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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案 第二十五回 受极刑二犯终得报 悟真谛县令心始宁

方班头父子双双跪地,叩头数下以示谢恩。

“本县虽说心中不无憾意,但仍接受你的请辞,明天你便可卸职离去!”

有三名衙役道是想要重操旧业,余者则皆愿长留县衙任职。

“一场惨案过后,两家终得圆满结局,全赖天赐洪福,本县亦深感欣慰。到了令嫒成婚之日,红烛高烧,美酒盈樽,预示着今后无限幸福,恰如一剂良药,定能抚平你心中创痛。

所有公事了结后,狄公宣布退堂。

狄公庄容听罢,开口说道:“方班头,本县就依你所愿,留下令郎在县衙充任差役之职。

兰坊百姓正等候在衙院外。倪李二犯已被送入囚车,车上还贴有文告,写着二人的姓名与罪状。

“小人另有一事,”方班头接着说道,“恳请将家中独子留在兰坊,仍旧跟随老爷。即使走遍天下,怕也找不到如老爷这般仁厚的好主公了。小儿虽说才具平庸,还望老爷能开恩将他收下。”

衙院正门一时齐开,官轿出来行至街中,众衙役分作两班,十人在前,十人在后。四名亲信骑马随行,马荣洪亮居左,乔泰陶干居右。另有四名走卒在前方开道,手举写有“兰坊县衙”的执事牌,守卫敲着手中的铜锣,一行人朝南而去。

“闭嘴!”乔泰低声道,“你已经看了个满饱,有这眼福也足够受用了!”

官兵护卫的囚车走在最末,众百姓跟在车后。

“那小妮子真是忘恩负义!”马荣对乔泰愤愤地咕哝道,“明明是我救了她一命!况且她浑身上下都已被我看在眼里,俗话说‘穿衣见父,脱衣见夫’……”

人马浩浩荡荡经过汉白玉石桥时,只见莲池中佛塔高耸,天边泛起红光,照得佛塔顶端闪闪发亮。

“吴贡生道是在京师中有一位父执,有意举荐小人去他家做宅内总管,并委托中人传话,表示一旦秋闱高中,便会迎娶小女玄兰过门。小人思量过后,颇愿接受这一片盛意。”

法场设于南门外。官轿经过栅栏门后,狄公从轿内走出,军营统领上前相迎,又一路引至临时公堂前。昨夜已布置起一张临时案桌,一队兵士在前面围成四方阵。

“老爷对我等恩同再造,”方班头恭敬回道,“纵使肝脑涂地,也万难报答,小人就更是如此。若不是小女想要离开此地,免得总记起家破人亡的伤心事来,小人定愿为老爷继续尽忠效力。

刽子手将鬼头刀竖在地上,脱下外褂,露出筋肉结实的上身。两名副手登上囚车,将二犯带到法场中央,先解开倪继身上的绳索,再拽到一根木柱前。木柱立在地上,上面钉有两根互相交叉的杆子。一人将倪继的脖颈捆在柱上,另一人将其四肢捆在杆上。

狄公背靠座椅,轻捋长髯环视众人,回想这惊心动魄的半月中,他们确是忠心耿耿、出力良多,于是开口说道:“方班头,你等受命于危难之际,恪尽职守,忠勇可嘉。如今县衙公务转为正常,本县也与你们就此解除约定。若是有人情愿留下继续做公,本县亦是衷心欢喜。”

二人完事后,刽子手拣了一把细长的匕首,走到倪继面前,转头看着狄公。

李夫人被带下去后,堂下看众正预备离开大堂,狄公一拍惊堂木,说道:“本县还要宣读兰坊县衙一班临时吏员的名单。”随即念出一串名姓,正是当日在山中袭击狄公车马的方班头等人,后来被招募为衙役或守卫,此时全都面对高台,齐齐站定。

狄公抬手一挥,示意行刑。

李夫人听罢尖叫不止,衙役用一条油纸封住她的嘴,另有二人将她双手捆在身后,最后插上犯由牌,牌上书有姓名、罪状与将受的刑罚。

刽子手举起匕首,猛刺入倪继的胸口,正中心脏,倪继未出一声便立时丧命,尸体随后被卸成数段。

狄公宣道:“人犯李黄氏,劫持少女,居心不良,过后又蓄意杀人,判受鞭刑后再斩首,人头将在城门上悬挂三日,以儆效尤。全部家产判归苦主所有。”

