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西紧闭嘴唇;过了好一阵才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凯西,我们必须找到达尔,他应该知道这事儿。”
“可你是他最铁的哥们儿!”
一周以后,妇女健康诊所确诊亚力克诗已怀胎将近4个月;在随后的检查中,她得到了另一个惊喜:诊断结果是两个心跳并存——双胞胎!
“你是他的女友啊!可这些并不意味着我们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亚力克诗脸上绽开了发自内心的微笑,这可是比利死后的第一次!“我知道,雨彩;可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和达尔的!你还不明白吗?既然如此,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肯定有办法查出来。”雨彩说道。
雨彩挥了一下手:“你疯啦,亚力克诗?这可不是像一个15岁的孩子走进你的生活一两年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婴儿,会改变你的生活!永远!”
一时间,亚力克诗紧锁双眉;片刻之后,眉头舒展开来:“别着急,凯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做父母啦!”
“不行,雨彩,我不去!”
于是她谈起要把后面那间卧室变成婴儿室。虽然要到七月份孩子才会出生,她还是想着去购买童毯和婴儿床,还要买两个小小的活动玩具悬挂在屋里。
“你什么意思?当然该去!”
凯西的舌头舔着嘴唇:“亚力克诗,要是他不……我是说,不回来呢?”
“我不去,”亚力克诗说道,心平气静。
亚力克诗的笑容犹豫起来了:“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雨彩点头说道:“总有一天会是合法的。必须是!”
“当然不是。可我不想……”
“照顾我?”亚力克诗一脸惊诧。“你的意思是去打胎?”
“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两个都是他的孩子呀。”
但雨彩已有了主意:“要是你真的怀孕了,倒是有地方可以照顾你。《种子》有几个女孩儿说起过林肯公园有一处地方,非常干净,简直就像医院。”
雨彩和凯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问道:“给你父母打电话说了这事吗?他们应该知道。”
凯西不知所措,依旧沉默不语。
亚力克诗咬着嘴唇。“还没。”
亚力克诗点了点头:“所以做了妊娠测试,我下周要打电话查询结果。”
凯西花了三个星期,跑了好几趟魏斯酒吧(那是当地的嬉皮士酒吧,位于贝尔登大道和林肯大道相交之处),才打听到一个人,那人知道有人能够联系上达尔,佩顿或泰迪;但这些情况让凯西很不安:达尔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地深藏地下呢?
“还有恶心,想吐,”雨彩补充道。
终于,二月里一个寒冷干燥的早上,阳光耀眼,也就是宣判七君子犯有煽动暴乱罪的那一天,凯西在邮箱里发现了一条消息,是写在一张棕色的硬纸板背面的:
“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是,尽管这段时间几乎什么也吃不下,体重却在不断增加。”
威尔斯大街唱片店,9点,小隔间里《听志愿者》。
凯西惊得后退一步,嘴巴大张。
凯西觉得很不舒服:这又不是在007电影里!不过,他依然答应亚力克诗要去看看。于是,当晚9点过10分,他就到了那家唱片店——其实与鲍比杂货店只隔着几扇门;他是店里唯一的顾客,于是只好浏览那一箱一箱的唱片,研读着墙上的唱片封面,嗅着空气中的焚香。柜台里是个黑人小伙子,穿着花哨的短袖套衫,乱糟糟的长发也没梳理。黑人小伙仔细打量着他。
“她认为我是妊娠反应。”
终于,凯西走向柜台,傻乎乎的,话音含糊:“我是来寻找《志愿者》的。”
“那么,应该是什么问题呢?”
小伙子咕哝了一声,指向屋子里面一个帘子隔开的隔间:“我给你拿来,老兄。”
亚力克诗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等到列车过去了,才说道:“做了检查的;接下来的三天里,我还要来检查这些指标。”她把卡片递给凯西。卡片上有四个需要检查的项目。“但医生认为不是这些问题。”
凯西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留声机和扬声器摆在一个齐腰高的柜台上,前面摆着一张凳子。现在应该怎么办?他坐在了凳子上,手指敲着货架,真希望能够马上起身回家。
凯西指着列车表示没听见:“什么?”
