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看灯。”
“会是他吗?”小武小声问我。
楼道里的感应灯,先是一楼的亮,接着是二楼的,三楼以上没有亮,看窗口,原本杨大叔所住房子的漆黑窗口很快被灯光点亮。
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缓缓开进小区,调头后,退到杨大叔所住楼道的楼道口。车熄火,车门开处,一个穿着短棉衣的光头青年跳下车。
“是双喜。”我的声音难掩激动。
“你看,来辆车。”小武用肩膀拱我。
“这么晚了,今晚他会走吗?”
“双喜不会是今天值夜班吧?”
“应该会,不然不会那么停车,车头朝外,车尾几乎倒进楼道了。”
小武掏出手机看了看,“可不是么,都晚上十点了。”
“可他是开车的,我们怎么跟踪他呢?”
“快半夜了吧?”疲惫与寒冷实在让我难以忍受,问小武。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之前未做考虑的问题,有点慌乱无措。我们俩赶忙顶着雪跑向小区大门,还特地经过面包车看了一眼车牌照。跑到小区门口,站在马路边拦车,天气糟糕,夜又深了,情急之下,拦到车的几率有多低可想而知。
夜越来越深。我让小武继续盯着,自己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了些火腿肠和面包,回来与小武吃。北风呼啸,常常是一阵风雪吹在我们脸上,我们见怪不怪,满脸是雪地咬着沾了雪花的凉面包吃。
十分钟后,我们还是没能拦到出租车,急得团团转。我看见小区里有车灯照过来,提醒小武应该是双喜开车出来,还是去哪里躲避一下吧。小武还在固执地拦车,恰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并停下。我们俩上车的同时,双喜那辆面包车开出小区。
我忽然想到自己的手机没电,我妈联系不上我,指不定多急呢,忙用小武手机给家打了个电话,扯谎说晚上在小武家里吃的,如果太晚就住在小武家。我妈虽然很不高兴,但她并没有怀疑我。
“跟着前面那辆面包车就行。”我轻描淡写地对司机说。
“是啊,小学时候学的课文里说饥寒交迫,现在的体会太刻骨铭心啦,身体缺少热量,要是能吃一顿火锅就好了,对了,你家里不会担心你吗?”
司机没有特别注意这一行为,必定以为我们俩和前面的面包车是一起的,面包车里没有更多空间承载我们俩,我们俩只好另外打车跟随。
“我感觉我的血都要给冻上了。”我哆哆嗦嗦地说。
这里已经是城南,接近郊区,面包车竟然还在往南开。没多久,出了城市,开在郊外。越来越远,我和小武越来越不安。司机直问我们到底要去哪。我含糊回应说,自己也叫不出那个地名,所以才让跟着前面的面包车。
我和小武做出决定,不能死等在楼道口,应该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双喜认识还是不认识我们不说,让他连见都见不到我们,我们将像幽灵一样飘荡着他的身后。我们俩在小区里转了两圈,没什么合适的地方,只好走进那个小小的凉亭。凉亭前有树,加之雪大,夜黑,如果我们不乱动,当双喜回来走到楼道口时,是不会发现我们的。
面包车开到南岗镇时停下了,拐进镇上的一个小区。我松了口气,对司机说:“麻烦你等一下我,我去朋友家里取个东西,马上回来,还要坐你的车回铜城。”
我们可以假装别人家的访客,因为主人没回来而站在门外等候。当双喜经过我们时,我们不动声色,然后当他离开时,我们跟踪他,找到他和杨聪的藏身处。可是我们不能确定杨聪与双喜是否知道我们是谁,当然,我想杨聪起码是肯定知道我的。如果这样,双喜一见到我们就会逃跑,或者装傻充愣,总之,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
我又对小武说:“你留在车上等我。”然后下车,跑进小区。
我们俩讨论过一个必须讨论的问题,就是双喜出现后,我们应该怎么做。之前穆非临走时曾提议,不如我们报警,告诉警察发现了关于露西绑架案的重要线索。但我和小武都觉得还不该急着报警,因为需要清楚一个事实,便是我们现在所知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理,甚至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些推理,警察会信吗?会把我们这些中学生在他们看来煞有介事的推理,放在心上吗?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而且最好由我们收集,因为惊动警方,也等于打草惊蛇。
我想,在不被双喜发现的情况下弄清楚他的住处,并非什么难事吧,知道了双喜的住处,今天该做的事就可以结束了,需要赶紧回家休息,至于之后怎么办,要回去和小武好好研究一下再说。正要转身离去,看见双喜又走出了楼道,并且把棉服换成了短款的羽绒服,背着一个大书包,还戴上了线帽。他分明是要步行出门的打扮,而且也确实经过了他的面包车而没有发动。他要去哪?
