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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钉案 第十四回 抗令不从被拘到案 出言无礼受笞在堂

狄公气得面色煞白,努力自持后徐徐命道:“此妇藐视公堂,依律当罚鞭笞五十。”

“好一个官府衙门!”陆氏轻蔑地说道,“身为堂堂县令,为何你要趁着黑天半夜,乔装改扮跑到我家门口?被我拒之门外后,转天又无凭无据派人私下相召,究竟是何居心?”

堂下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显见得颇有微词。班头疾步上前,揪住陆氏的头发,将她按倒跪地,两名衙役将其外袍和中衣扯落到腰间,露出上身,又有两名衙役站在左右两边,分别用脚踩在她小腿肚上,并将两手捆在背后。班头挥起长鞭,开始行刑。

狄公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大胆泼妇,不许你辱骂官府公差!”

抽过几鞭后,陆氏尖叫道:“你这狗官!只因自己行为不检,被一个正派妇人奚落几句,就恼羞成怒、以此泄愤!你……”

陆氏霍然立起,半转过身朝着堂下众人,大声叫道:“一个不满五尺高的驼子怎可平白毁人清誉?谁不知道外相歪瓜裂枣之人,内里往往也是阴暗歹毒。”

鞭子不断落在赤裸的背脊上,陆氏痛得长声惨呼,顾不上出口叱骂。班头抽完十记,停下数竹签时,只听她又高声叫道:“蓝大师被人害了性命,这狗官不说抓紧办案,却一心只想勾引良家妇女,真是……”

狄公心想这真是一个富于心机又牙尖嘴利的妇人,于是断然说道:“县衙仵作关于陆明的病状有几点评议,故此本县认为有必要查证一二。”

鞭声再度响起,继以惨叫连连。班头数到二十暂停时,陆氏已说不出话来,又挨了五鞭后,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拙夫死后的一应事宜,”陆氏冷冷说道,“早由前任县令老爷一手处置过,并已登记在案,那时老爷还未曾驾临本地哩,小妇人实在看不出有何根据非得旧事重提,起码就我所知,从没任何人指责过我一星半点。”

狄公示意一下,班头提起陆氏的头来,并将一碗热醋置于她的鼻下。过了半晌,陆氏终于睁开两眼,却浑身瘫软无法坐起,于是班头只得扶着她的肩膀,另有一名衙役从旁揪着乱发将头拽起。

书办依例记录后,狄公说道:“本县召你上堂,皆因关于陆明之死,尚有几处小小的疑问需要澄清。既然你不肯主动前来,只好出票提人到衙。”

狄公冷冷宣道:“陆陈氏听好,你藐视公堂,先受过一半刑罚,明日上堂再接着问话,至于是否接着吃那下剩的二十五鞭,全看你自己如何行事。”

“小妇人乃是寡妇陆陈氏,”陆氏拿腔拿调地回道,“先夫陆明遗下一爿棉布庄,如今以此为业。”

此时郭夫人上来,与三名衙役一齐将陆氏架回牢中。

“报上你的姓名、生业!”狄公喝道。

狄公正欲拍案退堂,却见一个老农走上前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篇话,皆是乡音土语,令人十分费解。狄公听了半日方才弄清原委,却是此人在外边街角处,不慎撞到一个卖糕饼的小贩,整整一盘糕饼全掉在地上,老农表示愿意照价赔偿五十块,因为盘中看去大约有这么多,但那小贩却坚称共有一百块,非得索要双倍的赔金不可。

狄公见那陆氏显然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薄施脂粉,描眉画黛,身穿一件样式简朴的深褐色棉袍,看去光彩照人,然而饶是粉黛鲜妍,却仍掩饰不住唇边那几道流露出残酷意味的纹路。在跪地之前,她飞快地瞥了狄公一眼,神情未见有异,似是从未见过堂上端坐之人。

这时小贩也跪在堂下,一口土话愈发难懂,发誓赌咒说至少有一百块,并指责老农是骗子无赖。

狄公宣布升堂后,先是申明关于蓝大师一案的勘查颇有进境,官府业已掌握了不少重要线索,然后又发签命狱吏提人,一时郭夫人带着陆氏走出,众人见状一阵哗然。班头将陆氏引至案桌前,郭夫人就此退下。

