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年轻时那段经历太有意思了,有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吴局说。
两人相顾大笑。
秦处长道:“所以你袒护林诚,因为从他身上你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哼,那是我第一次骑马,”秦处长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不是我把马帮几十个人引开,你能顺利押着间谍回去?”
吴局笑了笑:“不能排除这个因素,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从一开始起就认定他是无辜的,问题出在费铁峰身上,现在这根线又扯上了任老……”
吴局哈哈大笑:“当时你骑在马上狂奔两百里,多潇洒,多气派,那段经历拍成电视剧才精彩呢。”
“老伙计,再提醒一次,不要先入为主介入调查,”秦处长道,“上午和郑厅长谈得如何?”
“少拍马屁,你这家伙尽给我找麻烦,几十年前就这样,”秦处长不满地说,“记得在甘肃追捕窃取大军区绝密情报的间谍吗?明明已完成任务,你非要惹当地马帮头子,把他按在板凳上打屁股,教训他不准欺负小姑娘,结果人家倾巢出动,害得我差点死在戈壁滩上。”
“他同意暂时不做结论,而且问了很多林诚在胥市的活动情况,之前郑厅长已看过林诚在飞鱼岛偷拍的录像,短短十几秒钟认出六张熟脸,郑厅长已决定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
“当然,你的水平我一向信得过。”
秦处长点点头:“这么说郑厅长怀疑Z城发生的事情与章天宏有瓜葛?”
“承你夸奖。任老这个人向来神秘低调,既不到处挂什么协会、公司的虚衔到处卖弄老资格,也不动辄在公开场合露面显示雄风犹在,但他处世灵活,方方面面关系相处不错,因此很受领导们尊重,说话也管用。搜集他的资料,没有我老将出马,根本办不成。”
“他没有发表意见,毕竟是领导,即使有想法也不可能在下级面前流露,不过看得出,他对陈副厅长公开支持费铁峰很感冒。”
吴局翻了翻,满意道:“老伙计干得不错,多年的手艺没落下。”
“最可怜的是胥市张局,今天在厅里象受气的小媳妇,见到办事员都赔着笑脸,一连串事件都是林诚惹起的,可出风头的又是驷城十处的人,你说他窝不窝囊?”
“嘭”,秦处长将一大叠资料放在茶几上,拍拍手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
吴局轻蔑地撇撇嘴:“活该……不是他养虎为患,戚荣光、仇浩之流能发展到今天?……咦,任老的两个儿子不在J省工作?”
至今章天宏都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任老的手指冰凉而滑腻,仿佛一条毒蛇慢慢游走在脖子上似的……
秦处长将资料翻到后面:“大儿子在澳洲留学了几年回到香港某中资机构,靠倒买倒卖、吃价格差过日子;小儿子两年前出国的,目前还在美国读书。”
关于“私活”的问题,刚开始合作时任老明确说过,偶尔帮亲戚朋友带点小件是人之常情,但要注意分寸,不能影响整体计划和流程,否则只有一个结果——任老紧紧盯着他,用手指轻轻在他咽喉处一划……
吴局仔细地看了几页,指着一行道:“大儿子任—树—星,你不是说在中资机构任职,怎么变成合资企业华星公司总经理了?”
“是,任老。”章天宏恭敬地答道,肚子里却暗暗琢磨,海关追查杨铮,恐怕与摩托城走私汽油有关,那是他私下从其他渠道偷运进来的货,任老只提海关而不提汽油,莫非敲山震虎警告自己不要乱来?还有仇浩仓库里的汽车、摩托车,也是瞒着任老做的“私活”,如果被发现会有什么反应?
“喔,那是中资机构下辖的分公司,它有十几个分公司呢。华星公司负责J省进出口项目,有任老从中穿针引线,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
“打消这方面念头吧,小贾是何等高手,一样栽了……哼,真有两下子,在他身上已损失了我太多的人手,早知道……”任老想到小贾就心疼,“好了,情况就是这样。你呢,给我收敛点儿,整个麻烦就是由你而起,当然费铁峰也有问题。不过他那边事情快要结束,过关是没问题,而且能高升。那批货几天后到你们那边,这批货非同寻常,又是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务必要保证安全,你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通,随时听我通知。”
说话间吴局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杰胜公司持有华星16%的股份,杰胜公司!老秦,有名堂了。”
章天宏试探道:“要不您老再派些高手把他做了?”
