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书仁继续问道:“独孤飞羽杀了俞天池,那么他自己是怎么死的,总不能是畏罪自杀?”
司空虎点头:“不错,苍蝇喜欢血腥味道,一直在烟柳茶社徘徊,终于使我看出蹊跷。至于独孤飞羽的凶手身份被识破,是因为他也住进了城隍庙。那袋银锭被庙祝贪心私藏,独孤飞羽只能在庙里借住,才能找寻银锭。”
司空虎指着面前的雁来国皇帝俞连城:“杀独孤飞羽的凶手,就是他。”
布书仁道:“原来烟柳茶社的血渍,是独孤飞羽的。”
所有人都看向俞连城。
司空虎道:“烟柳茶社不是凶杀现场,而是抢劫现场。独孤飞羽演了一出戏,他把自己收藏的银锭,故意被俞天池看到。俞天池贪财心切,就在烟柳茶社的二楼将其打伤,抢走银锭,然后想找一个收藏银锭的地方,就顺着街道来到了附近的城隍庙。独孤飞羽却偷偷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动了手脚的套马杆。”
司空虎继续讲解案情:“俞天池和独孤飞羽,都是被斩首身亡。于是我怀疑,两个人一定有所联系。再加上独孤飞羽不是本地人,我就推断,他来长安城之前,是否就是雁来国的人呢?雁来国的恩怨,那就只能去问雁来国皇帝陛下。”
布书仁皱眉道:“凶杀现场不是城隍庙吗,怎么又成了烟柳茶社?”
俞连城知道自己被揭穿了,心中反而更加坦然,大声道:“很好,大理寺丞说对了。俞天池是独孤飞羽杀的,朕为了惩罚独孤飞羽,就照葫芦画瓢,用同样的方式杀了他。那个套马杆,已经被朕毁掉了。杀人案破了,但是你和大唐皇帝的阳寿已尽——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司空虎道:“烟柳茶社的掌柜高云天,说独孤飞羽是疯子,原因是他把自己辛辛苦苦画了一个月的青绿山水,也就是那幅五台山图的壁画,用白粉涂抹掉。独孤飞羽的借口是,他对画作不满意。后来没多久,独孤飞羽再次在墙壁上涂抹朱砂,以至于高云天要和他拼命。这很奇怪了,他在掩盖什么?真的是掩盖出现败笔的画作么?其实独孤飞羽不是疯子,他把壁画涂改掉,是为了遮盖屋子里的血渍。”
假冒的司空虎、项龙城和李林甫,露出一副凶相,扑向皇帝李隆基。忽然四个宫廷侍卫,拉着一张铁丝编成的巨网,从屋檐上覆盖而下。三个人被巨网笼罩,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布书仁问道:“那个疯子画师?”
俞连城转身向大明宫外跑去,但是紧接着就站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披散着白发、留着白色长须的老头,手捧着传国玉玺,站在对面。
司空虎嘴里蹦出四个字:“独孤飞羽。”
白猿老叟笑道:“陛下休慌,有我帮你,没人能损你一丝一毫。传国玉玺在此,你答应我的,雁来国王族世代相传的武学秘籍,可否给我?”
布书仁拈着胡须,道:“这个犯案方法,入情入理。你直接说,杀死俞天池的真凶是谁?”
俞连城道:“你先救朕,其他以后再说。”
司空虎道:“这就要依靠我在城隍庙找到的第四个线索。我在屋檐上,发现缝隙里的杂草被压倒了。我就想,会不会是凶手躲在了屋檐上呢?这样推测,谜底就呼之欲出了。凶器是一个大家都司空见惯的东西,草原上牧马用的套马杆!凶手把套马杆头上的绳子套摘掉,换上一个圆形的铁环。被害者出现时,凶手甩出套马杆,将铁环套在被害者脖子上,就可以割掉对方的头颅。”
白猿老叟不依不饶:“老夫现在就要,难道你还想让我跟你回雁来国?”
一旁的布书仁插嘴道:“俞天池和独孤飞羽死后,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脚印,只能是因为凶手没有进入城隍庙,但是凶手如何犯案,才能砍掉被害者的首级?”
司空虎大笑起来。眼前这个白猿老叟,果然不懂人情世故,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不应该出现的状况。都是因为他潜修三十年,与世隔绝的原因。“前辈,你被骗了!雁来国从来就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学秘籍。你刚才看到了,就连俞连城,也只会逃跑。难不成,你想问他索要一本逃跑秘籍?”
司空虎高声道:“各位,本官曾经对相爷讲出了两种杀人方法,一种是掉包计,一种是监守自盗。如今,我要讲出第三种杀人方法,那就是凶手没有进入城隍庙!”
白猿老叟立刻暴怒,一把揪住俞连城的领子,把他提到半空中。俞连城拼尽全力挣扎,但是毫无用处,渐渐双脚悬空,脸色发青,几乎窒息。
所有人都围过来,露出期盼的目光。
白猿老叟:“你敢骗我,我要你知道下场!”
司空虎道:“故弄玄虚!”
