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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案 第十三回 兄弟结伴再登花船 情侣欢会不意反目

玉素看着乔泰,眼中熠熠有光,乔泰只觉得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玉素下了楼梯,走入舱房,乔泰也跟着进去。

乔泰瞥了那三人一眼,只见白凯正在倒酒,金桑与马荣聊得兴起,便走到玉素身边,低声说道;“这会子没了我也无妨,就跟你去。”

房内有两盏丝制彩灯照亮,摆着一张低矮宽大的乌木雕花长榻,上面嵌有螺钿为饰,榻上铺着厚密的苇席。墙上悬有绣花织锦,朱漆妆台上立着一只古雅的铜香炉,里面冒出袅袅青烟,散发出一股略显刺鼻的薰香气味。

甲板上有张上过漆的矮桌,周围摆着几只软垫,金桑、白凯与马荣上前盘腿坐下。乔泰正要过去,玉素却冲他指指舱门,噘着小嘴说道:“你不想瞧瞧高丽船是什么样子?”

玉素走到妆台前,整一整簪在耳后的白花,转头笑问道:“戴在这里可好?”

“去了高丽坊,还愁没有姑娘!”金桑不耐烦地说道,又对三名船夫喊了几句高丽话,于是船夫将驳船推开,划起桨来。

乔泰望着玉素,眼中爱怜横溢,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痛楚,嘶哑说道:“如今我才知道,你还是穿着本族的衣裙,在自家地方时最中看。奇怪的是高丽女子总穿白衣,对我们汉人来说,白衣却是作丧服用的。”

“小声点儿!”马荣说道,“可别告诉旁人!我们是乔装改扮后才来的。”又对二号花船的老鸨叫道,“太太快叫我那胖妞儿到这边来!我要是晕了船,还得让她帮忙扶着头哩!”

玉素连忙凑上前去,伸出纤纤玉指按在乔泰唇上,低声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玉素浅浅一笑,迎上前来,说道:“我竟不知你两个也一道来了,为何头上要缠着那古里古怪的东西?”

乔泰紧紧搂住玉素,吻上她的樱唇,半日方歇,又走到榻前坐下,将玉素拥在身侧,附耳低声说道:“等回到那边的船上,整晚我都会守着你!”

只见玉素俏立在栏杆旁,身穿一件高丽式的印花白绸长裙,用丝带在丰胸下系成一个漂亮的大蝴蝶结,两端飘然垂地,乌发盘成高髻,耳后簪着一朵白花。乔泰瞪大两眼痴痴相望,心中赞叹无已。

乔泰想要再度亲近时,玉素却将他一把推开,起身低语道:“你与人相好时,总是恁般冷冰冰的?”说罢解开胸前的蝴蝶结,双肩忽地一抖,长裙滑落到地上,一丝不挂立在乔泰面前。

金桑登上甲板,马荣乔泰挟着白凯,也跟了上去。

乔泰跳下地来,抱起玉素置于榻上。

只见一条高丽大船停靠在二号花船一侧,上面悬着一串彩灯。

上次欢会时,玉素还颇为拘谨,此时却像乔泰一般火热。乔泰只觉从未如此倾心爱慕过任何一个女子。

付过轿金之后,四人穿过彩虹桥,在对岸另雇了一条船。这时马荣乔泰将黑便帽摘下塞入袖中,又用一截油绳将头发系住。

一时云散雨收,二人双双并卧。乔泰发觉船行渐慢,心想该是靠近高丽坊的码头了,又听见甲板上传来一阵喧闹,正想翻身坐起,去拣扔在榻前地上的衣裤,玉素却伸出两条玉臂,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悄声说道:“别撇下我一个人!”

乔泰对守卒道是他二人奉了官府之命,要带白凯去溪流对岸与某人对质。守卒虽然面有疑色,但还是放他们出城去了。

只听头顶上一声巨响,接着又是怒骂叫喊之声。金桑突然闯进门来,手中举着一把长刀。玉素的手臂也骤然勒紧,像钳子一般死死箍住乔泰的脖颈,对金桑叫道:“还不快干掉他!”

