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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案 第二十一回 狄公勘破丁宅奇案 乔泰道出惨痛旧情

狄公点头说道:“知情者惟有此人的寥寥几个密友。本县昨天方才得知,这便是已故节度使倪守谦的别号!”

“这人到底是谁?小生从未听说过这一名号!”丁毅叫道。

堂下响起一片欢呼喝彩之声。

“那人留下了自己的大名,”狄公徐徐说道,“若非如此,本县恐怕永远也查不出来。笔管上刻的字是:‘恭贺自省斋主人六十华诞,静庐拜祝。’”

待喝彩声平息下去,狄公又道:“就在一日之内,倪家父子二人都出现在公堂之上,只不过其子尚生,而其父已亡。丁贡生,令尊究竟做过何事使得倪节度要判他死罪,且以如此离奇的方式亲手施行,想来你比本县更加清楚。无论情形如何,本县不能对已死之人定罪判罚,故而宣布本案就此了结!”说罢一拍惊堂木,起身离去。

狄公说话时,丁毅先是一脸迷惑,慢慢转为难以置信的恐惧,此时出声叫道:“请问老爷,这邪恶至极的凶器,究竟是谁人所制?”

堂下看众纷纷走出大堂,兀自兴奋议论着丁护国一案这意想不到的结果,交口称赞县太爷竟能发现如此巧妙的机关。然而有几位精通衙门事务的老者却心存疑虑,不明白那一盒梅子究竟是何用意,彼此认定显然另有隐情。

“几年前,有人将此笔赠给丁将军,便等于对他判了死刑。这人知道丁将军一旦启用此笔,依照常情,总得用烛火烧去笔尖上多余的杂毛。烛火的热度将会烤化树脂,藤条一旦松开,喂过剧毒的匕首便会从笔管中弹出,十有八九会刺中被害人的面门或是喉头,然后藤丝盘旋环绕在笔管内壁,并不会被人瞧见。”

方班头走入三班房,见吴峰正在里面等候。

狄公打开一只小盒,小心翼翼地取出当日在尸体上发现的匕首,又道:“诸位看好,这圆圆的把手,正好可以放入这笔管之中,弧形的刀刃紧贴在笔管内壁,即使朝里面细看,也瞧不见藏有匕首。

吴峰上前躬身一揖,急急说道:“寻找令嫒下落一事,还请许我同助一臂之力!”

狄公靠回椅背,手捋长髯,徐徐说道:“这支笔便是精心设计的杀人凶器。中空的笔管中有一段细细的弹簧,据本县猜想,应是南方出产的藤丝。制作此笔之人将藤丝塞入笔管中,并尽力压到最底处,再用一根中空的管子将熔化的漆树树脂倒入,一直等到树脂完全干凝,方才拿掉管子,并换上此物。”

方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吴峰一眼,答道:“吴先生为了小女,当日不惜预备身受酷刑,令我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有务在身,还请在此处稍等片刻,待我回来后,再对先生细述头一回搜查是如何无功而返的。”

只见木棍飞出大约五尺来高,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方班头不顾吴峰一力追问,出了三班房,直走到衙院门口,在人流中四处张望,看见丁毅刚刚行至街中,便追上前去说道:“丁公子,老爷想在二堂内见你一面。”

“伸直胳膊,然后将手指尽快移开!”狄公命道。

此时狄公正坐在书案后方,四名亲随齐集左右。狄公命陶干将笔管锯成两段,只见底部果然凝有一团树脂,还有一段细细的藤丝缠绕在笔管内壁上。

马荣用拇指按住木棍突起的一端,显然颇费了些力气,才将其完全塞入笔管中,抬头望着老爷待命。

方班头引着丁毅走入,狄公对四名亲随说道:“你们几个退下!”

狄公将笔交给马荣,命道:“你将这木棍摁下去!”

众人起身出门,惟有乔泰依旧立在书案前一动不动,执意说道:“恳请老爷许我留下!”

