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老妪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转身继续看着夕阳。司空虎缓步离开道观,那群士兵未加阻拦。
司空虎跪下,接过那瓶药丸:“多谢娘娘恩德!”
司空虎顺着山路,来到村口的小溪边,蹲下身子,用溪水洗把脸。忽然一阵鸟雀惊飞的振翅声传来,他蓦地站起身。
白衣老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道:“好吧,太阳落山了,你回去吧。哀家请大理寺丞前来见面,其实是想医治项龙城的内伤。哀家能够治好瘟疫,大理寺丞可以信赖我的医术。这瓶药丸,项侠客每天服用三次,一次两丸,即可恢复武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司空虎低着脑袋,不吭声。
司空虎明白,自己被利用了!他来溪山村,有人跟踪他!急忙顺着山路,向道观狂奔。只见一群大明宫的侍卫,围绕在道观门口。花白头发的高力士,和大理寺卿布书仁,一脸得意地回过头来。
白衣老妪笑起来:“你是讽刺哀家,在政变之时,无法全身而退?”
司空虎不搭理高力士和布书仁,闯进道观。道观里一片狼藉,那群雁来国士兵横尸当场,白衣老妪也已经浑身鲜血,气息奄奄了。老妪指着司空虎,怒声责问道:“是你带他们来的?”
司空虎指着远处的山峦:“越高的地方越难攀登,就算爬上去,能否全身而退,也是个疑问。下官在娘娘面前胡说一番,难免放肆,娘娘不要计较。”
大理寺卿布书仁走向白衣老妪:“本官到属下家里串门,小清把你写的那封信给我看了。本官觉得奇货可居,就通报了阿翁。你们雁来国的恩怨与我无关,但是娘娘随身带着士兵,难免威胁圣驾,本官只好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白衣老妪狐疑起来:“为何?”
白衣老妪惨笑起来:“哀家果然无法全身而退……哀家虚度光阴六十余载,竟然不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识深远!”脸上的血色愈来愈少,终于气绝身亡。
司空虎回答:“娘娘抬爱了,有人喜欢大鱼大肉,下官喜欢萝卜青菜,高官显爵不符合下官的胃口。”
司空虎看着满地的尸骸,摇头叹息。
白衣老妪看着夕阳出神:“你在大唐,屈居大理寺丞,大材小用,不如做哀家的臣子,助哀家夺回江山。你在雁来国,可以做到大理寺卿,或者尚书仆射。”
高力士道:“大理寺丞,这一次你立下首功,老奴会替你向陛下请赏的。”
司空虎敬仰对方帮助村民医治瘟疫的事,此刻得知画像的秘密,心中愈加钦佩。白衣老妪站起身来,带着他来到后院。司空虎四下张望,这里和普通农舍一无二致,墙边堆放着农具和稻草,绝不会有人猜到异国王族隐身其间。穿过后院,是一个断崖,夕阳将断崖染成血红。
司空虎不语。
“多谢娘娘帮我。”
高力士继续道:“你想继续在大理寺担任官职,老奴请陛下封你做少卿,如何?”
“当时很凶险啊!哀家的侍卫到烟柳茶社放下画像,俞连城就紧随而来。俞连城本想烧掉画像,大理寺丞凑巧也来到了烟柳茶社,万幸的是,画像没有烧尽,也算哀家助大理寺丞一臂之力。”
司空虎不语。
“俞连城和俞天池,在政变之时就是独孤飞羽的对手,难怪和独孤飞羽互相嫉恨。请问娘娘,独孤飞羽卧房里的那张画像,可是娘娘留给下官的线索?”
高力士笑着打趣道:“难不成,你看中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俞天池是俞连城的党羽,当时的皇帝便是死于他手。独孤飞羽是哀家的侍卫长,和哀家失散,他听说城隍庙的塑像与哀家如出一辙,就顺着线索找到这里,后来成了哀家在长安城的细作。”
司空虎依旧沉默。
“下官请教,俞天池和独孤飞羽早有仇怨,可是因为政变?”
