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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钉案 第十回 浴堂内亲查人命案 茶杯中寻出剧毒花

狄公在离银柜不远的一张小桌旁坐下,见账房先生汗出如浆,于是开口说道:“你可亲眼见过蓝师父进门?休得站在那里一味惊惶,既然你一直坐在此处未动,自是店内唯一一个全无嫌疑之人。快快讲来!”

在花厅内,狄公重又穿好衣袍,叫掌柜带路去门口的账房。

“回老爷话,小民记得很清楚,”账房先生吞吐说道,“蓝师父跟平常一样准时登门,付了五文钱便进去了。”

“陶干,照样画下这几片来,等我们有空时再细细琢磨。”狄公命道,“洪都头,你去告诉里长将尸身送至衙院,随后你们几个在这间浴房内再彻查一番,我去前面问那账房先生几句话。”说罢转身出门。

“他可是独自一人?”狄公问道。

“看去似是他倒地时,胳臂一扫弄乱了形状,”陶干说道,“如今实在看不出像是什么东西。”

“正是,老爷,”账房先生答道,“他向来都是一人前来。”

“由此可证蓝师父是在中毒后摆出的这一图形!”狄公说道,“莫非是要留下关于凶手的线索不成?”

“据我想来,你定是认得几乎所有来客的样貌了,”狄公接着说道,“那你可记得在蓝师父之后,都有谁来过?”

洪亮小心掰开死者的右手,掌中果然有一片小小的三角形,于是递给狄公过目。

账房先生皱眉思忖半晌,答道:“回老爷,多少记起几个。蓝师父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拳师,他每次光临,对小民来说都是当晚的一件大事。后来上门的先是刘屠户,付了两文钱去泡大汤池。然后是行首廖掌柜,花五文钱去了单间。然后又有四人一道前来,都是廛市里的无赖闲汉。再往后……”

几名亲随在地上四处寻找,狄公静立俯视尸身,忽然说道:“蓝师父的右手紧握,看看是不是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他们四个你可全都认识?”狄公插话问道。

“这里只有六片,”狄公说道,“找找那最末一片在哪里,应是个小三角。”

“是的,老爷,”账房先生说罢,搔搔头皮又道,“其实我只认识其中三人,那第四个以前从未见过,是个年青后生,穿着一身突厥人的黑衣裤。”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摆成如此散乱的形状。

“他付了多少钱?”狄公问道。

陶干一直盯着桌上的纸板出神,听罢缓缓点头,开口说道:“老爷请看,凶手进门时,蓝师父正在玩七巧板哩!”

“他们几个通通付了两文钱,要去大汤池,我便给了他们黑牌。”

“将剩余的茶水倒入一只小罐内,”狄公对陶干命道,“再将杯子的碎片用油纸小心包起,留神不要碰到那片茉莉花瓣!还有茶壶也一并带回去,仵作自会查验出壶里的水是否有毒。”

掌柜见狄公扬起两道浓眉,连忙从墙架上取下两块带绳的黑木牌,“老爷请看,这就是我们用的牌子,拿黑牌的去大汤池,拿红牌的去单间。客人进了花厅,将其中一块交给那里的伙计,伙计便会将脱下的衣物收走,另一块上写着同样的数码,由客人自行保管,临走时再交给伙计,用来领取衣物。”

掌柜连连摇头,“没有的事,老爷。这么贵重的茶,区区小店哪里供应得起!”

“你们只有这一种法子来限制客人出入么?”狄公含怒问道。

狄公闻言点头,指着粘在茶杯碎片上的一片小小白色花瓣,对掌柜问道:“莫非你们这里上的是茉莉花茶?”

“回老爷话,我们只是要提防有人不交钱偷偷混进来,”掌柜歉然答道,“或是误穿了他人的衣服出去。”

“回老爷,投毒定是在这房内所为。”洪亮说道,“已经查明所有茶水皆是来自花厅内的一只大桶,里面盛有沏好的热茶。如果凶手在那里下毒的话,定会毒死这里所有客人。既然蓝师父的房门从不上锁,想必凶手应是潜入室内,在杯中投毒然后逃走的。”

狄公细思此语,发觉确也有理,须得说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这等事故,便又向账房先生问道:“你可曾看见那四个后生出门?”

“茶水里又是如何下的毒?”狄公问道。

“回老爷,这话我可不敢讲,”账房先生答道,“发现出事之后,众人乱作一团,故此……”

众人半晌无语,洪亮终于开口道:“里长派人去县衙报信,我与陶干见老爷不在,便立即赶来这里,确保现场一切未动。我二人已查问过所有伙计,马荣乔泰亦让每个客人都留下名字后方才离去。但是谁也不曾见过有人出入蓝师父的浴房。”

这时洪亮马荣进来,禀报曰在浴房内未再发现其他线索。狄公朝马荣问道:“你与乔泰一道查问客人时,可曾见过一个穿着突厥人衣服的青年后生?”

