥身体前倾，告诉司机方向。他要那张纸条。在杀死埃里克·帕克之前，他要栽赃到这个男人头上。
“不用了，谢谢，”莉亚娜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
“你想要点咖啡吗？穿着湿衣服很冷吧。”
在确保公寓安全后，马里奥告诉他的手下在大厅等他们。“我们不会待太久，”他说。“你们确保没有人靠近。”
莉亚娜有点窘迫。她不属于这儿，她的父亲是全国最富有的人之一。这个女人的时间应该和更需要这种关心的人共度。“谢谢你，”她说。
他关了门，看向房间另一端的莉亚娜，她正从边桌上拿起纸条。此刻望着她，马里奥仍感到和过去他们在一起的短短六个月间同样的感觉：一样的深爱，一样的强烈吸引力，一样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一个拿着一壶热咖啡和一包泡沫塑料杯的女人在她的桌子旁停下，坐了下来。“你是个新面孔，”她说。“我叫凯伦。欢迎你。”
他又想到露西娅，随后意识到他曾经对她的感情，无论是何种爱，和对莉亚娜的爱比起来都不值一提。这又怎么能比得上呢？和莉亚娜一起，爱是自然而然的。但和露西娅一起，是因为他们的父辈在他们出生时就安排好了两人的人生。也就是所谓的，安东尼奥·德·奇科的长子应娶乔凡尼·布西达的长女为妻。
她坐在那，思绪又转到迈克尔身上。她好奇这一整天他都在哪，为什么他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有去她的公寓。距上次他们在一起才过去一天，尽管如此，她诧异地发现自己有多么想他。
露西娅·布西达欣然接受了这场婚姻，马里奥·德·奇科深深地吸引着她。而对马里奥来说，这场婚姻是残忍的。十八岁时，他的父亲就让他娶一个他几乎不了解，更不要说爱的女人为妻。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他都对这个安排无能为力。
莉亚娜去了庇护站的后方，在唯一的一张空桌子旁挑了张椅子坐下，望着入口。她想要看着马里奥进来，想要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想要由他来驱散她的不安与恐惧。只有那时，她才能感到自己足够安全。
至少在他父亲活着时。
莉亚娜来到了王子街的收容所，那里满是男男女女，还有孩子。志愿者在分发热咖啡、三明治、汤和面包卷。荧光灯忽亮忽暗，嗡嗡作响。而在刺目的灯光照射下，是更为残忍的现实。
“在这里，”莉亚娜说。
***
“让我看看。”
“如果我是你，我会考虑清楚再打，露西娅，”马里奥在门边说。“如果你打了电话，我就会离开你。而如果莉亚娜或者我受到什么伤害，我以我死去的母亲发誓，这会是你人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莉亚娜等到他看完后开口问，“你怎么看？”
他经过她身旁，往门口走去。而露西娅走向电话。她双手颤抖着，此刻，她的尊严和婚姻受到了威胁，她拿起听筒开始拨号。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马里奥曾经对她的感情，不论是爱或是尊敬，一瞬全部消散了。“那我建议你现在就拿起电话打给他，露西娅，因为我要走了。”
“今早9：30过后。”
毫不犹豫地，她说道：“你他妈说的没错，我愿意。”
“谁给你的？”
“你宁愿做那样的事？你宁愿毁掉我和我爸爸的关系？你宁愿撒谎，让一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
“一个送信人？”
露西娅直直地站着。她眼里的蔑视和决绝表明，她的威胁不是儿戏。“比起你，他更相信我。他会相信我说的一切，然后杀了她。他自己告诉我的，他会杀了她的，马里奥。”
“他看上去什么样？”
马里奥向她面前走了一步。
“我不记得了。”
“我的意思是，我会告诉他你和她好了，”她说。“我的意思是，我会告诉他我抓到你和她在床上，孩子们撞见你跟她一起。”
“努力想想。”
马里奥看着他的妻子，想着这些年他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那些光阴都已过去，他无从挽回。“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她试着回忆几个小时前。尽管她距见到那个男人只过去了数小时，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很难记起他的长相。“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她说。“他带了耳环。”
