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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案 第十六回 用饭处闻仆说疑犯 观戏时听案赞判官

突然乐声骤停,只见老者朝那兄弟吼叫几句,那人看去很是惊恐,原地转了几圈,又是跺脚又是翻眼。老者再次对他开口怒喝,于是见他从袖中抽出右手,原来也缺了一根食指。

台上变得一片混乱,四人同时又唱又念,老者转着圈子摇头不止,长须飘起团团打转;丈夫面朝观众连连摆手,尖声控诉妻子扯谎,其右手食指用灯油抹得乌黑,做成断了一指的模样;他的兄弟则立在当地,两手笼于长袖中,频频点头表示赞许,二人的装扮看去十分相像。

此时乐声狂乱激越,却几乎完全淹没在观众的叫好声里,洪亮也跟着高声喝彩。

“那妇人说的是,”洪亮低声道,“八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夫君曾回到家中,与她共度良宵,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便又出门上路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狄公待喧哗稍歇,恼怒地问道。

乐声忽又响起,琴声急促,钹鸣铿锵,只见妇人袅袅立起,动情地唱出一段来,狄公仍是完全不解其意。

“原来是那丈夫的孪生兄弟晚上跑去私会嫂子!”洪亮忙解释道,“他切下自己的手指,使得妇人以为来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哩!所以这出戏就叫作‘一夜春宵一指偿’!”

“别吵!”坐在狄公前面的一个肥胖男子回头斥道。

“竟有这等故事!”狄公说罢站起身来,“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前面的胖子正在剥一只橘子,将橘皮随手朝后一抛,正落在狄公的衣袍上。

洪亮立即答道:“老爷,那老人是个长辈,左边那汉子状告自家老婆,即跪在地上的妇人,老者正在总述诉状,这出戏就快唱完了。另外那人是原告的兄弟,为的是证明自己清白无辜。”听了半晌,接着又道,“那汉子离家两年,回来发现老婆有了身孕,于是告到老者面前,想以通奸为由休了老婆。”

此时台上有人展开一条大红横幅,上书七个大字。

此时乐声忽停,老者高声道出长长一段念白。狄公对那拖着长腔又古里古怪的调子不甚习惯,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洪亮问道:“台上说些什么?”

“老爷快看!”洪亮急忙说道,“下一出戏是‘于判官智断三案’!”

狄公抬头望望,只见台上共有四人,一位老者站在中央,身着墨绿锦袍,长须飘飘,两名男子立在他的面前,中间还跪着一个妇人。狄公对唱戏的路数知之甚少,只能猜测那老人是位长者,至于其他三人,则根本无从断定。

“且罢,”狄公只得重又坐下,“于公是七百年前的汉朝人,刑侦勘案最负盛名。看看这出戏编得如何。”

二人从站立看戏的人群中一路挤过去,直走到前排摆着木头长凳的地方,此处可以付钱后坐观。一个身着花哨戏装、浓妆艳抹的女子收过钱后,给狄公洪亮找了两个后排的空位。人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台上,并未留意新来的看客究竟是谁。

洪亮跟着再次坐下,满意地长出一口气。

城隍庙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戏台已用竹竿和席子搭好,大红大绿的横幅迎风招展,台上点着许多彩灯,戏子们身着鲜艳的戏装正舞得起劲。

乐师奏起一段轻快活泼的曲调,间有响板的清脆鸣声。只见一张朱红大桌被搬到台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迈着方步走出,黑面长须,身着一件绣着火龙的黑袍,头戴一顶饰有一圈珠宝的黑高帽,走到桌后重重坐下,台下立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狄公深知洪亮一向是个戏迷,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戏,常常乐而忘返、十分得趣,于是笑笑点头应允。

两名男子走出,跪倒在案桌前,一齐高声唱了起来。于判官捋着长髯细听半晌,刚一抬手,不巧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童过来卖油糕,意欲爬上前排长凳,因此挡住了狄公的视线,且又引得胖子叱骂起来。狄公虽然没能看清那判官到底指的是谁,但此时已对戏腔略略惯熟起来,即使眼前有人争执口角,听着唱词也明白了八九分。

