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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滨案 第十六回 闯江北处处惹骚乱 躲暗处节节胜匪徒

马荣讲述了一番二人商定的计策,刘月仙说道:“天亮之后,守卫很快便会送来早饭,若是发现我们不见了,定会发出警示。”

马荣叹了口气,从绑在头上的布条底下取出狄公的书信递上。刘月仙看罢点了点头,迅速说道:“我们如何离开此地?”

“我昨晚忙活了半个时辰,已在林中相反的方向故意踩出一条路来。”马荣答道,“我们心里自然有数,你只管放心吧,妙人儿!”

昏暗的亮光中,刘月仙面带疑色上下打量着二人,简捷说道:“你们再说明白些!要是过来碰我一下,我可要喊人的!”

“你说话时嘴巴放干净些!”刘月仙斥道。

乔泰摸出火镰打着了火,马荣去唤醒那女子,“张太太,我们两个专程从汉源县衙过来,受县令老爷之命送你回城。”

“好个神气活现的小娘子!”马荣对乔泰咧嘴笑道。三人走到外面,马荣将毛禄扛在肩上。他一向擅长在山林间行走出没,此时引着乔泰与刘月仙,穿过黑漆漆的树丛,准确无误地来到溪边,两团巨大的黑影森然出现于目前。

及至天亮前半个时辰,马荣悄悄起身,摇摇毛禄的肩头,将他推醒。待毛禄从地上坐起,马荣一拳猛打在他太阳穴上,毛禄立时昏厥倒地。马荣从腰间解下细绳,将毛禄的手脚紧紧缚住,又从他外褂上撕下一条布来塞入口中,然后唤醒乔泰,二人一同走入棚屋。

众人登上其中一只大船的船头,马荣直奔船尾的活动板门,让毛禄顺着陡梯自行滑下,随即纵身跃入底舱,乔泰与刘月仙跟在后面。只见这里的灶房十分狭小,前方堆放着许多大木箱,外面捆扎着粗粗的草绳,一直摞到接近天花板处。

“好主意!”马荣赞道,“咱们要么制住他们,要么被他们制住,我就中意这简单明了的法子。他们一般不会在天亮前出发,且有工夫再睡上一阵。”过不多久,二人便鼾声继起。

“乔泰,你爬上去,试着将第二排上层的箱子稍稍推到一旁。”马荣说道,“那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我去去就来。”说罢抓起放在墙角处的工具箱,顺着梯子爬上去。

“你我就藏在船舱里!”乔泰低声说道,“明日一早,等那帮人将船开进河中,我们再跳出来,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刘月仙四下打量着灶房。乔泰攀上木箱的最高层,匍匐钻进箱顶与天花板之间的狭窄空隙内,一边挪动上层木箱,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些箱子重得出奇,里面定是装着一堆石头!”待腾出足够的地方可供四人藏身时,听见马荣回来。

乔泰忽觉有人拍打自己的面颊,立时醒转过来,只见马荣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大哥,我已四处看过,溪流里泊着两只大船,预备明日一早开出去,船上无人把守。我们将毛禄那厮敲晕,然后将他与小娘子放在一只船里。不过我们没法将那船从溪流开到河中去,非得有人熟悉水路不可。”

“我已在另一条船上凿出许多洞来,”马荣得意说道,“等到他们发现底舱灌满了水时,也不会轻易找出漏洞到底在何处!”说罢帮着乔泰将毛禄送到箱顶。毛禄此时已苏醒过来,两眼骨碌碌转个不停。

毛禄起身走到一棵大树下,将落叶踢作一堆,然后躺下。马荣乔泰在另一边找了个地方,也躺在一堆干树叶上,很快便睡熟过去。

“你可别把自己闷死!”乔泰说道,“千万留下活口,我家老爷还有话要问你哩!”

“你想教一个娘儿们懂事听话,总得抽过许多鞭子才行。”马荣语重心长地说道。

二人将毛禄妥善安顿在两只木箱之间,马荣也爬了上去,对刘月仙伸手叫道:“快上来!我拉你一把。”

“你且自寻乐子去吧!”女子冷冷回了一句,转身走进棚屋。毛禄气得涨红了脸,却并未追将过去,口中怨骂道:“这小娼妇,明明是我救了她一命!到头来又得到什么好处?从来只是一张冷脸!她已经吃过一顿鞭子,没准儿还得再来一顿才顶用!”