司空虎急忙阻止道:“前辈,此人杀不得。我知道你武功天下第一,无人是你对手。但是你杀了雁来国皇帝,那么所有的雁来国军队就会合力追杀你。你能一次打倒十个武林高手,或者二十个武林高手,但是你能抵抗成千上万人的车轮战吗?到时候,你会活活累死,得不偿失的。”
俞连城:“百姓都说,杀人的是城隍奶奶。”
白猿老叟把俞连城重重丢在地上。
司空虎自信满满,指着那个假司空虎:“本官喜欢断案子,给百姓解答疑难,当然稀奇古怪的案子也遇到不少。比方说俞天池的被杀案,烟柳茶社画师独孤飞羽被杀案,这个假货能解答出来么?”
俞连城捂着自己咽喉,不住咳嗽。
俞连城阴险地冷笑道:“两个司空虎,一模一样,你凭什么说你是真的,他是假的?”
司空虎道:“雁来国皇帝,这一次可是我救你。不过你暂时不能回雁来国,我还有一些关于案子的疑点,向你请教。”
司空虎忍不住笑起来:“那个假冒的司空虎,昨天夜里去慕云阁喝酒。酒客们提出一个案子,想向他请教。假货当然是一问三不知。这件事传到我那里,我立刻明白,你们想玩掉包计,以假乱真,其目的,无非是行刺皇帝。相爷装扮成樵夫,后来干脆躲进大牢,也是想躲避杀身之祸。”
大明宫的宫廷侍卫按住俞连城,用绳子捆起来。俞连城因为惊吓过度,已经丧魂落魄,四肢瘫软,失去反抗能力。
俞连城立刻一脸阴霾:“差在哪里?”
白猿老叟来到皇帝李隆基面前,白须白发随风飘荡着:“陛下,你还认识我么?”
司空虎道:“雁来国皇帝,你想冒充我们,刺王杀驾,可惜棋差一招。”
李隆基道:“你是白侍卫。安乐公主和韦皇后毒死中宗皇帝,当时朕和太平公主去追杀她们,偏偏韦皇后最器重的侍卫统领逃走。那个逃出生天的人,就是你。太平公主和先皇睿宗找了你多年,一直不知你的下落。”
俞连城心头一沉,觉出不妙。
白猿老叟道:“那次政变之后,我就寄身江海,做了一个江湖客。朝廷不容我,师门也不容我,我万念俱灰,一心钻研武学。”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官服,头戴幞头巾的年轻男人,缓步走上大殿。嘴角低垂,眼睛却炯炯放光,是真正的司空虎到了。
李隆基点头笑道:“很好,很好。朕身边的故人都已经离朕而去,今天能够遇到白侍卫,也算是与老朋友谈谈往事。白侍卫,你真的老啦!”
俞连城依旧是一脸傲兀,面前的虽是大唐皇帝,但也不过是一个年逾六十的糟老头,干脆不认账:“陛下误会了,微臣不是雁来国皇帝。大理寺丞可以作证。”后面这句话,是他和三个假货商定好的暗语,意思是动手杀人。
白猿老叟道:“陛下,你也老了。”
李隆基道:“雁来国皇帝,你骗朕好苦。”
大殿角落的高力士,立刻向宫廷侍卫丢一个眼色。宫廷侍卫准备拔刀,李隆基抬手阻止:“朕和老朋友叙旧,你们不要乱来。白侍卫,朕就在大明宫,你可以随时找朕报仇。”
假冒的司空虎、项龙城和李林甫,就站在大殿柱子旁边,随时准备动手。
白猿老叟从怀里拿出那枚掌门信物玉扳指,仔细端详,道:“年轻时候,总觉的人活着要有点奔头,我曾经官居侍卫统领,后来用三十年追求武学最高境界。其实现在看来,没啥意思。朝廷费尽心机去得到传国玉玺,黄鹤道人也是一心守护这个玉扳指,但是在老夫看来,都是无用之物。”
俞连城阴沉着脸,两手低垂,腰间的龙形玉佩叮当作响,缓步走上宣政殿。
白猿老叟把玉扳指抛向天空,手掌一挥,玉扳指成为碎片。白猿老叟狂笑起来,转身离开大明宫。
他一直假装雁来国使者,现在太监却称他为雁来国皇帝,说明他的身份暴露了。原有的计划被打乱,自己很可能成为大唐皇帝的人质!不过他不怕,毕竟那三个假货已经在大明宫里,大家互相照应,杀了皇帝老儿,赶紧趁乱逃走。
皇帝李隆基一脸黯然。白猿老叟毁掉玉扳指,其实就是抛弃尘俗的欲望。只不过,这个做法,只有李隆基才能看懂。所谓知音,并不一定是朋友,敌人也可以成为知音,就像是白猿老叟和李隆基。
俞连城心头一沉。
司空虎捡起被众人遗落在一旁的传国玉玺,玉玺完好无损。看来白猿老叟对中华正统也没概念,玉玺在他这里就是一块破石头。可就是这块破石头,千百年来,使得多少英雄费尽心机,甚至丢掉性命。司空虎捧着传国玉玺,交给李隆基。
太监尖厉的嗓音传来:“传雁来国皇帝上殿面圣!”
白猿老叟走了,但是案子没有完。
昨天,白猿老叟抢回传国玉玺的事情,雁来国皇帝俞连城已经听说了,但是对方一直没有露面。今天早朝,俞连城决定带着假冒的司空虎、项龙城和李林甫,进宫刺王杀驾。李隆基被杀之后,大唐朝廷势必大乱,雁来国军队趁虚而入,进兵中原。
那就是,杀人地点为什么是城隍庙,难道仅仅因为城隍庙和烟柳茶社位置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