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有大麻烦了。迈克尔，这只是一个建议，这不该草率决定。你应该去找你父亲。我推荐这个，而不是赌博。“
“如果我输了，无法偿还贷款怎么办？”
但迈克尔选择了后者。
“你可以借，”男人说。“我的一个朋友在拉斯维加斯开酒店。我可以帮你个忙，打电话告诉他，你要去玩一个周末，告诉他放贷给你有赚头。“
和之前承诺的一样，借钱没有问题。然而还钱却是个大问题。迈克尔在赌场黑杰克赌桌边待了好几个小时，输光了所有的钱。现在，他欠史蒂芬诺·圣地亚哥，赌场老板和欧洲最强大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的老大，超过90万美元。这可是要命的钱，迈克尔知道，如果他不马上还钱，圣地亚哥会杀了他。
“我没有钱，”他说。“还记得吗？”
一天前，他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来自圣地亚哥的人。又一天过去了，他坐在前往东曼哈顿的飞机上，十六年来，他第一次和父亲见面。
“或者你可以赌。”
时隔多年，再看到父亲令他很震惊。和迈克尔离家时相比，路易斯老了，头发白了，也胖了——但他仍然有一种力量。路易斯坐在他的办公桌边，穿着一尘不染的黑色丝质西装，看着他的儿子，他的眼睛阴郁又苛刻，和迈克尔记忆中一样。没过多久，迈克尔就开始觉得不舒服。路易斯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感到自卑。
“别扯淡了！”
他很不情愿地告诉父亲他的困境。路易斯说他会搞定一切，他的语气特别平静，每当他有所企图时特有的语气。
“你可以去找你的父亲。”
现在，迈克尔知道，给他莉亚娜·雷德曼的照片，以及要他昨晚出现在乔治·雷德曼的派对上，肯定有什么缘由。为什么他父亲要他跟莉亚娜搭上关系？这让他感到焦虑。他父亲做任何事情都有所企图。
“是什么？”
迈克尔看了看表，感觉离跟父亲见面的时间还早，他可以再拆几个箱子，整理一下。他坐在鲁夫斯旁边，它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胳膊，迈克尔伸手拿过一个上面标着“私人物品”的箱子。讽刺的是，他从箱子拿到的第一个东西，正是他的第一部畅销小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迈克尔用手抚摸着褪了色的书皮，思绪回到他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他当时十八岁，离家出走，乘坐一辆巴士去往好莱坞。他们前一天晚上大吵了一架，迈克尔觉得无论如何努力，他和路易斯永远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于是他离开了。
“我有什么选择？”
即使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迈克尔还记得怎么争吵是怎么结束的。路易斯告诉迈克尔说，他不爱他，从来没有过。路易斯说，他希望死的是迈克尔，而不是他的母亲。
“我们一直在警告你，迈克尔，这都是意料之中的。“
迈克尔把书丢一边，继续在盒子里翻找。他又抓住了一样东西，听到一声玻璃清脆的响声，他的心脏一沉。他不需要把那么多层报纸撕开来看，就知道那里是什么。那是他的母亲安妮的照片，他从三岁起就视如珍宝。碎玻璃刺破了照片，相片中妈妈的脸被戳破了。
“星期五？”迈克尔说。“只有三天了。”
迈克尔盯着它，听到有人敲门。他把照片放下，看了看表。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再看看鲁夫斯，它正对着大门，头高昂着，它也知道这是个不速之客。又是一阵敲门声，这一次更清脆，更急迫，然后脚步声迅速离开。
“如果你本星期五前没有最少200万美元来偿还债务，你会失去一切。”
迈克尔从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箱子中迅速穿过，打开门锁。他走到走廊，差点被脚下包装精美的篮子绊倒。
他感到很不解。
阴影像网一样笼罩着走廊。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能听见不知道是哪一家邻居又在训斥小孩。他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为了安全起见，他退后几步回到公寓，拴上门，等着。
他那时正在开罗一个高端度假酒店，他的业务经理打来电话说，银行即将取消他三间房子的抵押赎回权。接下来，还有他的法拉利、兰博基尼和游艇。
时间仿佛停止。他的邻居们继续叫喊着。这时，在走廊尽头，传来了金属磕碰的咔嗒声，货梯门应声打开，有人走了进去。
