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的就是生下这两个孩子，就在这儿抚养他们。”
亚力克诗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明显不便，甚至爬上两层楼梯进入公寓也不那么容易了。
“你好像如此……如此肯定？为什么是这儿？为什么在芝加哥？”
“我们绝不可能改变社会，绝不可能以某种有意义的方式改变它；因此，对我来说，是时候接受现实了：收起帐篷，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雨彩说道。“你呢，亚力克诗？你怎么打算的？”
“这儿已经成了我的家；而且，我想要当母亲——迫不及待！这一次，我可是认真的。”
从这段话里，凯西觉察到了某种必然性。
雨彩扬起一只眉毛，似乎觉得亚力克诗对于比利在她生命中的作用有了深刻的理解，并且对此颇感惊讶；至少，她已经走出了比利之死的伤痛——这真是一件好事！
雨彩吐出一口气。“听着，我们开始在这儿住在一起的时候，都以为我们自己与众不同：无所不能，非常冷静，非常勇敢；我们的言论、团体，甚至我们的性爱也是意义非凡的。”她现出一丝苦笑。“可实际上，我们一直都在愚弄自己，随波逐流，希望抓住一根飘浮的树枝给我们一种自己很了不起的感觉；真相却是，我们与任何一代人都一样，并不比他们优秀。”
然后，她转向凯西：“你呢？”
亚力克诗一脸困惑。
“我要陪着亚力克诗；至少等到这对双胞胎出生以后。”
“我不是半途而废，”雨彩答道，“你可知道飞鸟5的那首《穹顶之下：适合每一个目标的时代》？哼，现在就是我应该找到新的目标的时候了。”
“你在这儿都是因为我，对吗，凯西？”亚力克诗说罢，起身走向卫生间，不再抱怨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了。
自从那晚见到达尔以来，亚力克诗从没提过达尔的名字，好像这个人从没存在过一样，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胎儿身上：买来了斯波克4医生的《婴儿与儿童保健》，还有一本如何给婴儿起名的图书；还列出了所需物品的单子，甚至让凯西陪着她去克尔商店翻遍了所有婴幼儿服装的货架子。
等到卫生间的门关上以后，雨彩说道：“干得好，凯西！如愿以偿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这时亚力克诗从厨房里出来：“我绝没有想到，你也会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凯西脑袋一偏。
“那也长不了。气象员吓跑了我们的广告商。广告商们认为我们肯定要用暴力推翻政府。”她两手掌心向上，“没有广告，就没法支付稿费，也支付不了纸张和印刷成本。”
“达尔消失了，可你还在这儿陪着亚力克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回报。”
“《种子》杂志的工作呢？”
“亚力克诗需要我，我很高兴能帮到她。”
“沮丧透顶，绝望至极！我要回麦迪逊；只想研究和社会无关的东西，或者政治学；也许去欧洲。”
雨彩的微笑表明她看穿了凯西的心思：“我想，我们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如愿以偿。”
“那你想要怎么办？”凯西问道。
传来一阵马桶的冲水声，随即亚力克诗回来了。
5月4日，国民警卫队向肯特大学示威学生开枪，4死9伤，雨彩的转变点到来了；那天晚上，她横眉怒目，在公寓里大踏步走来走去：“屠杀越南人就已经是坏透了，可现在居然枪杀我们自己的同胞！我……生活在这样的国家，深感羞愧无比！”
雨彩站起身来：“预产期是七月底，对吧？”见亚力克诗点了头，她接着说，“好，到那时以前我都在这儿；有了新的生命，一定要好好养育他们哦。”
如此感受并非他一人独有。
1美莱村大屠杀：美莱村是越南南方的一个村子，1968年3月16日，美国陆军一个连队奉命在该村进行了大屠杀，死亡人数在347—504人之间，多为妇女儿童和老人。
凯西觉得这一切很难接受，时间好像在加速前进，把这些事件压缩打包不断地传过来，让他目不暇接，头晕眼花，震惊不断！他觉得心灵遭到了猛击而日趋麻木，朝着遗忘飞奔而去。
2格林威治村：美国纽约市西区的一处地名，1910年前后形成， 居民以作家、艺术家、理想主义者为主，大都行为乖张，与世俗格格不入；战后成为美国现代思想的重要来源。
美莱村大屠杀1的相关报道在全美各地沸沸扬扬，引发了新一波愤怒的浪潮；进入三月，一颗炸弹将格林威治村2的一栋联排房屋夷为平地，三名装配炸弹的地下气象员当场死亡；三月底，芝加哥北边的一个征兵办公室发生爆炸，玻窗碎片横飞，家具灰飞烟灭；一个月以后，尼克松宣布派兵进入柬埔寨3。
31970年4月30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出兵柬埔寨，随后的一周以内，全美四百多所大学都掀起了反对美国政府侵略行径的抗议浪潮。
真是一个多事之春！
4本雅明·斯波克（1903—1998）：美国儿科医师，于1946年出版的《婴儿与儿童保健》长期畅销。
1970年。
5飞鸟：美国摇滚乐队，1964年成立于加州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