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抚?”裴无命见他愣住,赶忙轻声唤了一声。
可陈佐尧的神色却变得异常的古怪,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佐尧回过神来,握了握手里的小酒坛,“啊,没事,你接着说。”
“是,蛟龙。这个说法很荒唐,即便是真的,我大宋也只有一条真龙,在海上兴风作浪的必定是条孽龙!”裴无命坚定的说。
裴无命敛起狐疑的神色,啃了一口鸡腿,“我想,既然从这些小卒的口中问不出来,那么他们的统领必定知道一些事情。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想着混口饭吃才入伙的。陆上有悍匪能够占山为王,沿路打劫,他们就想着占海为王,劫取商船。他们还说,现在走海贸的商船都肥的流油,他们不打劫,早晚有人打劫。”
“蛟龙?”陈佐尧突然怔住了,一个诡异的画面随即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谬论。”陈佐尧冷冷地说。
“我动过刑了,可最后得到的结果仍旧是这样的。他们说有一条巨大的蛟龙盘踞在那片海域,使船沉船之后,他们的船也不敢再去那边了。”裴无命说。
“倒也不算。您也看到了,我们遇到的海上盗匪,黑帆海盗只是势力最大的一伙,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劫船。世道虽说不是很乱,但有油水可捞,这坏事总是有人会去干。”裴无命说,“您以前在大理寺,后来转迁刑部司,应该明白这世间有善必有恶的道理。”
“这是信口雌黄现编出来的吧?”陈佐尧放下酒坛,“我不觉得他们拉拢多方势力组成那么大的一个盗寇团伙,只是为了在海上打家劫舍。他们从那些商舶上抢走的钱财物资,足以屯兵蓄势,这背后必定有更大的阴谋。”
“那他们的贼头儿什么来历?”
“据其中一些海盗自述,说当时亲眼见到过那艘高丽使船。但是劫使船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油水,还容易招致高丽王朝的敌对,因而他们只是擦肩而过。据说,后来那艘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沉了,他们只看到水中游过一道诡魅的巨大影子,是个庞然大物,还长着很长的角……”
“据那几个统领说,贼头儿是个东岛人,特别喜欢曼陀罗花,所以在大家的衣袍后面都用红线绣了曼陀罗花。他们都是听说有油水捞便入伙了,具体也未探问。而且那个贼头很神秘,不容易见到。不过……”裴无命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什么?没有劫?”陈佐尧惊诧。
“不过什么?”陈佐尧追问。
“他们没有劫高丽使船。”
“不过他似乎很爱笼络人,四方的海盗被他收拢了不少。”裴无命正色道,“一木为树,两木成林,这人若聚的多了,还的确是个庞大的势力。如果任其这样发展下去,对我大宋航运来说,势必定会造成极大的威胁。这个隐患,必须除掉。”
“若只是如此的话,他们没有劫高丽使船的必要啊!”
陈佐尧点了点头,抬起酒坛喝了一小口,若有所思地说,“那蛟龙,出现在何地?”
“他们并不是渔民,但问如何组建在一起的,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就是草莽匹夫遇上愿意一起合谋的人了吧,想趁着海运兴盛,北方打仗,在海上捞一把。”裴无命说。
“东岛以南三百里,至明州东北向约五百里处。这是我根据他们的说法估算出来的区域位置。”裴无命回答。
“如此鱼龙混杂,这伙横行海上的盗寇势力不单纯啊。”陈佐尧微微皱眉。
陈佐尧摇了摇头,“圣谕上说使船被劫,而非沉没,我们不能凭借三言两语断定使船真的沉没与否。既然圣谕上写竭尽全力营救,那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我总觉得这两起事件中隐约藏有蹊跷,不论使船沉了或是被劫了,若非亲眼所目睹,谁敢妄下定论呢?高丽使者却笃定的认为使船遭劫,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裴无命扯下一只鸡腿拿在手里,“俘虏的海盗们,已经审问过了。那些黑帆海舶上的盗寇多半都是东岛人,一部分是日本人,还有少部分是中原人。”
“也许是有人幸存,被出海的船救下,逃回报信呢?”裴无命说。
这位大官人来这儿绝对不是为了找他喝酒吃肉的,他应该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审讯的结果,等得急了便自己跑过来了。
“那么海盗就在说谎。”陈佐尧深邃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光亮,“反之,便是逃回报信的那个使臣有问题。”
他嗅了嗅,满意地一笑,但并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看向了陈佐尧。
“在贼寇与邻邦使臣之间,若要做个权衡的话,我们当然更应该相信使臣的话,他们连年朝贡,没有理由要致大宋于不义。”裴无命仔细思量后说。
裴无命手中的纸包打开,香喷喷的烧鸡还留有余温。
陈佐尧笑了笑,“那便是你失利了,那些盗寇早就统一过口信,你审出来的,是假消息。”
陈佐尧坐在地上,他也不敢坐在榻上,便拖了个蒲团过来,坐在他身畔。
裴无命把鸡腿丢回纸包里,突然起身,“奶奶个熊的,他们敢骗我?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哎。”裴无命应声走过去。
裴无命本以为陈佐尧要阻拦他一下,可是回头却见他慢悠悠地喝着酒,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多一份也无妨。”陈佐尧随手拿起手边的烧鸡,“过来坐吧。”
“陈安抚,真杀么?”他小声试探地问道。
“嘿,其实我自己偷偷拿了的。”裴无命咧嘴一笑,把藏在怀中的烧鸡和酒掏出来。
“杀。”陈佐尧望着被风吹得乱摆的帐帘,眸子微眯,“杀鸡儆猴。找出一个可以被策反,愿意为我们卖命的人,尽量挑一个机灵点的。”
“等你啊!”陈佐尧的视线慢慢地移动下来,落在裴无命的脸上,而后指了指一旁的东西,“我给你带了烧鸡和酒。”
“您的意思是?”裴无命不解。
“陈安抚……”裴无命微微惊诧,“你怎么在这里?”
“既然他们说不出来,那我们便深入敌巢。”陈佐尧说,“有些真相,还是亲自去探究的为好。”
他斜倚在木榻边上,眼睛望着帐顶,似乎若有所思。
“末将明白!”
裴无命回来的时候,发现陈佐尧正坐在他的营帐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