李夫人见此情景,惊骇得昏厥过去,若干观者也以袖掩面、不忍直视。

在狱中等待多日后,李夫人已被死到临头的恐惧逐渐压倒,当初自供罪行时的洋洋自得已是荡然无存,如今形容枯槁憔悴,瞪大两眼直盯着狄公肩上披的猩红绶带,还有站在高台一侧的一名彪形大汉。那大汉面无表情,肩上扛着一把出鞘的大刀,身后站着两名副手,手持匕首、锯子与绳索等物。想到这便是行刑的刽子手时,李夫人脚下打起晃来,两名衙役不得不扶着她在地上跪定。

刽子手将砍下的人头呈至案桌上。狄公提起朱笔,在死者前额画了一个记号。刽子手将人头抛入一只竹篮中,与其他残肢放在一处。

两名衙役带着李夫人进来。

李夫人经过线香熏鼻,已然苏醒过来。两名副手将她拽到高台前,令其双膝跪下。

狄公提起朱笔,写下令签,又命狱吏提人。

李夫人看见刽子手提着皮鞭走近,不禁狂叫起来,吓得魂不附体,口中连声求饶。那三人早已见惯了这等场面,丝毫不为所动。一名副手散开李夫人的发髻,握住一把青丝,将她的头朝前一拽,另一人扯下她的外袍,又将其两手捆在背后。

狄公收起公文,微微颔首,低声答道:“朝廷显然刻意隐去了倪公的名字!”

刽子手扬起鞭子晃了两晃。这刑具由一束皮带扎成,带上还镶有铁钩,望之令人胆寒。凡是挨过此鞭者,无一可以幸存,因此只在法场上才使用。

“此案判得真是干净利落!”洪亮对狄公伏耳说道。

狄公举手示意。刽子手扬起皮鞭猛抽下去,只听一声闷响,李夫人的背后立时血肉横飞,若不是被一名副手牢牢揪住头发,定会一头栽倒在地。

主簿将另一份公文呈上,狄公说道:“本县再来宣读丁将军一案的判决!”然后缓捋长髯,徐徐读道,“大理寺详查过有关丁护国猝死一案的详情后,认为藏有致命暗器的笔管上虽然刻有人名,但不足以确证必是此人将笔管制成凶器,亦不能确认此物专为谋害丁护国,故此决定将丁护国一案定为意外身亡。”

李夫人缓过气来,放声嘶叫,但是刽子手毫不留情,仍然一鞭又一鞭甩下去。打到第六鞭时,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李夫人再度昏死过去。

倪夫人母子跪地叩头数下,以表谢意,随即下堂而去。

狄公抬手示意一下。

“倪夫人,你已看过了倪节度生前留下的亲笔遗嘱。”狄公温颜说道,“此嘱乃是从迷宫内的秘密亭阁中寻出。你们母子二人将继承倪家全部家产。倪善有夫人教诲照拂,将来定会如其父一般大有作为,足以光耀倪门!”

过了半日,李夫人醒转过来,两名副手拖着她跪在地上。刽子手举起鬼头刀,见狄公点头,挥刀猛劈下去,一颗人头应声落地。

“肃静!”狄公喝道,对方班头示意一下,倪夫人与倪善被带上堂来。

狄公提起朱笔,在死者前额同样画过记号。刽子手将李夫人的人头扔进另一只竹篮中,过后将会钉在城门上悬挂三日。

堂下众人齐声欢呼起来,心知其长子作为人质留在京城的话,回纥可汗自会信守诺言,不再图谋进犯。

狄公走下高台,坐回轿中,轿夫们上前抬起轿杠。此时朝日初升,射出第一线曙光,正照在众兵士的头盔上。

“朝廷还邀请可汗之子在长安多留几日,”狄公接着宣道,“作为贵客上宾,予以盛情款待。”

官轿一路行至城隍庙,军营统领另坐一乘敞轿跟在后面。

马荣对乔泰低声说道:“所谓‘酌情处置’,说白了就是可汗会将那乌尔金活剥人皮,再下油锅,然后大卸八块!对于坏了大事的臣民,可汗从不会手下留情!”

