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等上几百年,”布兰特说,“对大公司来说,这地方不值得他们花那么大的力气。”
“没有,没有记录。哈格公司过几年就会来这里装摄像头,我估计——”
“好了,”斯特林说着合上了笔记本,“我们得走了。不过我还是给你们留一张名片,以防你们想起什么——”
斯特林没有答理他:“既然用的是现钱,你肯定没有记下那个人的名字吧。”
“我还真知道他的名字。”南希·莫尔多说。
“大多都花在这里了,”布兰特说,“他还给了我五块钱小费,到那个时候,货架上已经完全空了。”
两位警察一起将目光转向她。
“你们真应该看到那一幕,他的钱包里居然会有那么多现钞!”
“他打开钱包取出那一大沓钱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驾照。我记住那名字,一方面是因为那种买卖一辈子才会碰上一次,但主要是因为那名字……那名字非常庄严,似乎根本不适合他。我记得我当时还在想,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叫巴尼或弗雷德,怎么说呢,就像动画片《摩登原始人》中那样。”
“我明白了。”他看了格兰杰一眼。他们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了。
“他叫什么?”斯特林问。
“现钞。”她不假思索地说。
“克莱顿·布莱斯德尔。确切地说,我记得应该是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
“莫尔多太太,这个人是用什么付账的?”
到下午五点半,警方已经调出了这个人的档案。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又名布莱泽,进过两次监狱,第一次是因为向他所在的州立孤儿院——一个叫赫顿之家的地方——的院长动手,并且将他打成重伤;第二次是数年后,罪名是诈骗。由于布莱泽拒绝作证,警方怀疑的同谋乔治·托马斯·拉克利,又名拉斯普,逃脱了惩罚。
斯特林准备问最后一个问题。他之所以一直要等到最后才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可以肯定这个问题毫无结果。
警方的档案记录显示,在这起诈骗案失手之前,布莱斯德尔和拉克利一起搭档了至少八年。这起诈骗案之所以露馅是因为它包含了宗教因素,对布莱斯德尔那有限的智力而言过于复杂了一点。他在南波特兰管教所接受了一次智商测试,得出的分数低得可怜,他只能被划入被称作“边缘受限”的类别。有人在记录旁边用红笔写了几个大字:智力有障碍。
“你们可能不相信,”商店勤杂工布兰特说,“但我觉得他应该有两米,甚至不止两米。”
斯特林觉得这起诈骗案的细节非常有意思。一个彪形大汉(布莱斯德尔)坐在轮椅上,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推着他,并且向受害人介绍自己为加里·克伦威尔牧师(几乎可以肯定是拉克利)。这位加里牧师(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声称自己在为去日本进行一次奋兴布道活动募捐。如果他们选中的对象——大多是银行里有些小钱的老太太——似信非信,这位加里牧师便会表演一个奇迹。他会借用耶稣的力量,让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彪形大汉重新站起来行走。
她耸耸肩:“我身高一米六二,可我只到他的胸口那里,所以他应该有……”
他被捕的经过更加有意思。一位名叫阿琳·梅里尔的八旬老太太对他们产生了怀疑,趁着加里牧师和他的“助手”仍然坐在客厅里时报了警,然后不露声色地回到客厅,继续和他们聊天,直到警察到来。
“具体有多高?”
那位加里牧师感觉到苗头不对,赶紧逃之夭夭。布莱斯德尔留了下来。逮捕他的警察在报告中写道:“嫌疑人说他没有逃走是因为他还没有被治愈。”
“我的天哪,简直是个巨人!他那样子……”她不安地笑了笑,“简直像一头大公牛闯进了儿童商店!”
经过一番思考后,斯特林认定这起婴儿绑架案为两人所为,至少两人。拉克利肯定参与其中,否则像布莱斯德尔这么愚蠢的人肯定无法独自实施。
“他个子高吗?”