刘月仙却未见动作,只是咬着嘴唇沉思,忽然开口问道:“这船上能坐多少人?”

那女子折回这边,将饭碗放在树下。毛禄冲她叫道:“你连话都不跟我讲上一句?”

“六七个人,”马荣不耐烦地答道,“还不赶紧上来!”

“你去问他们好了!”毛禄轻蔑说道。

“我就待在这里!”刘月仙皱一皱鼻翼,又道,“我可不想跟那些沾泥带土的箱子挤在一起!”

“他们都做些什么营生?”乔泰问道,“我还以为这是一群讲义气的绿林豪杰,欢迎与他们同样的好汉入伙哩!”

马荣怒骂一声,开口说道:“要是你不——”

马荣乔泰摇摇头,只见毛禄伸出食指在喉头处一划,酸苦说道:“就是这样!然后将我打发到这里,如同坐牢一般!昨晚有两个家伙悄悄溜过来,差点将我老婆拖走,我不得已跟他们动手打了一架,直到守卫赶来将那二人逮去。虽说军纪严明,不过仍是一群乌合之众,真是后悔投奔了这里!”

就在这时,忽然从甲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号令声。刘月仙推开船尾的活动板门,朝外张望一下,踩着木箱上来低声说道:“大概有四十人正登上后面那只船,个个全身披挂!”

毛禄冲地上啐了一口,扭头朝四周看看,方才低声说道:“兄弟,这伙人可不是好相处的善茬!前几天我与一个朋友同来,那人是条好汉子。我二人想要入伙,头领问了一大堆话,我那朋友一时着恼,说话耿直了些,结果你猜怎么样?”

“你赶紧上来,听见没有!”马荣吼道。

“好个俊俏的小娘子!”马荣随口议论一句,“听我说,为何要将我等单独放在这边?让人瞧见,还以为是犯了什么过错!”

刘月仙嘲弄般地一笑,抬手脱下外褂,裸着上身开始洗刷碗碟。

那女子一言不发,起身拣起空碗,又等马荣乔泰吃罢,将他二人的碗也一并收走。马荣赞赏地打量几眼,只见她看去神情惨伤,走路有点艰难,不过显然容貌秀美。毛禄留意到马荣的眼神,不觉拧起眉头怒道:“那是我老婆,与你什么相干!”

“身段儿还真是不赖!”马荣对乔泰暗赞一声,“不过这小娘儿们到底想要做甚?”

“姓毛名禄。”那人不耐烦地答对一句,将吃空的饭碗扔给女子,喝道:“拿去洗了!”

这时只听粗重的缆绳扔在甲板上,大船开始移动。水手们一边撑船,一边哼唱着一支单调的小曲。

“我名叫荣保,”马荣亲热地招呼道,“请问老兄尊姓大名?”

忽听梯子嘎吱作响,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朝下走了几步,停在半路,直直瞪着面前的半裸女子。刘月仙冲着来人嫣然一笑,随口说道:“要不要过来帮我一把?”

“你二人不许离开这里!”守卫警告一声,然后抬脚走开。马荣乔泰盘腿坐在男子对面,那人郁郁望了这边一眼。

“我……我得查看船上装的货。”大汉口中说着,两眼紧紧黏在刘月仙丰满的胸脯上。

马荣乔泰各自得了一碗米粥,然后被人带着穿过树林,来到另一片狭小的平地上。火把的光亮中,只见有一座木头搭成的棚屋,一名男子正蹲坐在前方草地上吃粥,另有一个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子,身着蓝布衣裤,跪在禁地边缘的一棵树下,也正手持碗筷,不停往口内送食。

“罢了,”刘月仙冷笑一声,“你要是乐意跟那些不干不净的箱子亲近,随你自便就是!我一个人也做得来!”

“我们先得查证你这一番说法是虚是实!”头领说罢,又对守卫命道,“带他们去那些人待的圈禁地中!”

