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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陈晓虽然来到了名山县几年了,可是还真没上过乌名山,县里的景区改造项目已经大刀阔斧的进行,都说建好后要开始收费,所以很多人平时跟本不怎么喜欢出去玩,总觉得以后要收费了,现在去就是赚到了。陈晓当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乌名山,他爬上山顶,找到露营基地,又找了个人问了问,从这到仙人臂怎么走,山上的人多了,很多人也都知道路了,陈晓顺着别人指的路,先上坡,又下坡,下到半山腰,才看到那块巨大的石臂。即便是白天,也花了陈晓将近半个小时,累得他满头大汗,仙人臂上站了几个人,都是在拍照的,他走上去,觉得四周空荡荡,看看脚下,虽然是牢固的一块大石头,可是走在上面风吹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脚下微微的颤抖,要不是胆大的还真不敢走,有点像悬空栈道,只不过这是天然的。走到大石的尽头,仅有一臂展开那么宽,陈晓探出头去,下面远远的是一汪蓝水,他真难想象七年前的一个深夜,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有胆量从这里跳下去。

他知道贾大宝从一开始就布下了陷阱,自己一步步跟着他走到现在,什么也说不清了,可是自己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死死的埋住当年的那个秘密,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不论他怎么退缩,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心里埋藏的这个秘密,所谓要回他的身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想到这里,程识苦叹,如果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也许不至于现在这么狼狈,别说反击了,连人身自由都没了。

陈晓又去了实验中学,查到当年贾大宝和程识的班主任,他们早已经离开名山县,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本省和临省两个高级中学中联系上了他们,详细了解了一下当年的情况。随着手里的资料的增多,陈晓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接近事实的真相。但是在调查季小星自杀之前,他必须查清楚另外一件事情。

程识回想着这几周来发生的事情,自打他从见了季小月家人开始,先是家里被盗,而后有人要买他的房子,随后名山县的土地被冒签,接着自己父亲跟人争执从房上摔了下来成了植物人,这事儿还没搞清楚,自己的银行卡、手机卡都被挂失不能用了,最夸张的是自己随后竟然变成了入室盗窃犯,不仅如此,他还丢了身份,如今他不但做不成贾大宝,现在连做回程识都不行了,尽管他不想做回程识。他现在想来,脊背发凉,他精心的策划了一步又一步,偷了土地证,买了房子拿走房产证,用技术手段把自己的身份证变成了假的,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被一点点的夺走,他想到了自己工作的同事,也许他们能证明自己,可是他们只能证明自己在那里工作过,却不能证明自己就是贾大宝,连警察都不能证明。

第二次见到陈红阳,是在离新州市中心医院不远的一家咖啡厅里,陈晓打了电话,陈红阳不想让医院的同事知道,所以就约了午休时间,她穿着一身便装,步履轻盈但是面部凝重,她不知道陈晓带给她的是什么消息。

“我只想知道真相,你要是告诉我,我自然不会动她,不过你要不说,我可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给你两天时间,你自己想想,是你妈重要还是你心里的秘密重要,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不断的做出选择么?”,说完,贾大宝起身,夹着包走了。

陈晓开门见山,“陈医生,不瞒您说,您要调查的事情,我稍微有些进展,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希望您如实回答我”,陈红阳一边搅着自己要的那杯咖啡,一边点头。

程识双眼圆睁,像头被困住的狮子,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你别动我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去了趟乌名山,我在名山呆了几年,还真从来没上过山,我特意从实验中学的露营基地到季小星跳崖的仙人臂走了一趟,现在路好走多了,很多地方修了石阶,我一个成年人在大白天需要走将近半个小时,从季小星最后一次被看见,是在篝火晚会的时候,到有人说她跳崖,这中间不到一个小时,那时候还是晚上,路比现在还难走”,陈晓抬头看看陈红阳。

“我没说把她怎么样,我只是想要给她换个更好的地方,再说,她对我也的确很好,我也想要孝敬孝敬她老人家”,贾大宝拿着身份证说,“你看,我可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子,户口所在地跟她一样,户口本也在我手里,做儿子的想要给妈妈找个更好的地方,有错吗?要不这样吧,趁我还没想好要送她老人家去哪,你先想想,过两天,我再来,也许心情好我就告诉你要把她送去哪”