他打了个电话,对方几分钟后的回话让他大吃一惊。乔治·托马斯·“拉斯普”·拉克利去年就死了,在波特兰码头上一个众所周知的投骰子赌博区被人用刀捅死了。
“而且他好像脑子不大好使,可他却骗过了我。他说他在给什么小侄儿买东西,而我真傻,居然相信了他。”
浑蛋。这么说,还有别人?
格兰杰同情地点点头。
还有另一个人,像当初的拉克利那样操纵着这个傻大个。
“当然有。我丝毫没有怀疑他会干坏事。他那副样子真的不像个坏人,只是他额头上那个凹坑……那个洞……”
肯定是这样,难道不是吗?
“你这里有详细清单吗?”
当天晚上七点,一份案情详细通报——几年后将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案发二十四小时情况通报——被发往了全州各地,内容当然就是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
她听到这个问题后真的笑了:“我的上帝,他该买的都买了,当然全是婴儿用品,因为我们这家店就是卖这个的。童床、摇篮、换衣服和尿片用的桌子、衣服……所有的一切。他还买了一次性食品。”
这时,戈勒姆市的杰里·格林已经发现自己的野马车被人偷了。四十分钟后,这辆车就上了州警察的被盗车辆名单。
斯特林转身望着莫尔多:“女士,那个人买了什么东西?”
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候,维斯特布鲁克警察局将一位名叫乔治娅·金斯伯里的女人的电话给了斯特林。金斯伯里太太在看晚报时,她儿子从她身后看了一眼,指着警方绘制的画像问:“洗衣店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报纸上?报纸上的画像怎么没有把他头上的洞画出来?”
布兰特的喉结像桅杆上的猴子一样在上下窜动。“布兰特·罗曼诺,长官。那家伙开着一辆福特。”然后,他神秘兮兮地说出了车的出厂年份,“只是那辆车不像报纸上所说的那样是蓝色的,而是绿色的。”
金斯伯里太太在电话里告诉斯特林:“我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哦,我的上帝啊!”
“你的全名。”格兰杰警官问身穿蓝色防尘外衣的小伙子,然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七点四十分,斯特林和格兰杰来到了金斯伯里家。他们给母子俩看了一张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在警方档案里的大头照。尽管照片的复印件有些模糊,但金斯伯里母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且非常肯定。斯特林估计人们只要看到过布莱斯德尔一次,就会永远记住他。诺尔玛·杰拉德在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家中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般的蠢货,一想到这里,斯特林就怒不可遏。
她向站在她身旁的小伙子做了个手势。小伙子穿着一件蓝色的尼龙防尘外衣,胸前系着一条红色蝴蝶领结,脸上带着异常兴奋的神情。“这位是布兰特,他帮那个……那个……帮着把他买好的东西推了出去。”
“他还朝我笑了。”金斯伯里家的男孩说。
“没错。”
“那就好,孩子。”斯特林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样他就不知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孩子立刻将头扭向一边:“你的手冰凉。”
“不错,女人,”斯特林说,“我们隐瞒了这一点。”
回到车上后,格兰杰问:“躲在幕后的大老板让这样一个家伙去买孩子要用的东西,你认为这是不是有点怪?这样一个很容易被人记住的家伙?”