为了彻底摆脱那些窘迫日子的回忆，迈克尔过着豪华的生活，常常一个星期花的钱比许多人在一年里花的还多。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钱会花光，直到那天真的来临。
门砰地关上，电梯稍作停留，开始聒噪又缓慢地下降。
迈克尔点头听着，但很快他就忘记了他们的话，而是想起了他初来乍到好莱坞的时候——那时候他穷困潦倒，幸运的话，每天能吃上一顿饭。那时候，他没有意大利的别墅，没有波士顿的独栋寓所，也没有比弗利山庄的豪宅。那时候，迈克尔白天为生存挣扎，晚上回到他在西洛杉矶的破旧公寓。
迈克尔打开门跑下楼，想看看是谁在里面。但是当他来到电梯，抓住铁栅栏向电梯井里看时，只能看见一团黑乎乎的阴影咔咔作响着下降。
最开始，迈克尔只是得到些小提醒。每当他花了一大笔钱，他的经理和会计师就会给他打电话，建议他限制消费。“你不是政府，迈克尔，”他们会说。“记住，即便是你，钱也有花完的时候。”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听到微弱的警笛声。刚才，警察因为早前被枪杀的女子而来。他不知道她的死亡是否影射着自己的命运。会不会又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拿出枪，用一颗精准的子弹让他永远消失？
公众只知道迈克尔·阿彻让他们知道的事情。正因如此，他们不知道这间公寓才是他真实生活的缩影，而且，他还面临生命危险。
还是他们计划着别的什么来对付他？
但他们错了。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把篮子拿了进来。它被红色玻璃纸紧紧地包着，迈克尔无法看到它里面的东西。鲁夫斯碰碰他的腿，迈克尔拍了拍它的背，安抚它一切都没问题，尽管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三十四岁的他，是好莱坞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的电影票房赚了几百万，他的六部小说都很畅销，而其中四部经他改编后都被搬上了大银幕——所有这些电影他都有出演，并且担任制作人。对公众来说，他不仅是个好演员和作家，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生意人。通过他的小说和电影，他带领粉丝们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也给了他们想要逃离现实的机会。他是他们的国王、他们的闪耀之星，他不可战胜。
硬着头皮，迈克尔拿掉了深红色的玻璃纸，把它扔在一边。
迈克尔把盘子从鲁夫斯的嘴里拿走，喂它吃了狗粮。一只蟑螂在餐台上乱爬。他觉得，住在这个垃圾堆里很讽刺。
一股恶臭突然袭来。迈克尔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向后退了一步，一群果蝇在他面前飞舞，像是灰尘的阴霾。篮子里装满了烂李子、发霉的桃子、苹果核、黑香蕉，还有活蛆。
鲁夫斯碰碰他的胳膊，迈克尔从床上起身。他向窗外试探观望，一小群人聚集在人行道上。他们围着一个女人，面朝下趴在街上，头上血如泉涌。有人在打电话，有些人在拍照。欢迎来到纽约，他想。
迈克尔知道是谁送来的，甚至都不用去看贴在柳条手柄上的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准确，整齐地印刷体写着：“三个星期，阿切先生。这些水果放了三个星期，我们留给您还钱的时间也是三个星期。届时，一共将是一百万美元。请把钱准备好。如果你不这样做，我们就不会再这么大方了，我们会送你去见你母亲。“
迈克尔又摔回床上，闭上了眼睛。这个早上又闷又热，他翻了个身，打量着他现在唯一的家——位于纽约东村B大道的一间标价过高的单间公寓，屋子里的味道闻起来像狗屎，现在还堆满了从世界各地寄过来的盒子。
迈克尔哆哆嗦嗦地把信纸揉烂扔在一边。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到，他母亲已经去世，但不知何故，这些人知道。但他们是怎么查到的呢？还有我住的地方？我刚搬到这儿。
惊慌中，迈克尔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他十四年以来最好的朋友，黄金犬鲁夫斯，正坐在他身旁，嘴里叼着一个塑料盘。
他看了看表，时间刚好七点半。他父亲要求他八点整到。迈克尔匆匆离开了公寓，他明白，如果这次会面他迟到了，他很可能因此丧命。
迈克尔·阿彻被尖锐的枪声和街上人们凄厉的惨叫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