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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钟案 第二十一回 困钟下合力终脱险 闯宅中联手捉疑凶

衙役听罢连连点头,接着抬手叩门,待窥孔打开后,对看门人高声叫道:“你这懒鬼,还不快快开门!适才有个夜贼钻入你家院内,要不是我等小心戒备的话,你们丢了金银还在做梦哩!趁着那贼人尚未得手,赶紧把门打开!”

狄公停在距离大门数步开外,马荣独自上前,与那最年长的衙役伏耳低语一阵。

看门人刚刚打开门扇,马荣跳上前去,一手扼住那人的喉咙,另一手捂住嘴巴,让衙役们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又用油膏布封住口。

二人穿过几条窄巷,马荣寻到林宅正门,只见四名睡眼惺忪的衙役正守在那里。

狄公与马荣疾步冲入院内。庭院中一片死寂,并无一人出来拦阻。

狄公又转头对乔泰说道:“你留在此地照顾洪都头。等衙役一来,就叫他们将大钟吊起挂回原位,并将下面的尸骨小心收在一只木匣中。你再用筛子将周围的尘土细细筛过,看看还有什么线索不曾。”说罢与马荣一道出了角门,离开圣明观。

到了三进庭院,林宅管家忽地从暗地里冒出。狄公喝道:“本县命你立时就擒,不得顽抗!”

狄公拿出手巾将头发系住,算是收拾停当,方才对马荣说道:“我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但是不想林帆竟使出这等卑鄙的手段,企图一举害了我们五人性命。若不是侥幸将大钟推出平台一侧,蒲阳城内又会传出一桩离奇的失踪案了。我定要亲手捉住林帆这厮,以解心头之恨,最好他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动一场拳脚方才痛快!”

只见寒光一闪,那管家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来。

马荣从旁审视半晌,心中暗想老爷虽说身上有些许赘肉,但若是单打独斗起来,怕也轻易对付不了。

马荣正要跳上前去,不料狄公出手更快,挥拳猛击在那人胸口处,待对方朝后倒去时,又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中其下颌,于是林宅管家仰面摔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不料狄公竟摇头不纳,令马荣十分惊异。却见狄公只套上贴身衣袍,卷起袖口,露出筋肉结实的前臂,将衣服下摆掖入腰间,又将一把美髯分作两绺,绕到颈后打成一个结。

“好个手法!”马荣暗赞一声,俯身去拣掉在地上的长刀时,狄公却已率先奔入内宅。一片漆黑之中,唯见一扇窗内闪着微黄的光亮。狄公抬脚踹开门扇,马荣也疾步赶了上来。

陶干领命离去。这时马荣从铜钟底下拣了狄公的衣帽出来,抖落尘土后请老爷穿上。

二人四下一望,却是一间小巧精致的卧房,乌木雕花几案上放着一盏点亮的纱灯,右边摆着一副乌木床架,左边则是一张精美的梳妆台,上面还燃着两支蜡烛。

此时洪亮已然清醒过来,看见狄公正欲起身,狄公连忙命他好生躺着不要动弹,又上前切腕把脉,温颜说道:“洪都头只管放心歇息,眼下并无要紧事非得劳动你不可,等衙役们赶来再说!”又转头对陶干命道:“你快去找城北里长,叫他带几名手下前来,并派人骑马去县衙传我的命令,召二十名衙役,再带上两乘肩舆,火速前来圣明观。传过话后,你便就近找个药店医馆速去疗伤,不意竟弄得浑身是血。”

林帆身着薄薄的白绸睡袍,背朝门口,正坐在梳妆台前。

“以此足证林帆必是凶手无疑。”狄公说道,“他从里面打开这扇铁门,一路悄悄尾随至前院,暗中窥伺我们几个如何将大钟撬起,又如何悉数钻入钟下,于是心中陡生毒计,意欲趁此良机将我等一并除去。”瞥了陶干一眼,又道,“且罢,你我回去看看洪都头如今怎样了。”

狄公上前一把揪住林帆,拽得他猛一转身。

狄公与陶干看过后,又提起灯笼走到后院,行至铁门前,见陶干适才贴在门边的纸条果然已断作两截。

林帆望着狄公惊骇无语,并无一点反抗的举动,面色苍白憔悴,前额有一道深深的创痕,刚刚涂抹过药膏,裸露的左肩处亦有几片青紫瘀伤。

二人一看情形,便知那歹人是取了一柄扔在地上的长枪插入鼓凳后方,又将枪杆推至最近的立柱边架稳,用力将鼓凳撬得滑脱出去。

狄公见林帆竟然全不动手,不禁大失所望,便厉声喝道:“林帆,你已被我拿住,还不快快起来,本县这就命人将你带去县衙!”