狄公走入庙内,向城隍禀告曰城内出了几起凶案,现已将罪魁祸首处以极刑,又与军营统领一同焚香祝祷。

倪继被带走后,狄公说道:“朝廷降下诏书,道是回纥可汗派了一支特别使团前去京师长安,由其长子带领,对于乌尔金王子参与阴谋叛乱深表歉意,并恳切重申对我大唐的忠心不变。朝廷宽大为怀,慨然接受此请,并将乌尔金与其四名同谋交给使团,由可汗自行酌情处置。”

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二人互相揖别辞去。

两名衙役将倪继两手捆缚在身后,方班头取出事先备好的一长条犯由牌,插在倪继背后。牌面上用大字写着“继”字,并列有罪名与刑罚,省去“倪”姓,亦是出于对倪守谦的敬意。

狄公返回衙院,径去二堂,喝过一杯浓茶,对洪亮道是想要出门吃早饭,过后再回来一道起草即将送交上宪的呈文。

方班头将此书转递给倪继。倪继适才听了半日,始终面色木然,读过倪守谦感人至深的文辞后,终于情动于衷,难以自抑,竟至失声痛哭起来。

洪亮出了二堂,见马荣乔泰陶干正立在中庭一角闲话,便也走上前去。却是马荣仍在愤愤不平,非说玄兰负心无情。

狄公略停片刻,将一张字纸交给方班头,又道:“特许人犯亲阅其父留下的求情文书。”

“那姑娘做我老婆,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马荣怒道,“当日在山中遇袭,她还差点儿刺了我一刀。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哩!”

倪继首先被带上堂来,在案桌前跪下。主簿呈上一份公文,狄公将蜡烛挪至近前,肃然读道:“人犯倪继,谋反叛国,依律本应凌迟处死,姑念其父倪守谦一生为国,功勋卓著,并曾在遗嘱中为子求情,故此减等发落,改判为斩后凌迟,并看在其父的面上,免于枭首示众,家产亦免于籍没。”

“想想你自己何等运气!”乔泰安慰道,“玄兰天生一张利嘴,管保叫你一辈子耳根不得清静!”

狄公走上高台,在案桌后缓缓坐定,众人默然肃立,恭敬凝望。只见狄公身着全副官服,墨绿锦袍辉煌耀眼,肩上披着一条猩红绶带,表明今日将会宣判死刑。

马荣一拍前额,叫道:“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回头就去将吐尔贝那小妞儿买来。她生得年轻壮实,且又不会说一句汉话!如此一来,家里岂不是可保安宁?”

天亮前半个时辰左右,一名高大勇武的衙役走到衙院门口,连敲三下铜锣,守卫随即推开大门,众百姓鱼贯涌入,大堂内已点起烛火照亮。

陶干摇摇头,一副长脸愈发阴沉起来,闷声说道:“老弟想得倒是挺美!我敢说过不了十天半月,那胡女便会学得一口好汉话,照样聒噪得你整天头疼!”

虽然天色尚早,衙院前却已聚集了许多百姓,兴致勃勃地围观衙役们做公行事,又见从军营中走来一队骑兵,个个手持长戟,护在囚车四围,专为警戒防范。

马荣仍是兴致不减,又道:“今晚我再走一趟北里,你们谁想随我同去,只管招呼一声。那里有不少讨人喜欢的姑娘,并且从来不会遮遮掩掩的!”

次日一早,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一众衙员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大门前点起了火把,一群衙役正在准备运送犯人的囚车。

乔泰紧一紧腰带,不耐烦地说道:“除了女人,你们就不能说点别的正经事?不如我们出去好好吃上一顿!空肚子喝几杯温酒下去,最是舒服不过的!”

洪亮不解老爷的最末一句话是何意思,但是狄公不容他发问,立即下令预备明早开堂。

众人听罢纷纷赞同,一齐朝衙院门口走去。

狄公面露喜色,拆开封印,急急浏览里面的文书,看罢后欣然点头,将文书重又折起,用食指轻叩纸面,对洪亮说道:“果然是对倪继谋反案、丁护国被杀案和李氏杀人案的裁决。有件事你也许会乐意听到,关于回纥部落谋反一节,朝廷也已了断,由鸿胪寺与回纥可汗达成协议,兰坊从此平安无事,再不会有类似事变发生!明日我将了结这三案,从此便一身轻松了!”

就在此时,狄公已换过一身猎装,命衙吏将自己最心爱的坐骑从马厩中牵出,然后登鞍上马,拉起项巾掩住口鼻,一径出门而去。

一日午后,狄公坐在二堂内,正无精打采地翻阅公文,洪亮进来送上一只大信封,说道:“老爷,这是邮差刚刚从京城快马送来的信件!”