“说哪里话!”大汉叫道,疾步下来趋近刘月仙身边,“你可真是个美人儿!”说着咧嘴嘿嘿直笑。

“报告头领,小人名叫荣保,”马荣赔笑说道,“我二人本是一对绿林兄弟。”接着讲述一番如何与众衙役大打出手,饭铺老板又如何送他们前来三橡岛,又道是如果能被头领收下,自觉十分荣耀。

“你看去倒也不差,”刘月仙说罢,让那汉子稍稍亲热片刻,然后将他一把推开,“先把活计做完!替我打一桶水来!”

乔泰听此人说话响亮干脆,似是军官口吻,心想不定是个军中逃卒。

“刘大哥,你在哪里?”有人在活动板门上方粗声叫道。

头领看去宽肩阔背,穿一件紧身锁子甲,套一条肥大的黑皮裤,头上扎一块红头巾,一双冷酷的小眼对着马荣乔泰上下打量,大声说道:“你们两个姓甚名谁?从哪里来的?为何要投奔这里?从头至尾说个明白!”

“正忙着查看货物哩!”那汉子大声应道,“一会儿就上来!你去看看开船前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没!”

“报告头领,这就是巡兵发现的两个家伙!”领头之人恭敬禀道。

“我得给多少人煮饭吃?”刘月仙问道,“船上可有兵士?”

只见树丛中闪着点点灯火,一行人走入一片开阔地中,约有上百人正围在一堆堆篝火旁,架起铁锅煮着米粥,个个全副武装。尽头处只见三棵巨大的老橡树,树下有四人坐在脚凳上,马荣乔泰被带到近前。

“没有,他们全在后面那只船上。”姓刘的大汉一边将水桶递给刘月仙,一边说道,“你只要为我做些好吃的就行了,美人儿。我是这船上的主事,剩下的饭菜再分给掌舵的和其他四名水手去受用!”

在一个草草搭成的高台上,六名手持兵器的大汉正在立等马荣乔泰。领头的手提一盏灯笼,乔泰借着灯光,看见人人身着军服,只是未见佩戴徽识。二人被引着走入一片密林之中。

这时甲板上响起兵器撞击的锵锵声。

“有话对头领说去!”那人将木桨还给马荣,又道,“直朝前去,看见亮光就到地方了!”

“你刚才不是说船上没有兵士么?”刘月仙问道。

“上游村子里的老邵叫我们来的,”马荣说道,“只因与官府衙役惹出了一些麻烦。”

“那些人是我们最后一道关卡上的守卫,”大汉答道,“在大船下河之前,须得上来查看一番。”

说话那人伸手扳住船舷,泥水从头上滴下,看去活像一个怪模怪样的水鬼。

“我就喜欢当兵的!”刘月仙说道,“叫他们也一同下来吧!”

“坐好别动,不然我们就把这船掀翻!”有人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汉连忙爬上梯子,从活动板门伸头出去,大声叫道:“兄弟们,我已查看过了整个底舱!下面热得跟火炉一般!”议论过几个回合之后,大汉复又下来,乜斜着眼,得意地笑道,“我把他们全都打发走了!美人儿,我以前也是当过兵的,一定会使出浑身力气来!”说着一手搂住刘月仙的腰肢,另一只手摸向她裤带的绳结。

马荣低声咕哝几句,在弯曲的溪流中驾船很是费力,忽然木桨脱手,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船尾附近的水中冒出一颗湿漉漉的人头,后面紧接着又冒出两颗来。

“别在这儿!”刘月仙说道,“我可是个正派姑娘。你去那边的箱子上面,没准儿那里会有一块舒服地方,可容我们两人躺下!”

乔泰坐起身来,只见前方果然显出一块块绿地,仅比水面高出一尺左右,上面水草丛生。又过了两刻钟,小船已划入较大的岛屿之间,岛上灌木密布。此时天色渐暗,周围传来水鸟古怪的鸣声。乔泰侧耳细听,忽然说道:“这不是平常的鸟叫,而是军队巡查时用的暗号!”