我和小武坐在楼道口的台阶上等待,台阶很凉,怕冻坏身体,不敢久坐,坐一坐,蹲一蹲,站一站,走一走。小武不停地抽烟,我则不停地用手机玩游戏。当夜幕降临,小武的烟已经抽光,我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外面的雪竟然还没有下完,还在纷纷扬扬,地面上已经厚厚的一层雪。
我跑回出租车,付了车钱,把小武拉下车。
何蓝和穆非准备回家,小武说他要等那个光头回来。穆非劝他走,说双喜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小武固执地说等一夜他都无所谓。我的心理跟小武自然是相似的,都对前方的目的地有着强烈的渴望,说自己也要在这儿等,让穆非和何篮先走。穆非和何篮想了想,回家去了,他们不可能有我们这样的疯狂。
“你疯啦,我们不回去啦?”小武惊讶道。
我们失望地走出楼道,站在楼口,看见雪已经迅速把世界给染白了,这么气势磅礴的雪倒是少见,简直像天被炸成了灰。
我冲小武做了嘘的手指,拉他走到附近浴池的拐角,在暗中观察小区门口。
小武急于进去,问老大爷是否有房东的电话。老大爷摇了摇头,关上防盗门,消失了自己衰老的身影。
双喜迈步而出。
老大爷说他不认识什么双喜,当听穆非说那个双喜是光头时,点了点头,告诉我们说,对门是新搬来的,两个人,儿子和爹,爹瘫痪在床不能下地,也不能利索说话,儿子白天上班,要晚上回家,但通常不在这里过夜,来给换过纸尿裤和喂完饭便会离去。
“我们干吗?”
“我们找双喜。”穆非说,“他是不是住在这儿?”
“跟他。”
“你们找谁?”对面的门开了,一个老大爷拄着单拐,吃力地把上半身探出门缝。
“他去哪儿啊?”
小武又拍了几下,大声喊:“有人吗?”
“不知道,不跟着怎么可能知道。”
“是不是杨大叔自己在家?他不是瘫痪了么,开不了门。”何蓝说。
我拉着小武远远地尾随着双喜,由于是大雪天,加上夜深人静,便于跟踪,不容易跟丢,但也因此容易被双喜发现,所以必须要远远地跟着。双喜出了小镇一路往南走,南边是山,远远眺望,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山脚下有零零星星的一些瓦房。山与小镇之间的这一段,大部分是农田,收割后的农田又铺上了一层洁白的雪,简直让一切生物在这个地段都无法遁形。我和小武的跟踪,只能更加小心,与双喜拉开更远的距离。
我们走进城南的一个小区,按照地址钻进楼道,来到二楼。小武用力拍了几下门,门里没有反应,好像没人。
“他快进村了,再这么跟恐怕要跟丢。”小武说。
路很远,在城郊,加之天上开始坠落鹅毛大雪,司机的视线受到干扰,所以当车开到目的地时,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雪很大块,不是雪花,是雪团,一团一团的往下落,落得很急,不是飘的,是砸下来的,让人感觉像是走进了迷魂阵。
我想双喜就算发现身后有人,又怎么知道是不是跟踪他的呢,难道他走过的路还不准别人走了?想到此,和小武几乎小跑起来,迅速朝双喜逼近。
何蓝附和道:“穆非说得有道理。”