街市中熙熙攘攘,路人们三五成群站在道旁,兀自议论着身首异处的两名案犯,并未留意穿街而过的骑马独行者。

吴峰卖掉了自己所有的画作,在孔庙中租赁一间小屋住下,潜心攻读起圣贤书来,出门也只去附近的衙院里拜访方班头。二人结为挚友,在三班房内常常一谈就是大半日。

狄公出了南门,纵马疾驰一阵。法场上仍有衙役在忙于清理案桌等物,并用干净的细砂铺地,掩住了行刑后留下的血污。

吴峰不但为白兰操办了隆重的丧仪,还执意负担所有开销,并且变得判若两人,从此矢志戒酒。房东看他这副模样,以为是对自家店中的酒水不甚满意,竟因此起了一场争执。城东的老少酒客们眼见这二人因酒结缘,又因酒决裂,无不深感惋惜。

狄公行至乡间,方才缓辔徐行,深吸几口清新的晨气,环顾四周,满眼宁静恬然,然而即使身处其中,却仍然心绪难平。

官军到来后,狄公一度颇为振奋,但是不久便故态复萌,重又郁郁不乐起来,整日埋头处理例行公事,几乎足不出户,唯独白兰下葬时才出门一遭。

法场上的行刑一幕,依旧深深印在脑中,使人心悸弥久。如果发生罪案,自己必会马不停蹄一力追查,然而一旦凶犯伏法,却又希望能够立时忘却。身为县令,结案之后还必须亲临法场监斩,眼睁睁看尽所有的血腥场面,实在令人不堪。

军营安置在钱宅中,乔泰就此卸任并搬回衙院。

自从见过鹤衣先生后,狄公便生出了辞官归隐之心,这念头如今变得愈发强烈。自己刚过不惑之年,回到家乡购置一座小田庄,重新开始恬淡生活,倒也为时不晚。

驻军首领是个年轻有为的将官,曾在北方与胡人作战,聪敏干练,令狄公十分赞赏。首领还带来一封兵部发下的官文,授命狄公全权负责兰坊县的所有军务。

致仕隐居,安然度日,读几卷书,作几篇文,全心教导儿女,岂非乐莫大焉?人生本有诸般乐事,尽可怡情悦性,而自己却要整日应对恶徒凶犯、奸计邪行,又有何益处?

一天清晨,只听街中马蹄杂沓,铜锣鸣响,兼以旗幡飘动,二百名官军进入兰坊城,正是应狄公的请求而派来的驻军。

即使辞去官职,自有无数精明强干之人可以接替此位。况且心中久有一愿,欲将儒家教义用平易通俗的文字道出,使得人人皆能明白,以此弘扬仁义礼智,岂不是也可报效国家?

洪亮原本指望破获了三桩疑案,又粉碎了胡人阴谋后,狄公总会轻松一二,不料却是大失所望。老爷看去仍是整日忧心忡忡,时常脾气暴躁,偶尔还朝令夕改,实属极其罕见之举,令人禁不住猜想到底是何缘故,然而狄公始终只字不提。

不过狄公仍是心存疑虑。若是为官者皆有此息隐之念,那么天下又将如何?身为人父,还须为家中小儿的前程计议,为了他们日后步入仕途,自己难道不应尽力提供上佳的机会?隐居乡下的优游生活,能否保障他们将来一切顺遂呢?

其后的十天内,狄公一心致力于清算钱茂倪继一党留下的余务,从轻惩处了钱家两名师爷与几个曾经欺压百姓的家丁打手,并派人将倪公遗嘱告知倪夫人,一旦朝廷对此案的裁决发下,便会立即召她前来衙院。

狄公思前想后,禁不住连连摇头,一路驱马朝前。今后到底何去何从,实在难以定夺,答案就藏在鹤衣先生家中那副难解的对子里:

当日午后,丁宅管家奔到衙院,禀报曰自家少爷投缳自缢,老爷的四夫人也服毒自尽,均未留下遗书。消息传出后,众乡民皆以为二人是由于丁将军遇害而悲痛过度,以致各自轻生。几个老派士绅对这位四夫人大加褒奖,赞她殉夫守节,堪为妇德懿范,还发起募捐筹款,打算修建一座旌表的牌坊。

长生门前两条路,

狄公又听取了曾与胡人串通的三名店主的口供。那三人声称对于攻城一事毫不知情,只当是制造乱局,然后趁火打劫捞上一笔横财而已。狄公判每人受杖五十,并带重枷一月。

地蚓掘土天龙飞。

面对这毒如蛇蝎的妇人,狄公只觉心中阵阵作恶,待李夫人在供录上按过指印并被押回大牢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当日一番奇谈过后,这两行字便一直萦绕心中。狄公想到此处,不禁叹息一声,还是让老先生替自己拿个主意好了,他自会指出应选哪一条路。

