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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珠案 第十四章

“我自然会说到匡敏。在我的某一设想中,他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不过,且让我们一一细说。迄今为止,这几起命案都指向一个残忍无情的恶魔。他究竟是何人,尚且没有直接的线索,并且此人很善于除掉所有可能指证他的人物,瑿娘,董迈,夏光,孟老太——这几人皆已丧命!因此既没证人也没线索!还有那一再出现的古董生意,御珠的离奇故事,背后还有圣林禁地中神秘莫测的白娘娘,组成一桩谜案的所有要素统统齐备!着实耐人寻味——我是说在酒足饭饱之后,悠闲地喝上一杯热茶,再与二三知己相与议论一番!不过糟糕的是我们必须勘破此案,而且还要尽快!若是再拖延下去,即使我们掌握了些许并非直接的证据,也会被躲在暗处的凶手悉数毁去。如果情势紧迫,他还会再度杀人!”

“在此之前,我很想先知道老爷为何对匡先生的行踪如此有兴。”

洪亮送上一杯茶水,狄公匆匆饮毕,又换了一条手巾搭在颈后,接着说道:“至于那不知名姓的恶魔,我心目中已有了三名嫌犯。每人都有机会,也都有迫切的动机。

狄公从桌上的铜盆里取出一条湿手巾,先揩去面上的汗水,随即搭在颈后,又将铜盆推到洪亮面前,说道:“你也洗上一把。我在用午饭时,反复寻思过这三桩命案。后来发生第四桩命案,即孟老太被杀,并没改变我的推断。我这就对你说个大概。”

“寇元良仍是主要嫌犯。我对他的怀疑,正如以前对你说过的那样。如今再来重头设想一遍,如果他真是凶手的话,曾经发生过何事。寇元良雇用董迈替自己搜求古董,同时还让他替自己寻找女子,用以发泄罪恶的欲望。天黑之后,董迈带着那些女子绕路行至孟老太家,寇元良本人也会前去,蒙起面目或是采取其他方式,以确保自己不会被人认出。完事之后,他出手倒很大方,给那些女子不少银钱,因此她们多半也不会惹出麻烦来。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寇元良必须雇一个帮手。董迈倒是十分聪明能干,却贪财心切,可能威胁要讹诈寇元良。更有甚者,董迈还与瑿娘结有私情,瑿娘腹中的胎儿正是董迈的骨血,寇元良觉察出此事,决意要除掉这一对男女,但他很有耐心,姑且按兵不动,只为等待适当的时机。他先用一大笔钱将董迈打发走,雇夏光来顶替。梁小姐对我道是夏光不及董迈聪明能干,因此更易惹出乱子来。

洪亮探头出去,又迅速缩回,重又关上窗户:“回老爷,外头更加闷热哩!天上铅云低垂,没有一丝微风。怕是过不多久就会下一场暴雨。”

“瑿娘对寇元良道出关于御珠的离奇故事时,寇元良心知施行报复的时候来了。他既然精通收藏古董之道,自然立刻明白这分明是个圈套,是董迈和瑿娘想要骗财私奔的诡计,也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仵作退下后,狄公对洪亮说道:“看来这三个倒霉的家伙已然受过责罚!梁小姐不可小觑,居然叫什么紫兰,真是岂有此理!这天气怎么越来越热!洪亮,你去把窗户打开。”

“寇元良召来夏光,吩咐说不必急着去劫持牡丹姑娘。虐害牡丹只是寻常的消遣,如今他正在琢磨一件更为要紧的事务。夏光答应去告知那三个无赖此事作罢,如今可知夏光并未抽空去践行,对我们倒是有利,不过这并无关紧要。寇元良给了夏光一张地图,上面标有荒宅与亭阁,道是龙舟赛过后,董迈与瑿娘将在那里会面,瑿娘携着从寇家偷出的金条,二人打算一起私奔,又命夏光顶替董迈前去,杀死淫荡的瑿娘,再取回被盗的金条,并许给夏光一笔丰厚的赏金。寇元良舍得出这笔钱,因为他已盘算好最终要除去夏光。”

仵作撇一撇嘴:“两耳受伤的那人还断了几根肋骨,并有几处内伤。至于那个手臂脱臼的,我已为他正骨复位,由于他的头部受到撞击,还开了一剂镇静药。想来这二人过几天便可上堂回话。至于喉头受伤的那个,非得过上一半个月才能再度开口——如果可能的话!”