房里顿时一片沉默。
“是那天在公园追你的那个人吗？”
“倘若我换个说法呢？”
“不是，”莉亚娜说。“那个男人是黑头发。而且我也绝对忘不了他长什么样。”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爸爸知道怎么回事。他知道，我只是去帮她。”
“这个送信人戴着什么样的耳环？”
“我会打给你爸爸，”露西娅打断了他。“我会跟他说你去了哪里。”
“好像是一个小金环。”
“露西娅——”
“哪只耳朵？”
“不，你不能去！”
“右边。不对，左边。”她看着他。“左边。”
“我去王子街的救济站见她。”
“他高吗？”
“你去哪，马里奥？”
“其实有点矮。”
他伸手拿过夹克，边穿衣服边把脚踏进鞋里。他对露西娅很生气，但他会晚点再来解决。莉亚娜现在需要他。
“他看上去紧张吗？”
“你真是完全不讲道理。她遇到大麻烦了。”
“一点都不。他很不耐烦，好像他还要跑很多地方一样。”
“我是你妻子。别的女人打电话来，我不需要给你理由。尤其是那个女人。”
“还有什么吗？”
“那不是理由。”
“没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很惊讶我居然记住了这么多。这些为什么很重要？”
“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不论送这张纸条和那把枪给你的人是谁，他都有可能是雇来杀你的。”他看到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于是说：“好了，你为什么不开始收拾东西呢？我们越早离开这，你就能越早搬进你的新公寓。”
“你骗了我，”他说。“几分钟前打来的是莉亚娜。她遇到麻烦了。她说你挂了她电话。为什么？”
他身子前倾，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后吻了她的嘴唇。她看上去担惊受怕的样子令他心疼不已。“我保证你会喜欢那儿的。公寓有很多窗子，高天花板和硬木地板，还有一个比这整间公寓都大的厨房。”
他伸手拿起话筒的同时，露西娅让他不要听。可马里奥还是接了，他简短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他大为恼火。
“一个大厨房对我有什么好处？”莉亚娜说。“我不会做饭。”她想起她给迈克尔煮的那些难喝的咖啡，然后说：“我甚至连煮壶咖啡都会搞砸。”
“你别接电话，”他说。“别管它。”
“所以呢？”马里奥笑着说。“我们喝茶好了。你也不需要担心晚餐。我会给你做的，就像以前一样。好吗？”
她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她穿过房间，马里奥却在她身旁，拦住了她。
莉亚娜想到他的妻子和孩子，想起了他和她因为他们而分开的时光，于是她决定她不想要再像以前一样。是时候拥有一些更真实可靠的感情了。和马里奥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境遇总将他俩分开。她犯过错，她爱了一个已婚男人，还可笑地以为他们之间会有结果。
马里奥正要开口，电话又响了。露西娅望着她的丈夫，看着他从凳子上起身。
她想到了迈克尔。如果他来到这儿却发现她走了，他又会想些什么？她没有办法联系上他。总是迈克尔打电话给她，他的号码在她手机上显示的是私人号码。更糟的是，他们总是在她的公寓见面。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一切有多荒唐。他们是那么亲密，可他既没有给她电话号码，也没有告诉她他住在哪里。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撒手不管吗？现在才后悔吗？太迟了，马里奥。我现在被人盯上了，我们两人都得要处理这个问题。”
马里奥把手抚上她的手臂。“我们该走了，”他说。“你想要带些什么走吗？”
“你可以选择不嫁给我。我们谈过存在的危险。”
莉亚娜走到房间另一端的衣柜前。
“所以呢？”
她扯出衬衫、长裤、短裤和内衣裤。她把它们扔到马里奥帮她打开的箱子里。可她看不见衣服，也不在意她究竟扔了些什么私人物品进袋子里。她只能看见迈克尔和埃里克、路易斯、赛琳娜还有她的父母。她也无法相信在雷德曼国际大楼开业后的短短两个星期里，她的人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在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知道你牵扯进的是什么。”
