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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钉案 第十九回 恶妇当堂羞辱县令 猫图转瞬变作鸟形

狄公一拍惊堂木,宣道:“本县认为这个夜访蓝大师的女人正是陆陈氏。不知她使出什么手段骗取了蓝大师的信任,然后又企图勾引,自然被蓝大师一口回绝,于是心怀怨愤、决意报复,假扮成突厥后生潜入浴堂,趁蓝大师洗浴过后正在休息时,将喂过毒药的茉莉花瓣投入蓝大师的茶盅内。适才三名证人之所以没能认出她来,皆因此妇善于做戏,扮成突厥人时,举手投足全是男子做派,刚才却又刻意显出女子的柔媚态度。不过这并没关系,本县自会证明,蓝大师本人是如何留下线索控告这个歹毒妇人的。”

此时陆氏已苏醒过来,由两名衙役腋扶着跪在地上。

看众们闻听此言,爆发出一阵惊呼。狄公发觉堂内气氛倒向了自己这边,方才梅诚那个淳朴后生的证词显然赢得了不少好感,于是对陶干点头示意。

狄公闻言点头,书办从旁大声念了一遍所做的笔录,梅诚按过指印后,狄公命他退下。

陶干依照老爷的吩咐,在晚衙开堂前将一块四方木板涂成黑色,此时取出示众,又将一副白色七巧板中的六片钉在上面,每片长逾二尺,使得堂下众人皆能看见,然后置木板于高台之上,靠立在书办用的小桌旁。

“回老爷,隔着门扇不甚分明,”梅诚答道,“并且这声音以前也是闻所未闻,不过听去怒气冲冲,似是埋怨师傅不来看她。师傅回答时,我分明听见他话里提到小猫,又一想此事横竖与我无干,就赶紧走开了。”

“诸位请看,”狄公说道,“当日就在蓝大师浴房中的石桌上,这六片七巧板正是摆成如此形状。”又举起一片小三角:“这最末一片被发现时,则是攥在死者右手中。

“那女人说些什么?”狄公问道。

“蓝大师喝下茶水后毒性发作,舌头肿胀不能发声,当时他正在摆弄七巧板,于是便拼着最后一点气力,试图藉此来指证凶手。

“那天小民跟往常一样,”梅诚叙道,“晚上练完功后,便离开了蓝师傅家,刚要迈进自家大门时,忽然想起将大铁球落在演武厅内,因为明早练功时还要用到此物,于是又折回去取了一趟。刚刚走进师傅家的前院,却见有人来访,师傅正将房门在访客背后掩上,我只模糊瞧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由于师傅所有的朋友我都认得,心想还是不要贸然闯入,便朝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拼完就一阵抽搐,倒地时胳膊必是扫到板面,因此弄乱了模样。但是只要稍稍挪动三片,再加上他手中的最后一片,图形无疑便可复原。”

狄公点头说道:“梅诚,你且说说半个多月以前,某天晚上你的所见所闻。”

狄公起身将那三片取下,稍稍改变位置后重又钉上,再加上一片,拼出一只猫来。堂下发出一阵惊呼。

“小民叫做梅诚,”那后生恭敬答道,“在蓝师傅手下帮忙已有四年多,如今是七等拳师。”

狄公回到座椅中,接着说道:“正是藉着这只猫的形状,蓝大师指出陆陈氏便是凶手。”

“报上你的姓名、生业!”狄公命道。

陆氏突然大声叫道:“胡说八道!”随即甩脱了两名衙役,手脚并用,艰难地朝前爬去,虽则痛得面目扭曲,仍以超人的毅力攀上高台,靠坐在案桌一侧大口喘息,伸手抓住木板的一角,手指颤颤将狄公方才钉住的三片又挪动一遍,扫了一眼堂下众人,紧握住最末一片贴在胸前,嘶声说道:“你们看!这全是骗人的!”

只见一个青年后生被引至案桌前,身材健壮,头皮剃得精光,身穿一件简朴的褐袍,面相看去十分忠厚和善。

只见她呻吟着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将最后一片三角钉在图形的头部。

狄公对班头喝道:“带另一名证人上堂!”

陆氏又开口叫道:“蓝大师拼的是一只鸟!他根本没想留下……什么线索。”说罢面色骤然变成死灰,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狄公耸耸肩头,藤条复又呼啸落下。陆氏忽然一动不动,班头于是停手,衙役将她翻过身来,并试图设法弄醒。

三名亲随返回二堂后,马荣出声说道:“那女人简直就不是个人!”