一分钟以后,小伙子就来敲门;凯西一开门,他就把《志愿者》递过来,封面上用胶带贴着一张碎纸片,指示凯西去克莱伯恩和帝维森附近的胡同,约一英里之外。他稍坐片刻,不知道那人是否想要他播放一下唱片才能离开,待到断定不必就走出了隔间,小伙子已经不知去向。
亚力克诗说了句什么,但街边驶过一辆列车的嘈杂声淹没了她的回答。
亚力克诗和雨彩在外面等着他。
凯西看看雨彩,再看看亚力克诗:“做了肺结核检查吗?”
“怎么样?”亚力克诗问道。
雨彩的表情神秘莫测,亚力克诗则睡眼惺忪:“我怎么这样笨啊!”说着移动了脚步。
“恐怕不妙。”凯西说道,“此处不安全。”
凯西本来坐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等着她俩,这时扔下50美分在吧台上就跑了出来:“什么情况?”
雨彩说,忘掉此事回到公寓,她很高兴;但亚力克诗坚持道:“求求你们,朋友们!为了我,也为了这两个孩子!”
第二天下午,亚力克诗和雨彩走出了位于谢菲尔德与克拉克3两条大街相交处的妇女健康诊所,这是女权运动家创办的;其目的是:在男性主导的医疗保健系统里为妇女们提供一个可选择之处。
凯西只好让步。今夜很冷,但风平无雪,可以走路。
“等等,”雨彩举起一只手,“《种子》杂志正在报道新城区的一个新诊所,我来查查看。”
他们仨沿着威尔斯大街走着。老城区的这一带灯光明亮、平静安详。几个街区之外,就是一家豪华酒店。然而,随着他们转向西边,环境就变了。一旦过了塞奇威克街4,人行道上就出现了裂缝,而且东一片西一片地结了冰,地上很滑,街灯昏暗,房屋之间的阴影越来越阴森可怖。
“不!”亚力克诗立刻回答。
两分钟以后,他们到了胡同口。路面大部分是砖砌而成的,一盏微弱的泛光灯试图驱散黑暗,但又显得忧郁而不祥。一股腐烂的气息从垃圾桶里飘荡而来。他们静静地走着,突然一只黑猫飞跑着从他们前面横跨而过,凯西吃了一惊,雨彩浑身战栗,情不自禁地把派克大衣裹得更紧;只有亚力克诗——这个一直娇生惯养、被人呵护的女子——无所畏惧地继续前行!
凯西耸了耸肩,“但如果在那儿出现麻烦呢?我想还是去急诊室吧。”
到了巷子尽头,却令人大吃一惊——一个急转弯,通向一个废弃的坝子,积雪斑斑驳驳地残留在地上,到处是垃圾、瓶子和轮胎,周围却是新建的房屋。凯西猜想这儿才建起来没多久;他谨慎地迈开步子,尽量避开玻璃碎片,根本不考虑还有别的什么会倾倒在这儿。
“如果让佩顿去联系一下,也许可以。”
路灯下,明晃晃一摊水出现在地面上,灯柱下的阴影中现出一个高高的身影——达尔!亚力克诗也发现了他,开始飞跑过去 ;跑到中途,她慢了下来,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有身孕,必须格外小心谨慎。
“呃,恕我直言,恐怕亚力克诗的肤色不适合去那儿。” 雨彩说道 。
凯西注视着这一幕:亚力克诗张开双臂抱住达尔;达尔先是双臂下垂,不过终于情不自禁,也抱住了亚力克诗。亚力克诗把脸埋在了达尔的大衣里;达尔离他们并不很近,凯西还是看出了达尔身上那件大衣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一件;他以前那件双排扣大衣呢?
