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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钉案 第六回 进赌馆闻得新奇事 入饭庄赚来好吃食

“说来昨晚我也见过一人,”管事徐徐说道,“掷骰子居然连赢八次,看去似乎也容易得很,但是旁人想要学他的样儿时,却是输了个精光。”眼见陶干怏怏收起七巧板,接着又道:“相公可否现在就与小人交割清楚?你我同为此道中人,总该严守有账即付的老规矩。”

陶干摆弄半日,到底未能拼出,不禁恼怒地说道:“真是搞它不懂!前几天见过别人玩耍,看去似乎容易得很哩!”

陶干凄然点头,一五一十数起铜板来。那管事又恳切劝道:“相公听我一句,要是换作小人的话,从此再不玩这勾当,否则定会损失不少银子哩。”

管事草草瞥了一眼,说道:“一言为定!我向来见了钱便欢喜,就拼一枚铜钱吧。”

陶干复又点头,起身出门朝钟楼走去。关于叶泰的消息倒很是有趣,不过代价也颇为惨重,陶干念及此处,不禁沮丧万分。

陶干从袖中取出一副七巧板来置于桌上,说道:“我与你赌五十文钱,能够拼出你说的任何一样东西。”

廖府坐落在孔庙附近,陶干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地方,只见房舍精美,门楼上雕饰富丽。这时陶干只觉饥肠辘辘,左右张望,欲觅一家便宜的小饭铺,奈何周遭皆是宅院,惟见一家大饭庄正在廖府对面。

“随时奉陪!”管事欣然应道。

陶干长叹一声,迈步走入,心想此番出行打探真是花费多多,一径登上二楼,坐在一张临窗的桌旁,从此处正可瞧见对面廖府的动静。

“那我明日再来,”陶干说道,“还有一事,你可愿意与我小赌为戏?”

伙计上来殷勤招呼,见陶干只点了一小壶酒,立时便拉下脸来。待酒水上桌,陶干直盯着小壶看觑,面色不悦地责怪道:“贵店岂可一味劝人醉饮?”

“好个主意!”管事赞道,“待叶泰今晚再来,小人一定变着法儿打探出实情来,他虽说身强力壮,脑筋却不灵光。若是行情看好,且够二人平分,小人一定告知相公。”

“这位客官,”伙计嫌恶地说道,“你若是想要顶针呢,就该去裁缝铺里寻才是。”又将一碟腌菜“当啷”一声撂在桌上,“小菜另收五文!”

“你可知道这冤大头是谁?”陶干急急问道,“敝人从小在作坊里长大,榨起油水来自是一把好手。”

“敝人随身自带便有。”陶干面不改色地说罢,从袖中取出油纸包,一边细细嚼着腌萝卜丝,一边留神盯着对面的宅院。

“这些或是实情,”管事说道,“但他肯定另有财路。昨晚这厮多喝了几杯,含混道是从一个傻小子那里榨到不少油水。”

半晌过后,只见一个身穿厚皮袍的矮胖男子走出廖府,身后跟着一个苦力,肩上扛着一大袋米,行走时步履蹒跚。胖子转头瞧瞧饭庄,踹了那苦力一脚,喝道:“将这袋米送回我的店中,还不快去!”

“好个扯谎的无赖!”陶干叫道,“对我道是他大哥向来一毛不拔,他妹子倒是时常资助几文,可惜又被人害了性命!”

陶干心生一计,想到既可探得消息,又能白蹭一顿饭食,脸上慢慢漾出笑容。

“相公可别被这厮诓骗了去,”管事说道,“昨晚他还来过,出手的全是白花花的纹银哩。”

那米铺掌柜气喘吁吁上了二楼,陶干将桌旁的一张椅子让给他。胖掌柜一屁股坐下,开口点了一大壶热酒,又喘息说道:“如今做生意实在艰难。但凡白米有一点点受潮,主顾们便要退货,弄得我如今肝气郁结。”说着解开皮袍前襟,将手轻轻扶在身侧。

原来陶干打的乃是江湖上的暗号。这时他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冒昧前来,只想打听一事。叶泰欠了我一大笔银子,且又声称如今身无分文。我本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但也深知石头缝里榨不出油水来,故此打算先探听一下虚实,然后再作计较。”

“对我而言倒是不甚艰难,”陶干怡然说道,“今后好一阵子都可吃到一百文钱的稻米了。”

“小人适才无礼,还望相公恕罪则个!”管事急忙说道,“请先喝一盅茶,有事只管吩咐!”

胖掌柜立时直坐起来,难以置信地说道:“一百文!这位仁兄,市价可是一百六十文哩!”

