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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纪念日(四)

女人哆嗦着,勉强坐了起来,再缓缓的站起身,转过来,面向铁栅栏,低着头。

那女人这么一瞥,使慕容北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那眼神空洞,绝望,没有生气,仿佛在那张脸上挖了两个黑洞一般。

女人转身之后,慕容北才看清她的模样,干瘦的身体,加上干瘦的,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透过零乱的头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空洞无神,眼袋充血泛红,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的扎眼。女人动作的时候慕容北听到“呼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他想到了重刑犯的脚镣,但隔着床,看不清楚。

听到呼唤,那躺在床上的女人,微微一颤,然后缓缓,仿佛用尽气力似的转过了头,向外看了一眼。

“北队,这就是凤儿,你们要找的人。”王其刚淡淡的说。

凤儿?慕容北听在耳里,难道每一个被囚在这里的女人,都只有这个名字?每一个长相与钱凤相似的人,在这里,这个隔于世的地下室里,都变成了钱凤的化身。

王其刚称这个女人“凤儿”的时候,语气非常自然,好像这就是那女人本身的名字一般。也许在他眼里,这个女人就是他那浪荡的妻子吧,慕容北想。这种移情,这种替代,或者说这种幻象,不是慕容北能够解释清楚的。

“凤儿,起来了。”王其刚冲着里间,轻轻的唤了一声,声音温柔里带着些命令的味道。

慕容北能够猜到王其刚拘禁邵芙蓉,但猜不到他竟然要取邵芙蓉为妻,虽然这只是形式上,精神上的。慕容北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又升起凛凛的寒气,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自己正在和一名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对话了。而对待精神病人,自己远远没有张凯丽来的得心应手。

如果此人是邵芙蓉,她已经在这里过了一个多月不见天日的生活了,慕容北想。

想到张凯丽,慕容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没有电话打过来。再瞄一眼时间,已将近七点四十,慕容北心里一惊,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如果他再没消息传出,陆中祥的特勤队很有可能就要开始强攻了。

紧贴帘子后面是一道铁栅栏,使里面的空间变成了一个监室。内间孤零零得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名身穿睡衣的干瘦的女子,女子背对着外面,看不见面容。只能微微看出那背影随着呼吸轻轻的起伏,仿佛在表明她还是活着的。

“别看了,这里没有信号。”看慕容北看着手机,王其刚提醒了一句。

“请你进来,也是想让你做个见证。”王其刚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那个落地的隔帘,伸手缓缓地将帘子拉开。

“老王,我必须要给外面打个电话。”慕容北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慕容北与张凯丽的推断,王其刚应该将邵芙蓉拉回家里,救治后,极有可能禁锢起来。

“给我一点时间。”王其刚看着邵芙蓉,面无表情的说。

“果真如我们想的那样?”

他可能是要一些时间完成那所谓婚姻的仪式吧,慕容北想。但时间已经没有了。

“你和张老师不是都已经推断出来了吗?”王其刚吸了一口烟,淡淡的说。

“没问题,但是我要先打个电话,不然外面会误会的。”慕容北说的坦白。他知道,王其刚行事如此周密,既然能请他进来,将所有的秘密向他倾诉,自然也是做好充分准备的。最终,王其刚设计的结果无非两个,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束手就擒。这两个结果,外面的人都帮不了忙,只怕徒增伤亡而已。

“是谁?能见见吗?”

“他们已经在行动了。”王其刚转过身,望着慕容北背后的液晶显示屏。

王其中抬了抬下巴,指向落地帘子的另一边,说:“在里面。”

慕容北“腾”的站起身来,只见液晶屏上显示,这幢民宅的前后左右都有人正在靠近。正前方,慕容北停车的地方,几辆警车,正闪着耀眼的警灯。

“那新娘呢?”

王其刚说着,走到摆着钱凤照片的写字桌前,弯腰提起一只铁皮筒。在王其刚走向写字桌的同时,关在铁栅栏后的邵芙蓉发出了狼嚎般的尖叫声。这声音直穿人耳,掠人魂魄,透着恐怖,透着解脱。

王其刚的表情,让慕容北想起了张凯丽对王其刚的犯罪动机分析,也让他想起了露露对王其刚的评价,“他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

“老王,你要做什么?”慕容北意识到情况不妙。

“嗯,我不能因为我们成人世界的丑陋,让孩子的童年世界变得残缺。”

“早晚都要有个了断。”王其刚一面说一面打开铁皮桶的盖子,“北队,今天我们的谈话都有录音录像,主机在一楼,到时可以作为证据使用。”

“为他寻找一个妈妈?”

