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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哈罗德做好了淋雨的准备,飞快地下了车,跑过光滑的路面。水花在他脚边飞溅。浸湿了他的鞋子。药物让他感到晕眩,但他努力打起了精神。跑到大厦入口时,他的衣服都湿透了,人也上气不接下气。他太阳穴边的血管脉络跳得飞快,像雏鸟扇动的翅膀一般。

司机点了点头。

他面前的门开了个小缝,门后一片阴暗,偶尔有刺眼的蓝光一闪而过。透过楼上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他听到了一大群人的声音。哈罗德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纷乱的雨帘,很清楚地想到,路易斯·瑞恩可能又派人跟踪他了,但他毫不在意。现在他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哈罗德感觉自己无人能敌。

街上还停着几辆别的豪华轿车,引擎还开着。哈罗德看了看表,瞥了一眼时间,在旁边的座位上摸到了一个公文包。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把他和司机隔开的暗色玻璃窗,玻璃降了下来。“我要一会儿,”他说,“但我想让你等着。我可能会早点走。”

里面,一个穿着猩猩服的男人收下了他的公文包,然后把它交给了一个用塑料紧紧包裹身体的裸体女人。她把公文包放在了地上,和其他几个公文包摆在一起。一个只穿了皮套裤的男人检查了包里面的东西,然后对着猩猩服点了点头。哈罗德看到了,然后穿着塑料的裸女走到了他身后的楼梯处,“人特别多,”她的声音意外地低沉,不像女人的声音,“这是我见过的人最多的时候之一。”

大楼的砖墙已经腐坏,从外面看起来十分破败,但在雨中却闪着微光,似乎像灯塔在召唤着他。它闪亮又颓圮的外墙仿佛是在慰藉着他,可能是因为他知道,那面墙的背后有些什么。

哈罗德尽快地上了楼梯,想在他们二人直接制造一些距离。他很少和这些俱乐部里地人说话。他通常只是看着,有时也会试试。虽然他肯定有些俱乐部会员之前在第五大道和帕克大道的派对中见过他,认出他来了,但最好还是假设他们没认出自己来——然后继续做个在这些阴暗的墙之间穿梭的匿名隐形人。

车外大雨倾盆,雨滴敲打着车顶。药物让他出现了幻觉,世界仿佛平和了起来。哈罗德把视线转向车窗外,朝上看着破旧的仓库。

气喘吁吁地,他到了大门前。他穿过拱形的门廊,进入了一个巨型洞穴一般的房间,整个人逐渐没入周围的昏暗中。他走到衣物查验处,和一队人一起,把衣服脱了下来。

他把针头从满是伤痕,肿胀的血管中拔出,发现他那蜡般枯槁的皮肤上没有渗出一滴血来。他的血管虽然肿着,但看起来就像已经干涸了一般,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紫色纹路。

他静静地听着。华尔街高层们谈论着应该要避开哪些公司投资。有人在说现在房地产市场有哪些好交易。一个穿着迪奥套装,过膝机车靴的女人在和她朋友说着她最近结的婚,告诉她她的新老公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有他的运动。我有我的水烟运动。我们家都很运动。”众人听罢哈哈大笑。

豪华轿车缓缓地停在了一个砖头仓库前,哈罗德•贝恩斯把最后一点海洛因注射到他左前臂干瘪的皮肤里,感受着药物的刺激,和随之而来的平时不曾有过的自由感。

哈罗德全部都听到了,但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把衬衫脱掉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年轻男人。

***

他很高,深色皮肤,肌肉线条凸显,绝对没少锻炼。从哈罗德身边经过的时候,那男人看了他两眼。哈罗德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和他对视了几秒,觉得他实在是迷人。

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男人背靠在金属笼子上。深色眸中眼光流转,下身渐渐硬挺起来。他眼神浓烈地看着哈罗德,似笑非笑地挑逗着他。现在这样注视着他,欣赏着他精壮的体格,哈罗德痛苦地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模样——如此瘦弱,已经基本看不出他年轻时的样子了——这时他的衣服从身上掉落下来,就像上了年纪的蛇在蜕皮一般。他把衣服交给衣物检查人员,把手背伸了出去,她很快就在上面用黑色魔术记号笔写下了“258”。

“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莉亚娜说,“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快去找乐子吧,”她笑着说。而对她来说,这是绝望又孤独的笑容,已经被生活和毒品侵蚀了的笑容。

“马里奥出去了”,男人说到,“你错过他了。”

哈罗德知道这个笑容是什么,然后自己也挂上了这样的笑容。他脑中闪现了赛琳娜的样子,心里很清楚她是因为他的懦弱而失去性命的,又一次被自我憎恶的感觉充斥了头脑。

他认不出她结婚后的名字。“莉亚娜·雷德曼”,她在呼号的风中大声说到,“我得和马里奥谈谈,他在吗?”

