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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屏案 第十章

在下一条街中,三人找到一家小饭馆。狄公拣了一张离他人稍远的桌子,叫了一大盘猪肉炒饭、腌菜和三壶酒。伙计刚一走开,昆山便急急问道:“冷谦出钱了没?我们得抓紧些,我听说官府刚刚派人把他捉去了。”

昆山点点头,三人一道出了凤栖酒楼。

狄公从袖中默默取出两张批子,昆山惊喜难抑,低低地叫了一声,伸手过来欲拿,狄公却又迅速收回袖中,冷冷说道:“朋友,别着急!”

“你我说过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狄公对昆山说道,“来来,随我们同去饭馆,理应请你吃上一顿!”

“你想反悔不成?”昆山威胁道。

“你出去鬼混之前,最好先把正事做完!”一个阴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是昆山溜了进来,脚上穿着毡底鞋,走路时全无声息。

“昆山,你骗了我们!”狄公厉声说道,“你说的那一番话,好像只是敲诈一个骗子,却没告诉我们此事与一桩杀人案有关!”

狄公敬了什长与老乞丐一杯酒。老乞丐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以往的几桩离奇遭遇。一时乔泰回来,也从旁坐下,众人一同喝过几巡,石竹去灶房里预备午饭。狄公对乔泰说道:“今日午后,我要带那姑娘去西门附近的一个好地方。”

“胡说八道!”昆山嘶声说道,“什么杀人案?”

“午饭以后,”石竹说道,“那些地方午后才会开门。”

“就是所谓的柯志元自寻短见!”

“这个不必担心,”狄公说道,“我们几时能去?”

“我对这事一无所知!”昆山怒道。

“你总得花上几贯铜钱,”石竹懒懒地说道,“那地方可不便宜。即使我不收你的钱,到时候你我也得见机行事。在家里我可以陪你们,不过出门做事就不一样了。”

“你这厮最好实话实说!”乔泰叫道,“我们可不想当替罪羊!”

狄公咬住口唇,情势发展得太快,自己已然犯下大错。什长又正色说道:“要想从那里打探消息,唯一的法子是带上石竹去租一间房,这才管用!那些人都认识她,没人会起疑心。即使查不出凶手,至少也能跟着姑娘长些见识。她可是十分在行的,对不对石竹?而且还不必破费哩!”

昆山张口欲言,见伙计送酒菜过来,便暂且按下不提,等伙计走后,开口怒骂道:“居然耍这种卑鄙的勾当!告诉你,把那批子给我!”

什长听罢哈哈大笑,戳戳狄公的肋条,说道:“你以为自己还是衙役班头?把人都抓来扔进大牢,他们就会老实招供!你要是去那里找老鸨问话,你以为她会怎样?难道不会当场撵你出去?”

狄公拿起筷子,自顾盛满一碗饭,吃了几口,徐徐说道:“你先给我账簿,再老实说出是何时何地如何得来的,然后就把批子给你,不能乱了次序。”

狄公缓捋长髯,对什长说道:“我这就出去,问问那宅子里的人。”

昆山一跃而起,推翻座椅,怒气冲冲地叫道:“你这下作的骗子,且等着吧!”

“只是个衣着体面的年轻后生而已,有点像个酒鬼,因为面颊上有两片红斑。从没在别处见过此人。”

乔泰抓住昆山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回,对狄公说道:“我们带他回去,大家上楼清清静静地说话!”

“风泪眼很是在行,”什长不耐烦地说道,“兄弟只管出去打探那年轻后生,那人便是你要找的凶手!风泪眼,他看去是何模样?”

昆山猛地一扭,挣脱出来,口中咒骂一声,俯身对狄公切齿说道:“你会后悔的!”

“你瞧这儿!”老头儿愤愤说道,“我这两眼只在刮大风时会有些流泪,不过我敢打赌比你看得更好!”

乔泰意欲站起,不料狄公说道:“让他走!我们不可在此处吵闹!”又对昆山说道:“你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们,也知道如何能拿到你的那一份!”

狄公勉强咕哝了一句,此事着实出人意料。除掉那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形——即牟平城内另有一副同样的耳环——滕夫人必是暗地里有个相好,此事不但不可能,而且完全不可思议!狄公对老乞丐厉声说道:“你能肯定那女人确实戴着一模一样的耳环?”

“我当然知道!”昆山厉声说罢,转头离去。

“你不必这么吃惊,”什长对狄公说道,“这些叫花子能挣到不少钱!不定哪天你自己也可以试试!”

“让那恶棍走掉,怕不怕有些不妥?”乔泰疑惑地问道。

“好好。那淫妇去过两次,就戴着你给我看过的耳环,面上罩着纱巾,我看不见她的脸,不过确实看见过纱巾下面露出的这两只耳环。她和一个年轻后生一同出来,看见我时,对那后生说道:‘给这可怜人十个铜板吧。’于是那后生就听命照办了。”

“等他冷静下来,想起了他的金子,自会再度现身。”狄公说罢,看着一大盘冒尖的炒饭与三壶酒,又道,“我们拿这些吃食怎么办?”

“说正经事!”什长喝道。

“老爷最不必担心的就是这个!”乔泰咧嘴一笑,操起筷子大嚼起来,炒饭很快便被吃了下去。

老乞丐转过头去,眯起两眼打量一下石竹,恼怒地说道:“我见过你!下次叫你的主顾多给我几个铜板,两文钱也太少了!告诉他我至少想要四文钱。若是大爷们出门时一脸喜气洋洋,我还会拿到更多哩!”

狄公并不觉得肚饿,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酒杯。滕夫人幽会一事着实出乎意料,不得不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自己在酒楼中已犯过大错,如今也开始担心对待昆山的方式是否得当。那厮十分危险,自己对他知之甚少,甚至连他平日在何处藏身都不知晓。想到如今数案并发、事尤繁剧,狄公不禁心中惴惴。

“那地方很不错,”石竹说道,“我运气好的时候,曾经被人带去过一两回。”

桌上的三壶酒水,狄公只喝了一杯,余下的全被乔泰灌入肚内。只见他抹嘴说道:“好酒好酒!今日午后,还有什么事叫我去做?”

老头儿两眼红肿流泪,凄惨地看了狄公一眼,一张瘦脸饱经风霜,皱缩得如同干瘪的苹果一般,揪一揪蓬乱油腻的胡须,哭腔哭调地说道:“我一向站在西门左边的第二个街角处,第四幢房子是一家秘密行院,不过品级很高。我在那里常常能得到不少钱。”

狄公用热手巾揩揩胡须,说道:“你去一趟军塞,设法弄到有关什长的记录。眼下这几桩案子,看似与他全无干系,不过我已深知不可将任何事视为理所当然!过后你再去拜访算命先生卞鸿,就是警告过柯志元本月十五乃是大凶之日的人,查明他到底是真正料事如神,还是一个骗子,并问他是否认得昆山。你可设法让他多谈论老柯几句。老柯之死仍是一个谜,令我最为起兴。”

“兄弟到这边来!”什长叫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且听听这老家伙怎么说!”

狄公付过饭钱,二人一路踱回凤栖酒楼。

狄公走入凤栖酒楼,见什长站在柜台旁,正与一个身穿破烂长袍的老头儿说话,伙计为二人倒酒。石竹盘腿坐在旁边一张板凳上,修剪着脚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