狄公拿起扇子,靠坐在椅背上,缓缓摇动几下,接着说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寇元良与卞嘉在白石桥村招待众桨手时,寇元良趁机给董迈下毒,从而一箭三雕。其一,报复了瑿娘的情人;其二,除去了惹是生非的帮手;其三,得到了操纵龙舟赛赌注的一大笔钱财。夏光如约前去荒宅,杀死瑿娘,为寇元良拿回了金条。然后寇元良对夏光道是金条并非被盗,而是用来买入御珠的,御珠被董迈藏在荒宅的亭阁之中,董迈与瑿娘原本打算卷了金条与御珠双双私奔,自己刻意对夏光隐瞒御珠一事,是因为不想让夏光在杀死瑿娘后,再在亭阁中搜寻此物,此举颇为明智,因为瑿娘不知为何被官府中人一路跟踪至亭阁,此人还差点捉住了夏光。寇元良还说仍须找到御珠,明日一早便与夏光同去亭阁中搜寻。

“有劳你了。命人将尸首收入一口临时棺木中,再告知其亲属,让他们尽快前来抬走,如今天气酷热,无法存留许久。寇元良可曾将瑿娘的尸身运回去?已经运回了?如此甚好。还得告知夏光的家人,听说他的父母住在京城里。”狄公抬手抹了一把脸面,又问道,“那三名人犯如何?”

“今早黎明时分,城门刚一开启,寇元良与夏光便分头赶去荒宅,前者号称骑马出去散心,后者则伪装成一个早早出城做活计的木匠。寇元良命夏光搜查亭阁,一是由于可以趁其不备而出手杀人,二是由于亭阁如果被人搜过,便可证明他对我讲述的御珠故事着实不虚。寇元良拣了一个适当的时候,抄起一块砖头砸在夏光脑后,将尸体抛在阴沟里,然后骑马回城。

这时有人叩门,却是仵作走入,躬身施礼后,呈上一纸文书,开口说道:“启禀老爷,这是小人写下的尸格。死者姓孟,年纪大约五十上下,除了喉头处的伤痕之外,身上未见有其他暴力痕迹。据小人推想,凶手与死者一同喝茶,借故离开座椅,走到死者身后时,突然用绸巾勒住她的脖颈。由于下手过于凶猛,以至于绸巾深深陷入皮肉之中,几乎勒断了气管。”

“过了一阵,寇元良前去县衙大堂,出门离开之后,在街中看见梁小姐一行人。他虽不认得梁小姐和那三个无赖,却认出了牡丹姑娘,心知大事不好,官府将会从三个无赖口中得知他的秘密巢穴,即道观背后的孟宅,并且孟老太也认得他。于是寇元良急忙奔到彼处,勒死了孟老太。如今事事妥当,他已惩治了奸夫淫妇,拿回了十根金条,还赢得了龙舟赛的赌注。能够指证他的董迈、夏光与孟老太全都丧命,可谓万事大吉。”

“大约二十天以前。匡先生偶尔也会让掌柜替他找个姑娘来,总是嘱咐说只想找个平常的烟花女子,无须身价昂贵的名妓,也无须十分美貌,只要身上干净、健康无病、价钱公道就行。”洪亮撇一撇嘴,无可奈何地接着叙道,“我又去了附近的妓院,正是客店掌柜曾为匡先生找姑娘的地方。有几个女子曾陪他过夜,我与她们攀谈了一回,没能打听出多少消息。她们说比起大多数客人来,匡先生既不算好也不算坏,从无非分的要求,也从不多给赏钱,因此用不着格外讨好他。就是这些。”说罢略停片刻,又好奇地问道,“老爷为何想要打听有关匡先生的事情?我还以为……”