“你想说明的是?”,陈红阳不太明白。

程识握紧了拳头,要不是带着手铐,他非冲上去给贾大宝一拳不可,“我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要是敢动她,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程识咬牙切齿。

“这说明至少,季小星是自己走过去的,或者说,她是自愿过去的,如果像你怀疑的那样,是被胁迫或者被打伤才带过去的,从露营地到仙人臂胁迫着别人或者打晕带过去,绝对要超过两个小时”,陈晓说。

贾大宝拿起那张写着程识却印着自己照片的身份证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知道你妈还在名山县养老院,她好像当年受了点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我觉得那地方环境不好,我想给她换个地方,换到哪儿我还没想好,得用两天时间,不过你出来以后能不能找到她那我可就说不准了。换个环境也许对她精神有好处,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也说不定呢”。

“可是那也不说明她就会自杀啊”,陈红阳有些不满意。

程识突然意识到,自己公司失去的那个机会,就是被贾大宝的公司拿走的,而那个项目正是升级公安系统内部数据库,以及接驳全国网络,程识知道,通过这个项目,接触到人口信息系统轻而易举,他此时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自己的身份正是真的却通过不了联网验证,因为贾大宝把数据的源头改了,他的证就成了“假证”。可他还是不明白贾大宝还制作了一张程识的身份证有什么用。

“您别急,凡事都讲动机,既然季小星是自愿过去的,那这个动机就是问题,她为什么要在大半夜的从学校的露营地离开,直奔仙人臂呢?我印象中你家好像是后来才搬到名山县的,虽然学校组织上山活动,但是明令禁止学生私自进山,因为毕竟有风险,所以其实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还真都没自己进过山,除了原本就住在山脚下的那些学生。季小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露营地找到仙人臂,一定是自己先去过。至于什么时候去的,我没办法考证,不过我听她的班主任说,季小星基本上不和别人交流,非常孤僻,要说朋友好像没有,但是班里和她说过话的好像只有那个叫程识的。”

程识低头看了看那两张身份证,那两张上面的照片都是贾大宝的,可是名字却一个是程识一个是贾大宝。他不明白贾大宝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了看他,贾大宝慢悠悠的说,“你别惊讶,这两张身份证都是真的,以前做个假还要换照片,做钢印,现在一切都电子化了,你以为作假更加难了,其实更加容易了,只要你有途径,一切不过是点点鼠标而已。我可以拿回自己的身份贾大宝,我当然也可以拿走你的身份程识。”

“我就说那个程识有问题”,陈红阳觉得这个人肯定是问题的关键。

贾大宝早料到程识会这么说,他从包里取出两张身份证,“现在这个社会真是奇怪,你是谁得靠证件证明,没证件你就不是你了,程识,你告诉我真相,我可以把你丢的都还给你,你现在就是游离在这个社会外面的人,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你偷走我的一切的那一天一定没想到我还能夺回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还能还给你,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

“恰好,他们班里的农村户口只有程识一个人,他还恰巧就是乌名山脚下的人,经常进山熟悉路线,老师说他留意过有两次晚自习,程识和季小星同时不在,不过后来下课的时候又回来了,因为他们都是学习比较差的,上不上晚自习老师也觉得对考大学没什么帮助——您原谅我这么说,我无意评判别人,只是实话实说,所以我可以推断出,季小星之所以对乌名山这么熟悉,一定是程识带她去的,是程识带她还是她主动要求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如果是她早有自杀的动机,那她这样计划也就说得通了。”