木棍的粗细正与笔管相仿,塞入半寸之后,便推进不得。

狄公扬起浓眉,不解地瞥了一眼乔泰,见他面色凝重,便点一点头,冲着旁边的脚凳示意一下。

丁毅送上毛笔,狄公伸出左手接过,右手从袖中摸出小小一截木棍,又高高举起,使得众人皆能看见:“当日在丁将军喉头处发现刺有一把小匕首,此物正是依照那匕首制成,长短大小都一模一样。本县这就将它插入中空的笔管内。”

乔泰过去坐定。丁毅也想依样而行,却又不见狄公开口叫他坐下,犹豫片刻后,仍然立在原地。

狄公注视着丁毅的一举一动,随后说道:“将笔拿来,本县自会证明机关何在!”

狄公说道:“丁贡生,本县不想当众揭出令尊的旧恶。若不是因为别有原因,并且非得立时阐明的话,亦不会在你这独生子面前责备尔父。

丁毅一脸迷惑看着手中的笔,仔细打量一番,又朝中空的笔管内窥视几眼,连连摇头。

“令尊当年为何被迫辞官回乡,本县深知底里,只因当年尚在京师秘阁中供职时,关于此事的机密公文正巧传至彼处,故此得以亲见。鉴于令尊所犯的罪行中,并无一个亲临目击者得以生还,因此文中只录有大略而并无细节。那吴参将收集了许多二手证据,足证令尊理当为整整一营官军被屠戮的惨案负有罪责。

“此物便是杀死令尊的凶器!”狄公肃然说道。

“朝廷出于大局考虑,不便对令尊公开定罪,倪节度便决意亲手将他处决,以示天理昭彰、罪有应得。倪节度英勇无畏,若不是为自己家人考虑,不想他们受到牵连的话,大可公然取了令尊性命,于是决心等到自己不受律法约束时再行此事。

“家父对这支笔十分看重,给小生瞧过后,便又放回箱内锁好,与其他珍藏的玉器收在一处。”

“本县并不敢放言评议倪节度的所作所为,如他那般人物,向来不可以常理度之,只想对你说明本县已知全部内情。”

丁毅面露惊异之色,从狄公手中接过毛笔,拿在手中转了几转,读过上面的题字后,点头说道:“回老爷,小生想起来了!几年之前,家父给我看几件古玩玉器时,曾将这支笔一同取出,对我道是此乃一件寿礼,由一位官阶很高的名士所赠。家父并未透露其名姓,只说那人担心自己年命不久,因此提前送上,作为家父六十大寿的贺礼,故此先收藏起来,等到过寿时方才启用。

丁毅一言不发,显然同样了解其父的罪行,只是垂头而立,默默注视地面。

狄公从案桌上拈起一支朱漆毛笔,命道:“丁贡生,你站起来,以前可曾见过此物?”说话时将其递下,笔管开头的一端直直对着丁毅的脸面。

乔泰端坐不动,两眼失神地定定望着前方。

狄公摇一摇头,吴峰不再言语,转身率然排众而出,直朝大堂门口走去。

狄公缓捋长髯,半晌后说道:“丁贡生,说完了令尊一案,现在再来说你!”

吴峰出声叫道:“老爷,可否找到了白兰姑娘?”

乔泰起身说道:“请老爷容我告退!”

堂下众人发出一阵惊讶的议论声。丁毅默然不语,并未提出异议。

狄公点点头,乔泰出门而去。

丁毅在高台前跪下,狄公说道:“丁贡生,本县已经查明了杀死令尊的凶手。此案真是复杂得出奇,本县至今尚未弄清所有枝节。令尊所受的威胁并非来自一方,欲取他性命的也不止一人,不过如今证实,只有其中一方终于得手。被告吴峰与此案并无干系,因此撤销对吴峰的控告!”

狄公半晌默然不语。

“传丁贡生上堂!”狄公命道。

丁毅到底胆怯地抬起头来,却见狄公两眼喷火直瞪着自己,不禁吓得朝后退去。

吴峰从地上立起,顾视周围衙役,见并无将他押回大牢的意思,便退后几步站在一旁,不解地望着狄公。

狄公握住座椅扶手,倾身向前,轻蔑地说道:“你这卑鄙无耻之徒,抬头看着本县!”