此时从城隍庙方向传来一阵笙笛铙钹之声,洪亮正凝神倾听,因此对狄公的最后几句议论充耳不闻,兴冲冲地说道:“老爷,有戏班子进城来了!他们定是听说白云寺要举行法事,肯定会有不少百姓前来观看,因此摆下戏台,好在今晚赚上一笔。我们去瞧瞧如何?”说话间希冀之情溢于言表。

卖糕的小童溜走后,狄公问道:“那二人也是一对兄弟吧?似是一个控告另一个谋害了老父的性命。”

走到大街上,狄公对洪亮说道:“那管事的眼光很是锐利。恐怕白凯确是乔装改扮过。记得当他遇见曹小姐时,由于无须假扮,因此在曹小姐看去‘颇有官家气度’。此人一定是所有阴谋的幕后主使,也是我们要找的罪魁祸首!只是如今要寻到他几乎已不可能,他甚至根本无须躲藏,只要去掉伪装,便谁都认不出来。可惜我还从未与他谋过一面!”

洪亮连连点头。只见台上年长的那人站起身,作势将一个小物事放在案桌上,于判官用两指捻起,皱眉细看。

狄公谢过管事,匆匆吃完面条。掌柜一力拒收饭钱,但狄公仍是付了账,又给了伙计一笔丰厚的赏钱,随后出门而去。

“那是何物?”狄公问道。

“回老爷,并非如此。这十来天里,他要么一人前来用饭,要么与好友金桑一道。他二位都是谦谦君子,喜欢互相玩笑戏谑。白先生的眉毛高高拱起,面相看去颇为滑稽,不过,有时我注意到他的两眼可是全无笑意,似乎与眉毛颇不相称,于是暗想他会不会是乔装易容过。但是当他开怀大笑时,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想错了。”

“你没长耳朵不成?”胖子转头怒道,“那是一枚杏子!”

“白凯是不是经常与人在此吃饭喝酒?”狄公问道。

“明白了。”狄公冷冷说道。

管事看去很是精明世故,开口说道:“回老爷,小民得说从未想到白凯先生会是个歹人!做我这一行,能学会如何识鉴客人。白凯先生无论喝多喝少,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待伙计们也十分和气,但从不过分狎昵。我还曾听见过孔庙旁的县学教谕夸他做得一手好诗哩。”

“老父留下杏子作为线索!”洪亮解释道,“哥哥说是父亲将凶手的名字写在纸上,并藏在杏子里。”

“真可惜你那时没去告发。”狄公淡淡说道,这掌柜令人记起了某些有眼无珠、有头无脑的证人,着实无法可想,于是又道,“叫你们管事过来。”

于判官作势慢慢打开一张小字条,突然像是变戏法一般,展开一张五尺长的白纸面向台下,纸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观众一见之下,愤然叫嚷起来。

“啊哈!”掌柜大声说道,“我早就知道那厮是个阴险卑鄙之徒!他每次来时,都是一副奸猾相,两手缩在袖筒里,好像随时预备着掏出一把刀子来。今早听说贴出了缉拿他的告示,我便说早就该去官府向老爷告发此人了。”

“写的正是兄弟的名字!”洪亮惊叫道。

“此时我胃口甚好,多谢美意。”狄公说道。等掌柜将县令老爷点下的几样简单饭菜吩咐给伙计后,狄公又问道:“白凯以前是否常来用饭?”

“闭嘴!”胖子冲他大声喝道。

“还请老爷允许小民献上一杯玫瑰露!”掌柜颇觉气馁,仍然一力劝道,“只为开胃下饭之用!”