大汉一听,急急过去爬上木箱,马荣伸手一把捏住他的喉头,将整个人拖将上去,手中使力掐紧,直到大汉失去知觉方才松手,随后跳下地来。刘月仙迅速关紧活动板门,重又套上衣衫。

“满眼都是河水,看得我直是要睡过去!”乔泰埋怨一句,在船内仰面朝天躺下,从此再未开口,半个多时辰静静过去。马荣见乔泰当真睡去,只得专心全力驾船,忽然开口叫道:“快看!那边有绿色!”

“小娘子干得实在漂亮!”马荣低声赞了一句,然后蹲身藏在梯子后面。只见两只大皮靴穿过活动板门下来,有人怒气冲冲地嚷道:“刘大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马荣用力划桨,绕过一处涡流,小船行入河中央,岸边的芦苇丛远远望去好似一道细线,不一刻便全然消失不见,触目皆是汹涌翻腾的黄褐色浊流。

马荣抱住来人的两腿,猛地朝后一拽,那人便直跌下来,一头撞在地上,就此一动不动。乔泰从上面伸出手来,二人一道将另一个不省人事之徒挪上箱顶。

“老兄不用担心!”马荣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家在江苏,打小就在船上长大!”

“乔大哥,你将那厮捆好后就下来!”马荣低声说道,“我从舱门上去,到甲板上看看,没准儿还会再收拾几个家伙送下来,你且预备接住了!”

“这船走在如此一条大河里,是不是太小了一点?”乔泰两手紧紧抓住船舷,忐忑说道。

马荣从活动板门走上去,顺着船身外面的缆绳攀上甲板,没有弄出一点声响,确定无人看见自己后,方才施施然朝着正在掌舵的舵手走去,口中说道:“在底下真是热得要命!”

马荣放下竹竿划起桨来,小船顺流而下,漂入混浊的河中,很快便远远离开了河岸。

马荣见大船已行至河中央,另有一船跟在后面,于是伸伸懒腰,就势躺下。

在灌木丛中,马荣乔泰果然毫不费力便寻到小船。上船之后,马荣将竹竿伸到树丛底下一撑,小船便离开岸边,一条大河蓦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舵手瞧见马荣,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吹起口哨,三名膀大腰圆的水手应声从后面飞奔过来。

马荣乔泰匆匆谢过掌柜,跟着那小后生悄悄钻过稻田,在泥泞的地里走了长长一段路。小后生停住脚步,伸手一指前头的一排大树,“二位到了溪边,就会看见藏在那里的小船。水势会送你们正好过去,路上且请放心,只需留神河中的涡流即可!”

“你是何人?”头一个水手喝道。

“不必担心!”掌柜又低声道,“小犬自会带你们穿过庄稼地去河边,那里停着一条船,划上一半个时辰,便可抵达三橡岛。到时只要说是老邵派来的,那边的人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马荣将两手枕在头下,打了长长一个哈欠,说道:“我乃是一名守卫,负责查看货物,刚刚和刘大哥一道查过底下的箱子。”

乔泰搔搔头皮,懊悔说道:“这我倒是不知!”

“主事可从没跟我们说过!”那水手嫌恶地喃喃自语道,“这人一向自行其是!我这就去问问他想要开出去多远!”说罢朝活动板门走去。马荣赶紧从地上爬起,与其他二人跟在后面。

饭铺掌柜一直远远围观,这时走上前来,对乔泰焦急地低声说道:“两位好汉最好快快离开此地!县令手下有官兵在此,不一刻便会前来捉拿!”

那人走到板门前站定,马荣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下梯子,火速转身后,一拳猛打在冲上来的另一人下颚处,对方踉跄后退几步,靠在船边栏杆上,马荣紧跟着跳上前去,又挥拳击中其心口处,直打得那人翻过栏杆落入河里。第三个抽出一柄匕首刺来,马荣矮身躲过,刀刃擦着背后划过,接着一头撞向对方小腹,那人被撞得倒在马荣背后直喘粗气。马荣一挺身站直起来,将第三个也抛出栏杆去。

“二位算是给了他们一顿好教训!”一个老农满意地赞道。

“全是些喂鱼的好料!”马荣冲舵手喝道,“老实做你的活计,不然也送你一同下去!”又转头望去,只见另一条大船已被远远甩在后面,右舷正一路倾斜下去,众人在甲板上乱作一团。

一时乔泰回来,喘息说道:“这帮鸟人全都溜了!”