狄公略停片刻。洪亮默默斟出一杯新茶送上。狄公呷了一口,又用冷手巾揩揩脸面,接着叙道:“如果寇元良清白无辜,那我们定是对他多有误解。若是如此,寇夫人便是因为恶性脑热而失去记忆,瑿娘身上的伤痕也必是在董家作奴婢时留下的。在某些人家中,下人常会遭此荼毒。寇元良对御珠的故事也是深信不疑。这故事听去十分可信,就连我自己起初也不曾生疑。如今姑且按下寇元良,再说下一个嫌犯卞嘉。

“他最末一次住店是在何时?”

“首先,卞嘉的动机何在?据我想来,是一种挫败感使得他品性堕落,以此作为对悍妻的一种暗地反抗,因为卞太太不许他纳妾。他并无其他方式可以发泄,一则妻子好妒,二则身为名医,自己必须保持体面,不可与名妓娼女们公然结交。在他身上,或许有着某种残酷之处。对于这类事情,我们实在知之甚少。

“至于匡敏匡先生,客店掌柜道是此人性情平和,从没惹过麻烦,也从不拖欠房金。我二人一道查看过登记簿册,发觉过去一年里,匡先生曾入住过八次,总是不期而至,并且每次逗留都不会超过两三天。他时常早饭后出门,直到晚间方归,从未在店内接待过访客。”

“无论情形如何,卞嘉首先将自己反常的情欲发泄在平常女子身上,先是由帮手董迈提供,后来又是夏光。之所以从董迈转为夏光,其中缘故与我刚才说到寇元良时提及的一模一样。这般恶魔似的人物,可怖之处在于常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粗俗的女子已不能使卞嘉感到满足,他想要把恶欲发泄在贵妇人身上,于是寇元良的侧室、美貌典雅的瑿娘便成了他的目标。杨掌柜对我说过,卞嘉为寇夫人治病,因此可以定期见到瑿娘。不过,虐害一个当地名流的妻室可是非同小可,卞嘉必须等待时机。他让夏光窥伺寇宅中的动静,一旦夏光能为他弄来瑿娘,哪怕仅仅一晚,他也可心满意足。”

“又是古董生意!老天,与此案相关的每一个人,居然都喜好古董!”

狄公从椅中坐起,呷了几口茶水,又靠坐在椅背上,接着说道:“在第二种假设中,我们对董迈和夏光的角色必须有不同的看法。说起第一种设想,我们假定夏光并不知道董迈与瑿娘打算私奔,直到寇元良道出此事。但是如今却恰恰相反,我们必须认为夏光已从董迈口中得知他与瑿娘约定在荒宅中会面,并用一大笔黄金交换御珠。但是董迈十分小心谨慎,并没告诉夏光御珠只是个幌子,实则是预备与瑿娘私奔。夏光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可以得到卞嘉许给自己的好处。根据从董迈口中套出的消息,夏光预备了一张草图,上面绘有荒宅与亭阁,然后去找卞嘉,道是如今卞嘉可以如愿得到瑿娘,只要卞嘉当天晚上除掉董迈,自己就可代替董迈去那荒宅,将瑿娘锁在亭阁中,过后卞嘉自可前去,随便收拾那‘笼子里的小鸡’。夏光将会拿到黄金和御珠,然后与卞嘉平分。二人还安排到了第二天一早,身在亭阁中的瑿娘自会被人发现,众人都会以为是粗野游民下此毒手,即使寇元良也不例外。

“回老爷,并没多少。我与盛八长谈了大半日,他虽已尽力,但是仅仅打听出在幕后操纵赌注之人,或多或少与古董生意有关。”

“卞嘉听罢当即同意。他不仅能得到瑿娘,还能得到十根金条——正好可用来应付燃眉之急。我很怀疑卞嘉是否会相信御珠一事。此人十分聪明,经过推测,认定董迈编造出了御珠的故事,实则打算与瑿娘私奔,但是这一点对他并无影响。