狄公只觉十分疲累,努力整顿全神,听完这一场争执,命衙役去外面将掉在地上的糕饼统统拣起,再从街边货摊上另拿一块完整的糕饼,又命主簿去取一杆秤来。

堂下又是人满为患,人人都急于听到有关蓝道魁被害一案的最新消息。

二人领命离去后,狄公靠坐在椅背上,心想这陆陈氏竟如此放肆泼悍,唯一的解释便是其夫果然死得可疑。

三名亲信连连发问,却被狄公抬手止住。“待到退堂后,等洪都头回来,我自会细细讲与你们几个。”说罢起身,由陶干从旁襄助迅速换过官服。

一时衙役带着包在油纸内的碎糕饼回来,狄公将纸包放在秤上,结果是二斤四两,然后又称那块新糕,却是半两左右。

狄公皱眉说道:“晚衙即将开堂,我已派人召那陆寡妇前来问几句话,只因其夫死得颇为可疑,但愿除此以外别无他事。今日午后,我在潘丰家中发现了一件要紧事,很可能会就此破解潘家的杀人案。”

“将这扯谎的小贩打二十板子!”狄公厌烦地对班头命道。

这时只听三声锣响,声震衙院内外。

堂下响起几声喝彩,众人果然爱看这当堂智断的一幕。

“在蓝大哥家查看过后,洪都头便去廛市中找那两个后生问话,道是晚饭时候回来。乔泰先将朱大元送至宅中,然后折回蓝家与我们汇合。”

小贩受过罚后,狄公宣布退堂。

狄公未置一辞,转而问道:“洪都头在哪里?”

狄公回到二堂中,揩揩前额的湿汗,在地上团团疾走,作色怒道:“我当了十二年县令,也曾对付过不少难缠的妇人女子,却还从未见过如此刁泼之辈!竟然抓住我送她女儿回家一事肆意诬蔑,简直卑劣至极!”

“不过由此可证,蓝道魁确实与一个女人关系不浅。”陶干兴奋说道。

“那泼妇既然一派胡言,老爷为何不当场驳斥?”马荣愤愤说道。

马荣耸耸肩膀,答道:“梅诚并未看见脸面,只在门外隐约听见一句半句而已,也没听清那女人到底讲些什么,只觉得似是怒气冲冲。这后生向来忠厚老实,不愿暗地里偷听人家说话,于是便拔脚走开了。”

“再议论下去,只会越抹越黑,”狄公疲倦地说道,“毕竟我昨晚确是乔装改扮而去。那妇人颇多心计,知道如何博得众人同情。”说罢恼怒地揪揪长髯。

“那女人是谁?”狄公屏息问道。

“依我看来,她的心计还是不够多,”陶干沉思道,“若是采取上策,则应当心平气和、有问必答,再搬出匡大夫的尸格为证即可。她应该想到闹出这许多动静来,只会使得我们更加疑心她真有杀夫之嫌。”

马荣说道:“梅诚道是有天晚上,偶然折回师傅家中时,听见他在与一个女人说话。”

“她并不在意我们如何疑心,”狄公苦涩地说道,“只想竭力阻止对陆明之死的翻案调查,或许真是心中有鬼。此事对她而言,可谓是任重道远,今天算是先下一程。”

狄公心神恍惚,仍然一力寻思在潘家的惊人发现,听到此处直坐起来,急急问道:“却是何事?”

“办理此案,我们须得万分谨慎。”乔泰议论道。

“朱大元出的主意倒是极好,只可惜我们却没能发现什么新线索。”马荣郁郁说道,“他不但自告奋勇与乔泰同去当地头面人物中打听消息,还将蓝大哥所有徒弟的名字都写在这张纸上,不过似乎也指望不大。”说罢从袖中抽出一个纸卷呈上。狄公伸手接过,低头看视时,只听马荣又道:“我与陶干和洪都头同去蓝大哥的住处查过,也是一无所获,甚至没能发现他与任何人有过什么麻烦。他有个得力副手,名叫梅诚,为人十分和善,这后生倒是对我们说起了一桩事,没准有些用处。”

“一点不错!”狄公说道。

狄公回到县衙,见马荣乔泰陶干正在二堂内等候,一看三人愁眉苦脸,便心知收获无多。

这时忽见班头闯入,急急说道:“启禀老爷,刚才有个鞋匠前来县衙,说是替洪都头送一个要紧的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