“不必了!”狄公冷冷说道,“你且站到后面去!”

丁毅遵命抬头,眼中惊恐欲绝。

只见盒内整整齐齐排着九粒甜梅,下面衬有一张白纸。吴峰伸出食指,将梅子挨个儿按了一遍,拣了较为松软的一粒送入口中,嚼完后又将果核吐在地上,恭敬问道:“老爷可否想让小生再吃一颗?”

“好个下作的蠢材!”狄公声如洪钟般地怒斥道,“你以为自己设下的奸计,真能骗过本县不成!”

吴峰疑惑地望了狄公一眼,耸耸肩头答道:“回老爷,当然愿意!”说罢揭开盒盖。

狄公强抑怒火,再度开口时,声音变得平稳,不过仍带有一种冰冷无情的金石之音,令丁毅不寒而栗。

“你说得不错,这确是一份寿礼。”狄公说道,“你可愿意尝尝里面的梅子?”

“想要投毒杀死尔父的,并不是吴峰,却是你这个独生的逆子!

吴峰抬头答道:“这是卖甜梅时用的纸盒,小生曾在鼓楼前的集市中见过不下百次,偶尔也曾买过一二盒。须得说小生虽对此类盒子看得惯熟,却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一只,从上面的贺词看去,显然是送给某人的礼物。”

“吴峰来到兰坊,正巧给了你一个掩盖罪行的大好机会。你先是四处散播有关吴峰的谣言,又暗中监视他,趁其外出或是下楼饮酒之际,自己偷偷溜入他的画室,拿走了一张盖有其印章的白纸!”

狄公问道:“你对此物可否熟悉?”

丁毅张口欲言,狄公拍案喝道:“你且闭嘴听着!就在尔父六十大寿的当晚,你将一盒毒梅揣在袖中,当尔父起身离席时,你便陪同他前去书斋,管家就跟在你二人身后。

吴峰好奇地低头一瞧。这正是从死者丁护国袖中发现的纸盒,被老鼠啃去的一角已经仔细修补过了。

“尔父打开书斋大门,你跪下恭请晚安。管家走进屋内,点燃书案上的两支蜡烛。就在那时,你从袖中取出纸盒,默默递给尔父,可能还躬身一揖。既然盒盖上印有字迹,便无须再做解释。尔父谢过你后,将纸盒纳入左袖中。

待吴峰双膝跪下,狄公从袖中取出一只纸盒,推出案桌边沿,正好落在吴峰面前。

“就在管家从屋内出来时,他以为自己看见尔父正将钥匙纳入袖中,以为尔父道谢是由于你跪请晚安。但是此处有个难以解释的间隔,即管家进去点亮两支蜡烛所花费的工夫。为何尔父一直站在原地,并将钥匙一直握在手中?按理说一打开门后,便应将钥匙立即纳入袖中才是。管家看见尔父纳入袖中的,其实正是那一盒有毒的梅子,正是你这不孝之子用来弑父的凶器!”

狄公一拍惊堂木,又道:“本县再来审这丁吴一案。”说罢提起朱笔写下令签,不一时吴峰便被两名衙役带上堂来。

狄公两眼如利剑一般射向丁毅。丁毅浑身颤抖,却无力从狄公逼人的注视下移开视线。

堂下众人听罢,齐声欢呼雀跃。

“不过尔父并未死在你的手中,”狄公声音转低,“就在他打开盒子之前,倪节度生前设下的机关便已发生效力。”

狄公又对堂下众人说道:“这场密谋的大小头目如今皆已落网。今晚胡人看不到点火为信,必不敢贸然攻城。本县已下令采取必要手段,防范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你们今日回去,将由各自里长指派应如何行事。胡人绝难攻下一座四面建有围墙的城池,父老乡亲们无须担忧!”

丁毅喉头吞咽数下,开口时声音大变,“为何我想要杀死自己的生父?”

狄公肃然宣道:“倪继听着,本县判你犯下谋反大罪。念你主动招供,且又看在令尊生前为国为民竭诚尽忠的分上,朝廷或许会从轻发落。不过本县仍得提醒你一句,依照律法,谋反罪将会被处以凌迟的极刑。将人犯带下去!”

