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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想揭你伤疤的意思,但是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她的情况,比如她是不是受了什么挫折或者情绪有什么不对,你这个当姐姐的应该跟她最近吧。”

“我妹妹?这关我妹妹什么事儿?你是来找碴的吧?”,季小月冷冷的看着陈晓,陈晓觉得她的眼神能杀死人。

季小月忽然冷静了下来,走到窗边,胳膊肘撑着窗台,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

陈晓没明白怎么忽然间谈话就充满了火药味,季小月毕竟不是他的犯人,他觉得她有些过于敏感了,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火药味,他就索性继续问,“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事情要问你,你能告诉我你妹妹是怎样一个人吗?”

“她学习不好,处处比我差,作为姐姐我忽略了她的感受,只想着自己,根本没照顾好妹妹,高考前我就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但是也没在意,高考的时候谁都紧张,我也紧张,她平时就经常有些行为出格的事情,比如抽烟,逃课去外面玩,我以为她不在乎高考,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计划着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活着没意思,可我都没在意,作为姐姐,我心里愧疚的很,那天上山露营,她表现的异常温顺,可是活动之后我就找不到她的踪影了,我以为她又去跟人疯跑去了,可是没想到有人说看见有人从山上跳下去了,我这才意识到不好,可是又能有什么用,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补偿我妹妹”,季小月流利的说了这些话,像在背书,她盯着陈晓,“你还想知道什么?这些我当年都跟警察说过一遍了。”

“我在不在意,这你也管?我知道警察爱管闲事,可别人感情的事儿你也插手?你是警察还是恋爱顾问啊?”,季小月明显有了敌意。

陈晓还真没预料到她能说这么多,他记得同事说过,说自打季小星自杀,季小月也受了挺大的打击,性格大变,冷热阴晴不定,他这还真领教了,一会儿满嘴子弹,一会儿又忧伤。陈晓对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有种恐惧,不知道下一句说到什么就会点燃导火索,他可不想引燃这个炸弹,季小月说的话从姐姐的角度也合情合理,他起身告辞。

“电话是我打的,你要是早接了,我也就不用赶过来了,我只是答应了他帮他捎句话而已,不过……”,陈晓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他觉得她缺乏作为女朋友对男朋友最起码的关心,“你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陈晓出来的时候发现走廊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竖起耳朵听,“呦,竟然有人来找她了,可真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这人还挺帅的,不会是他男朋友吧”,“她能有男朋友?别开玩笑了……”

季小月一听他是民警,立刻提高了警惕,“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你不会大老远就为了说这么两句话吧?电话也是你打的?”

陈晓眼神扫到之处,发现男医生看他眼神里都充满了敌意,女医生眼里似乎有种嫉妒,他意识到最里面办公室的季小月似乎是被孤立的那个,尽管在他眼里,像季小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是最吃香的才对。

“我是名山县公安局的民警,他来我这里报案,所以才认识了”,陈晓觉得从来都是自己问别人话,怎么成了季小月开始审问自己了。

回想季小月对妹妹、陈红阳对女儿自杀的态度,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陈红阳直到七年后还认为女儿不会自杀,而季小月却认为她早就发现了妹妹的问题,只是没有在意,她的话充满了歉疚,但是却对季小星自杀这件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虽然跟死者的关系不同,可是起码的认知应该是相同的,他想,或许应该问问季正风的态度,三个人中,必定两个人态度一致,那肯定就是第三个人在撒谎。

“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他有朋友,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认识他的?”,季小月问。

陈晓带着问题回到局里,季正风是新州市市长,哪有机会能问他问题,思来想去,他记起上次跟他叨咕季小星的同事,似乎知道的八卦不少,就想找他问问当年季正风当年对孩子自杀的态度,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疑问。那同事想了想说,“每年县里高考之后,都会有教育总结大会,我记得那年季正风在大会上提到了自己女儿自杀的事情,教育大会每年的视频资料都保存着的,你去县里档案馆找找。”

“这个他没说,我也不清楚了”,陈晓不太会撒谎,只好说不知道。他不想告诉季小月程识此刻正在监狱里服刑,他也不知道这对恋人怎么回事,按说程识已经入狱有一段时间了,季小月怎么可能不着急。

档案馆陈晓倒是经常去,名山县作为教育模范县城,98年高考取得了突出的成绩,高考总结大会不仅本地学校,还有外县和市里不少高中教师校长以及教育局相关人员参加。档案馆里的资料大部分已经电子化,陈晓找到一个角落,打开电脑,找到98年教育局的相关内容,戴上耳机,刚开始是名山县各个学校做了工作总结汇报,最后才是名山县教育局局长的发言。

陈晓随着她进了屋,季小月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递给陈晓。不经意的问,“David去哪了?多久回来?”陈晓愣了一下,“谁?”,“哦,David就是贾大宝”,季小月扫了一眼陈晓。

“……名山县的教育能取得今天的成绩跟各位教师和学校领导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我们在教育教学方法上下了功夫,也取得了成绩,这也和多年来我们县良好的教育风尚有着密切的关系,教育从来都是治国之本……”

陈晓从来没听说过给人带话还得描述人家长得什么样,“他个子高高的,胖胖的,戴着眼镜,说话不看人眼睛,总是盯着别的地方”,这确实是程识给他的印象。季小月点了点头,这才把门半开,“进来说吧。”