进入村庄,像走进什么历史的遗迹,每个房子都是黑暗的,都是无声的,都是冰冷的,连狗叫声都没有。我们低头仔细地寻找着双喜的脚印,风雪太大,当我们赶到村庄时,脚印早被风雪给抹平。又抬头朝四周看,看哪家住户刚进入过访客,可好像哪家的院门都未曾于不久前开闭。
“这只是你的猜测,有点儿牵强啦,我觉得原因还是小武说的那个。”穆非说,“是通过杨媛,因为只有杨媛才可能跟他对话,详细地对他说露西家住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单单通过跟踪你,不大可能就去绑架露西。”
“你看。”小武抬手朝山上指。
“我跟你们说过的,我经常被人跟踪,跟踪我的人常在我家附近徘徊,甚至一度在我发烧住院时去病房里看我,我是把那个跟踪我的人推测为杨聪的。”我解释说,“那么很可能,那天露西请我们吃饭时,他是跟踪我的,他一定目睹了露西的富有。我的意思是,通过跟踪我,发现到我的同学露西是一个家庭富裕的人。”
抬头,双喜的背影,背着包,勾着头,顶风冒雪地翻山,已经登至山顶。
“因为你?”小武等人不解地看我。
“他要去哪儿?”我吃惊不已,“山后好像没有村庄吧?”
“还可能是因为我。”我困惑不安地看着窗外黑暗下来的街道。
“马吉轻松被警察抓住,杨聪却一直不能,躲的地方一定隐蔽。”
小武想到露西,神色凄惶地说:“因为杨媛是我们班的,他常年躲在下水道里,认识的人有限,最可能认识的,只能是听杨媛讲的我们班里的那些同学。”
“是这样,跟不跟?”我感到体力不足,有些打退堂鼓。
何蓝说:“我只是不明白,杨聪找下手目标,为什么偏偏是你们班的露西?”
“跟啊。”小武抬脚就朝山坡走去。
“没错,刚才我就这么想来着,这就解释了双喜为什么会接走老杨照顾,他和杨聪是一伙的,为杨聪做事。”
我们俩顶着风雪爬白雪皑皑的山,山虽然不高,也不陡峭,但还是很难,当终于爬到山顶,已然各个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呼吸,山顶的风更加凶猛,灌入我的口鼻,使我无法说话。小武跪在雪地上,双手撑地,勾着头,像匹负重之下奋力奔行的老马。
“所以说,真正在背后照顾老杨的,是报恩的杨聪。”我接着穆非的话说,“还有,穆非,你有没有注意电视里采访马吉时,马吉说金宝对铜城很了解,是光头,会不会是双喜?”
“人……人呢?”
穆非赞同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要弄到一笔钱给老杨养老,毕竟老杨得了脑血酸,以后瘫痪在床。至于那个双喜,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照管杨大叔的,他又没疯,假如他自己的父母瘫痪了,以他的性格,都未必会管呢,别说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酒鬼杨大叔。”
小武抬头,目光朝山后坡扫视,来回扫视几遍,没有人影,被雪覆盖的山光得像秃头,按理不该漏过双喜,就算他想躲,也是无处藏身,何况山谷里是条河,他不可能那么快过河并翻过对岸的雪山。
离开这个男人,我们当即赶往男人给我们的老杨的住处。车窗外寒风呼啸,看样子似乎一会儿要飘雪。公交车里没什么乘客,再过一会儿,到了下班时间,应该会变得拥挤不堪。我问大家:“你们说,杨聪抢劫的目的是不是为了给老杨治病?”