狄公起身拿出关于此案的笔录,立在丁毅对面,厉声说道:“你这孽障,居然还敢有此一问!在这些下流诗文里,不但点明了那荡妇便是你痛恨生父的原因,而且暴露出你烝淫庶母、有悖人伦的奸情,还敢开口来问本县?”

狄公示意一下,主簿大声读出录下的口供,过后倪继又在文书上按过指印。

狄公将文卷掷在丁毅脸上,又道:“你不妨自己再读一遍,什么‘巫峰赛雪霜’,什么‘玄疵损满月’。府内有个婢女已禀告过本县,尔父的第四房夫人左胸处生有一颗丑陋的黑痣。你竟与庶母犯下通奸之罪!”

“我一向尽量躲在幕后行事,因此从未与他们谋过面。”倪继答道,“我命乌尔金去物色十来个汉人帮手,到时候分别去县衙和四方城门,给回纥人带路,由他将这些汉人分派到各处,并保证按时动手。”

二堂内一片沉寂。

“那三名汉人店主,又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狄公问道。

狄公再度开口时,声音转为疲惫:“本县大可将你与那淫妇捉来,在县衙大堂上当众审理。不过律法究其主旨,为的是补偿与修复罪行造成的损害。在此案中,虽已无可补偿,不过仍有不可不行之事,便是阻止这一罪恶继续蔓延下去。

倪继思忖片刻,答道:“大约有两千善射的骑兵,还有几百名步兵。”

“假若一棵树上,有一根枝条直朝树心里烂去,园丁便会砍断病枝,免得整棵树跟着死掉。如今尔父已亡,你是他的独子,并且无有子嗣,丁家的这一支也必须被除去,你该是心里明白。本县的话说完了,你出去吧!”

“肃静!”狄公断喝一声,又对倪继问道,“回纥三部共有多少人前来攻城?”

丁毅转身出门而去,行走时摇摇晃晃,步态如在梦中。

堂下看众听罢,方知险些就会遭到胡人铁蹄的无情践踏,不禁交头接耳热议起来。

忽听有人叩门,却是乔泰进来。狄公不禁面上一喜,疲倦地笑道:“乔泰,你且坐下!”

“就在今晚,回纥三部将在大漠中集结。到了午夜,他们看见塔楼上点火,便会渡过界河,从水门攻入城中。供述已毕,再无其他!”

乔泰坐在一张脚凳上,面色苍白憔悴,未叙一句套话便开口讲述起来,声调平板,如同大声诵读公文一般。

“举事的日子定下后,不想老爷大驾光临,还带了巡边的官军前来,捉住钱茂并瓦解了他的势力。我生怕此计泄露,又担心过不多久官军便会长驻兰坊,于是决定立即动手。

“十年前的秋天,丁护国率领七千官军,在北方边陲遇到一支胡人军队,人数稍稍胜过我军。如果他下令开战的话,将有五成把握可以取胜。

狄公正欲插言,转念一想,不如先让倪继把话通通道出。只听倪继无精打采地接着叙道:“那回纥可汗得知唐军在北方大胜蛮夷后,便开始摇摆不定,终于决定打退堂鼓。若非如此,我早已大功告成,公开亮出身份了。于是我只得与小股番酋们分别商议,总算拉拢到三个人马较多的部族,只要我保证届时打开水门,并派手下占据城内的几处要地,他们便会发兵前来攻城。

“但是他贪生怕死,不想冒此风险,竟与敌方将领秘密商议,贿赂对方退兵。敌方坚持非得带几百颗人头回去炫耀战功不可,否则便不肯回营。

“就在此时,潘县令前来兰坊任职。此人蠢而多事、碍手碍脚,不巧又出了些差错,致使我写给回纥酋长的一封亲笔书信落入他的手中,非得赶紧下手了断不可,于是我命乌尔金引潘县令出来,在河边杀人灭口。乌尔金既是回纥可汗的表兄弟,又是我的心腹密探。钱茂得知后大为恼火,生怕朝廷会发兵讨伐,我教他如何将此事遮掩过去,果然一切顺遂,没有出一点纰漏。”