他猛然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决心不再烦恼了,因为现实中,这会让他根本尽不了兴的。他走近了靠在金属笼子上的年轻男人,在他面前停下了。音乐激荡着他全身上下所有毛孔。他们注视着彼此。年轻男人的笑容逐渐扩大。

“您是?”

他亲吻了哈罗德。舌头灵活地描绘着哈罗德唇部的线条,然后偷偷滑了进去。哈罗德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把他引向年轻男人两腿之间的坚硬。他睁开眼睛,看到年轻男人紧闭的双眼。这瞬间他完全被他迷住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回去。他更紧地抓着这个男人的坚挺,对尺寸非常满意——手腕一般粗,以最原始的模样展示在他面前。哈罗德跪到地上,用嘴含住了它。

“我是莉亚娜·阿彻”,她说,“我找马里奥。”

但它太大了。哈罗德把手按在男人的大腿上,摆了几下头,想要给喉咙留些空间。但他无法呼吸。这个男人越来越放肆,这在某种程度上让哈罗德感到害怕,但说不出原因地,他更加兴奋了。男人抽身而出,把哈罗德扶了起来的时候,他就快要因缺氧而晕厥了。

雨帘直泻而下,在大道上翻腾,鞭子一样打在人行道边的车辆和人群上,像子弹一般敲打着大厦外墙。终于,一个男人接起了电话。“马里奥餐厅”,电话里的人说。

哈罗德脸上都被唾液濡湿了。音乐让他血脉沸腾。他的下巴和喉咙都像受了虐待一般。房间开始旋转,他很开心地随之转了起来。他很高兴地维持着这种玩高了的感觉,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只用活在虚幻的世界。

离开瑞恩的办公室后,她站在第四十七街的一个雨篷下,从提包中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要不要出去爽一把?”男人靠近他的耳朵说。“不如去我家里,更私密一点。我有个房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这里的人从没听说过的玩意儿。”

***

***

“这我已经安排好了”,路易斯说,“整个大厦都将设有监控。男女保镖都有,他们会穿着晚装暗中跟随保护你。到时候你在整个房间,各个入口都会见到保安。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停了停,又说到,“除了这些保护措施,我还会把我最得力的一个保镖配给你。他整晚都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加长轿车在车流中呼啸而过。

“好吧”,莉亚娜说,“我会去演讲的。但还有一件事。到时候我需要有人在场保护我。你能给我提供安保吗?指不定有谁会混在人群里,谁又会偷偷溜进来。我想受到保护。”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城市在窗外掠过,哈罗德清醒了过来。他的情绪不再受到之前注射药物的缓冲;再也没有药物作用让他心安理得了。

莉亚娜极不情愿地想到,自己必须要面对她的助手,扎克·安德森。她当上经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炒掉。“如果我不喜欢呢?”她问到。“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你是这间酒店的经理,莉亚娜。你说什么是什么。”

明天早上,他将要参加挚友女儿的葬礼。明天下午,他就将要飞去伊朗,一个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对雷德曼国际来说并无未来可言的国家。

“讲稿已经写好了”,路易斯说,“扎克·安德森帮你写好了。简洁切题,语气恰到好处。人们会同情你的。我已经看过了。扎克现在正在准备终稿,给我们审定。”

接下来的几周里他还要参加多少场葬礼?还有多少人,会因为他对说出实情的抗拒而死于非命?

莉亚娜想回绝,“路易斯,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会像约定的那样出席开幕式的。我也会按照你希望的和宾客打成一片的,但我真的不认为我有时间有精力写讲稿——更不用说是发表讲话了。我姐姐死了。有人想摧毁我的家庭。”

他瞬间感到了某种渴求。

“邀请函上周就已经发出去了”,路易斯说,“反响很热烈。曼哈顿有头有脸的人物,世界各地的名流,每一个都会出席——各大媒体也会到场。他们应该还会期待有个致辞。”

他把酒柜打开,拿出了一个黑色小皮包,拉开拉链来,露出用过的注射器,和一瓶半空的药物。他看了旁边的年轻男人一眼,目光简短地在他美丽的脸上停留,看到他水蓝色的眼睛里,闪现着满满的希望。他叫什么来着?德瑞克?

莉亚娜犹豫了一下。“当然可以”,她说。

“想来点儿吗?”他说,“要——”

“你走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开幕式的事情。只有两天了,我们还没商量起过这件事。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不合适,但你能给我几分钟吗?”

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别,”他说。“这鬼东西弄死了我一个朋友。它会毁了你的。”

莉亚娜对他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开。

哈罗德忍俊不禁。这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已经被毁了,“他说。”我已经没救了。放开我的胳膊。“

瑞恩抬起头,好像在审视她一番。“当然,我会帮你的。让我打几个电话。我知道应该要找谁。一起努力,我们会找到凶手的。”

但这个男人把小皮包从哈罗德的双手中撬开了。他把他旁边的窗户摇了下来,把皮包扔了出去。

他是真心的。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从他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这让她吃了一惊。“那你会帮我?”,她说,“你会尽力帮我吧?”

