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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案 第五回 巧遇故旧盛情款待 夜行河边异象忽生

“老天!”乔泰叫道,“别讲这些吓人的事了!听得我汗毛直竖,如何吃得下去!”

掌柜冲一名伙计吆喝一声,等那人送上两大碗面条后,才又轻声说道:“老范田庄的西边,就在乡间小路和官道的交口处,建有一座古庙。九年前,曾有四个和尚住在庙里,都是城东门外白云寺的人。一天早上,有人发现这四个和尚齐齐死去,喉咙全被切开了!后来再没人住,那庙便荒废至今,但那四人的鬼魂仍在里面游荡,曾有农夫看见夜里有灯火闪烁,人人都对那地方避之唯恐不及。就在几天前,我一个表兄晚上走过时,分明看见了一个没头的和尚,在月亮底下走来走去,脑袋正夹在胳膊底下哩。”

马荣哈哈大笑。二人开始大吃面条,吃罢最后一根,乔泰起身在袖中摸索,掌柜却按住他的胳膊,说道:“长官千万不要这样!这小店里里外外全是你的。当初多亏了你,不然那些高丽骑兵早就——”

“你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儿?”马荣不耐烦地叫道,“谁是‘他们’?”

“好吧!”乔泰断然说道,“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是要想我们再来的话,下次定得付你现钱不可!”说罢不顾掌柜一力反对,拍拍他的肩头,与马荣出门而去。

“那是去年一个远亲死后留给他的。”掌柜说道,“田庄倒是稀松平常,地方不大,且又偏僻,靠近荒废的破庙。对了,如果他就是在那里失踪的话,定是被他们给降住了。”

二人走到街中,乔泰对马荣说道:“兄弟,你我已是酒足饭饱,总得做些公事!且去城里瞧瞧如何?”

“且罢,老范的好日子算是到此为止,”乔泰插话说道,“从今往后,他得在我二人手下做事。他一定收过不少贿赂,听说在城西还有个小田庄。”

马荣看着四周的浓雾,搔搔头皮答道:“想来这得全凭跑腿了!”

“但愿他从此不见了才好!”掌柜愤愤说道,“那恶棍向来不拘什么人都要敲诈一通,比衙役班头还要贪心。更有甚者,他还从不放过女人。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心地却够歹毒,天知道到底做过多少坏事!他和老唐关系很近,老唐总是千方百计护着他。”

沿街的店铺门前亮着灯笼,尽管雾气浓重,街中仍是熙熙攘攘。二人一路走去,随意看看本地出产的货物,偶尔上前问问价钱,不觉行至关帝庙前,便走进门去,买了几炷佛香点燃供上,以告慰阵亡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马荣耸耸肩膀,说道:“我们自会查明真相,其中也不无乐趣。至于你说的姓范的家伙,我们怕是得为他劳神一二。刚才听守卫道是此人似乎失踪不见了。”

二人朝南而行时,马荣开口问道:“我大唐军队为何总要在边境上与胡人开战?为何不能让那些蛮夷自生自灭去?”

“实话告诉你们,此地表面上看起来平安无事,实则并非如此。”掌柜说道,“我是个本地人,当然深知底里!从古时候起,这里就总出些怪人,以前听老爹讲过不少——”说着声音渐低,连连摇头,将乔泰推过来的一杯酒一口喝干。

“兄弟你对政事真是一窍不通,”乔泰傲然答道,“我们理应助他们脱离蒙昧,并接受我朝教化!”

“什么地方不对头?”马荣问道。

“说来那些突厥人倒也明些事理。”马荣说道,“他们并不强求本族女子出嫁时必须是处子之身,你可知道是何缘故?那是因为他们明白突厥女子从小常常骑马!不过千万别让我们汉人姑娘知道这些事!”

“少理他那一套!”掌柜阴沉说道,“他不但……异于常人,而且还有些很不对头的地方。”

“休得啰唣!”乔泰怒道,“我们已经迷路了!”

“那老头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乔泰惊问道,“我看他连个苍蝇都不舍得拍死哩。”

二人驻足张望,周围似是一片宅院,石板铺出的路面十分平整,两边隐约可见高高的院墙,浓雾隔绝了所有声响,周遭一片寂静。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样,”掌柜固执地说道,“不过那姓唐的和姓范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前面是不是有座桥?”马荣说道,“那一定是横穿城南的运河了。要是顺着河岸朝东走,迟早能走回街市中去。”

“如今的县令可是个大好人。”乔泰说道。

二人穿桥而过,沿着水边朝前走去。

“那是他们的说法!”掌柜说道,“县令丧命后,只留下了一堆碎尸!听我一句,那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突然,马荣拽住乔泰的胳膊,抬手指向对岸。浓雾中一片迷蒙。

“我听说他是被毒死的!”马荣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乔泰定睛细看,只见几个人肩扛一乘小敞轿,正在月光下行走,隐约看见一个光头男子盘腿坐在轿中,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似是裹着一身白衣。

掌柜左右顾视一下,又悄声说道:“县衙里正有怪事发生!半月前县令被人掐死,尸身也被砍成碎块,莫非你们不曾听说过?”