“意思就是我们要对付一个极其狡黠又果断的对手。洪亮,我先说说在你离开大堂之后,又发生了何事。”狄公详述了一番梁紫兰的见义勇为,又道,“凶手定是看见梁小姐引着三个无赖与一个女子前去县衙。他自然不认得那三人,因为劫夺女子之事全交给夏光去办,但是认出了牡丹,只因以前曾在宴席上见过这姑娘,于是暗暗记在心里,以备有朝一日加以虐害。他立即推断出梁小姐制服了几个劫人的无赖,而这三人将会招供出预备将姑娘带去孟宅。想到此处,他一不做二不休,立时奔到宅内,杀死了拉皮条的孟老太。”说罢恼怒地揪一揪长髯,长叹一声,“且罢,你可曾打问出了什么消息?”

“在白石桥款待桨手时,卞嘉将毒药投入董迈的酒杯里,从此除掉了这个麻烦的帮手,并得到了一大笔可观的赌注,故意赌自家船输掉。后来,瑿娘发现等候在亭阁中的不是董迈,而是夏光。夏光想要制服瑿娘,瑿娘动手反抗,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来。在其后的打斗中,夏光被刺伤,于是杀死了瑿娘,或是失手,或是故意。无论如何,杀人一事使得他在卞嘉面前占据了上风。夏光拿走了金条,但是没想到我会意外出现,于是没法接着搜寻御珠。夏光返回城里,向卞嘉道明未能成事,还想要更多的酬金,因为卞嘉须得对瑿娘之死负责。不过夏光没有料到,面前之人乃是一个残忍无情的恶魔。卞嘉假装同意,利用夏光的贪心,道是很可惜没能得到御珠。夏光并不知道御珠根本无法出售,于是在卞嘉的劝说下,答应今早二人同去荒宅中寻找御珠。卞嘉让夏光在亭阁中搜寻,然后趁机杀死了他。洪亮,再给我倒一杯茶来,喉咙好生干渴!”

班头走到门口,差点与洪亮撞个满怀。洪亮已从衙院守卫的口中听说了此事,正急于知道详情,连忙坐下问道:“老爷,此事又是何意?”

洪亮一边沏茶,一边问道:“敢问老爷,卞大夫在谋害了夏光之后,又有何举动?”

狄公紧咬双唇,这已是第四桩杀人案了!随即努力自持一下,沉着地说道:“好吧,你办得甚好,这便退下。”

“据我想来,卞嘉定是藏在通往荒宅的路旁林中,等候匡敏依约前来,并给匡敏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自去发现亭阁内已被人翻得一片凌乱,过后自己方才出现。不过,在现身之前,他看见你我走过小路。这样一来倒是更好,他便有了两个证人!于是就尾随我们去了亭阁。

“回老爷,孟老太被人勒死了。”班头郁郁答道,“就在我等入宅前不久,定是有人进去造访过,放在桌上的两杯茶水还是温的。孟老太躺在地上,旁边是翻倒的座椅,一条绸巾紧紧勒在她的脖颈处。小人赶紧上前松开,奈何为时已晚,已经一命呜呼。我等已将尸首抬回衙院,仵作正在查验。”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与我跟你说过的第一种假设几乎完全一样。卞嘉与寇元良同样可能在街上认出牡丹,卞嘉甚至离开衙院更早些。于是他奔到城北,勒死了孟老太。总而言之,卞嘉不得不舍弃虐害瑿娘的乐趣,但也除掉了两个花费颇多又麻烦不断的帮手,并解决了银钱上的短缺,因为他不但得到了十根金条,还从龙舟赛上赢了一大笔钱,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被人杀死?你这蠢材,为何不早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从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狄公住口不语,侧耳倾听片刻,又换了一条湿手巾搭在颈后。

“回老爷,我等倒是没费多少气力就找到了地方,原是一所大宅院里花匠的住处,已经荒废多年。宅院仍是一片破败,唯独位于后方的花匠住处被修葺一新,里面只住着孟老太太一人,每天早上有个粗使女佣前去做些活计。住在周围的人家疑心那宅子有些蹊跷,时常在深夜还看见有男女出入。不过,此宅在废墟之中,外人没法看到或听到里面出过何事,因此也根本没人知道孟老太究竟被谁所杀。”