锣鼓铙钹一时锵锵齐鸣,好不热闹。在高亢的笛声中,只见年少之人立起开唱,断然否认这一指控。于判官对着二人看来看去,气恼地眼珠骨碌碌乱转。突然乐声骤止,一片死寂,于判官倾身向前,揪住二人的衣领拽到身边,先向弟弟口中嗅嗅,又向哥哥口中嗅嗅,猛然将哥哥推开,一拍惊堂木怒喝一声,音乐再次汹汹而起,观众爆出一片喝彩声,连那胖子也站起来高声叫着:“好戏!好戏!”

“罢了,”狄公插言道,“来两碗面,一盘腌菜,再来一大壶热茶便可。”

“究竟怎么回事?”狄公看得兴起,连忙问道。

二人朝南而行,穿过热闹的街市,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那家饭馆。掌柜急忙出来恭迎,满脸堆笑啰唣了大半日,直等其他客人都已看见有如此贵客光临,方才引着二人走入一间华丽的包房内,又问想点何菜,“现有鹌鹑蛋、虾饼、酱牛肉、腌鱼、熏肉、拌鸡丝等凉菜,还有……”

洪亮兴奋不已,连山羊胡子也抖动起来:“那判官说是哥哥嘴里有一股杏仁露的味道!老父亲知道长子要害他性命,并且会在线索上做手脚,于是将字条藏在杏子里,其实杏子才是真正的线索,因为哥哥极爱喝杏仁露!”

“我今天睡过了头,”狄公对洪亮说道,“如今快到晚饭时候,你我不妨去马荣乔泰初次遇见白凯的饭馆里,吃顿便饭换换口味,还可听听他们对白凯有何议论。此时晚风清凉,我们就一路走去,头脑也可为之一爽。”

“不错不错!”狄公评道,“我本该想到的——”

狄公谢过马荣,带着洪亮出门而去。正有许多百姓兴冲冲地赶来,急于观看死老虎和打虎英雄。

此时乐师奏响了另一段震耳欲聋的曲调,又有两个男子跪在于判官面前,身着绣金长袍,各自手持一张白纸晃个不停,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还盖有大红印章。狄公听那念白,原来是两个侯门公子告状,老爷将一大笔遗产平分后赐予二人,其田地、房舍、奴仆、财宝等项均列在各人所持的契纸上。二人都声称分配得甚是不公,都说对方那一份比自己的更多。

“我们准备剥了虎皮,”马荣说道,“将虎肉分给众乡亲,拿回去给孩子吃了,能够强身健骨。再将虎皮硝过后献给老爷,铺在书房里的太师椅上,算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

于判官白眼看看二人,气恼地摇头不止,帽子上的饰物在彩灯下闪闪发亮。乐声渐低下去,令狄公感到气氛为之一紧。

“我们只要能找到合情合理的解释,就不必害怕鬼怪等物!”狄公说道,“恭喜你们打虎有成!”

“快唱你的!”胖子不耐烦地叫道。

乔泰咧嘴一笑,指着老虎右爪上的白斑,说道:“老爷请看此处,那天夜里我们在对岸见过的,一定就是这只老虎。虽然实在想不出那里如何会有老虎出现,但我说话实在太过冒失了!”

“闭嘴!”狄公怒喝一声,倒是令自己吃了一惊。

“这大虫是被乔泰打到的!”马荣对狄公叫道,“几个庄稼汉领我们走树林里的小路,直走到山坡底下,拴了一只小羊作为诱饵,众人藏在逆风处的灌木丛里。我们等了又等,直到下午,那畜生方才出现。它冲着小羊过来,却没往上扑,大概是嗅到了危险,居然伏在草丛里足足有半个多时辰,等得人好不心焦!小羊咩咩叫个不停,乔泰爬上前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我心想要是此时大虫跳过来,非得落在他老兄的头上不可!我和两个守卫手握猎叉,紧跟在他后面赶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大虫突然跳起来,只见空中飞过一条黑影,但是乔泰一箭正中它的身侧,射入右前腿的后方,大半个箭身都没了进去哩!”