“那怪人是谁?”乔泰惊问道。

“与你煮面是一个道理,”乔泰答道,“不过为了糊口而已。”

“天知道。”马荣低声咕哝道,“你瞧,他们停下来了。”

独臂掌柜拉过一条板凳坐下,换了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马荣乔泰一边吃喝,一边听掌柜自述家事。他原在蓬莱土生土长,后来加入了远征高丽的军队,从军中被遣散后,便用所有积蓄买下了这家饭馆,生意做得颇为不坏,说罢盯着二人身上的褐袍,低声问道:“你们为何要在县衙中当差?”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雾气稍稍散开,二人看见那伙人将小轿放下,站在后面的两名大汉忽然手举大棒,朝轿中人的头上肩上砸去。雾气又变得浓重,只听见“哗啦”一声水响。

“这还不错!”乔泰满意地说道,“当兵的,你也坐下,这会子先让你那婆娘做活去!”

马荣骂一声娘,对乔泰叫道:“快过桥去!”

“稍等片刻,长官。”那人兴冲冲答应一声,一头扎进厨房,旋即便又转回,后面跟着一个手举托盘的胖妇人,盘内有两大壶酒,还有满满一碟咸鱼菜蔬。

二人转身顺着河岸飞跑,但是地面湿滑,且又看不分明,花了不少工夫才回到桥边,急匆匆穿桥而过,奔到对岸后,放慢脚步小心向前,周围却是一片寂静。二人在出事的地方左右逡巡时,马荣忽然蹲身下去,用手摩挲着地面,说道:“这里有些印子很深,那倒霉鬼一定就是在此处被推下河去的。”

“别提什么长官。”乔泰狠狠说道,“北征时我遇上麻烦,从此便弃了军职,又改名换姓,如今自称乔泰。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来?”

浓雾略略消散,只见前方数尺开外有一摊泥水。马荣脱下身上的衣物交与乔泰,又踢掉两只皮靴,蹚入河中,水深刚及小腹。

乔泰连声咒骂,骂得十分新鲜出奇。独臂人闻听此言,抬头仔细打量几眼,放下长柄竹杓走到近前,汗津津的脸上绽出笑容,大声说道:“想当年只听过一个人会这么骂人!什么风把长官吹到了这里来了?”

“好一股臭气!”马荣怒道,“不过没见有什么尸体。”又在水中摸索半晌,方才走回岸上,脚底沾了厚厚一层淤积在河底的污泥,不禁嫌恶地说道,“不中用,我们一定是弄错了地方。这里除了几块泥巴和废纸之外,再无其他,真是糟糕透顶!赶紧拉我上去。”

“过后再说!”伙计喝道,“没见我正忙着哩!”

就在此时,天上落起雨点来。

一个送面的伙计手举托盘匆忙经过,乔泰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说道:“来四碗面!再来两大壶酒!”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乔泰咒骂一声,转头看见一家宅院后门的门廊,黑洞洞冷清清的,急忙抱着马荣的衣物皮靴跑去暂避。马荣站在雨地里,等浑身上下都被雨水冲干净了,才走到门廊下,用项巾擦干全身。等到雨停之后,二人重又朝东走去,雾气渐渐稀薄,可以看见左手边是一排高大院墙。

马荣乔泰朝四下一望,只见座中食客多是小商小贩,抓紧吃完后急着回去招呼晚间的顾客,狼吞虎咽地嚼着面条,惟有彼此传递酒壶时才略停一下。

“我们办事不力,兄弟。”乔泰颇为失悔,“换了有经验的官差,定能逮住那伙歹人。”

二人行至县衙西南角处,看见头一家小饭铺,便径直走入。这饭铺的名头倒是颇为响亮,叫作“九华庄”,里面人声鼎沸,甚是热闹,二人好不容易才在后面的柜台边找到一张空桌。一个独臂人正站在台内,翻搅着一大锅面条。

“再有经验的官差也不能飞过河去吧!”马荣悻悻说道,“那个白衣人看去实在古怪。刚刚听你那独臂朋友讲了几个好故事,谁知转脸就遭遇上了。不如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上一杯。”

“而且还口干舌燥!”乔泰附和道。

二人一路走去,终于看见一盏彩灯在雾中闪烁,却是一家大饭馆的侧门,于是绕到正门前进去。楼下的前厅富丽堂皇,一名伙计见二人浑身湿漉,不禁怀疑地上下打量几眼,马荣乔泰报以怒视,随后顺阶而上,推开雕花精美的门扇,眼前一间阔大的厅堂,里面人声鼎沸。

再说马荣乔泰。二人离开县衙后,马荣说道:“你我先去找个地方填饱肚皮。操练这起懒汉,累得我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