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话了,什么时候我喜欢听过假话。”
“你想听我说真话还是假话呢?”
“那不怕扫了你的兴,”张凯丽故意绕了个弯子,“我可不怎么看好他。”
“怎么,对他有什么想法?”慕容北微微一笑,他知道张凯丽的用意,配合着调整心绪。
“哦,你说说看,怎么个不看好法。”慕容北也来了兴致,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很少会有走眼的时候。
“慕容,不说这个了,说说你那个得力干将吧。”张凯丽调整了音调,使声音听起来活泼有张力。
“你不是整天唠叨着面相学么,我考考你。”
而另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往往只能看着社会和人心理的阴暗角落,无奈的默默的接受。
“说!”
看到因为自己的几句感叹,引发起慕容北低落的情绪,张凯丽心里不免有些自责。她知道,在心理工作与警察工作中有一个相通的地方,那就是接触社会和人的阴暗面多,阳光面少。心理工作是接受人的阴暗面给人以阳光,警察是消灭发现的阴暗面给社会以阳光。
“人生而有一双豹眼,有什么说法?”张凯丽歪着头,注视着这位素有国学休养的老同学。
“凯丽,就让社会的归社会,我们的案件归案件吧,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也都只不过是蝼蚁而已。”
“豹眼么,张飞就是历史上最有名的一双豹眼,那结局就不言而喻了。”慕容北心里嘿嘿一笑,就这还来考我。张飞在宿醉时,被属下杀害。这是一段喜欢三国的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车子在高楼大厦中的高架桥上飞驰,两边的楼宇中窗户透出的光画出一条条光影的长线。慕容北沉默良久,说:
“生活中你见过长一双豹眼的人吗?”
张凯丽一口气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吐个干净。这是一名心理工作者,对这样一个社会群体所表达的真挚的关心和担忧。
“说实话,只是理论上这么一说,书上也说不清楚豹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何况拿这个来看人,算不算封建迷信还难说。”
“她们是一群真正的弱势群体,慕容,她们远离家乡与熟人,不敢让朋友和亲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真正的朋友,身边的人并不在乎她们存在与否,而这一切都使她们成为连环杀手的首选目标。”
车子又转了个弯,进入通向张凯丽家的高架。
“我们已经开始查了。”
“依我看,你这位得力干将就长着一双豹眼。”张凯丽意味深长的说,“他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气,你永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表情几乎固定的呈一种平静,或者僵化。”
“她还说,这半年多先后失踪的姐妹,在圈子里都引起恐慌了,只是没有人敢说而已。”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是啊。她能打这个匿名电话,恐怕已经惹上麻烦了,你看那个陈经理对她的态度,怕是她要换场子了。”
“看着他的表情,使我自然的联想到,电影中一些守墓人,守尸人的角色。”说到这里,张凯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一个舞女失踪了,报案有用吗?而且她也不想惹上麻烦。”
“所以你在他面前说话才觉得很不自在。”
“既然她意识到有问题,为什么不报案呢?”
“对,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不会选择与他一起工作。”
车子驶上高架桥,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慕容北扭头看了一眼张凯丽,她眼神中还留着一丝恐怖,这在慕容北看来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这个素以擅长与各种人物打交道的美女同学,怎么突然发出如此宏论。竟至如身临恐怖之境,这王其刚是怎么得罪这个妮子了。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这么回事。”
“还有……”张凯丽言犹未尽,但欲言又止。
“就是不把观众当人看罗。”慕容北咧了咧嘴。红灯转了绿灯,长长一列车队,缓缓开始起步通过,过了这个路口就可以上高架了。
“还有什么?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这个你就不懂了,”张凯丽笑了笑,“当安迪在舞台上表演时,那只是她的工作,下面看着的男人,她只当是工作对象,并没有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不富有任何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那么当然不会在乎下面的人怎么看。”
“嗯——,我觉得他对这些场所挺熟的,应该是经常出入。”
“她?她整天在舞台上表演,会在乎这个吗?我不相信。”慕容北摇了摇头。
“这怎么看得出来?”
“可能觉得在你们大男人面前说,会受到轻视吧!”