“你且起来!”狄公命道,“不吃一堑,不长一智,但愿你能以此为戒,切记不依我的命令行事会有何等结果!如今且随我一起回钟楼去,查看那藏在暗处的凶手到底是如何将鼓凳撬脱的。”说罢只系着缠腰布攀上平台,陶干依头顺脑跟在后面。

林帆一言不发,从座椅中缓缓站起,立于卧房中央的马荣从腰间解下一条细铁链来,预备上前捆缚。

狄公转过身来,却见陶干长跪在地,连连磕头。

不料林帆忽然伸出右手,猛拽梳妆台左侧的一根线绳。狄公迅疾出拳,猛击在林帆下颌处。林帆全身朝后撞在墙上,右手却未曾松开,因此人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却也顺势将线绳拽出老长一段。

狄公稍歇片刻,头一个翻身立起,先去看视仍旧躺在地上的洪亮,上前摸摸心口,对马荣乔泰命道:“你二人将洪都头扶去莲池边,拿些水将他面上和胸前濡湿,除非体力完全恢复,否则千万不可让他起身!”

狄公忽听背后一声大叫,转头看去,只见马荣踉跄倒地,一扇暗门机关已在他脚下打开,赶紧上前一把揪住马荣的衣领,将他拖拽上来,差一步便会坠入黑漆漆的洞口内。

片刻过后,一柄长枪从空隙处递入,马荣乔泰藉此将大钟撬得稍稍偏向一侧,从此缺口迅速显豁起来,先是送洪亮出去,接着其余三人依次跳下,悉数落在灌木丛中,个个筋疲力竭。

暗门大约四尺见方,开口处可见一道陡峭的石阶,直通向黑暗深处。

陶干忽然蹲身下去,将两腿从缺口处伸出,奋力一挣想要脱出,虽则后背被平台边缘的粗粝石棱划出长长一道口子,却兀自不肯罢休,到底将双肩挤了出去,整个人“扑通”一声跌落在灌木丛中。

“总算你运气不坏,”狄公说道,“要是碰巧站在这暗门正中,管保已在那石阶上摔折了两腿!”

眼看钟沿下的空隙愈来愈大,但仍不足以让一个幼童出入。众人使尽余力再四推去,却是纹丝不动,显见得铜钟果然被一根柱子挡住。

狄公查看过梳妆台,见右边还有一根线绳,便伸手一拽,只见暗门缓缓合上,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地面平整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

狄公将洪亮移至缺口处,好让他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四人倾力再推。

“我本不想对一个受伤之人出此重手,”狄公指着不省人事的林帆说道,“但若是不将他打倒的话,谁知他还会使出什么花招来!”

此时脚下终于露出一线新月状的罅隙,一股清气飘入闷罐似的铁牢中。

“老爷那一拳真是干净利落。”马荣由衷赞道,“我正纳闷他头上肩上如何弄下了那些伤口,分明今日曾与人动过拳脚。”

铜钟向着平台边缘被推出几寸后,洪亮头一个用尽了气力,昏倒在地。

“我们很快便会查个水落石出。”狄公说道,“如今你且将林帆连同管家仔细捆好,然后从前门召那几名衙役进来,彻查整个宅院,如果发现其他家人仆从,也一并捉拿并解去衙院。我再去探探那条暗道。”

谁也不知在这铜墙铁壁的死牢中苦撑多久方能逃脱,众人个个赤身裸体、汗流浃背,大声喘着粗气,胸中似有火烧。

马荣俯身给林帆上绑,狄公再次牵绳打开机关,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支蜡烛,顺阶而下。

钟内很快变得十分闷塞,人人只觉呼吸艰难。铜钟缓缓挪动了一寸左右,众人见行之有效,自是更加卖力。

狄公朝下走了十来步,进入一条狭窄的地道中,举起蜡烛一照,只见左边是一座石头平台,低矮的拱壁下,暗黑的水流正汩汩漫过最低处的两级石阶,右边的地道尽头是一扇大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样式看去颇不寻常。

狄公摘了帽子抛在地上,又三下两下除去身上衣物,右足在地上触到石板接缝处,站稳脚步,弯腰猛推铜钟,其他四人连忙依样而行。

狄公重又顺着石阶返回,直走到头肩伸出暗门,对马荣叫道:“底下有扇上了锁的门,定是我们原先试图打开的那一扇!这伙歹人将成包的私盐从圣明观后院仓房中一路搬来,再通过地下水道送出去,那水道必与城里的河流相连,并且通往水门附近。你去林帆的外袍内搜一搜钥匙,我好将门打开!”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狄公断然说道,“不过一旦有了缺口,起码可以透一口气而不致闷死。先将灯笼吹灭,这里空气本就稀少,闲话休说,脱了衣服快快动手!”

马荣见床边搭着一件绣花长袍,抓起来里外一摸,果然摸出两把形制奇特的钥匙来,上前递与狄公。

“要是被柱子挡住,却又如何是好?”马荣哑声问道。

狄公再次顺阶而下,直走到铁门前,将钥匙插入锁中一转,铁门应声开启,外面分明便是沐浴在银光下的圣明观后院了。

“住嘴!”狄公喝道,“时间紧迫,你们都听仔细了!我等从里面万难将此钟抬起,惟一可行的法子是合力将它推动,一旦推出平台边沿,自有缺口可以爬出去。”

狄公朝马荣招呼一声,然后穿门而出,夜凉如水,清爽宜人,只听得前面隐隐传来众衙役的喧哗声。

众人惊呼一声。马荣乔泰恨骂连连,伸手在铜钟内壁四处摸索,却是滑不留手。陶干后悔不迭,不禁失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