她想知道，她的人生有没有可能变成自己曾梦想的那样，随后她下定决心，会让自己过上梦想中的生活。我会努力实现的，莉亚娜想。我会努力爬上顶峰。然后一个想法冒进她脑海里。如果我能活下来。
“你听着，”她说。“你想要讨论这件事，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如果你的孩子们看到他们的母亲只想要开窗透气，却被人枪杀了，我想知道，你会跟他们说什么？你要怎么解释我身上的枪眼？我脸上的血？我怕得要死，你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安慰过我。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还能不能离开家，然而我意识到，或许我再也没有自由了，因为我一出门就可能会面对死亡。”
“你准备好了？”马里奥问。
“露西娅，别这样。”
“我想要给你些东西，”她说。她往床边走了几步，床底下藏了个上着锁的金属盒子。莉亚娜把盒子放在床上，又从床边桌子里拿了把钥匙出来。她打开了它。盒子里是她父母和赛琳娜的照片，一些老朋友写来的旧信，还有菲利普·昆比给她的，用来换伪造珠宝的两万五千美元支票。
“真的？”她打断了他。“你能跟我保证？你能跟你的孩子们保证？”
她把支票递给马里奥。“今天晚上，我看到一个女人，她除了三个饥肠辘辘的孩子，还有一些装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破烂垃圾袋外一无所有。可能我今晚会离开家，但我离开是为了搬进另一个能让我温暖、不用淋雨的家。而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也应该一样幸运。”
“那不可能发生——”
她朝支票点点头。“你能把它捐给救济站，并确保它花的值得吗？”
她瞪着他。“为什么我会收到死亡威胁？是因为我自己做的事？不对，马里奥。是你和你该死的家人做的那些事。因为我和你家的关系，我有可能在一周内没命，你觉得我知道这些后是什么心情？”
马里奥看上去很感动。“当然，我会的。”
“有人给你送了个死亡威胁，露西娅。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们需要谈谈。”
“我很快会开始工作，”她说着，从马里奥的表情变化中发现他对此一无所知。“我们还没有讲过，”她说。“我本来准备在那晚吃饭的时候告诉你——但你没来。你到底去哪了？”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冰淇淋上。
他正要告诉她实话，却又决定现在告诉她露西娅的死亡威胁不是个好时候。“我说过我和露西娅一起，”他说。“她生日。”
“可它确实发生了。”
莉亚娜失望地摇头。“不，不是，马里奥。露西亚的生日比我晚一个星期。我没忘。所以，你为什么要撒谎？”
她走向占满厨房中部的料理台，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又从抽屉里取出银勺子。她把冰淇淋舀进碗里，看着马里奥，又看向房间另一边的电话。马里奥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她感觉到他在盯着她，于是说：“听着，马里奥。我和你父亲谈过了，也和你兄弟谈过了。上周的事对我来说等于根本没发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很惊讶她记得。“我很抱歉，”他说。“我也不想，但我有理由。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脆方糖，”他说。“不要转移话题。我们需要谈谈。”
“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买了哪种？”
“我晚点告诉你。现在，我想要了解你的工作。”
她光着脚走过房间，从她丈夫手中拿走冰淇淋。多年以来，她始终是一举一动都因自己的美而自信满满的女人，可现在她的自信却在不断消散。
莉亚娜稳住心里涌起的固执。他现在在帮她。她决定回答他的问题。“路易斯·瑞恩让我去管理他的新酒店。我下周就开始工作。”
“说实话，我不觉得。”
“路易斯·瑞恩？”马里奥说。“那个开发商？”
“你不觉得我们是时候谈谈了吗？”
“是的，”莉亚娜说。“那个开发商。”
信使给她送了三十六朵黑玫瑰。露西亚花了点时间才把那些花从脑海里赶走。“我不想提那件事。”