李夫人细述始末,对于自己做下的诸般恶事,居然津津乐道、自鸣得意,甚至还一气道出了三十年前曾在酒中下药、谋害亲夫的旧罪。

狄公行至山脚下,甩镫下马,唤来一名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嘱他照管马匹,转头正欲上山时,只见一对打柴的老夫妻正沿着小路下来,皆是年事已高,面上皱纹密布,手背青筋毕现,如同身后所负的枯枝一般。

后来县衙派人在东城内四处搜查,李夫人心生警觉,次日一大早急急出城,赶到田庄,用手杖驱赶白兰走入迷宫,顺着松树一路寻到了秘密亭阁,进去之后,命白兰躺在石椅上,一刀刺入她的胸口,一时邪性大发,又割下她的头颅,将尸身推到石椅背后,并将人头装入竹篮内携回家中,匆忙之间竟未注意到桌上的玉匣。

老樵夫停住脚步,放下柴担,揩揩额上的汗水,上下打量狄公两眼,恭敬问道:“不知您老想去哪里?”

李夫人生恐此事泄露出去,次日一早,将白兰装扮成尼姑模样,带去倪家田庄,锁在老夫妻以前住过的房内,为了防止白兰逃走,还卷走了她的所有衣物,每隔一日,送去一壶清水与一篮油糕干豆,打算等风声平息后再带她回家。

“我正打算去拜访鹤衣先生。”狄公答道。

李夫人脱去白兰的衣物,将她两手捆在柱子上,一遍遍地盘问到底有没有对那陌生男子透露自己的下落。白兰每次否认时,李夫人便用藤条狠命抽打,口中咒骂不休。白兰受不了如此折磨,连声求饶,李夫人却愈发恼怒,打骂得也愈发起劲,直到自己手臂酸麻方止。白兰又痛又怕,几乎昏死过去,但仍然坚称自己并未透露消息。

老樵夫缓缓摇头,“您老怕是见不到他了。四天前,他的茅舍内已是空无一人,风吹得门窗开阖,花草也被雨水打坏。如今我和老伴用那屋子来存放木柴。”

白兰悄悄跑去废庙并遇见一个陌生男子,李夫人得知后狂怒不已,将惊魂未定的白兰拖到一间空屋内,只因壁厚隔音,便肆意凌虐起来。

狄公闻听此言,忽觉心中惘然若失,不胜孤单寂寞之感。

后来李夫人在集市中偶遇白兰,劝诱她陪自己回家。一到宅中,李夫人便出言恐吓那懦弱温顺的姑娘,一时恶念横生,将她囚禁起来,又命她操持所有家务,稍有违抗,便挥杖毒打一顿。

“如此说来,您老就不必麻烦再上山去了!”农夫说着,将缰绳还给狄公。

大约两月之前,李夫人路过城东时,又去了倪家田庄,见老夫妻俩已双双陈尸园中,便大胆进入迷宫,一直走到水塘边方才止步,始知当日着意记在心中的注文果然事事合榫。

狄公心神恍惚地接过缰绳,又问道:“鹤衣先生出了何事?你可曾找到了他的遗骨?”

李夫人对倪夫人颇为爱慕,不过倪公在世时未敢流露出来。等倪公下葬后,李夫人再去田庄,发现庄内只剩下看门的老夫妻,至于倪夫人被倪继逐出家门后究竟去往何处,二人并不知晓。李夫人又在周围四处打问,由于倪夫人曾叮嘱乡民切莫对任何人透露他们母子的去向,因此终究无果。

老樵夫听罢,枯皱的面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如他那般之人,根本不会像你我这样寻常死去!他们自始便不是世间人,临到头来,也会如天龙一般飞升而去,身后不留一丝痕迹,只有一个空字而已!”说罢重又挑起柴担上路了。

就在倪公离世前不久,李夫人曾前去拜访,并与倪夫人一道在花园凉亭中饮茶等候,在翻看倪公的画作时,偶然发现了一张画稿草图,旁边还附有几则小注,表明此乃迷宫捷径的示意图。

狄公只觉脑中一闪,豁然开悟,所谓的答案正在这里!于是对那农夫微微笑道:“不错,不错,我既身为世间人,还是仍旧埋头掘土去也!”说罢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归去。

次日一早,县衙开堂,狄公当众审案,李夫人倒是不打自招,将所有罪行一五一十通通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