“那些人定会个个变成落汤鸡!”马荣快意地叫道,然后跑去调整硕大的苇帆。

那班头倒是颇有几分胆量,奋力想要挣脱出来,冲马荣腿上狠狠踢了几脚。马荣将他“砰”的一声撂在地上,转手拣起竹竿。班头手持大棒冲马荣头上打来,马荣用竹竿一挡,顺势狠狠打中对方手臂。班头扔了大棒,想要徒手抓住马荣,却见马荣挥着竹竿左右开弓,总是不得近前,头上还险些挨了一下,眼见力不能敌,于是转身拔腿就跑。

乔泰从活动板门中伸头出来,说道:“你只给我送了一人下来,其他几个在何处?”

众人闻听哄笑起来。那衙役班头举起大棒作势威胁,马荣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提至双脚离地,然后一通猛力摇晃,直晃得那人牙齿格格打颤。众衙役想要上前拦阻,只见乔泰将竹竿一挥,伸到身量最高一人的两腿之间,将他掀翻在地,又舞动竹竿从那几人头顶呼呼掠过,差点打在对方身上。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几名衙役抱头鼠窜,乔泰大骂着紧追不舍。

马荣正在将船头朝右转去,伸手指向河中。乔泰走上甲板,说道:“张太太正在下面为我们煮饭。”

“你是瞎了眼还是怎的!”马荣傲然答道,“我乃本州节度使是也,如今微服出行,尔等看不见么?”

这时吹来一阵劲风。大船加速前行。乔泰审视着两岸,冲那舵手问道:“我们几时能到军营关卡?”

“我等乃是江北县衙官差!”一个矮胖男子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再过一二个时辰便到。”那人阴郁答道。

不知过了多久,马荣忽觉腿上被踢了一下,于是猛醒过来,坐起一看,却是五人手持大棒站在旁边,后面围着一群乡民,伸手捅捅乔泰肋间,二人从地上起来。

“你们原本要驶向何处?”乔泰又问道。

二人走到外面,躺在一棵大杉树下,不过片时便鼾声大作起来。

“要去六江,顺流而下两个时辰便到。我们的同伴预备在那里大战一场。”

马荣口中正塞得满满,只是点头称许。二人灌下半坛酒后,又吃过一大碗面条,喝了几口略带苦味的乡间粗茶漱漱口齿,起身在腰间摸钱。掌柜连忙推辞不受,道是二位客官前来光顾甚感荣幸,马荣仍是执意付了酒饭钱,还加上一笔丰厚的赏金。

“算你这厮走运!”乔泰说道,“省得跑去跟着动刀动枪了!”

“这就好得多了!”马荣叫道,“省了那些劳什子酒杯酒壶!”二人一路走来,只觉口干舌燥,于是手持竹杓伸入坛内舀酒,痛快畅饮起来。掌柜又送上一碟腌菜,乔泰抓了一把放入口中,尝出其中加有不少大蒜辣椒,咂咂嘴快意说道:“兄弟,比起你在城里弄到的那些中看不中吃的小菜来,这个更有味道!”

三人坐在阴凉地里吃午饭时,马荣对刘月仙讲述一番其夫张虎彪的遭遇。刘月仙听罢两眼含泪,轻声叹道:“可怜见的小后生!”

掌柜连忙快步出去,旋即与其子合力抬进一只三尺来高的酒坛,还有两支长柄竹杓。

马荣与乔泰迅速交换一个眼色,低声说道:“你可听见这厉害的小娘子刚才如何议论那口是心非的脓包货?”

掌柜跑来送上两壶水酒,乔泰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大声斥道:“你这狗头到底是何意思?将这小壶端走,送一整坛酒来!”

乔泰似是听而不闻,只顾望着前方,大声叫道:“看见那些旗幡了没?就要到军营关卡了,老弟!”