“他很随意,一种很适应的样子,放松,不紧张,也不好奇,”张凯丽抿了抿嘴唇,“一般不经常去的男人,在那种场合,难免要东张西望的。何况还有个女孩对他那么亲热。”
“哦,那她刚才为什么不说?”慕容北踩住刹车,扭头看着张凯丽。在确认茜茜身份时,他已经想到她可能是应召而去的。
“那不是认错了吗?”慕容北一个劲的为王其刚解释,他压根就不愿意相信他是那种喜欢在夜场里混的人。
前面到了一个路口,红灯亮着,车辆依次的排起队来,等待通行。
“他这话你都信,他那么有特点的样子,能把他认错的人,很难。”
“如果真是见朋友的话,茜茜不会发那条短信给她。那条短信只能说明当时的茜茜并没有安全感,之前茜茜出门从来就没给她发过什么报平安的短信。”
“我也不东张西望啊,你看我就不是经常混迹夜场的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你,你不一样的。”
“她说,那天晚上茜茜应该是去应召的。”
“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正常男人。”慕容北有点强词夺理起来。
“差不多吧,本来这圈子也说不清楚的。”慕容北并不觉得奇怪,在这种休闲场所,谁又能分得清楚,舞女、陪酒员等等各种身份女孩的性质呢?“她还说了什么?”
“反正我就是这种感觉,和你说说而已,没其他意思。”张凯丽知道慕容北这是护犊子的心态,不能听别人说他队伍里的人不好,也就不太计较了。
“安迪说,像茜茜这样在外面兼职做服务的人,她们圈子里很多。”
“别想多了,别人也就是酷一点,可能和当兵时间长有关系。”慕容北解释道,“明天,明天下午看有时间一起聚一聚,大家也熟悉一下。”
“有那么严重吗?”慕容北用余光注意了一下张凯丽,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让她不自在的人。
“嗯,跟着你们工作,也没个周末可言。今天这个周六泡汤了,明天周日,也没得休息。”
“你那个得力干将在身边,说话觉得有些不自在吧!”
“对了,明天上午给郝东升做测谎,你晚上早点休息。”
“嗯,你说,怎么还必须要单独和我谈。”
车子驰下高架,转了个右弯,很快到了张凯丽家的小区,小区里道路两旁都停满了车。慕容北小心的在狭窄的路面上穿行,待行到张凯丽家的楼道口,他停下车,跑到副驾驶一侧,帮张凯丽把门打开,小声说:
“我正要和你说说。”
“请下车,张老师,您今天辛苦了。”说完立正冲着张凯丽行了一个举手礼。
“嗯,有点吧。”慕容撇撇嘴,“后来,你和安迪聊了什么?”
张凯丽“噗哧”一笑,一天的疲惫在这一笑之间顿时淡了许多。
“是不是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没什么,案子越探越复杂,受害人越来越多……”
“明天九点我来接你吧,你也睡个好觉。”
“在想什么?”张凯丽看着正在一面开车,一面有点出神的慕容北问。
“嗯,好的,那就——,晚安啦。”张凯丽轻一挥手,怀里抱着郝东升心理测验的资料,转身跨上几个台阶,向楼道入口走去。
当然,现在的慕容北没有心情去怀旧,CATFACE之行,使他认识到这个连环凶杀案的可能性更强了。明天,明天等失踪女孩的资料传来,这些案子就可以申请并案侦察了。
看着张凯丽消失在楼道内,慕容北转身上了车,普拉多驶出小区,重新上了高架。
午夜的滨海是安静的美人,灯光依旧华丽,却少了白日的嘈杂与喧嚣。如果一个人驾车夜游,伴着音乐电台怀旧的歌声,是个触发灵感的好时候。
时间已过午夜,城市进入了深层的睡眠,偶尔还有些飚车的跑车,在高架路上拉着让人疯狂的“呜、呜”声,在稀疏的车流里穿梭。高架两旁的高楼里的声控灯,随着跑车的躁声,也亮了起来。
慕容北送张凯丽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们先送王其刚回分局,又拿了郝东升的心理测试资料,才在将近午夜时分向张凯丽的家出发。
慕容北小心的开着车,望着前方流光溢彩的各式车灯,陷入了沉思,张凯丽说的话,萦绕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曾离去。他不知道这个王其刚在生活中经历了什么,才会以这样一种印象,留在一名心理专家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