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梅下班后一反常态坐到沙发上直发愣，躲在卧室里捣鼓窃听设备的林诚很长时间听不到她说话，有些奇怪，便出来逗她。季梅很勉强地笑笑，眼睛在他脸上扫了几圈，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什么？”秦处长哭笑不得，“看来你是吃定我了。”
季梅是典型的北方女孩脾气，心里藏不住话，平时有什么事早就急匆匆说出来了，像今天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不管你有什么困难，总之这个忙你非帮不可。”
林诚坐到她旁边，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微微隆起的肚子，道：“育儿须知上说过，胎儿能感受到妈妈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如果妈妈不开心，胎儿也会很难过。”
“困难不小，但是……”
季梅依偎到他怀里，神情忧伤而复杂。
“任老的资料，从幼儿园到现在。”
“局里老大老二都不在家，十处的主管老徐又在胥市，这几天正是无法无天的好日子，谁让你如此不高兴？”
秦处长愣了半晌，缓缓道：“看来你是横下心大干了，准备从哪儿着手？”
“你会不会离开我和孩子？”季梅突然问。
秦处长刚说了半句便被吴局打断，吴局抓住他的肩头，沉声道：“对任老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一点，任何人，只要触犯法律，就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老战友，赶紧擦亮眼睛，磨好拳头，跳到我的战壕里，一场大战马上开始！”
林诚“扑哧”一笑：“这不明知故问吗？我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到哪儿都不分开。”
“你知道任老……”
季梅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如果有特殊情况呢？”
“从驷城到胥市，林诚跑到哪儿都有杀手如蛆附骨地追杀，章天宏、仇浩、职业杀手，还有堂堂胥市公安局副局长，谁在背后指挥、操纵这一切？以费铁峰眼高手低的少爷派头，哪种分量的人才能压住他？老弟，你想想，不要急于回答，认真想想！”
林诚捧起她的脸，温柔地说：“你今天怎么了，语气怪怪的，究竟发生什么事？”
秦处长赶紧道：“不能轻易下结论，现在是讲证据的时代，仅仅几条领、还枪记录根本不能说明问题你若怀疑他就是怀疑陈副厅长……”
季梅默默从包里取出一只U盘交给他，林诚疑惑地接过来，坐到电脑面前。
吴局抬起头闭目沉思了会儿，猛然睁开眼道：“林诚的判断没错，章天宏手中出示的确实是十处专用手枪，为什么事发之后让某些人非常恐惧？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一个大人物，费铁峰不过是整件事中无忠轻重的小卒子而已……三把枪，其中一把就牵出章天宏这条大鱼，这个犯罪集团可不简单呐。”
U盘插进去后，显示一段视频文件，他双击鼠标打开。
吴局继续查看，嘴里喃喃道：“三把枪都已经归还了！”还枪日期为去年十二月份左右，正好是林诚将持枪报告送到费铁峰那儿的时间。推算下来，应该是章天宏持枪的事情被发现后，他们立刻采取补救措施，一方面杀人灭口，抹除痕迹，另一方面收回手枪送交省厅，不留后患。
镜头一开始便对准一个女人的面容，室内光线很暗，但林诚一见之下当即跳起来，失声道：“吴稚珺！”
“老兄，你在地方上与这些人物接触少……总之他的事你少掺和，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下午刚收到的，发自本市，发件人不详，”季梅低声道，“我们与胥市十处联系过，他们证实吴稚珺几天前被一伙蒙面人从医院劫走。”
吴局向后翻果然又发现两处，“这样怎么得了，一口气领三把手枪，这是重大安全隐患啊。”
林诚又惊又怒，紧握双拳一动不动看着画面。
秦处长苦笑道：“没有理由，只有一句话，安全保卫需要。任老……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你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
镜头在吴稚珺脸上停留了五六分钟，镜头外有个沙哑的声音用威胁的口吻说：“说话！让他来救你！”
“领枪的理由？持枪证号？具体使用人？”
吴稚珺倔强地将头扭过去。
秦处凑过去看了看说：“是任老，跟陈副厅长打过招呼，派人前后在这里领过三把枪。”
“啪”！一个粗大的手掌重重打在她脸上，“臭娘儿们，神气什么？老子要你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
吴局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忿忿道：“人老了，怎么看横竖不顺眼。退不退倒无所谓，但费铁峰那种人还能做公安局一把手？哼！”他又指着一页道，“这个龙飞凤舞字是谁签的？又没单位又没用途，谁这么大的派头？”