洪亮说道:“老爷,对我而言,第二种假设似是比第一种更有可能,也更为简单明了。还有其他事对卞大夫不利,包括他试图断言董迈死于心病猝发,并对老爷故意撒过谎,声称看见夏光在龙舟赛后动身回城。”

一时衙吏进来,手端一只大铜盆,里面盛有散发出香味的凉水,水里浸泡着几条手巾。狄公正在揩拭脸面,只见班头走入,面色颓丧。狄公急忙问道:“出了何事?”

“这些确实值得注意,不过并不能完全说定。董迈看去确实像是心病猝发。夏光面上有一道醒目的疤痕,卞嘉可能将另一个脸上有疤之人错看作了夏光。如果卞嘉清白无辜,情形定是如此!”

狄公放下筷子,在座中沉思半晌,甚至不曾觉察窒人的暑热。

“敢问老爷,究竟是谁修缮了亭阁?”

嫌犯如今已减至三人,可能还有第四人,不过却是身份不明。想到此处,狄公长叹一声。假如凶手出于贪婪、妒恨、报复或其他寻常动机的话,则显然可以采取如下举措:设法彻查三名嫌犯的背景,包括其先辈、家人、财产等。但是,既然要对付一个恶魔,就不能拖延时日、徐徐勘察。此人随时可能再度行凶,因此必须立即动手。不过,应该采取怎样的举措,又该去对付何人呢?

“我更相信是董迈所为。他曾经住在那宅中,自然对各处了如指掌。不过,他修缮亭阁不是为了收藏买入的古董,这一点我起初想错了。窗上的铁栅,厚重的门扇,新换的铁锁——所有这些都不是为了防范外人入内,而是免得被禁锢之人逃脱出去!比起道观背后的孟宅,那亭阁更适于用作施行虐害的秘密巢穴。正如夏光对梁小姐所言:‘没人会听见小鸡咯咯叫’。”

狄公坐在书案旁用饭,几乎食不知味,心中反复思量着三桩人命案。查案如今已到了转折处,因为凶手的动机终于暴露。自己起初以为凶手是出于贪婪,想要窃取御珠和金条;后来又改变了想法,认为是出于妒恨而用御珠的故事设下圈套;如今再度打消了以妒恨为主的设想,事实无疑表明其根本动机是一种虐害所有女子的反常欲望。当然其中亦有贪婪,这一点可由偷窃金条和操纵赌注为证,并且也有妒恨。但是这些原因都已退居其次,首要动机是变态的色欲。有人一旦被这冲动所控制,发觉其计谋不能得逞时,便很可能不计后果地诉诸暴力,这情形着实不妙。

洪亮点点头,思忖半晌,缓缓捋着山羊胡,忽然皱眉说道:“老爷说过有三人最为可疑。莫非第三人就是匡先生?须得说——”

狄公吩咐过后,在房内来回踱步,低头思忖着刚刚得知的新消息。夏光雇用三名歹徒劫持女子,显然是替那藏在暗中的恶魔效命。住在道观背后的孟太太是否知道恶魔是谁?想来简直幸运得难以置信!不过有时确实会发生如此情形,由于机缘巧合,一桩疑案便突然迎刃而解。这时有人叩门,狄公连忙抬头看去,暗自希望来人会是班头,结果却是衙吏送入午饭,盘内有一碗米饭、一碗热汤和一碟腌菜。

就在此时,从外面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门扇开启,班头闯入,喘息说道:“启禀老爷,卞大夫路遇匪徒行凶,差点送了性命!从这条街下去,就在孔庙对面!”

衙院二堂内,主簿从旁助狄公脱下官服,换上一件爽净的家常灰布薄袍。狄公命他将午饭端到此处,再送一盆冷水和几条手巾来,班头一旦回衙,便立即前来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