掌柜喉头一咽,接着又道:“这里的伙计个个都对他十分仰慕,每次到了时候,便会有人在门外的廊上端茶立等。今晚一个伙计等了大约两刻钟光景,却始终不见他开门,又不敢擅作主张进去搅扰,于是便跑来告诉小民。小民深知他一向的习惯,生怕是突发了什么疾病,立刻叫人打开房门……结果就看到如此情形!”

“没有,老爷,”马荣答道,“我们让所有人都留下了姓名与住址,如果有人作突厥打扮,定会看在眼里,因为在此地很少见到哩。”

“回老爷话,蓝师父向来行事极有规律,”掌柜答道,“差不多隔天晚上同一时间必来光顾。他总是先在水里泡上两刻钟左右,然后喝一壶茶,再练上一阵功夫,并且严嘱不得有人进去打扰,大概半个时辰过后,才会自行开门,叫伙计再送一壶茶去,喝上几杯之后,便到花厅穿衣离去。”

狄公转头对账房先生吩咐道:“你且出门去街上看看,可否能找到那四个后生中的任何一人来。”

狄公弯腰细看茶杯的碎片,拣起杯底,见里面还残存着一点深褐色的茶水,便小心放在桌上,朝掌柜发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出了人命的?”

账房先生领命而去,狄公默默坐了半日,手持木牌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就是他用过的茶杯!”马荣说着指指地上。

一时账房先生果然带了一人回来,那后生站在狄公面前,看去手足无措。

狄公迅速顾视左右,却见桌上摆着一只大茶壶,还有几片纸板。

“你们那个突厥朋友是什么人?”狄公问道。

众人进去一看,却是一间占地颇大的浴房。洪亮陶干默默让过一旁,狄公环顾四周,只见地面全由石板铺成,十分光滑平整,下面的浴池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池内满是冒着蒸汽的热水。前面有一张小小的石桌,还有一张竹榻,蓝道魁正躺在石桌与竹榻之间的地上,健硕赤裸的身躯蜷成一团,五官扭曲变形,面色发绿,看去十分怪异,肿胀的舌头从口内伸出。

后生惊慌地瞥了狄公一眼,吞吐答道:“回老爷,小民真的不知!我们前天来时,就见他在这门前转悠,但却并未入内,今晚来时,又看见他在原地,等我们几个进门时,他便跟在后面。”

“这两位差爷已命浴堂内所有客人散去,”掌柜说道,“这便是蓝师父的房间。”

“说说那人的衣着相貌。”狄公命道。

掌柜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蒸汽扑面而来。狄公依稀看见洪亮陶干正在里面,二人皆身穿黑油布制成的衣裤,为的是不被热气炙伤。

后生一脸尴尬,犹豫片刻方才答道:“他看去身材瘦小,用一条突厥人的黑头巾裹着头与下半个脸面,因此看不出可否留着胡子,但我却瞧见从头巾下面露出一绺头发。一个同伴想跟他搭话,他却恶狠狠地看了我们一眼,于是我们几个心想还是不说为妙。那些突厥人身上常带着刀子,并且……”

狄公依言而行,这时掌柜从旁解说,道是顺着走廊进去,便会看见左手边有一个供众人洗浴的大汤池,右手边则是一溜十间单人浴房,蓝道魁向来用那廊道尽头最末一间,只因甚为清静。

“在浴堂中沐浴时,难道你没仔细打量他几眼?”狄公问道。

“老爷最好将外面的衣袍统统脱下,只穿着中衣即可。”马荣提醒道,“进去只会更热。”

“那人定是去了单间,”后生说道,“我们在汤池中没见到他。”

掌柜引路走入花厅内,这里水汽弥漫,十分闷热,马荣乔泰立时解开外袍。

狄公迅速瞥了后生一眼,简短说道:“你可以走了!”等那人退下后,立即对账房先生命道:“清点一下那些牌子。”

“带我去现场看看。”狄公命道。

账房先生急忙分类整理起来,狄公缓捋颊须,从旁观望。

轩敞的大厅内,一个圆脸膛的矮胖男子上前恭迎,自称乃是浴堂掌柜。狄公以前从未光顾过这里,不过听说此处有一股温泉,据称具有药用功效。

半晌过后,只听账房先生说道:“果然出了怪事,老爷。黑牌的三十六号不见了。”

通往浴堂的宽阔大街上,聚集着一大群骚动不安的百姓。廛市主管与几名手下站在门口,见有人过来,正要拦阻时,狄公不耐烦地扯下头巾,那几人一见是县令老爷,连忙闪避一旁。

狄公霍然立起,对洪亮马荣说道:“我们这便回衙去,在此处该查的皆已查明,起码知道了凶手是如何掩人耳目进来,又是如何溜走的,还有他的大致样貌。作速回去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