随着铁皮桶盖子的打开,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弥漫开来。王其刚将煤油沿着墙角开始倾倒,缓缓的,细细的,均匀的洒满地下室的角落。

“一个心愿而已,孩子的心愿。”王其刚的脸上闪露出些柔和的光茫,“我答应他的,要为他实现。”

“你走吧,北队,那个盖板一推就开了。”王其刚头也不抬的说。

沉默片刻之后,慕容北抬起眼睑,望着王其刚背后墙上那个双喜,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贴上这么大一个喜字。”

慕容北心念电转,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如何行动,才能阻止这心如磐石般的男人,放弃他这计划已久的自毁行动。不止是自毁,还有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邵芙蓉,也将成为他的殉葬品。

慕容北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案子中的人情事故,最明白的人是王其刚,而不是他慕容北。

“老王,你看,小石头。”

“你觉得还有比自杀更好的路留给她吗?”

王其刚听到孩子的名字,住了手,不自觉的看了屏幕一眼。

“那露露呢,是你指示她去自杀的吗?”

屏幕上,张凯丽正领着小石头和钱老太太两人,站在小院门前,对着院门口的探头招手。而其他画面的,准备进攻的特勤队人都驻了脚,仿佛接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

“做掉安迪是不得已,她知道的太多。怎么做的,你已经查清楚了,不需要我说。”王其刚好像不屑于去谈安迪的事。

“哐当”一声,王其刚手中的铁皮桶,掉到了地上,煤油从桶里流出,发出“咕咕”的声响,成了地下室内唯一可以听得见的声音。

“好吧,那你说说安迪吧。”

张凯丽在手里拿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让我进去,我有话说。”

“别想了,北队,你我还是谈案子吧。”王其刚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样,让张老师和你聊聊,也许她带回了什么新的消息。”慕容北侧脸望了一眼如顽石般立在屏幕前的王其刚,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让王其刚同意还是拒绝。如果王其刚同意张凯丽的请求,那张凯丽将以身犯险;如果他不同意,那目前的局势将继续发展下去,看不见转机。

“当初不是我能选的,就如现在,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王其刚淡淡的说。慕容北听不明白对方指的是这个案子,还是他的人生经历,有些茫然的望着他。

煤油还在向外流淌,地面薄薄的覆盖了一层,屋子里的煤油气味浓得扎人的眼。

慕容北听着不禁也有些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王其刚愣了半晌,走到屏幕边,从液晶屏后拿出一个微型话筒,说:“张老师,你可以进来,孩子和老人必须离开。”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不发,以后还是要发的,”王其刚岔开慕容北的视线,越过慕容北的肩膀,望向他的身后,表情黯然。

张凯丽在屏幕里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让钱老太太领着小石头,退到远处。

“如果不是茜茜的匆匆了断,怕这案子至今未发。”慕容北看着王其刚说。

王其刚摸出打火机,拿在手中,作势要点燃的样子,然后对着慕容北说:“北队,麻烦你去开个门。”说着,他一拍屏幕旁的一个按钮,楼梯口发出电动锁解锁的声音。

慕容北脑袋如同被击了一记闷锤,自己曾经与作案现场是那么的近,却失之交臂,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他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王其刚,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真是艺高人胆大,慕容北想。

幕容北看着脸部肌肉已经扭曲变形的王其刚,又瞥了一眼似鬼又人的邵芙蓉,然后向楼梯口走去。他知道,从楼梯口至院门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王其刚的监视之下,做不了手脚,他虽然心急如焚,脸上还是显得淡然的样子。

“我不是带你去过吗?就是那次我带你去指认的地方,那是最理想的抛尸地点。”说到这里,王其刚嘴角微微扯动,仿似得意的笑了笑。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想单独和张老师谈。”慕容北走到出口的时候,王其刚在身后说。

“哪里?”

“嗯。”

王其刚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拿起茶杯又喝了口水,点燃一支香烟说:“那天不巧,刚接了她上车,警署有事,紧急召我过去,只能匆匆将她了断了。丢在了湿地里。”

慕容北点了点头。

“那,郭翩翩也就是茜茜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死在了外面。”慕容北不想再谈原因,那个让王其刚愤怒的点,还是就事论事的谈案情,对方的情绪会更平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