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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案 第五回 漆黑夜半众匪袭院 朝日初升三骑出征

马荣并未停步,边走边冲凌什长叫道:“带上十人,跟我过来!”

只见凌什长正率领三十来人,忙着打理身上披挂之物,或是为大刀长矛上光,或是给皮衣皮甲涂油。

后院内冷冷清清,几名家仆看见三人骑马闯入,急忙拔脚溜走。

马荣一骑在先,径直驰向通往二进庭院的台阶,狄公与乔泰跟在后面。

马荣直朝里面一幢高大房舍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地上笃笃作响。朱漆雕花门扇甚为精美,可见此处必是宅内大厅。

狄公一行并未顾视左右,旁若无人朝内行进。

三人甩镫离鞍,下了坐骑,将缰绳扔给凌什长手下。

前院中约有二三十人,正三五成群凑在一处各自说得热闹,一眼瞥见三骑进来,心知曹操已到,惊得立时噤口收声。有几个原本手持刀剑的,也赶紧将兵器藏入衣褶袍缝内。

马荣抬起铁靴,一脚踢开正中门扇,大步走入,狄公与乔泰跟在后面。

昨晚放还的几名逃卒显然已将大军入城的消息传回。几名守卫略一迟疑,随即推开大门,狄公一行策马而入。

大厅中央有三人团团围坐一处,看去正在商议要事。居中之人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坐在一张蒙着虎皮的太师椅中,一脸横肉,神色傲慢,留着漆黑的短须,似是刚刚起床不久,身上仍穿着白绸睡服,外罩一件宽大的绛紫色家常锦袍,头戴一顶黑便帽。另有二人坐在对面的乌木雕花脚凳上,皆是年事已高,显然也是匆匆裹上衣物。

马荣走到四人面前方才收缰勒马,用手中长鞭一指大门,喝道:“把门打开!”

大厅内一派尚武气息,更像是一座武备库而并非是待客的厅堂。四周墙面上悬有各式刀枪剑戟,地上铺着大块兽皮。

三人直奔钱家大宅驰去,只见门前有四名彪形大汉,手持长戟,森然兀立。

那三人眼见狄公一行闯入,不觉目瞪口呆,竟至说不出一句话来。狄公亦是一言不发,自顾在一张空椅中坐下,马荣乔泰直走到钱茂面前方才止步,冲着他怒目而视。

三人一路朝西而行。狄公回头望去,只见衙院上空,一面杏黄大旗正猎猎飘动,上有“中军”两个鲜红的大字,不禁对马荣乔泰笑道:“为了赶制那面旗子,几位夫人昨晚一直忙到深夜!”

钱家两名师爷急忙起身离开脚凳,退到主人的座椅后方。

狄公一身猎装,走在当中,马荣乔泰身着骑兵百长的军服,全副披挂分列左右。

狄公对马荣闲闲说道:“百长,城内已由官军统管,捉拿歹人之务,本县就全托给你了。”

次日一早,太阳刚刚露头,便有三人骑马出了兰坊县衙。

马荣转头叫道:“凌什长!”

狄公赞道:“洪都头,你音声威武、气势如雷,正宜发号施令哩!”

凌什长疾步跨过门槛,后面跟着四名手下。马荣问道:“这几名人犯中,哪一个是恶贼钱茂?”

两名衙役关上花厅的门扇。这时洪亮现身出来,拎着一堆破旧的铁锅、水壶和锈铁链等物。

凌什长伸手一指坐在太师椅中的那人。

狄公见他们步伐齐整,对马荣微微笑道:“操练了一下午,居然颇为见效!”说罢走下台阶。

马荣喝道:“钱茂,你犯下阴谋叛乱之罪,今日奉命前来捉拿!”

在中庭内,由方班头招募来的一班新人正肩荷长矛,列队朝三班房走去。

钱茂从座中跳起,立在马荣面前,用同样的高声叫道:“你是何人?竟敢在老子家里撒野!来人,给我拿刀砍了!”

陶干一一录下十五个犯人的名姓,却见最后一人非是别个,正是不久前刚被遣走的那名狱吏,不由咧嘴笑道:“你这厮所言真是不虚!回来得果然比我意料中还要早些!”说话间推得那人一转身,紧接着不偏不倚踹出一脚,使其重又跌回原先的牢房之中。

话音未落,马荣抬起带甲的铁拳,结结实实正中钱茂的面门。钱茂应声倒地,落在一张精致的茶几上,连同一套贵重的细瓷茶盅统统砸得粉碎。

狄公示意一下,衙役领命将众犯带去大牢,陶干正在彼处等候。

大厅后方摆着一架大屏风,只见六条大汉从屏风后闪出,个个手持长刀,看去凶神恶煞一般,为首的晃着一把双刃利斧。

六人高声应道:“遵命!”说罢仍旧列队出门而去。

众保镖一见马荣乔泰全身披挂,猛地收住脚步。马荣抄起两手,厉声喝道:“放下手中兵刃!对你们这帮小喽啰是否定罪,过后由我们长官定夺。”

马荣随即喝道:“凌什长与五名兵士听好,现在你们各自回去,丢掉这身破破烂烂的便装,明日午时再来此处,务必依照军规,全身披挂整齐!”

钱茂的鼻梁骨已断,鲜血汩汩流出,滴落在衣袍前襟处,这时抬头叫道:“休听这厮胡说!你们端了我钱家十年饭碗,先替我宰掉那个狗官再说!”

狄公手捋长髯,对马荣说道:“等你率军去巡察其他边县时,本县想留下若干兵士镇守此地。还请百长对参将提议,将这几名逃卒重新收编入伍。”

为首之人一听,举起利斧,直朝狄公奔去。

“启禀老爷,大约四十左右!”

