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从洛杉矶飞过来,就为了找迈克尔。他把手指比到嘴唇上,示意迈克尔跟他从公寓出去,到走廊再说。“快点,”他悄声说。“我的飞机还有一小时就起飞了,我是不会为了你误机的。我受不了这些破事儿了,你父亲简直丧心病狂。我就要离开这儿。”
迈克尔盯着站在玄关的男人。他打扮变化如此之大,让他十分震惊,当然也就没听清楚他说的话了。“你刚刚说什么?”
迈克尔马上就警戒起来,跟着男人走到走廊尽头。他看到灯火通明的电梯墙,一扇能看到曼哈顿全景的窗户,还有一盆长得很高的盆栽像刚打了蜡一样闪闪发光。
***
男人走到窗边,背对窗户点了一根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一下子就笼罩住了他的脸。他是迈克尔的经纪人,比尔·詹宁斯。自从银行取消了他房子的赎回权之后,他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但德·奇科已经进了他儿子的房间。他身后的门关上了。至少现在,他跟她没有任何牵扯。
“出什么事了,比尔?”他问道。“你让我紧张得很。”
他身后传来她尖细的声音:“安东尼奥——”
男人呼出一口烟雾。“我们没法在你公寓里说,”他说,“那个混蛋很有可能装了窃听器。要是我没把胡子刮掉,还把头发染成金色,现在怎么也见不到你。”
接着他看到她升到空中,朝着奢华的吊灯飞去——她的脸已经扭曲了,溅满了她的血。弹雨从房间后部弥漫开来,全部直击她面目全非的头部。
迈克尔逐渐失去了耐心。“你到底在说什么?这跟圣地亚哥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到她站在人群最中央,耀眼夺目,完美无缺。无数相机对着她按下快门,她明亮的双眼在闪光灯的映射下发出动人的光彩,她声线清晰又自信,像他早上听说的一样发表讲话。
男人不敢直视迈克尔。“他根本就不存在,”他一语道破。“没有史蒂芬诺·圣地亚哥这个人。你父亲编了这么个人就是为了吓唬你。过去这一年,路易斯让我从你的账户里一点一点把钱都挪了出来,让你以为自己破产了。银行取消你房子的赎回权后,他让我建议你去他私人名下的一间赌场赌一把。他知道你肯定会输,他也知道只要他让你相信这家赌场是黑帮的产业,你就一定会去求他帮忙的。”
他转身走开的同时,脑子里是她死亡的画面。
空气越来越紧绷,和沉默的氛围格格不入。男人瞥了迈克尔一眼,看到他一脸不相信,脸愤怒得皱了起来。“靠!迈克尔,圣地亚哥不是奥拉赌场的老板——你父亲才是,他在那儿有股份的。他设计你拿到那笔贷款。他知道你要是全输了,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还非得还债给叫史蒂芬诺·圣地亚哥的那个人。他从一开始就下了套。”
“这里不欢迎你,”他对她说。“回家找你丈夫去吧。”
不可能。
安东尼奥看着莉亚娜——看到她痛苦的表情,眼中的愤恨——想着露西娅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想知道这个姓雷德曼的婊子是不是和马里奥睡了。
迈克尔想到自己早上接到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威胁他,逼他按他父亲说的做,杀了乔治·雷德曼。他又想到了他的狗。“但是我的狗,”他对比尔说,“圣地亚哥把他杀了。他还留了字条,说要是我筹不到钱下场就和狗一样。”
医生只能同意。
“是你父亲杀了你的狗,迈克尔。我现在告诉你,圣地亚哥根本不存在。”
“是这样的,婊子。你可得等上一会儿了——等他妈一辈子。你不可能见到我儿子。”他看了看医生,那个站在莉亚娜身边的年长男人。“她没有权利待在这儿,”他说。“要是她进了那间房,我就会起诉你和这间医院。清楚了吗?”