“黑豹党的免费诊所就在16号大街2,我们就去那儿吧。”
凯西听不见亚力克诗和达尔的交谈,但他注视着他俩的一举一动;只见亚力克诗一个很大的手势,达尔挺直了身子,向后一仰,似乎很是吃惊;然后他俩又说了一番话;接着亚力克诗掀起身上塞拉普毛毯披肩(大衣的扣子因为怀孕而扣不上了),把达尔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肚子上,再把自己的手捂在达尔的手背上,然后抬头看着达尔——她一仰头,那金色的头发就从披肩的帽兜里逃逸出来。凯西看着这一幕,想象着亚力克诗充满渴望的神情。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亚力克诗说道,“这可不是有钱的时候去逛密歇根大道1呀!”
这时达尔抽出手来,插进自己的衣兜里;亚力克诗一动不动,说了些什么;达尔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亚力克诗再次向达尔伸出双臂,达尔却走开了,消失在了阴影里。
“雨彩说得对,你必须去看医生!我们带你去,不要争辩。”
亚力克诗看着达尔离去,一动不动,孤独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里犹如遭受着蚀刻;然后,她转过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往回走。
然而今年,凯西开始注意到,寒冷是如何地一步步深入,充满了每一个房间;而且,亚力克诗的确脸色苍白、总是无精打采。不能让她就这样拖下去;不,不能冒这个险!
走到凯西和雨彩面前时,她只说了一个字:“不!”
凯西把长发从脸上拨开;他曾鼓励亚力克诗回到首饰生意上,但亚力克诗已无心此事,除了偶尔去一下鲍比的杂货店以外,并没怎么做那些首饰活儿了;此外,既然没了佩顿的批评,她就偶尔读读书,也听听收音机。无心再做首饰生意,既是因为哀悼比利,也是因为伤心达尔;此外,芝加哥恶劣的冬天也让她不愿外出。去年冬天虽然也很冷,但那时大家的团结一致,她与达尔的情投意合,为他们的灵魂与身体提供了燃料。
随着美梦的破灭,所有的悲伤与绝望全都包含在了这个字里。
亚力克诗靠在对面的墙上:“我没事儿。”
突然,就在坝子的一头,一辆小车里座舱顶灯啪的一下打开了,凯西一眼瞥见佩顿坐在驾驶座上,有人坐在后排——肯定那是泰迪;达尔溜进了副驾座;车门随即关上,车子飞驰而去。
雨彩的脸绷得紧紧的:“她必须去看医生,可她就是不去!”
“怎么啦?”凯西打着呵欠。“你病了,亚力克诗?”
1密歇根大道:,又译作“密歇根大街”,芝加哥最繁华热闹的大街,南北走向穿过城区,市中心那一段高端商场齐聚,世界名牌荟萃。
雨彩摇摇头:“这你怎么知道?你想要历史重演?”
216号大街:位于芝加哥市区南部,东西走向,大概几十英里长。
“我没有肺结核,雨彩;我又没有咳嗽!”
3谢菲尔德大道和克拉克大街都是南北走向穿过芝加哥市区的,但克拉克大街北段往西北方向延伸就与谢菲尔德在北部相交而过。
雨彩靠墙而立,双手叉腰:“你必须搬出去;如果你真是肺结核,我们怎么办?”
4塞奇威克街:南北走向,位于老城区和林肯公园区,全长几公里,它与威尔斯大街平行,但更靠西边几个街区。
凯西一下子就醒了;起初,他还以为是佩顿和泰迪在交谈,一看才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人!如此之久的热闹之后,此刻居然如此空荡荡的,还真觉得怪怪的!渐渐的,他意识到是亚力克诗和雨彩在浴室外的走廊里交谈,尽管声音很低,他也听出了其中的紧张气氛;听到“诊所”这个词儿时,一下子就跃下床来,跌跌撞撞地出了卧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