狄公端坐不动,缓缓捋着颊须,一脸不屑盯住来人。

马荣听罢,冲那什长大声喝问一遍。

“王大哥且慢!”凌什长叫道,“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如今城里来了大批官军?全城已尽被他们掌握,你我根本不是对手!”

狄公说道:“百长,再去问问兰坊城中共有多少军中逃卒。”

持斧之人一听这话,立时犹豫不决起来。

此时其余泼皮已将兵器交出,衙役们接过后,又将贼人一一捆缚起来。

乔泰不耐烦地顿足叫道:“赶紧料理了这几个歹人,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办哩!”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马荣命道:“你们将被送到营中,接受军法处置!”

此时钱茂已昏厥过去。马荣全不理会那几名保镖,蹲身下去动手给钱茂上绑。

立时有五人走出,在那什长身后排成一列,笨手笨脚地立正站好。

狄公从座中立起,整整衣袍,对持斧者冷冷说道:“将你手中的凶器放下!”然后转身背对此人,眼神凌厉地盯住那两名师爷。二人一直默默站在原地,在情势尚不分明时,显然打算观望一番后再做定夺。

“凡是军中逃卒,都走上前来!”马荣叫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狄公冷冷发问道。

那人一个立正,“小人姓凌,原是左翼第卅三军第六步兵营中的一名什长。敬听百长吩咐!”

年长者躬身一揖,开口答道:“回老爷话,小民也是迫于无奈,才做了钱某人的师爷。还请老爷听小人说……”

马荣喝道:“谁在这里自称什长?”

“你还是留着回衙后再讲不迟!”狄公打断那人的话头,又对马荣道,“我们趁早回县衙去,只带走钱茂与两名师爷即可,至于其余人等,以后再来料理不迟。”

众泼皮面面相觑,不免惊慌失措起来。却见一人排众上前,对同伙叫道:“弟兄们,我们中了埋伏!现有官兵在此!”说着将长矛扔在阶前,又解下腰上的剑带,叹道,“老子熬了六年才混到什长,想来又得从小兵重头做起了!”

马荣迅速答道:“县令大人吩咐,小校自然从命!”

就在这时,只听花厅内有人高声发令:“朝后……转!”立时传来一片铁器叮当之音,还有重重的踏步声。

马荣冲凌什长示意一下,便有四人上来,将两名师爷捆起。乔泰解下缠在腰间的细铁链,在两头各打一环,分别套在二人脖颈上,双双拽出门去,又将铁链系在鞍头,说道:“你们要是不想被活活勒死,最好脚下快跑!”

持刀的大汉头一个回过神来,对贼众叫道:“大家操起家伙杀出去!”话音未落,猛喘一口粗气,仰面朝天栽倒在地,喉头已被乔泰射出的羽箭洞穿。

乔泰与狄公分别登鞍上马。马荣将不省人事的钱茂横担在鞍上,对凌什长叫道:“将你的手下分作四班,每班十二人,分别负责拿下钱茂十名爪牙,然后再带去四方城门,将人统统锁在谯楼上。正午时分,会有军官前去各处城门巡视!”

狄公开口断喝,声如洪钟:“兰坊县令在此!尔等还不赶紧弃械受降!”

“遵命!”凌什长应声答道。

台阶上方站定一人,身着全副官服,锦袍辉煌,头戴一顶乌纱帽,看去威仪凛凛。左右两旁立着两名大汉,身着骑兵百长的戎服,护心镜与臂甲闪闪发亮,尖盔上五色小旗飒飒飘动,一人张弓搭箭,早有准备。

三人策马穿过庭院,两名师爷在乔泰马后一路紧跟。

刚刚闯入的众泼皮被这乍暗乍明弄花了眼,恍惚中仿佛看见左右两旁皆是全身披挂的官兵,光亮照在头盔矛尖上,明晃晃分外耀眼,人人平端着一杆长矛,看去严阵以待。台阶下立着一排衙役,手中亦是刀剑出鞘。

一个留着花白山羊胡的老者正在二进庭院中等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突然间,县衙花厅的六扇大门一时齐开,里面摆着两排灯笼火烛,将四下照得一片通明。

狄公勒住马匹,问道:“你且起来,报上姓名!”

庭院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贼众不由得暂且止步。

老者连忙踉跄爬起,躬身施礼,口中答道:“小民是这宅中管家。”

领头的大汉一脚踹开二门,抽出长刀站在一旁,让同伙鱼贯而入。

狄公命道:“你负责照看宅中的一应器物,以及所有仆从与女眷,直到县衙派人前来接管为止!”说罢继续前行。

众泼皮涌进前院,高声叫道:“狗官在哪里?贼县令还不快滚出来!”

马荣弯腰冲那管家侃侃说道:“你以前可曾见过军中如何实施鞭刑?就是用细藤条慢慢抽到断气为止,经常要打上三个时辰哩。”

门板终于被撞裂,只听一声闷响,厚重的木门倒在地上。二十几个泼皮无赖闯入院内,手持棍棒刀剑,一个彪形大汉举着火把在前引路。

老管家一脸懵懂,只得恭敬答道以前从不曾见过。

然而衙院之内,仍是略无声息。

“县令老爷方才吩咐的事体,若是你没能仔细照办,到时自会尝到这鞭刑的滋味!”马荣信口说罢,催马离去,留下管家站在原地,面如死灰,浑身如筛糠一般不住哆嗦。

只听有人嘶声叫喊喝令,还有兵器碰撞的锵锵声。一根巨木正在撞击大门,隆隆声回荡在寂静的夜中。

三人驱马走出钱宅正门时,四名守卫连忙举起手中的兵器敬礼致意。

午夜刚过,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打破了衙院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