我们俩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找不到双喜的脚印,更辨别不出适合步行的小道,一哧溜一滑,好几次差点顺着山坡滚下去。下到一半,终于又找见了双喜的背影,他出现在河流的狭窄处,河流狭窄处有个简陋的小木桥,看样子他是打算过河。
“我还不知道他?狗屁也没有。”
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有人烟,为什么会有座桥呢?后来我注意到山上种有许多柞树,又想铜城的蚕还算小有名气,猜到这里的山应该被人承包养蚕,养蚕人进山看蚕和干活,势必要过河,所以砍树搭了个木桥。
“双喜疯了?发什么慈悲呢,杨叔有什么遗产?”
艰难翻过这座布满柞树的小山,看到山谷里有一个房子。这个房子也许是养蚕人看蚕时节夜间留宿用的。
“就是双喜。”
我和小武猫着腰滑下山坡,悄无声息地摸到房子前,发现被用塑料布严密封死的窗户里隐隐透出灯光。我感到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蹲下身体,想看清里面的情况,于是用手指抠窗户上塑料布。不想小武怒火陡然而起,大步走过来,冲动地直接拉开那扇木板的房门。他拉开门的瞬间,一根庄稼人用来叉树枝和庄稼秸秆的三齿钢叉突然刺出来,瞬间扎进小武的肩膀。小武发出瘆人的惨叫声,一下子被那根钢叉刺倒在地。
“谁呢?不会是双喜吧?”
我吓得呆了,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可这是事实啊,我要是他肯定自杀,早死早超生,都绝路了,还非多苟延残喘那么几天干吗呢。”男人清理喉咙,朝一旁啐了口痰,“你猜老杨跟我说啥?说他有钱,说他住院的钱都是别人给拿的,他的吃喝拉撒花的都是别人的钱。”
双喜将小武刺倒后,从小武的身体里拔出钢叉,又要奔我刺过来。一个戴棒球帽的人这时从后面拉住双喜的胳膊,示意双喜别攻击我。大雪纷飞的深夜,荒无人烟的山谷,这个戴棒球帽的人却面目清秀,神情平静,不似双喜那样狰狞凶狠。
“哪有这么开导人的。”
我恐惧地呻吟着,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跑出去一段距离后,扭头张望,见那个戴棒球帽的人正拎着一把砍刀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赶我。
“是开导他。”
他是谁?我立即意识到,他不正是杨聪吗?
“你这不是劝人家死么。”穆非说。
我像只猴子那样,手脚并用,抓着岩石和柞树枝,往山坡上爬。岩石很滑,抓不捞,脚也踩不稳,树枝很脆,容易折断,所以我几次滑倒,趴在山坡上,用尽全力,才稳定住自己没让自己顺着山坡出溜下去。再次扭头,杨聪幽灵似的,轻盈敏捷地跟随着。急切之下我的脚底一滑,摔倒,脸颊磕在石头上,擦破了皮,流出了血。
“我那天去看老杨,跟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说你穷得叮当响,挣那点儿钱全都喝酒了,连给你女儿交学费都困难,现在瘫痪了,又没有老婆照顾,又没有孩子照顾,亲戚都指望不上,你说你还活着干吗?不如喝点儿农药死了算了,真的,你自己活得也痛苦,而且早晚得一点点饿死,病死,冻死,本来嘛,没人管啊。”
我钻入一片多年生的高大柞树,跌跌撞撞地拔开树枝,跑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那里有块大石头,实在跑不动了,手扶大石头喘得直不起腰。
他本是进超市买烟的,买完烟往出走时被经过的穆非突然叫住。
杨聪依然在轻盈地跳跃着,月光似的穿过那片柞树林。我双腿沉如钢铸,奋力继续朝山顶跑,但因为体力不济,摔倒后顺着雪坡滑下去。眼见滑到杨聪面前,手胡乱摸到一块石头,抓起,猛朝杨聪掷去。杨聪半转身体躲避,石头打在他的肩膀上。他扭头寻找我时,我已经拽住树枝停住滑落,在他转身的同时,我居高临下地扑上去。
“荒谬?荒谬的事多了。”男人站在超市前的台阶上抽烟。
我扑倒杨聪,与他一起朝山下翻滚。他的砍刀掉在了一边,同步朝山下滑。
“他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照顾他,他会不知道?这叫什么话?”