“于是丁护国命令左翼军第六营单独出击,占领山谷中的一片高地。梁参将是军中最为英勇善战的一员猛将,由他与八名百长率领八百名兵士领命出发。

倪继长叹一声,又道:“关于朝廷内政,我自忖已知之甚详,并且亦有足够的手段去行此大计,但却从未经办过武事,因此发觉钱茂倒是颇可利用。此人生性果决无情,不过自知应付不了政事。我鼓动他在本地称霸,又教他如何自固其位并与官府抗衡,他也情愿受我指使。有朝一日大功告成,我会任命钱茂为大将军。与此同时,我利用钱茂的举动去试探朝廷有何反应,结果一切顺遂,朝廷看似已默许了此地的非常情势,于是我决意更进一步,与回纥部落建立联络。

“全营将士刚一进入谷地,两千胡兵便从山顶上直扑下来。我军虽然奋力厮杀,奈何寡不敌众,最后全军覆没。胡兵砍下几乎所有人头,挑在矛尖上扬长而去。

“我花费了数年时间,仔细研究过边疆状况,发现若是将蛮夷部落联合起来再加以指点的话,轻易便能攻占整个边陲地区。以兰坊为都城,我便可建立起一个横贯疆界的王国,一面对朝廷允诺投诚,一面讨价还价、拖延时日,并逐渐朝西扩大地盘,联合愈来愈多的蛮族首领。我在西边的势力愈广,对京师的态度也会日渐强硬,直至无人敢于发兵进攻。”

“七名百长皆被乱刀砍成几段,第八个头上中了一枪,正打在头盔上,立时昏死过去,被压在自己的坐骑下面。等他醒来一看,胡兵已经悉数离去,只有他是唯一幸存之人。”

倪继略停片刻,忽而恨恨说道:“我知道家父一向对我深为厌憎,我对他同样怀有恨意,虽说仍不免心中畏惧!家父在世时,我便立志要成为比他更有作为之人。他官至节度,而我则要做到一国之君!

乔泰音声变调,憔悴的面上冷汗直流,接着又道:“那百长好不容易赶回京师,去兵部告发丁护国,却被告知此事已经了结,最好彻底忘在脑后。从此他抛下军服,发誓走遍天涯地角,定要找到丁护国,并亲手斩下他的人头。他改名换姓,加入一伙绿林兄弟,走遍大江南北,四处寻找丁护国的踪迹。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一位赶路赴任的县令,教给他何为人间正义,并且……”说到此处语声颤抖,哽咽难抑。

“回老爷话,”倪继开口时毫无生气,“一个人若是今生来世都已全无指望,何必还要有所隐瞒呢。”

狄公深情地看着乔泰,肃然说道:“乔泰,是老天不让你手中利剑沾染上那老贼的血污,另有一人判了丁护国的死罪,并且亲手将他处死。

狄公徐徐说道:“昨日开堂时,你我业已叙过前言,如今你可立即招来!”

“方才这一番话,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即可。不过我也不能违你心愿,强留你在此处。我知道你一向心系军中,不如找个借口送你去京师如何?我可给兵部大员写一封密信,你带去呈上,然后定会被授予千总之职!”

倪继被带上堂来,狄公一看即知自己所料不差。一夜之间,倪继变得形容迥异,以往悠闲愉悦的外表剥落下来,徒留一具丧魂落魄的行尸走肉。

乔泰惨然一笑,徐徐说道:“我更愿意留在此地,为老爷继续效命,直到有朝一日老爷升为京官,再也用不着我的时候方罢。”

狄公环视堂下,心中思忖该如何开场。那倪继擅长伪装,惯于藏在幕后指使,此类人物一旦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多半便会立时土崩瓦解。想到此处,狄公拿起令签,写下倪继的大名,交与方班头。

“那就一言为定!”狄公欣喜地说道,“乔泰,多谢你做此决定,不然我一定会十分惦念你的!”

次日早衙开堂,数百人涌入大堂内观审。倪继被拘的消息已然传遍全城,还有乌尔金被捉一事,更是谣言四起、众说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