“……当然,我们一方面要肯定我们目前所取得的成绩,另外一方面也不能忽视我们目前的教育中存在的问题,我们经常谈论素质教育,那么到底素质教育是什么?它的终极目标又是什么,高考不过是考生在人生路上的一座桥而已,而不是他们人生的全部,我个人眼中的素质教育,应该是把我们的学生培养成一个性格健全,有着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能够勇敢的面对人生中的各种挫折,始终以一颗乐观的心去面对生活的人,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要比把一整个学校的学生都送进清华北大还要难。因为素质教育不仅仅是学校的任务,家长的任务,更是整个社会的任务……”

“你说说他长什么样?我从来没听说他有过朋友”,季小月也盯着陈晓。

“……作为名山县的教育局长,我不敢说有功劳,但是起码做到了问心无愧,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实在是失职啊,可能在座的有的已经知道了,我的二女儿季小星在高考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季正风一阵哽咽,抬起头,不让泪水掉下来。

“其实也算不上朋友,有过一面之缘,他托我给你带话儿,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另外也想确定你平安,他自己来不了”,陈晓说完,等着季小月的反应。

台下听众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没有人想到季正风会在这样的大会上提到自己的痛处。

季小月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来找过她,她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个人,“你是谁?”,陈晓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既然是程识拜托自己,就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朋友”,“男朋友的朋友?瞎扯吧?”,季小月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她对所有的陌生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从来不接任何陌生号码。

“……不瞒你们说,作为一个父亲,我痛彻心肺,任何借口都无法让我的内心得到释怀,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但是我同时更加心痛的是现在的年轻一代他们的心理素质在我们的教育中并没有得到重视,他们遇到了挫折想到的不是怎样面对困难,克服困难,而是逃避,甚至消极厌世……”,季正风说到女儿的时候,台下都是鸦雀无声,甚至有不少人都拿出手绢抹眼泪,台下大部分都是为人父母,都能体谅季正风一个堂堂教育局长,却在几千人面前流下了眼泪。

她探出头来,扔了一句,“你有事?要化验结果,到门口服务台去等”,陈晓赶忙说,“请问你是叫季小月吗?”

“……回头想想,有的时候,我们对孩子的关心大部分停留在,你考试打了多少分,排班里第几名,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孩子,今天过得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跟爸妈说说,也许我们能帮你,如果我多跟孩子聊聊天,多听听她的心事,也许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今年的高考的成绩让我们骄傲,我没有愧对名山县的考生和家长,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我愧对我的女儿和妻子,我在这里给她们道个歉……”

陈晓又打了个电话,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按掉了,陈晓知道这人可能就是季小月,他对季小月的长相有点印象,可是刚才这个人的墨镜几乎遮住了整个脸,自己根本没认出来。他敲了敲门,没人应,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了敲,这时门才打开,里面的人已经换了一身白大褂,头上戴着白色医帽,跟刚才那个人判若两人。

季正风走到台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台下突然响起了热列的掌声。

陈晓走了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拉了拉把手,锁着的。他又拨了一次电话,隐约听见屋子里面有手机响,自己按掉,里面也不响了。陈晓等了半个小时,几乎决定要放弃了,这时走廊另外一边传来了“哒哒”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陈晓抬头看,只见走来的这个人梳着短发,戴着墨镜,一双高跟鞋,一条刚过膝的深蓝短裙,黑色丝袜,灰色带领结短袖衬衫。陈晓以为她是病人,没想到她走到陈晓面前转个身,却拿出了钥匙,开门进了屋,回头一脚把门带上。

“……今后,我向大家保证,名山县不单要看重考卷上的成绩,更要培养出能在大风大浪里搏击的全面型人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只愿我不愧对名山县考生和家长的嘱托,也愿我的女儿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两点多了,门诊大厅疏导病人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好像是后院检验科有一个姓季的,你去那找找吧。陈晓穿过门诊大楼,到后面的住院部,检验科在底楼。陈晓站在大厅里想找工作人员名单,可是医院大厅里只有主治医师的名字,他倒是一眼看见了陈红阳的名字。正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走了过来,陈晓赶忙拦住问他,“请问您知道季小月在这儿工作吗?听说她是检验科的”,那人上下打量了陈晓,随后又指了指走廊的尽头,“她好像出去吃饭了,她就在最里面那间。”

季正风的话非常有感染力,陈晓摘下耳机,从这段视频里明显看出,季正风强调了女儿自杀的原因是心理问题,话里话外给别人的感觉是季小星高考受到挫折,心理素质不过硬才自杀的,可能有家庭因素,比如季小月的对比,让她这种情绪更加强烈,可是陈晓听同事说,季小星原来学习就不好,他觉得那高考失利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是一个平时学习很好,可是高考失利那打击才是致命的。

他出了西河监狱就直接拨了程识给的号码,“嘟嘟嘟”响了半天没人接。陈晓以前听同事说过,季小月在市中心医院工作,既然已经到了新州市,不妨干脆把事情办完,答应了监狱里的程识,那就得做到,陈晓不喜欢欠账。

不过至少有一点陈晓可以看出,季小星自杀这件事,不但没给季正风的官场之路增加一点障碍,反而被他打了一张好牌,利用了大众的同情心,他强调了是因为工作才疏于照顾家庭,用现在的话说,他成功的进行了一次危机公关。

陈晓在这件事里越卷越深,他不是刑警队的,自杀的案件按理说不该他管,更何况是个陈年旧事早已经结案的了,只不过他受人之托,但他并没明白为什么程识一定要给季小月打个电话。

还有一点,起码季小月和季正风的态度一致,都明确了季小星的死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