二人走到东门,见金桑正在与守卒大声理论。白凯坐在一乘小敞轿上,放声唱着下流小曲,两个轿夫听得乐不可支。

乔泰试图掰开玉素的双臂,刚刚挣扎坐起,但是玉素的全身分量压得他又倒下去。这时金桑冲到榻前,举刀直刺向乔泰胸口。乔泰奋力一扭上身,想将玉素甩开,金桑一刀刺下时,玉素的身体正好挡在乔泰前面,于是刀尖便直直插入了她的身侧。金桑拔出刀来,踉跄后退几步,瞪着雪白肌肤上涌出的鲜血,似是无法置信。乔泰终于甩脱了那两条软绵绵的胳膊,从榻上一跃而起,抓住金桑持刀的手腕。金桑回过神来,冲着乔泰的右眼猛击一拳,右腕却被乔泰两手握住,用力一拧,刀尖便掉转回去,指向自家胸口。金桑虽用左手回击,但是乔泰猛地朝前一送,利刃便深深刺入了金桑的前胸。

“罢了,就随你自便吧,”马荣无奈地说道,“但是过后可别说兄弟我没提过醒。”

乔泰将金桑推到墙边,转头去看玉素。只见她手捂创口,半身犹在榻上,指缝间渗出殷殷鲜血。

“我也是不得已,那姑娘令我十分中意。”乔泰低声道。

玉素抬头望着乔泰,眼神古怪,双唇翕动,含混地说道:“我非这么做不可!我国需要军火,高丽必得复兴!不要怪我——”口唇抽动几下,叫道,“高丽万岁!”随后喘息一声,浑身一阵颤抖,仰面倒下。

“老天爷!你不会又是动心了吧!”马荣忽然说道,“虽说倒不是常常动心,但是一动起来就不可收拾!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悠着点儿来,处处留情留不多,如此这般才能尽享其中快活,而不是自寻烦恼。”

乔泰听见马荣正在甲板上高声怒骂,来不及穿上衣裤便奔出门去。只见马荣正与一个身材高大的船夫拼命扭打。乔泰上去一把箍住那人的脖子,又用力一扭,眼见他瘫倒下去方才松手,顺势一脚踢入水中。

马荣乔泰一路朝东而去。马荣斜眼瞅瞅乔泰,只见乔泰一言不发,只管迈步疾走。

“我已经收拾了一个,”马荣喘息说道,“还有一个定是跳进水里去了。”

“幸好有你们同来,”金桑说道,“我尚不知铁栅上的缺口已经修过。那就东门口再会。”

乔泰见马荣的左臂上一片殷红,于是叫道:“到下面来,我替你包上!”

“给这厮雇一乘小轿得了!”乔泰对金桑愤愤说道,“你们先去东门口等着,我二人去跟守卒打个招呼,好让他放行。”

金桑仍旧靠墙坐在原地,俊秀的面孔变得扭曲,两眼无神地盯着玉素的尸身。

白凯听罢,索性扯开嗓子哭叫起来。

乔泰见金桑嘴唇翕动,弯腰凑上前去,切齿说道:“军火藏在哪里?”

“那可不行!”马荣一边拽他站起,一边得意地说道,“今早我们已经修好了水门,你那进出方便的耗子洞如今堵了个严严实实。劝你还是动一动这身懒骨头,好处多着哩!”

“军火?”金桑喃喃说道,“哪里来的军火!只是个幌子罢了!专为引她上钩的,她却信以为真。”说罢一阵呻吟,握着刀柄的两手不停抽搐,面上汗泪交流,“她……她……我们都是猪猡!”随即双唇紧闭,血色尽失。

四人走到外面,白凯又涕泪交流地埋怨道:“我难受得很,实在走不动了,只想躺在船上。”说罢索性坐在大街中央。

“如果不是军火,那你们究竟偷运何物?”乔泰急急问道。

众食客纷纷朝这边观望。马荣咒骂一声,一把夺下白凯手中的酒壶,怒道:“真是没法子,我二人一路拽着他就是了。”说罢与乔泰一左一右挟起白凯,金桑自去付了酒账。

金桑刚一开口,只见一股鲜血涌出,呛得他不住咳嗽,到底吐出两个字来,“黄金!”随后浑身一软,歪斜着倒在地上。

白凯跳起来推翻座椅,手指颤颤地指着金桑,开口叫道:“你这背信弃义的好色之徒,明明答应过要带我同去的!别以为我看着像是喝醉了,就来戏耍作弄,休想!”说罢抄起一只酒壶,对着金桑比比划划。

马荣盯着金桑与死去的玉素,已是来回打量了半日,心中狐疑不知底里,这时方才开口问道:“那姑娘正要叫你当心时,就遭了这厮的毒手,可是如此?”

金桑拍拍白凯的肩头,劝慰道:“你在此处好好休息一阵,等睡到酒醒再起来不迟。”

乔泰点了点头,迅速穿好衣裤,将玉素的尸身轻轻抱起放在榻中,又用那件白绸长裙覆上。正是丧服的颜色,他心中暗想着,低头凝视她那平静的面容,轻声说道:“忠心不二……我真不知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了不起,马荣!”