只听一阵锣响,于判官站起身来,抓过两名原告手中的契书,彼此交换后还与二人,抬手示意此案已结。两位贵公子瞪着手中的契书,看去大惑不解。

众人一见狄公,恭敬地让出路来。狄公这才看见四名农夫正将一只捆在竹竿上的老虎放在地上,老虎身长约有一丈,体格硕大。

人群中响起热烈的喝彩声。那胖子转过头来,趾高气扬地说道:“这一出你该是看明白了吧?那两个——”说了半句,声音渐低下去,认出原来是县令老爷,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一大群书吏、衙役和守卫正齐集在庭院中央,马荣乔泰在其中鹤立鸡群。

“我全看明白了,多谢多谢!”狄公板着脸说道,起身抖落腿上的橘皮,预备挤出人群。洪亮跟在后面,恋恋不舍地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为他们领座的女伶此时刚刚上台。

不知何时,狄公听见外面庭院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连忙起身下地,整整衣袍,又见暮色已然降临,想到自己睡过了头,心中老大不快。

“老爷,下面这一出戏,”洪亮说道,“讲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假扮男子的故事,也很出彩哩!”

狄公又想起这几日里诸事忙乱,竟还没能抽出时间去拜访当地军营统领,抑或该是他先来拜会才对?地方官府与军营的关系向来十分微妙。如果二者官阶相同,则地方官员理应权力更大,但是军营统领手下掌管着成百上千的兵士,因此常常傲慢无礼。至于黄金走私一事,探明军营统领对此的看法的确相当重要,并且他对高丽国的事务一定十分精通,肯定知道黄金在高丽国既不收税,价格也与大唐基本持平,为何有人要将黄金走私到那里去,不定军营统领自有一番解释。关于当地都有哪些礼仪习俗,可惜以前没有问过唐主簿,那老者十分拘泥于礼数规章,一定知之甚悉。狄公想到此处,终于蒙眬睡去。

“洪亮,我们现在一定得回衙去。”狄公决然说道。

狄公长叹一声,心想到了如此境地,换了更为资深的县令,是否会铤而走险,将曹鹤仙与易本抓来严加讯问。但是采取如此极端的做法,如今尚无足够的证据,总不能因为某人在树林里拣了一根手杖,并且对女儿漠不关心就将他绳之以法。再说易本,狄公自认处分得也还得当,对于他企图以军火走私为幌子来欺瞒官府的行为,软禁算是相当温和而公正的处置。如此一来,白凯在失去了金桑之后,便又少了一个忠实党羽,但愿因此能阻止他实施阴谋,或是迫使他放弃计划,从而为官府赢得查案的时间。

二人穿过熙攘的大街,狄公忽然开口说道:“洪亮,凡事总会出人意料!实话对你说,在我未入仕之前,曾经以为做个县令,无非就像刚才在戏台上看见的于判官那样,整天高高在上,坐在案桌后方,面前跪着各色人等,听他们诉说各种冗长离奇的情事,精心编造的谎言,或是自相矛盾的说辞,然后我突然抓住破绽,当堂断案,吓得歹人魂不附体、磕头求饶!不过,如今我不至于再有此念了。”说罢二人大笑起来,一路走回县衙。