哈罗德震惊地看着皮包消失在疾驰的雨幕中。“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喊着,心里的恐惧多于愤怒。“你有什么毛病?”

路易斯的眼神温和了下来。“莉亚娜”,他说,“不管我对你父亲抱有怎样的怨恨,我都不会想让他或者你经历这样的事情。你姐姐的事情是个悲剧,凶手不管是谁,都应该要偿命。”

男人俯下身体,拉开了哈罗德的裤子拉链,“我来让你真正爽一次吧。”

“我们都清楚,你就是想让我主持酒店开幕式”,她说,“我又不蠢。我明白现在的情况。你想让媒体在开幕式上拍到我。你想让我父亲沦为笑柄。刚和他吵完架,我现在也有些想让他出丑。但我的姐姐的事情现在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你还想让我出席开幕式,那就请你帮帮我。”

***

她把毛巾递给了他,他扔进了浴室里,关上了门。

他们停在了第十二街的一座不太起眼的富人区房前。

她预料到他会不情愿,也做好了准备。“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她说,“但我真心想求你帮我和我姐姐一个忙。如果你不帮的话,我也没办法替你工作了,路易斯。我不会出席第五大道酒店的开幕式的。对不起,如果你明明可以帮我这个大忙,却还是拒绝的话,那我就没办法按你说的做。”

车慢慢停在了路边,德瑞克把头从哈罗德的腿间抬了起来,看向窗外。“我们到了,”他对哈罗德说,“下车吧。我们在里面更放松一点。”

路易斯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让我帮乔治•雷德曼的忙。”

哈罗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砂石建筑——它分外美丽。虽然还下着雨,太阳从云间照了出来,阳光撒到建筑的狭窄的砖砌外墙上.“你住在这里?”他说。

“我需要你”,莉亚娜说,“请你帮助我。”

“对的。”

瑞恩看着她,但并没有说话。

“你是做什么?”

“赛琳娜是我来这儿的原因”,她说,“我想让你帮我找出谋杀她的那个人。你势力很大,路易斯。你人脉也很广。只要你能和我的父亲联手,我们就能找出是谁干了这件事。”

尾随而来的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听着,”男人说。“我喜欢小心行事。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会玩得很开心——这个我能保证。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极限了。这样你满意吗?”

莉亚娜用毛巾拍了拍脸。过一会儿,她会告诉他另一个联系不上她的原因——因为她在蒙特卡洛,和迈克尔·阿彻结婚。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谈谈。

哈罗德想要他。他点了点头。

瑞恩从浴室里出来,手臂上挂着一条厚厚的淡蓝色毛巾。他脸上满是怜惜,走到她站着的地方,把毛巾递给了她。“我一听说了你姐姐的消息就在试着联系你”,他说,“你公寓的电话,你的手机都没有人接。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对于你姐姐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很遗憾,莉亚娜。”

他们下了车。

“对不起,我这样闯了进来”,她对着他喊到,“但我得和你谈谈。”

房子里面又宽敞又暖和,弥漫着新鲜采摘的玫瑰香味。哈罗德被挑起了兴趣,走进了敞亮的大厅,映入眼帘的是插满鲜花的花瓶,齐本德尔的边几,和砌在墙上的绘画瓷砖。

她知道他父亲已经用尽他庞大的人脉,在最有效的方面施压,但他没有她有的那种人脉。他无法接触她能联系到的庞大的黑社会力量。她能联系到全纽约最有势力的人。

德瑞克把他们身后的门锁上之前,他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这个男人不可能负担得起这样的豪宅,和这些豪华的装饰,也不可能买得起原版的马蒂斯画作。

但那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帮忙找出杀害赛琳娜的凶手。

哈罗德转过身去,准备反抗的时候,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和镶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我们永远都亲近不起来的,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他就是讨厌我。

“干得好,德瑞克,”他听到一个男人说。“他干净吗?”

莉亚娜一只手捋顺着头发,一遍看着路易斯走开。她还在试图忘却刚刚和父亲吵架的事情,但就是忘不掉。她去看父母的时候是怀着最好的心意去的,虽然她母亲突如其来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她还是心碎地离开了。

“他是干净的,”德瑞克说。“我亲手扔掉了药物。”

秘书恼怒地看了莉亚娜一眼,然后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路易斯穿过房间,走到了他左边一扇门后的私人浴室。“你浑身都湿透了”,他说,“我给你拿条毛巾吧,你先擦一擦。”

“棒极了。出去的时候去找尼基,他会把我们说好的钱数给你的。”

瑞恩惊讶地从他站着的窗边回过头来,面对着莉亚娜,对急忙追进来的秘书挥了挥手,让她出去。“没事的,朱迪”,他说,“我随时欢迎莉亚娜。”

哈罗德感到了一阵寒意。他明白自己上了别人的套,迅速地转头看了过去。和他面对面的人,是马里奥·德·奇科。

尽管秘书全力阻止,但莉亚娜还是绕过她的办公桌,走进了路易斯•瑞恩的办公室。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窗外街道上大雨依然敲打着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