三人正要起身,白凯忽然抬起头来。

“好个哀艳凄婉!”背后有人徐徐说道。

金桑面露犹疑之色,马荣叫道:“好个主意,那就走吧!”

乔泰马荣急忙转身,只见白凯两肘抵在窗台上,正从舷窗外朝内窥看。

“岂有此理!”乔泰说道,“我们可以扮成平常百姓过去,脱了帽子再扎起头发,谁也认不出来。”

“老天爷!”马荣叫道,“我把你全忘在脑后了。”

金桑撇一撇嘴,答道:“这可不大容易。你们想必听说过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高丽坊中的事务谢绝外人插手,至于县衙里的差役,除非是里长开口请来帮忙,否则不得擅入。”

“真是有失厚道!”白凯斥道,“我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自己的招数,那就是脚底抹油,方才就躺在船边窄窄的跳板上。”

“只是因为白凯而去不成高丽坊,未免可惜,”乔泰说道,“我们还从没去过那里。金桑,就算没有白凯,你能不能带上我二人走一遭?”

“还不赶紧绕回来!”马荣低声道,“正好帮我把胳膊扎上。”

马荣乔泰听得哈哈大笑。马荣对金桑说道:“若是他这么想,你还是随他去吧!”又对乔泰说道,“我们就在此处清清静静喝上两杯,到了该走的时候,想必这厮也该醒过来了。”

“你这血流得简直像杀猪一般。”乔泰懊悔说道,抓起玉素的腰带给马荣裹住伤口,“怎会弄成这样?”

白凯睁开一双醉眼望着三人,着意含混不清地说道:“让我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们真是讨厌透顶!全是一群下流酒鬼,跟你们混在一起,没的玷辱了我。大家从此一刀两断,哪个我都不理了!”说罢重又埋头伏在桌上。

“说时迟那时快,”马荣叙道,“一个狗头忽然从后面抱住我,我正想低头弯腰把他从头顶上甩下来,不料又上来一个,一脚踢在我小腹上。见他拔出刀来,我心说小命今日休矣,背后那个不知怎的突然手下一松,我赶紧一拧身子,总算躲过了这窝心的一刀,只扎在左臂上。然后我用膝盖猛顶那人的大腿根,又冲他下巴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打得他仰面朝天倒在栏杆上。背后那厮一定是见势不妙,便跳水逃走了。紧接着又冒出第三个,看去人高马大,我正觉左臂挂了彩颇不灵便,可巧你就来了!”

马荣戳戳白凯的肋条,又揪着衣领拽起,冲他耳边大声叫道:“老兄醒醒!咱们出门喝花酒去!”

“这样扎住的话,很快就能止血,”乔泰说着,将腰带的两端绕到马荣颈后打了个结,“好生将胳膊用带子吊住。”

“我已经试过了,”金桑说道,“不过有言在先,此时他脾气坏得很哩。”

乔泰扎紧绷带时,马荣脸上一阵抽搐,过后问道:“白凯那厮在哪里?”

“既然如此,”马荣机灵地说道,“我二人可以帮你叫醒他,再说明其中缘故。”

“我们去甲板上看看。”乔泰说道,“不定他正忙着喝剩酒哩!”

“就是二号花船上的玉素姑娘。”金桑答道,“今晚她告了假,说是要领我们逛逛高丽坊中的几个好去处,连我都闻所未闻的。我已雇了一只驳船,预备载众人过去,还可在河上饮酒作乐。此刻我得去告诉他们,今晚不能成行了。”说罢站起身来。

二人上来一看,甲板上却空无一人,连叫白凯几声,只听雾中传来打桨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哪个高丽姑娘?”乔泰问道。

马荣愤愤骂了一句,跑到船尾一看,发现备用的小舟已不见踪影,于是冲乔泰叫道:“这狗娘养的!他偷了小船溜走了!”

“白兄一气灌下了许多,”金桑懊悔说道,“劝他慢用,他也不听,如今脾气大坏,我也无能为力。若是你二位肯帮忙照看他一下,我这就告辞了。说来好生可惜,那高丽姑娘正等着我们去哩。”

乔泰紧咬双唇,怒道:“有朝一日捉住那厮,我非得亲手拧断他的瘦鸡脖子不可!”

二人走入店内,却见金桑一脸不悦,抬手一指旁边,只见白凯埋头伏在桌上,面前摆着一排空壶。

马荣努力朝雾中张望,徐徐说道:“等我们捉住了再说不迟,可恨白凯已经抢了先机。如今这船似是在下游某处,非得花上不少工夫,才能摇回码头去。”

马荣乔泰兴冲冲地赶回九华庄,正进门时,乔泰欣然说道:“这下你我可以美美地喝上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