秦处长耳朵立刻竖起来,警觉地拿过去瞧了瞧:“杰胜?哼,阴魂不散的鬼影,什么坏事都少不了它。如果杰胜是华星的合作伙伴,我就真的有点儿怀疑任老领枪的动机了。”
“呵呵,”任老难得笑出了声,他就欣赏章天宏这一点,无法无天,“你再梳理梳理,看其他地方有无漏洞,有的话早点儿堵上。现在倒不怕公安、海关这些明枪,而是林诚这支暗箭,来无影去无踪,偏偏又没奈何他……”
吴局道:“上午林诚从胥市打来电话,根据他最新查到的情况,章天宏在娱乐城亮出手枪的那天晚上是与杰胜公司的陈德明见面,当晚陈德明住在荣宇国际饭店,我已让人查过荣宇的住宿登记表,是有一个持香港护照的人入住。”
章天宏无所谓笑笑:“我和仇浩、杨铮都是空来空去,很少有文字方面的东西或录音录像,能有什么证据落下来?银行方面我也做了工作,账面上滴水不漏。任老,您放心吧,不管怎样,只要我咬紧牙关不承认,天皇老子也拿我没办法。”
秦处长对陈德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沉吟了会儿道:“姓陈的倒是老朋友,这鬼东西所经之处必有大动作,小打小闹不对杰胜的胃口。老伙计,这么多老朋友光临,我可不能袖手旁观,来,一起查查去年十月份以后全省进出口交易明细。”
“都有你这种勇气,林诚早没命了,”任老感慨道,“海关方面仍抓着杨铮的事不放,可能要追查到驷城,多留点儿神。”
说起杰胜公司和陈德明,老秦自然来了劲头。七年前他协同海关查获一批手机,根据线索直飞到香港请求警方查封杰胜公司账户。那时对法律方面的理解不全面,只知有证据就可抓人。律师出身的陈德明反诉他们滥用职权、诽谤、扣封货物违反程序等,并提出巨额索赔,在法庭上口若悬河,滴水不漏,最后结果可想而知。秦处长等人灰溜溜回到大陆,那笔巨额赔偿则由有关方面通过驻港中资机构出面施压,以威胁杰胜公司在大陆发展业务为条件,迫使他们放弃了索赔。对秦处长来言,那次香港滑铁卢经历给他的教训可谓相当深刻。
“他敢上门正好,”章天宏狞笑道,“枪弹无眼,他的运气不会总那么好,耍心眼或许他有两下子,但斗狠我从没怕过谁,我准备了五颗手雷绑在身上,随时跟他同归于尽。”
见秦处长那气愤劲儿,吴局偷偷笑了笑,两个昔日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又重新坐在一起并肩战斗,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两副老花眼镜。
“戚荣光被灭了口,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其他就一败涂地,林诚没死,还救出了吴稚珺,听说驷城最能干的抓捕高手盯在仇浩后面,申东集团被抓了六十多个,哼,胥市的事结束了,你想林诚下一步会做什么?”
“看,这里有一笔!”吴局发现了,“益民化工厂与华星公司签订的进出口合同,今年一月十九日,交易金额达一千六百万美元。”
“啊!仇浩……仇浩不是抓了吴稚珺要挟林诚吗?他,他昨天上午还在我面前吹牛要连同戚荣光一网打尽……”一夜之间胜负完全颠倒过来,章天宏觉得不可思议。
秦处长凑过去一看就明白,道:“益民化工厂出口的这种工业添加剂属控制产品,生产计划要由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在国内市场相当紧俏,价格也被炒得很高,比国外市场高出四五倍。”
“胥市那边全盘失败,申东集团被连窝端,仇浩下落不明,我最得力的助手也被杀,目前还不知道林诚掌握了多少情况,哪些涉及到驷城,你要提起精神小心应对。”
吴局眼睛一亮,说:“这种国内外价差极大的产品,由杰胜公司背后运作,华星出面,他们真会运到印尼吗?”
章天宏听他的口气很严峻,心里有些纳闷,说:“当然了,一切按照您老的吩咐做的,怎么,出现新问题?”
秦处长道:“还不如在公海上对倒,实现出口转内销!”他立刻站起来,“我去找这批货的出口时间和在香港的出海时间,到时来个一网打尽,让杰胜公司那些狗娘养的去哭吧。”
“手中还有什么后遗症?应该销毁的东西是否都解决掉了?”
吴局笑道:“光哭恐怕不管用,也许有人急得要跳楼呢。”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手机唱个不停,章天宏一看号码连忙停住汽车,接道:“任老,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