“可那人是个骗子，”马里奥说。“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你爸爸讨厌他。”他话音未落。“这也是为什么你接受了那份工作。”
马里奥脱下外套和鞋。“你知道我不希望你接电话，”他说。“因为上周的事。”
“可能吧，”莉亚娜说。“可这份工作也是一个好机会。哈罗德建议我接受。”
露西亚从电话旁走开，小心地将片刻前的怒气从脸上抹得一干二净。她知道如果要留住她的丈夫，她就得平息自己心中所有的愤怒和嫉妒，装作那个叫莉亚娜·雷德曼的女人根本不存在。
“你爸爸自己的好朋友，鼓励你为路易斯工作？”
“没人，”她说。“对方挂断了。”
“他安排的见面。”
“我问谁打来的。”
马里奥觉得难以置信。“莉亚娜，事情有些不对头。你得想好了。”
露西娅·德·奇科满脸惊讶地转过身，看着马里奥从门厅走进厨房。他的头发、脸和黑皮夹克都滴着雨水。他手里拿着她让他去买的一加仑冰淇淋。
“所有事都没问题，”她说。“如果有问题的话，哈罗德是不会建议我去见路易斯的。好了，听着，我现在不想谈这个。如果你想要晚点谈，没问题。最重要的是，很快我就会有自己的收入。我终于能独立了。这对我来说前进了一大步，马里奥。别毁了它。”
“谁打来的？”
马里奥努力试着接受她刚刚告诉他的事，可他做不到。他无法相信她会在路易斯·瑞恩手下做事。这女人犯傻了吗？所有的曼哈顿人都知道路易斯·瑞恩和乔治·雷德曼两人有多不合。他知道，如果莉亚娜接受这份工作，迟早她会成为那两人仇恨的最大受害者。
***
那么，我们晚点谈，他想。
可是电话挂断了。
他们离开公寓后，快速走到马里奥的车旁。车停在路边，离他们大约一百五十米。远处，华盛顿拱门在夜色中熠熠生辉，雷鬼乐队的细微音乐声随着微风飘来。
终于，一个女人接起了电话。她开口的一瞬间，莉亚娜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同样，那个女人也认得出莉亚娜。可她仍无片刻犹豫，开口便找那个她早该联系的男人。他是唯一能在此时帮助自己的人。“我需要跟马里奥谈谈，”她对他的妻子说。“告诉他莉亚娜·雷德曼找他。是急事。”
有人喊出莉亚娜名字的时候，他们才刚到车旁。莉亚娜转身，瞥了眼那人的同时，马里奥打开后座门，把她猛地推了进去。
莉亚娜转过身。她感觉到那把枪抵着她的肋骨。她瑟瑟发抖。
她的身体滑过闪亮的黑胶座椅。
她找到他的号码，摁了一下，听到滴答一声，线路接通了。她等着对方接受通话。一阵阵的瓢泼大雨好似鞭子般抽打着她，淋湿了她的衣服，冷得刺骨。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消失了，似乎声音被扼在喉咙里一样。而人行道上的一个男人靠近了莉亚娜，在经过她身侧时放慢了脚步，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而这个笑容在他走远前便已敛去了。
她的头撞到司机一侧的坐枕上，感到左肩传来一阵剧痛。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马里奥拔出了枪，身体倾斜，摆好姿势。
她从夹克内袋中拿出手机，手碰到了她早先藏在那的那把枪。如果那个男人决定今晚就行动，她会用他的枪亲手杀了他。
他的手下也随之掏出了枪。
街区老旧的砖砌楼排成一片。远处的某个地方，有个女人正在哭泣、大喊、不停尖叫。莉亚娜注意到街上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她也意识到他们注意到了她。她花了极大功夫才来没被跟踪来到这，尽管如此，她知道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把枪送到她手上的那个。
人行道上的一个女人，看到拔出的枪便立刻尖叫起来。
她扫了眼四周。
莉亚娜抬起头，从侧窗看出去。
从那把枪送到她手上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里，她下了各种决心，却又迟疑不定。而还有十二个小时，那个男人就会将威胁付诸实践。
车流打着转在他身边停下，那个站在第五大道中间一动不动的人，是迈克尔·阿彻。
当莉亚娜的父母和姐姐在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游艇上享用晚餐时，她却只身站在迈宝瑞和王子街的拐角。天色已黑，又飘着小雨，两条街上的车水马龙在她耳中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