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大唐狄公案 > 铁钉案 第十三回 赴城西狄公入宅院 叙前事潘丰讲漆毒

铁钉案 第十三回 赴城西狄公入宅院 叙前事潘丰讲漆毒

“你且过来,”狄公冷冷说道,“待我寻出来与你瞧瞧。”

“哪有这事,老爷!”潘丰情急叫道,“贱内从无此物!”

狄公走入卧房,潘丰紧随其后。狄公伸手一指衣箱,命道:“打开最上头那只,首饰就在里面!”

狄公霍然立起,厉声说道:“潘丰,休想骗过我去!令内明明有一对分量不轻的金手镯与几支纯金发簪,此事你我皆知,何必隐瞒。”

潘丰依言掀开箱盖,狄公见其中凌乱地塞着半箱妇人衣物,明明记得当日陶干查看过后,是整整齐齐叠放在里面的。

“金手镯?”潘丰惊叫道,“老爷一定是弄错了!贱内只有一枚银指环而已,还是她婶婶给的。”

潘丰将衣裙一件件取出堆在地上,狄公从旁仔细看觑。转眼箱内已空,潘丰释然说道:“老爷请看,果然没有首饰!”

“一对镶着红宝石的金手镯,居然还不算贵重。”狄公淡淡说道。

“且让我来。”狄公说着将潘丰推到一旁,弯腰打开箱底夹层,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潘丰犹豫半晌,见狄公未置一辞,便又接着说道:“我并不想无根无据妄加指责,不过总觉得叶泰与此事不无干系。我不在家时,他常来探望贱内。不瞒老爷说,贱内倒也薄有几分姿色,我总疑心叶泰撺掇她离我而去,然后再转手将她卖与大家富户为妾。贱内性喜奢华,而我又无力为她购置什么贵重之物,并且……”

狄公站直起来,厉声说道:“潘丰,你如此行事可是不大聪明,藏起那些首饰根本于事无补,还不快说实话!”

潘丰面如死灰,窘迫地望了狄公一眼,郁郁答道:“小民不得不说,这一个多月里,确实觉得贱内对我的态度有异,虽然很难付诸言语,不过……”

“老爷,小民起个誓,从来不知这衣箱中居然还有夹层。”潘丰急急说道。

“有一事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本县非得问你不可,”狄公忽然开口说道,“杀害令内的凶手分明事先知道你将要离家出城,定是令内亲口道出。你可曾发觉她有与人私通的迹象?”

狄公立在地上思忖半晌,缓缓打量四周,忽然疾趋至左窗前,伸手摇撼一根看似弯折过的铁栅,结果立时断作两截,再细看其他铁条,发现已被悉数锯断,于是将其小心放回原处。

狄公呷了几口热茶,发觉宅内十分寂静,竟至听不到一点声响。

“你不在家时,曾有贼人进来过。”狄公说道。

潘丰将刀从鞘内抽出,用拇指小心试试刀锋,“确是如此。这是一件五百多年前的古董,曾经在庙堂祭祀时用来宰牛,如今刀刃依然十分锋利。”

“但是小民从县衙回来时,发现家中的银钱一文不少。”潘丰吃惊地说道。

狄公依稀记起曾听人说过沾了漆毒会十分疼痛,当潘丰往杯中斟茶时,开口又道:“这柄大刀看去倒十分精美!”

“那些衣物你看过没有?”狄公问道,“当日查案时,我记得箱中还是满满的,你去看看有没有失踪不见的衣物。”

狄公吃惊地看他一眼,潘丰忙又解释道:“回老爷,小民给这张几案重又上了一遍漆,在干透之前,切不可徒手触摸,否则皮肤会伤得很重。”

潘丰在一堆裙袄中翻找半日,说道:“回老爷,果然有两件值钱的锦袍不见了,内面挂有黑色衬里,是贱内当日出阁时她婶婶送的贺礼。”

潘丰助狄公脱去厚皮袍,请老爷在火盆边的条凳上坐定,又急忙奔去灶房中沏茶。狄公好奇地打量着横在桌上的一柄大砍刀,刀下垫有一块油布,显见得自己方才叩门时,潘丰正在清理此物。狄公又看见桌旁摆着一个四方之物,上面蒙有湿布,正想上前揭起时,适逢潘丰从灶房中转回,见此情形,连忙叫道:“千万动不得!”