快滑到山脚处,山体上有个凹陷,我们滚入凹槽里时,我感觉头晕得好像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万花筒。我恰好在上面,骑住杨聪,左手按他,右手握拳打他的脸。他并不躲避,脸上挨了我几拳的同时,一只手抓住我的脖子,用力捏住,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右手腕。他的双手同时用力,手劲大得不可思议,我顿时感到手腕要被捏碎,并且无法呼吸,很快失去攻击他的力气,只剩张大嘴巴,伸出舌头,悲哀地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白色的胶布。
“谁知道呢,我几天前去看过老杨一回,老杨说他也不知道。”男人五十多岁,却满头花白的头发,醉醺醺的。
他的双臂用力一推,我便从他的身体上翻滚开,顺着山坡往下滑。我翻滚地滑落一段距离,艰难地停住自己,爬起来,看见他已经抓起砍刀,正大步地往我这边走。我注意到地上有一根长木棍,便捡起来,迎着他冲上去,抡起木棍扫向他的脑袋。他的动作与我相同,把砍刀以同样的方式朝我的脑袋抡来。木棍与砍刀相碰,木棍一下子被打掉,而我的整条右手臂都是发麻的,虎口好像也被震得裂开了口子。
“双喜?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光头吗?他和杨大叔没什么关系吧?为什么是他把杨大叔接走?”穆非觉得不可思议。
我扭头继续跑。他拎着砍刀,继续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原来国庆节之前,杨大叔因病被送进医院,检查是脑血栓,治疗后瘫痪在床,被以给人开出租车打工的双喜给接走了。
我觉得我是哭了,不是绝望的哭泣,是单纯的恐惧,太可怕了,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最恐怖的一个噩梦也没有此时此景可怕。我呜呜叫着,边跑边喊救命,沿着山谷跑,脚下无数破碎的山石频频把我绊倒,很快便把我摔得头破血流,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似的疼。我体验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大概是离身体的极限已经很近,这次重重的摔倒后,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四肢失去感觉,仿佛失去了意识的控制。
穆非家住在劳动湖公园附近,对附近的居民自然比较熟识,他很快就带着我们找到一个经常跟老杨喝酒的可谓与老杨关系最近的男人,从此人嘴里,打听到了老杨的消息。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慢慢的走。我转过身,仰面躺着,看见他拎着砍刀站在我的脚前,略歪着脑袋,阴森森地看着我微笑。
老杨已经不住这里,一把锁头挂在门鼻上。
“你好啊,廖宇。”他的声音古怪难听。
老杨原来以工作单位为家,与女儿杨媛住在门岗。门岗是个三间的小平房,挨着公园大门的一侧是值班室以及老杨的卧室,在晚上的时候,老杨睡在值班室的长条沙发里。剩下两间一大一小,小的为杨媛的房间,大的为厨房和杂物间。
我无力说话,喘得肺都要爆炸了。他果然是那个人,那个从程野手里救过我的人。
我们很快赶到劳动湖公园。
“再见呵。”他慢慢举起手里的砍刀,对着我的脸,准备劈砍下来。
“很明显啊。”穆非说,“杨聪与杨媛也许情同兄妹,所以他应该知道杨媛被要挟的事,所以在杨媛跳楼后,必然要找楚满报仇。”
我绝望而乞求地看着他,泪水止不住地往出流。我感到了千刀万剐般的恐惧,是死亡的恐惧,我害怕死亡,我不想死。北风在山谷里冲撞回荡,雪花凌乱飞舞,寒气逼人的黑夜里,我的哭声在风雪的推波助澜下,在两座雪山的煽动下,变得震耳欲聋。他双手紧握刀柄,双肩骤然高耸,猛力把砍刀朝我的脸砍下来。
在去劳动湖公园的公交车上,我给他们讲了我发现的楚满偷拍的视频。他们都很吃惊。
我惊惧地紧闭住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