那个小瓶子,从司空虎的袖子里滑出,掉到地上。布书仁捡起小瓶子,问道:“这是什么药丸?你生病了吗?司空虎最近疲劳过度,失魂落魄,阿翁莫怪。既然阿翁抬举他,他怎能不识相呢。”
白衣老妪道:“哀家从没说自己是城隍奶奶,只不过当时在城隍庙暂住而已。村民牵强附会,再加上当时的庙祝病死,哀家无法分辩,只能由他们去。今天一早,哀家遣人送信,不方便讲出真实身份,就假借城隍奶奶之名,希望大理寺丞莫怪。”
当天下午,大理寺。
司空虎道:“太后娘娘避难,何必冒充神灵?”
布书仁整理衣冠,端坐大堂之上,露出威严之气,开始审案。司空虎低着脑袋坐在一旁,面色晦暗,神情沮丧,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
白衣老妪摆摆手,示意络腮胡子将钢刀拿开:“大理寺丞能来见哀家这把老骨头,胆略可见一斑。哀家是雁来国的太后,两年前俞连城发动政变,把哀家赶出雁来国。哀家无处投奔,就栖身于此,躲灾避难。”
布书仁高声道:“传厨子钱大头上堂问话!”
大门荡开,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守在院子里。大堂之上,端坐着一名白衣老妪,低垂的眼角,松弛的脸颊,撅起的嘴角,与城隍庙里的塑像如出一辙。司空虎进到院子,大门轰然关闭,一个络腮胡子手持一柄钢刀,横在他的肩上。
那个满脸横肉的钱大头走过来,跪在地上。
司空虎来到道观门口,发现路上遇到的鸟雀都在鸣叫,但是道观里却是一片静匿,立刻明白,里面有人埋伏。他上前敲门,高声道:“大理寺丞求见,劳烦开门。”
布书仁道:“钱大头,你如何认识画师独孤飞羽的?”
溪山村掩映在茂密的树丛之下,一条小溪蜿蜒曲折,潺潺流过,村落因此得名。司空虎孤身一人来到村口,便打听是否有一个样貌慈祥的白衣老妪,在此居住。果然,村民指着村口的一个道观,要他去碰碰运气。
钱大头道:“独孤飞羽刚到长安城,因为没有生计,就在南城卖画,小人当时在南城给人杀猪卖肉,和他刚好是邻居。驿馆命案发生那天夜里,小人看到独孤飞羽进了慕云阁的厨房。当时他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我以为他是偷吃的,就没在意,谁知道出了大事。”
司空虎笑道:“雁来国一案,都发生在城隍庙。我去见见这个城隍奶奶,或许能够弄清她和雁来国的牵扯。你要是害怕,那就去找黄老面和项龙城壮胆。”
布书仁问道:“独孤飞羽在烤鱼的鱼腹之内塞进一张纸条,把俞天池引到烟柳茶社。纸条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是假意叙旧,实则寻仇,这是毋庸置疑的。俞天池前去赴约,见财起意,抢了独孤飞羽的银锭。后来的事情,大理寺丞已经解开了。大理寺丞,你可还有补充?”
小清站起来道:“今天一早,司空大哥出门不久,忽然听到敲门声。我打开门,外面没有人,只有这封信。你招惹神灵,不要连累我好吧?”
司空虎低着脑袋,不吭声。
司空虎拍拍小清的肩膀:“你还活着吗?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布书仁只好摇头:“也罢,看在你救驾有功,本官不和你一般见识。本案结束,退堂!”
司空虎在大明宫讲述案情,已经精疲力竭,肚子也快饿扁了,打算回家填填肚子。随着大门荡开,只见小清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右手还捏着一个信封。司空虎把手在她眼前晃晃,她痴痴呆呆地把信封递过来,只见里面的信笺上写着:“大理寺丞断清雁来国一案,余万分钦佩,烦劳大人移步城外七里溪山村一见,城隍奶奶。”司空虎眼睛紧紧盯着落款的“城隍奶奶”四个字,知道小清为什么差点吓死了。
司空虎依旧一脸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