他以前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不过现在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慢慢拼凑起来。迈克尔回想起把他赶出旧公寓的那个人。他本以为是圣地亚哥雇的。现在一想,斯波加蒂恰巧在那儿帮他脱困,真是巧得很。这肯定不是巧合——他父亲操控了这一切。
她曾和他儿子相爱过。这个女人才结了婚,但她仍爱着他的儿子。从她的表情能看出来,声音也能听出来。她的大胆让他惊讶不已。她真的觉得她能指挥他做这做那吗?像对待下人一样?他一如既往的厌恶这个女人,她让他觉得恶心——但他还是面无表情。
“我真的不想做这些,迈克尔,”詹宁斯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但是你父亲说要是我不配合,他就会杀了我。他说他说到做到。要是我不让你信以为真,他肯定会让我付出代价。现在他找人监视着这栋楼,所以我才换了个打扮。要是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我们两个都得死。”
靠近她的时候,莉亚娜直面着他,眼里燃烧着决心和反抗。“不见到他我绝不离开,安东尼奥。”
迈克尔瞥了他一眼。“我破产了吗”
他出了病房到走廊里的时候,莉亚娜朝他转过身来。她的变化之大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日光灯下,她的皮肤尤其苍白。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脸也愈发瘦削。他看到她双眼狡黠又不失决心,不禁停下了脚步。之前这些她可一样都没有。
詹宁斯从夹克口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迈克尔。“这里面有一张支票,还有操作说明。我挪出来的钱都存在另一个账户了,账户名不一样。你大概还有三百万美元,你父亲说你用不上。”他最后那句飘荡在空气中。目光相遇的瞬间,他向迈克尔手中紧握的信封扬头示意了一下。“所有你需要的信息都在里面了。”
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两年前的那个人了。
詹宁斯看了看表,发现去拉瓜迪亚的飞机只有一个小时就要起飞了,不禁暗暗咒骂了一声。他转过身按下电梯往下的按钮。“我不会去报案的,”他说,“去不去就看你了。但是要我帮忙随时都可以。你父亲坏事做尽,我只想让那个混蛋蹲大牢。”
***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走了进去。迈克尔正想说话,电话就响了起来。铃声在空旷的走廊回响。
“也许我应该亲自跟她说,”他说道。他绕过病床,走到门口。“照看着我儿子。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儿?”他问。
“她会惊扰病人的,”德·奇科波澜不惊地说。“别告诉我你们要放任她打扰病人?”他看出来他们正打算这样做,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
詹宁斯耸了耸肩。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只要能脱离你父亲的掌控,飞得越远越好”,他说道。门慢慢关上了。“我建议你也快走。离开纽约,带上莉亚娜。我不知道你父亲在谋划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做了这些事,但我知道他绝不是好人。而且我知道你现在有危险。”
女人似是要开口,但又犹豫了。“因为她父亲,”她说,“他给医院捐的东西太多了。要是我们这么做了恐怕——”
***
“那就快赶她滚。”
看着电梯两扇亚光钢门上各自映出自己的样子,迈克尔觉得他就像个幽灵,像是一个盘旋在两重现实中的鬼魂,一边光明,一边黑暗。
女人点了点头。“根据您的要求,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视。”
他父亲从一开始就在操控他,利用他的恐惧,利用他对他母亲的爱,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虽然重聚后的几个星期迈克尔还没有完全信任路易斯,但他已经一点一点在往这个方向走了。这更是让他现在火冒三丈。
“但你不会让她进来的。她就是因为这个才乱喊乱叫的?”
他怎么能让自己被这个男人迷惑呢?他曾经说过,要是当年死的人是他儿子,而不是他老婆安妮就好了。
护士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是莉亚娜·雷德曼,先生。她想见他。”
他怎么能就这么相信他了呢?他有这么渴望让这个男人接纳自己吗?还相信他的鬼话亦步亦趋?和他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结婚?答应杀死让他母亲死了的男人?万一这又是谎话呢?
安东尼奥费力地站了起来,注意到年轻女人眼中的惧意。“我听到有个女人在大喊大叫,还提到了我儿子,”他平静地说。“出了什么事?”
电话又响了。
“您有什么需要吗,德·奇科先生?”
迈克尔本不想管它,但突然想到可能是他父亲打来的,于是回到公寓接起了电话。
他按下按钮,等着护士进来。护士关门的时候,他瞥到了门外的莉亚娜·雷德曼。她背对着他站在护士站里,不停地打着手势,和一个医生吵着。
“喂?”他尖声道。
他坐着沉思了一会儿,隐约听到这个贱人不断提高的嗓门。然后他下了决心,把手伸向他儿子床旁的呼叫按钮。
“是阿彻先生吗?”
但现在还不行——至少在这里不行。只要他有任何大动作,或是在公共场所威胁任何人的话,都会有目击者——地方检察官已经伺机多年,就等把他送进大牢——一旦莉亚娜·雷德曼在第五大道酒店开幕式上被杀害,他就会被盯上。
是前台打来的。迈克尔闭上了眼睛,想让自己放轻松。“什么事,乔纳森?”
之前的伤痛已经变成了怒火和决心。他要毁了她,就像他向露西娅承诺的那样。
“您有一位访客,先生。”
安东尼恼怒地看着他儿子身上插着的五花八门的管子,很清楚一切都是因为莉亚娜·雷德曼。他已经失去了儿媳,失去了他的堂弟——家族最信任的律师——还差点失去了他的儿子。
“谁?”
贝尔维尤医院重症监护室,马里奥的病床前。安东尼奥握着马里奥的手,却听到了门外女人的声音。她坚持要见他儿子。她提醒那些医生护士,她父亲给这家医院捐了数百万美元,要是不让她见马里奥她就立刻让他们丢掉饭碗。
“是乔治·雷德曼先生。要请他上去吗?”
还没看到那个贱人,安东尼奥·德·奇科就听到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