“那你的直觉错了,我没办法帮你”,程识依然面无表情。

“你的推断一直是建立在我女儿是自杀的基础上的,我不管你逻辑多么严密,总之,我一个做母亲的直觉告诉我,她不会的”,陈红阳说这话倒是有十足的底气。

贾大宝说,“直觉,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在那个时间,也许一个孤僻的孩子最需要的是关爱,或者关注,哪怕是鄙夷的目光也比冷漠的无视要强,又或许她对前途早已经失去了希望,尤其是在姐姐的光环的笼罩下,甚至当我跟她的班主任提起的时候,班主任对她的自杀都没有任何意外,因为在外人看来,她有些抑郁,前些年说孩子抑郁无非就是有些内向,但实际抑郁症是很严重的一种心理疾病,你是医生比我们清楚,抑郁症经常被忽视,所以,从我的调查来看,季小星有着充足的理由和能力自杀”,说完这番话,陈晓觉得自己像是个心理学专家。

程识面无表情,“这事儿你怎么逼我都没用,我该说的都跟警察说了,我说的就是真相,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在撒谎?警察都已经结案了。”

陈红阳大失所望,甚至有些愤怒,她不是花这么长时间来听别人分析当年她女儿自杀的原因的,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推断,“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她一直在搅动咖啡,却一口没喝。

贾大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别急,一码是一码。今天来是别的事情,其实我上次也提过,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是唯一的目击者,我只想知道真相。”

陈晓盯着陈红阳的脸,他继续说,“您别急,我特别理解您的心情,虽然我没有孩子,但我知道天下父母心,有的时候直觉比任何逻辑推理都要准确,我分析了无数的理由,都被您一个直觉否定了,我知道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一定有一个独特的视角,但是这个视角再怎么独特也不会和所有外界的反馈没有一点重合的地方,您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孩子的问题,比如她有些孤僻不合群,特立独行,奇装异服,甚至有时候和男孩子一样言语粗俗,这些都是您本该知道的,我刚才也告诉了您,季小星曾经和程识一起上山,熟悉了从露营地到仙人臂的路线,您也没有惊讶。但是从您的态度来看,您还是坚信自己的女儿没有自杀。”

程识看着照片,那是最简单的一款墓碑,上面刻着“程大壮之墓”,就这么几个字,连日期和落款都没有,他心里一阵悲凉,不过他知道,这种感觉就是贾大宝想要的,他抬起头问贾大宝,“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陈晓顿了顿,“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当年跳下悬崖的人,不是季小星,而是季小月。”

贾大宝看着程识的表情,心满意足,他又换了一张照片,“这是他的墓,省得你出去找不到,放心,我该做的都替你做了,你也不用有什么遗憾,不过,要是有我也没办法,谁的人生里没有点遗憾呢?”

“啪”,陈红阳手里一抖,咖啡勺掉在了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她低头用纸巾把咖啡勺擦了又擦,放在一边,故作镇定的望着窗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识知道多问也没用,他不明白贾大宝的来意,既然这件事已经过了,他不会就只是来告诉自己,贾大宝拿出一张照片推到程识面前,“对了,这是你爸爸临终前的照片,我怕你有遗憾”,程识看着照片里的父亲,已经瘦弱不堪,面容枯槁,心里一阵绞痛。

陈晓看到她的表情,心里早已有了底,“我其实无意探究您的秘密,我只是在查另外一桩案子的时候,也就是关于贾大宝和程识,发现绕不过您的女儿,这才来问您,您让我帮忙查您女儿自杀的事儿,我也一口答应,不过前提是,我得知道真相,您不跟我说实话,我没办法帮您。我给您查了季小星的自杀动机,但实际跳崖的却是季小月,您叫我怎么帮您呢?”

然而在监狱里的第三次会客,他又一次看到了真的贾大宝。这次他急切的问,“你,你没把小月怎么样吧?”,贾大宝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你了,说到做到。她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这一页就算过了。”

“你只要查出来她是怎么死的,我并没有让你查跳崖的是谁!”,陈红阳失去了平时的镇定,她这么说已经默认了陈晓的猜测。

程识以为自己认了罪,一切都会风平浪静,可是事实上,不论他躲在哪里,该找上门的还是会找上门。西河监狱的条件一般,新州市刑事犯罪并不多,罪犯数量也少,程识活的像在监狱外面一样低调,从不惹麻烦,甚至从来不和别人对上眼神。

“那您得把事情从头再说一遍,我不能基于原来您为了掩盖真相的那些谎言进行推断”,陈晓觉得揭开了这个秘密,才有可能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