旁边桌上围坐的四个老农一听这话,朝二人惊恐地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将小拇指一弯做个手势,示意此乃剪径强人,其他三人连连点头。

马荣一跃而起,冲着舵手大声发号施令,又跑去降下一段苇帆。过了两刻钟,大船侧身停靠在码头边。

马荣走在前头,踏进乡村集市的一家饭铺中,在木头条凳上重重坐下,大叫上酒。乔泰随后走入,坐在马荣对面,开口说道:“兄弟,我已四下看过,一切平安无事!”

马荣将狄公写的书信交给负责把守关卡的什长,并报曰从三橡岛上抓了四名匪徒,还开回来一只大船,“船上不知载有何物,不过分量却很是不轻!”二人上船查看货物,后面跟着四名兵士。这五人皆是头戴铁盔,披着铁制肩臂护甲,身穿锁子甲,不但佩有长剑,腰带上还挂着沉重的战斧。

二人将竹竿扛在肩头,一边行走,一边兴冲冲地哼唱着一支三流小曲,过了大约两刻钟,果然看见前面出现一座村庄。

“为何你们随身挂着这许多铁家伙?”马荣惊问道。

马荣乔泰穿过高高的芦苇丛,直到走上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乔泰说道:“这就对了。从那图上看去,这条路直走下去便有村庄。”

什长忧心忡忡望了马荣一眼,简短答道:“有传言道是匪帮将要顺流而下、持械来袭。我只留了这四人在此地,其余的全都派去六江协助上峰百长了。”

老渔夫惊恐地看了二人一眼,摇了摇头,急忙转身朝自家小船走去。

这时众兵士已将木箱打开,只见里面装有铁盔、皮褂、刀剑、弓弩、羽箭以及其他兵器。所有头盔前方皆印有一朵小小的白莲,还有一只大口袋,里面装有好几百块小银模子,全是同一图样。乔泰抓了一把纳入袖中,对那什长说道:“这船正是要开往六江,还有一条船,上面载有四十人,个个全副武装,不过已经在上游沉入河中了。”

河边有个老渔夫正在晒渔网,驾船将二人送到对岸,收了两个铜板。马荣付钱时问道:“这附近一带倒是没见官兵,不知那边如何?”

“真是大好喜讯!”什长出声叫道,“不然我那上峰在六江可要遭殃了,他手下只有三十人而已。二位若有用得着小校之处,但说无妨!过了河便是关卡,负责守卫贵县汉源的最南端。”

马荣朝乔泰肩上一拍,二人各自从篱笆上抽出一根粗粗的竹竿,沿着小路朝河边走去。

“赶紧派渡船送我们过去!”马荣说道。

二人顺着田间窄道一路驱马前行,天气十分闷热,看见前方有个小农庄,不禁十分欢喜。农夫从井中汲出一桶水来,二人喝了个满饱,又送上一把铜钱,托付他照管马匹。待那人将马牵走后,马荣乔泰便将头发弄得散乱,用一根布条扎起,脱去脚上的马靴,从鞍袋里取出草鞋换上。乔泰一边卷起衣袖,一边大声说道:“兄弟,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你我当年出没绿林时的光景!”

回到汉源县地界后,马荣又要了四匹快马。管事的军官道是如果顺着大湖绕行,一个多时辰便可返回城中。

“大致不差。”乔泰赞同道。

乔泰将塞入毛禄口中的布条抽出,毛禄想要怒骂几句,奈何口舌肿胀,只得含混嘶哑地叫嚷几声作罢。马荣一边将毛禄的两脚捆缚在鞍袋上,一边对刘月仙说道:“你能不能骑马?”

二人选了两匹好马,离开汉源城,一路朝东驰去,又顺势下到平地上,沿着官道直走了两刻钟。马荣勒住坐骑,说道:“我们要是横穿右边这片稻田,会不会很快走到界河附近?据说从桥头关卡顺流下去,大概还有四十多里水路。”

“我能应付得来!”刘月仙说道,“只是身上还有些酸痛,把你的外褂借我一用!”

再说马荣乔泰,在公廨中研究过全州舆图后,拟出一个远行办案的大致计划来。

刘月仙将马荣的外褂叠好后置于鞍上,然后翻身上马,一行人直朝汉源城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