狄公缓缓点头,环顾四周,说道:“似乎还有一样东西也不对了,让我想想……对了,就是放在那边墙角处的朱漆小几。”

狄公走入古董铺内,这间小小的斗室如今看去更像是堆放杂物之处,地上有两只大箱,里面摆着大大小小许多瓷瓶,桌上散放着书册、纸盒与包裹等物。然而铜盆中的炭火烧得正热,甚是温暖舒适。

“对对,”潘丰说道,“正是小民刚刚刷过漆的那一张。”

“不必多虑,前面带路便是。”狄公断然说道。

狄公手捻颊须,静立沉思半晌,脑中渐渐浮出一套成型的推想,以前居然未曾识破这一层,真是愚不可及!关于首饰的线索其实一直就摆在眼前,凶手自始便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只是自己从未注意到而已!如今总算事事都合了榫。

“只是里面实在凌乱不堪!”潘丰叫道,“小民正在着手整理那些坛坛罐罐哩!”

狄公回过神来,见潘丰正站在一旁紧张观望,于是说道:“本县相信你说的俱是实情,如今且回店铺去吧。”

“无须烦劳,”狄公说道,“你我移步去那边说话即可,我一向喜爱观看各类工场作坊。”

潘丰先戴上一副手套,然后将蒙在桌上的湿布小心揭起,狄公呷着热茶从旁看觑。

潘丰忽见县令老爷驾临,自是吃惊不小,连忙肃客入宅,又为厅堂内未曾生火而致歉不迭,并说道:“小民这就去店铺中将火盆端来!”

“这便是老爷适才说过的朱漆小几,”潘丰说道,“端的是件上好的古董,但我仍须再刷一遍漆。当日离家去五羊村之前,我将此物放在卧房的墙角里风干,不料今早查看时,发现桌面上有一大片污斑,定是曾经被人不慎碰过,于是便又刷了一回。”

狄公在潘家院门前甩镫下马,将缰绳系在墙上的铁环中,手持长鞭手柄,在门板上用力叩了半日,方才见主人露面。

狄公放下茶杯,问道:“会不会是令内动过?”

狄公驱马疾行,直奔潘宅而去,行至城东南时,再次惊诧于此处的偏僻清冷。虽是将近晚饭时分,街上仍然不见行人走动。

“回老爷,她可不会!”潘丰说着微微一笑,“小民跟她说过多次有关漆毒的事,她很知道沾上有多厉害!就在上个月,开棉布庄的陆太太就染了漆毒,手掌肿胀生疮,前来问我应当如何医治,我便告诉她说……”

“若是叶泰今晚仍不露面,本县便将他的身形样貌写成文告,发给军中巡兵。”狄公说道,“不过你那兄弟即使遭遇劫匪或无赖,看去倒也不会轻易吃亏,故此无须过分担忧。今日晚间再来报知与我。”

“你又是如何认识她的?”狄公插话问道。

“还是没见他回来,老爷!”叶宾忧心说道,“小民已派了伙计到他常去的饭铺赌馆中打问,都说不曾见过,着实令我放心不下,生怕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小民以前住在城西时,曾与她家比邻而居,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哩,”潘丰说道,“自从出嫁后就再没见过了。倒不是我有心关切,其实我对她家的女人从无好感。陆太太的父亲以经商为业,为人正派,但是其母却是突厥后裔,且又沉迷于巫术,生下一个女儿,竟也同有此癖,常在灶房里炮制些稀奇古怪的药水,有时还胡言乱语,如同魂灵出窍一般。她分明是知道我已搬了家,专门跑来询问有关疗毒一事,并且道是其夫陆明已经亡故。”

一时叶宾急急奔出,恭请老爷进去喝茶稍歇,狄公却并未下马,只问叶泰可否归家。

“听去着实有趣,”狄公说罢,怜悯地望了潘丰一眼,又道,“至于凶手是谁,如今我已心中有数,不过那人是个危险的疯子,非得小心对付不可。你今晚就待在家中,将卧房的窗户用木条封起,并将大门锁好,明天自有分晓。”

狄公在叶家纸坊前收缰勒马,对站在门口的伙计大声道是要见叶宾一面。

潘丰直听得目瞪口呆,狄公不等他开口发问,谢过热茶后起身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