陆氏抬起头来,却已口不能言,半晌后方才吐出两个字来:“休想!”

“她对我十分痛恨,”狄公说道,“因为痛恨我所代表的一切。她虽说生性恶毒,但却意志极强,且又富于急智,令我不得不钦佩叹服,居然看了一眼,便能想出如何将一只猫变成一只鸟——况且还是在痛得快要昏厥之际!”

陆氏大声尖叫着挣扎扭动。打过十下后,狄公示意班头暂停,冷冷说道:“你可现在回答。”

“这女人一定不同凡响,”乔泰沉思道,“否则蓝大哥绝不会注意到她。”

几名衙役将陆氏脸面朝下放倒在地,扯下她身上所穿的突厥长裤,由于律法规定妇人女子惟有在法场上才可暴露羞处,班头立即拿了一块湿布遮住臀部,又有二人上来按住手脚,班头举起藤条打下。

“并且她还将我们置于极其难堪的地步。”狄公忧心说道,“如今既然不能告她谋害蓝大师,就必须证实其夫陆明的暴死与她有关。去叫仵作前来。”

大堂内立时寂静下来,只听陆氏忽然连叫数声。

一时陶干带着郭掌柜进来,狄公说道:“郭掌柜,你那日说过见陆明双目凸出,觉得可疑,还说若是脑后遭到重击的话,则会出现此种情形。但是即使匡大夫有意隐瞒,陆明的兄弟或其他帮忙理丧之人,难道不曾注意到有类似的伤口?”

“肃静!”狄公声如洪钟,“蓝师父生时亦曾控告此妇,证据确凿,无可置疑,本县即刻便会公之于众!”

郭掌柜摇头答道:“没有,老爷。如果用一块厚布包着一柄硬木重槌击打的话,根本不会受伤出血。”

堂下一阵议论纷纷,有人不满地出声嚷着:“何不赶紧去捉拿谋害蓝师父的凶手!”还有人叫着:“好不丢人现眼。”

狄公闻言点头,又道:“尸检自然可以查出破裂的头骨。然而若是此说并不成立,你可否还能找出其他暴力致死的痕迹?毕竟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狄公强压怒火,断然说道:“此妇藐视公堂。”又想起郭夫人的一席话,提醒自己须得小心用刑,于是对班头命道:“判臀杖二十!”

“这多半得看棺木的用料与墓穴内的情形如何。”郭掌柜答道,“不过即使尸体速朽,想必还是能验出是否中毒致死,比如查看肌肤与骨髓的状况。”

“不招!”陆氏高声叫道,“随便你怎么折磨我,但是休想设下奸计,把蓝大师牵扯进来!”

狄公思忖半晌,说道:“依照律法,若无正当理由便开棺掘尸,会犯下死罪。如果验尸未能找出确凿证据证明陆明死于谋杀,我必得引咎辞官,然后以亵渎他人陵墓之罪交由朝廷处置,若是再加上诬告陆陈氏杀夫的话,无疑便会人头落地。虽说朝廷加意庇护大小官吏,但要紧的是一定不可犯有过错。当今官场体系庞大、人数众多,即使对于声望甚佳的官员,一旦违背律法,亦是绝不容情。”

狄公猛一拍惊堂木,叫道:“肃静!”又冲陆氏喝道:“你这妇人,还不快招!”

狄公起身来回踱步,三名亲随紧张地一路注视,只见他忽然驻足说道:“验尸还是要做!我宁愿冒此风险!”

堂下众人听罢,一齐大声喝彩。

乔泰陶干面有疑色,陶干说道:“那女人精通各种巫术,万一陆明是被她用符咒弄死的,却又如何是好?如此一来,尸体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陆氏挺身叫道:“你想要怎么折磨羞辱我,悉听尊便,反正一介草民无足轻重。然而蓝大师却是天下闻名的英雄豪杰,也是北州的荣耀,想要把我扯进去,恶意中伤如此一位万民景仰的人物,我可万万不能答应!”

狄公不耐烦地摇头说道:“我深知世上确有不可思议之事,不过要说上天竟会允许用巫术这般暗黑邪魔之力来取人性命,我却是无法相信。马荣,你吩咐班头布置下去,今日午后,将在坟场开棺检验陆明的尸身。”(1)

狄公倾身朝前,厉声喝道:“你与已故拳师蓝道魁到底有何关系,从实招来!”

(1) 此处时间有误,联系后文,作者似是将本章中所述的晚衙开堂经过误记作早衙开堂。

指认虽未成功,但是陆氏的一番精心造作,使得狄公越发认定她就是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