接着镜头逐渐拉开，床头上方吊着输液瓶，床头柜上乱七八糟堆放着十几个空药瓶，显示她仍在接受简陋的治疗。
老秦一怔，道：“你不知道？厅里都以为你主动提出的。前些日子厅领导就有风声让你退休，做军区特种大队顾问，费铁峰拨正当一把手，如果不是林诚出逃事件牵涉到他恐怕早成事实。”
最后一张纸挡在镜头前面，上面用红笔写着两行字：
吴局惊讶道：“谁说我要退休了？”
林诚，有种就来救你的马子
吴局哼了一声手中越翻越快，秦处长看着他欣赏道：“手脚倒还利索，看不出是快要退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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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处长指指后面：“郑副厅长特批。”
林诚出神地望着屏幕，点击重放，然后再放，就这样一遍遍看。
吴局动作麻利地一页页从后面向前翻过，锐利的眼睛一目十行。陡然他停住手问道：“费铁峰怎么会领用手枪？他是文职官员，又没有持枪证。”
季梅悄悄站到他身后：“这是刚刚注册的邮箱，注册地点是胥市一家网吧，她被劫走的那天夜里，警方在全城进行拉网式搜捕，第二天起又在各个药店、医院附近布控，仇浩及申东集团所有成员都处于严密监视中，但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秦处长道：“现在使用的枪从前年起统一配发，查最近三年的就行了。”
林诚看看天色，突然站起来大步向外走。
打开两道厚重的铁门，里面是一排排档案架，上面用毛笔工整地标注着事项和时间。两人找了会儿，站在“枪支领取”档。
“林诚！”季梅带着哭腔叫道。
吴局叹了口气：“再说吧。”
林诚迟疑一下，慢慢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大步来到她面前将她搂住。
“晚上去我家，让老伴弄几个小炒，咱哥俩好好叙叙。”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季梅哭泣道，“他们劫走吴稚珺就想骗你露面，你才是这伙人真正的心腹大患，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他们就不得安心，吴稚珺也不会遭到毒手，林诚，你冷静下来好不好？”
“所以他很识相，见我语气强硬没有退缩的意思，改口说今天只是随便聊聊，等郑厅长明天回来再正式谈话。”
林诚轻轻吻季梅的额头。
秦处长失笑道：“照这样说，整个省厅除了我能跟你别别苗头，其他人都没资格管你了。”
季梅继续道：“今天上午老徐他们活捉到戚荣光，只要他松口招供，警方就能对申东集团和仇浩展开行动，到时吴稚珺肯定能被救出来……你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到胥市去，那样大家都很被动，你明白吗？”
吴局冷哼一声：“他敢！从级别上讲他是我的领导，但论起资历，我抓第一个台湾间谍时他还戴着红领巾呢。”
“如果戚荣光不招供怎么办？如果仇浩在罪行暴露之际杀了吴稚珺怎么办？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如果挨不到警方行动那一天又怎么办？”林诚缓缓地说，“小梅，我知道此行必定凶多吉少，对你、还有肚里的孩子更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吴稚珺的遭遇均由我而起，如果我不到胥市找她，这辈子她将生活很幸福很舒心，现在明知她身陷魔窟而我置之度外，今生今世我都将迈不过这道坎，无法挺起腰杆做人，小梅，请理解我。”
“有没有逼你在报告上签字？”
季梅哭泣声越来越大。
“老生常谈。”
“别哭，别哭，”林诚爱怜地摸着她的肚子，“孩子也会被感染流泪的。”
“陈副厅长找你谈了些什么？”秦处长问。
季梅又“扑哧”一声笑起来，接着又哭。
“喔，这属于贿赂国家公务员喔。”两人都笑了。
“我不会跟他们正面接触，”林诚安慰道，“相信孩子他爸，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比仇浩、章天宏狡猾十倍、凶残一百倍的坏人我都应付过来了，还会被他们吓住？放心吧……”
吴局无声地笑了笑，道：“老秦，赶明儿再送两斤上好的茶叶给你得了。”
“嗯……”，季梅紧紧贴在他胸口，“无论出现任何情况，希望你记住一点，我和孩子永远在家中等你。”
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回头轻轻道：“老战友，要不是看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林诚点点头，用力搂了搂她，转身出门。
走在戒备森严、空气沉闷的省厅档案楼，脚步声显得格外沉重刺耳，每一步都引起长长的回声，进出口、楼梯间、拐弯处布满了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