斯特林和他的搭档布鲁斯·格兰杰刚走进婴儿用品店,南希·莫尔多就开口道:“你们的画像有点不对。你们要抓的人额头中央有一个大洞。”
斯特林想了想,的确觉得有点怪,可布莱斯德尔几近疯狂的购物行为也预示着另一种可能。虽然是乐观的希望,但他还是愿意将注意力放在上面。所有那些婴儿用品表明,绑架了孩子的人想让孩子活着,至少暂时是这样。
随后,这天下午四点三十分,负责该案的联邦调查局特工阿尔伯特·斯特林接到了南希·莫尔多打来的电话。
格兰杰仍然在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参加行动的警察没有接到任何命令,让他们活捉绑架者。法医专家估计警方追查的人(可能只有一个人)当中有一人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体重在一百二十公斤左右。如果需要证据的话,诺尔玛·杰拉德断裂的颅骨足以证明这个人的力量和凶残。
于是斯特林说:“谁知道那些浑蛋为什么会这样做?行了,我们走吧。”
警方在杰拉德家安装了来电显示设备,并且对杰拉德四世的父亲进行了认真辅导,让他知道一旦对方打进电话来时如何回答。乔的母亲呆在楼上,靠镇定药支撑着。
晚上八点零五分,所有地方和州属执法部门都收到了通报,绑架婴儿的人之一是布莱斯德尔。晚上八点二十分,斯特林接到了缅因州州警保罗·汉斯科姆从波特兰警局打来的电话。汉斯科姆报告说一辆一九七〇年产的野马车被盗,地点就是乔治娅·金斯伯里看见布莱斯德尔的同一个购物中心,时间也差不多。他想问一问,联邦调查局是否想把这一情况列进案情通报中。斯特林说联邦调查局非常愿意。
除了额头上的凹坑,警方还对两点情况特别感兴趣。第一,新英格兰北部只有几十家直销店销售D-Boy牛仔裤。第二,属于更有用的情况,“超轻手工制作”是佛蒙特州的一家小公司,产品只批发给一些独立的五金店,从来没有进入过埃梅斯百货、马默斯玛特和凯马特等大型超市。警方派出了一些人员,让他们对这些独立经销店进行逐一排查。虽然这些警察在布莱泽寄信的那一天还没有抵达阿佩克斯五金店,那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斯特林认定自己现在已经知道如何回答格兰杰特工刚才的问题了。其实非常简单。制订整个行动计划的人比布莱斯德尔聪明,时刻躲在幕后,尤其是现在又多了一条需要照顾孩子的借口,但他还没有聪明到那个分上。
这些情况几乎完全没有透露给报界。
现在最重要的其实就是等待,等待着收网的那一刻,同时希望——
在她进入深度昏迷之前,诺尔玛·杰拉德还补充了一个瓦尔什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那男子的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凹坑,仿佛那里曾经被砖头或者一截管子击中过。
然而,阿尔伯特·斯特林认为自己能做的不只是希望。当天晚上十点十五分,他沿着过道去了卫生间,仔细检查了每一间坐厕和小便池。卫生间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并不感到意外。这个办公室本来就不大,如果不是碰上这案子,也轮不到他联邦调查局插手。再说,现在天色已晚。
警方掌握了大量情况,包括莫顿·瓦尔什的描述(等目前的民愤渐渐平息后,波士顿的那些雇主一定会将这浑蛋开除的),从橡树公寓来宾停车场周围的篱笆上提取的几根蓝色纤维——经鉴定是廉价品牌D-Boy牛仔裤上的,还有脚印的照片和石膏模子——鞋底磨损的程度非常独特。还有血样,AB型,Rh阴性。还有伸缩梯底部留下的痕迹的照片和石膏模子,警方已经鉴别出梯子为“超轻手工制作”公司的产品。杰拉德家中也留有一些脚印,照片显示上面的磨损程度与雪地上留下的那些完全相同。当然还有诺尔玛·杰拉德临终前的证词,她认为警方绘制的画像很像袭击他的男子。
他走进其中一个隔间,跪下来,像小时候那样双手交叉在一起。“上帝啊,我是阿尔伯特。如果那孩子还活着,请一定保护好他行吗?如果我接近杀了诺尔玛·杰拉德的那家伙,请一定让他有所行动,好给我一个借口,让我杀了那狗娘养的。谢谢您。我以您儿子耶稣的名义恳求您。”
当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一月的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而就在布莱泽将那封信扔进洗衣店前的信箱后一个半小时左右,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成了这起婴儿绑架案的重大嫌疑人。警方总是喜欢将这称作“案情的重大突破”。不过,早在联邦调查局刊登在当天报纸上的联系电话响起之前,嫌疑人的身份鉴别就已经有了眉目,剩下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由于男卫生间里没有人,他又额外加上了一句万福马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