陶干拿过对方的茶盅,伸出中指,沿着杯口缓缓画了两圈。

“对我就不一样。”陶干得意说道。

管事斜眼一瞥陶干身上寒伧的羊皮大氅,冷冷说道:“这位相公且请出去,此处下一注最少也得五十文钱。”

“为何对你就不一样?”胖掌柜急切问道。

只见馆内轩敞阔大,墙面刷得雪白,四人围在一张八仙桌旁掷骰子,另有一名矮胖男子,正独自坐在一张条几旁饮茶,陶干径直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啊哈!天机不可泄露,”陶干说道,“在下只跟正经的米商才会议论此事。”

陶干在四周逡巡,意欲找寻赌馆,到底在江湖上曾经闯荡多年,嗅觉果然异常灵敏,不一时便发现就在一家绸缎庄的二楼,有一道木阶直通上去。

“还请与我同喝几杯,再将其中缘故细细讲来,”胖掌柜连声说道,并执壶斟酒入杯,“我一向爱听逸闻趣事。”

“原来如此。”陶干感叹一句,将装有腌萝卜的油纸包纳入袖中,出门而去。

“在下时间紧迫,只好长话短说。”陶干答道,“今日一早,我遇见三个后生推着一车白米进城来,道是老爹昨晚心病猝发而死,急需筹钱买副棺材,将尸体收厝后转回家去,我便答应以一百文的价格将所有稻米通通买下。如今我非得告辞不可了。小二,算账!”

“算你说中了。”掌柜一脸得意之色。

陶干起身作势欲去,胖掌柜连忙拽住他的衣袖,“老兄何必如此匆忙!来来,先与我一道吃碟烤肉。小二,再拿一壶酒来,这位相公是我请的客。”

“叶泰从此便断了财路。”陶干接口道出。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陶干说着复又坐下,对伙计吩咐道,“我脾胃虚弱,就上些烤鸡来,要最大盘的。”

“老兄果然不知底里,你且仔细听好,”掌柜嗤笑道,“其一,叶宾欠人债务,并不给叶泰一文钱。其二,叶泰常向他妹子要钱,也就是潘丰的老婆。其三,潘氏被人害了性命。其四……”

伙计走远后,暗自咕哝道:“这厮刚才要小份,如今又要大份,跑堂这活计真够人受的。”

“这又是为何?”陶干问道,“那店铺看去生意兴隆得很哩。”

“实不相瞒,敝人便是米商,并且深知行情。”胖掌柜悄声说道,“老兄若是将偌大一车白米留下自用,定会霉烂变质,但你并非行会中人,因此又不可拿去集市中售卖。不如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以一百一十文的价钱通通买下。”

“说的不是叶宾,”掌柜答道,“是那个大块头的泼皮兄弟叶泰,不过从今往后,想必他再无多少银钱好拿去滥赌了。”

陶干犹豫半晌,缓缓饮完一杯酒,说道:“你我不妨过后再议,先来喝上几杯。”

“莫非老叶是个赌棍?”陶干问道,“看去却是不像。”

陶干将两只酒杯都斟得满满,又将盛有鸡肉的碟子曳至自家面前,迅速拣出最肥美的几块来,发问道:“行首老廖可是住在对面?听说他家女儿失踪不见了。”

“得了吧,”掌柜冷冷说道,“好赌之人快活不了几日!”

“一点不错。”胖掌柜答道,“不过老廖能够从此甩脱那小娼妇,也算幸事一桩,她可不是什么正经女子。还是说回稻米……”

“对面恁大一爿纸坊,想必那店主天天都能欣享大鱼大肉了。”陶干议论道。

“不如先来听听香艳韵事。”陶干插话说道,又夹起一块鸡肉。

掌柜回嗔作喜,得意说道:“托福托福,总算还不坏。我与老婆每日都有饭菜汤水下肚,且又无债一身轻,每隔十天半月,还能打打牙祭吃些荤腥哩。”

“我可不想对有钱的主顾说长道短,”胖掌柜颇不情愿,“就连自家老婆也未曾透露过哩。”

“依我之见,当街大吃大嚼未免太不雅观!”陶干傲然答道,眼见对方面有愠色,忙又说道,“贵店拾掇得真是齐整有致,想必生意也是大好。”

“若是你信我不过的话……”陶干凛然说道。

“相公莫非要在此处受用不成?”掌柜惊问道。

“敝人并无冒犯之意。”胖掌柜连忙说道,“事情原是这样:一日我去城南廛市,忽见廖小姐独个儿从一所僻静的宅院里出来,身边未有保姆或其他人陪同,左右打量一下便快步走开。那宅院就在春风酒肆附近。我觉得古怪,便走上前去,想看看到底是谁住在里面,不料这时大门一开,又出来一个瘦瘦的青年后生,也是左右打量一下,然后匆忙溜走。后来我去街中一家店铺内打听,你猜究竟如何?”

“统统切成细丝,再用一张上好的油纸包起!”陶干对那掌柜说道。

“却是一家秘密行院。”陶干应了一句,夹起最后几片腌菜。

纸坊对面有一家小菜铺,陶干施施然踱入其间,掏出一文钱来买了些腌萝卜。

“你怎会知道?”胖掌柜怃然说道。

行至关帝庙前,陶干向路人打问叶家纸坊在何处,得知就在邻街。走不多远,果然瞧见一块大字招牌。

“只是侥幸猜中而已。”陶干说着,举杯一饮而尽,“明日此时,你再来这里,我自会带上稻米的清单,你我届时再议。多谢老兄一番款待!”

洪亮马荣乔泰同去三班房内吃午饭,陶干却径直出了衙院,一路走过旧校场的东头。雪后地面一片莹白,冷风呼啸而过,但他却不以为意,只将羊皮大氅紧裹在枯瘦的身板上,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陶干起身离座,快步下楼而去。胖掌柜两眼直瞪着吃空的碗碟杯盏,兀自惊愕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