疑犯倒是为数不少,白凯、易本、曹鹤仙,还有白云寺里一干尚未查明的僧人,也包括慧本在内。那天断桥上阴谋未遂后,慧本未免出现得太快了些。显然易本与此案亦有关联,但无论他还是慧本,抑或曹鹤仙,似乎都只是走卒而已,这一切阴谋背后的始作俑者,无疑就是白凯。他不但多才多艺、精明过人,还能惟妙惟肖地扮成各种人物。正是在王县令被害之后,白凯才来到蓬莱,似是把前期事务交托给易本金桑二人,过后方从京师亲自驾临主事。但是,到底主持何事呢?狄公如今不得不重新思量自己以往的推断,即对方企图暗害自己和马荣乔泰,原因是认定官府对其阴谋的了解要比事实上更多。即使是朝廷派来的查案官,又有几名训练有素的特使襄助,也没能查出真相来。罪犯显然得知目前官府只是查明黄金是用禅杖走私到高丽去的。黄金定是从内地运来,做成长条状后藏在中空的禅杖里。但是和尚们携带这些禅杖来到蓬莱,却要冒相当的风险,因为一路都有兵营哨卡负责盘查路人是否携带禁品,唯独官员可以豁免。若是携带黄金,则必须上报并沿途缴纳路税。即使算上所有逃掉的路税和从蓬莱出海时的出口税,赢利也不会太多。狄公不安地想到,所谓黄金走私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是对手为了引他上钩而精心设下的圈套,即将他的注意力从正在实施的更紧要的事务上转移开来,紧要到以至于不惜毒杀一位朝廷命官,并且企图谋害另一位。这桩大事定是迫在眉睫,正是因此,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猖狂进击,因为时日已是无多!自己身为县令,却对大事究竟若何至今毫无线索,与此同时,白凯那恶棍则处心积虑与马荣乔泰邂逅相识,并且一力交好,从而紧密关注县衙的所有举措,如今又藏在不知什么地方,在幕后指挥着下一步行动了!

回到二堂后,狄公对洪亮吩咐道:“给我沏一杯浓茶!你也来上一杯,然后预备好我的官服,再去白云寺出席庆典,这一趟非去不可,着实令人生厌,我更愿在此与你议论有关人命案的情形,但也不会有多大用处!”

奔波劳碌了两天之后,狄公只觉筋疲力尽,心中不免有些沮丧,于是闭上两眼稍稍休憩一刻,并试图理理思路。顾氏与范仲的失踪之谜如今都已解开,但是王县令被害一案,仍是进境无多。

洪亮端来热茶,狄公慢慢呷了几口,又道:“洪亮,如今我明白了为何你酷爱看戏,实在应该多去看看。起初貌似一团迷雾,错综复杂,一旦吐出要紧的一句话来,立时便豁然开朗。但愿眼下这桩人命案也能如此!”说罢手抚长髯,沉思不语。

洪亮去公廨内监督衙吏们办理庶务,并接待访客。狄公回到二堂,放下竹帘,解开衣带,躺倒在长榻上。

洪亮一边将狄公的官帽从皮箱中小心取出,一边说道:“最后那出戏我从前看过,是关于冒充他人——”

料理完公事后,狄公在庭院一角的大橡树下用过午饭。正在饮茶时,班头前来禀报曰白凯下落不明,似是销声匿迹了。

狄公似是听而不闻,忽然拍案叫道:“洪亮!我全都清楚了!如果真是如此,我本该早些想到才是!”思忖片刻又道,“给我拿蓬莱全图来!”

午饭之前,狄公与洪亮以及书办一道整理了文书案卷。唐主簿主管婚姻、出生、死亡的记录,还有县衙账目,向来一丝不苟,虽然日常庶务仅仅中断了两天,仍欠下不少公事待补。狄公对那三等书办印象颇佳,便命他暂理主簿之职,只要称职尽责,以后自会正式任命,其他吏员亦会依次擢升。

洪亮连忙将大幅地图铺在书案上,狄公急急扫视一番,连连点头,又起身在室内团团疾走,两手抄在背后,浓眉紧皱。

回到二堂后,狄公对洪亮说道:“由于唐主簿和范仲相继身亡,衙里少了两名管事的吏员。叫那三等书办到这里来,并带上唐主簿曾经主管的一应文书。”

洪亮紧紧盯着狄公,却见他没走几个来回便停住脚步,静立说道:“正是如此!总算事事都合了榫!洪亮,我们必须立时动手不可,事情很多,时间却很紧!”

在县衙正门前,狄公遇见洪亮,他也听说了关于唐主簿的消息,正要去客栈里探望。狄公道是唐主簿由于范仲之死而十分颓丧,因此服毒自尽,只说了一句“唐主簿真是噩运缠身”,再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