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当时老季提了,可是我也没放在心上,就只记得让她跟她同桌分开就行了,也没管是谁。”
“那你知道那个同桌叫什么?”陈晓很感兴趣。
陈晓试探着问,“是不是叫贾大宝?”
“对了,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想起来点高考前的事情,我倒是去了一次学校,跟老师说给她调换个位子,她爸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好像她和同桌谈恋爱,我说不用大惊小怪,但是他非让我去,我没办法就去了”,陈红阳想起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陈红阳一听这名字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个名字,可是这个名字怎么和……”
陈红阳长吐了一口气,七年来第一次舒舒坦坦的说出季小月的事情而不用遮遮掩掩的说我女儿,竟然好像卸了一副重担一样轻松。
陈晓看她想起来什么,想问问,可是陈红阳就没继续说下去。
“虽然小月在学校很活跃,各方面都很优秀,可是回到家里话也不多,一直是闷头学习,毕竟要保证课余活动和学业两不耽误她就得花更多的休息时间学习,我们也很少过问其她的事情,她跟小月虽然同时出生,可是她心智成熟不少,应该能自己管理自己。”
“我说这个名字是因为,在季小月自杀前两天她去过公安局报案,报的和你一样,也是人口失踪,失踪的就是这个叫贾大宝的,不知道这能让你想起来什么吗?”
“好吧,既然季小月才是从悬崖上跳下的那个,那你能回忆一下,季小月当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情绪波动?新的朋友之类的?”,陈晓原来只是推断,现在真的被陈红阳确认了,整个调查的方向也都改变了,他有种预感,季小星季小月的事情一定和程识贾大宝有着某种联系。
陈晓觉得现在的线索才刚好对上,他认为这两起案件的联系可能就在这里。
“高考结束,老季升迁到新州市,我们很快就搬离了名山县,她和她的朋友们就断了联系,而且以后也没有联系,我想她也不会告诉别人她是季小星而不是季小月吧”。
陈红阳除了对贾大宝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印象,对女儿去公安局报案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摇了摇头。一杯咖啡早已经喝光,她低头看了看表,时间把她从七年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匆忙起身对陈晓说,“不好意思,我出来太久了,下午还有事,希望说的这些能帮到你,也是帮我自己找到真相,你还记得上次的约定吗?”
“她的同学不知道吗?”
陈晓点点头,“我只跟你联系,不跟你家季小月——哦不,是季小星联系”。
“我们是外地过来的,亲戚都不在本地,没人知道,对外我们就说季小月受了点刺激,自认为没照顾好妹妹,受了打击性格有些变化。”
陈红阳笑了笑,她喜欢跟聪明的人打交道。
“别人没有怀疑过吗?”陈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随即想到了贾大宝和程识,两个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人都能混迹在这个社会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更何况是两个长相一样的孪生姐妹。
陈晓觉得陈红阳家里用季小星替代季小月的做法虽然不好,可是倒也算不上触犯什么法律,况且除了陈红阳的一番话,他还真找不出别的证据证明眼前的季小月就是季小星。离上次他见程识有一段时间了,他这次来新州市除了见陈红阳,也是顺便把上次程识托付他见“季小月”的事情了解,程识在监狱里没法打电话,每次传话只能面对面,他掌握了新的线索,自然也想听程识故事的下半部分。
“老季后来也沉默了,不瞒你说,老季那时候在升迁的风口浪尖上,要是养了个优秀的女儿最后却自杀了,不说明他失败吗?好在小星本来学习就不好,如果是小星自杀了,人们也不会有疑问。好在那是晚上,也没人分得清在我身边的是小月还是小星,出了休息室,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致说死去的是季小星。”
陈红阳走后,他也离开了咖啡馆,这档口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了医院,怪不得医生忙,陈晓感叹。他打了车直奔新州市西河监狱,他登了记想要见“贾三儿”,值班人员告诉他,“贾三儿”刚被拉走了,陈晓急忙问拉到哪里去了,对方告诉他,“贾三儿”割腕自杀了,被拉到新州市医院抢救去了。西河监狱本来有配备医护人员,以防不测,不过“贾三儿”被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西河监狱血库不足,新州市中心医院的医疗设备更先进,与其调血不如干脆把病人送过去。
“我想了想女儿的话,就劝老季,女儿说的不无道理,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否则小星的学业怎么办,你虽然是一个县的教育局长,可是也没办法安排女儿上好大学吧,已经死了一个了,不能不顾活得了,再说两个女儿长得又像,咱们自己不说,别人认不出来。你说死的是小星,别人也没办法查。”
陈晓想起刚才呼啸着冲进新州市医院的那辆救护车,里面躺着的肯定是程识了。
“其实作为母亲,我也一直替小星的未来担心,她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学,我一直用另外一个女儿的优秀来安慰自己,但实际上一个女儿的优秀怎么也不能弥补另外一个女儿的不足,小星提的建议虽然荒唐,可是仔细想想还是对我家有利无害的,我家老季脾气不好,大概也是听女儿这么说才会发火,女儿捂着红肿的脸不停的哭,我见过老季发脾气可是还没见过他这么狠,好在休息室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人。”
陈晓吓了一跳,不明白程识这是玩的哪一出,他和这个高高大大的同龄人接触过几次,给他的印象,程识不像是心怀诡计的人,他不敢直视别人,可是偶尔从他的眼里能看出一丝灰色,可陈晓觉得那不是死亡的颜色。
“那时候休息室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人,小星突然就给我们跪下了,说她以前不懂事,现在姐姐没了,她愿意替姐姐把没尽到的孝心给我们,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这样跟我们说过话,我心里也算是有了点安慰,她毕竟也有长大的一天。她又说,‘姐姐学习好,妈,我想替她去读书,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毕竟姐那么优秀,说自杀谁都不会信,我平时就不学习,自杀也说的通。’我被她这么说吓了一跳,这毕竟不是小事,孩子她爸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候他起身走到女儿面前狠狠的抽了她一个耳光。我吓坏了,说已经死了一个了,你还要把另外一个也打死吗?”
他急忙又从监狱往新州市医院赶,程识被推进抢救室,门口有两个持枪守卫,毕竟他是犯人。陈晓出示了自己的身份,守卫告诉他,程识是早上被同寝的狱友发现的,他睡下铺程识睡上铺,早上天已经大亮,狱友起来上厕所,刚坐起来,头顶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他以为是上铺尿床了,可是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下铺狱友站起身一看,吓了一跳,血水顺着床沿趟下来,程识的手腕搭在床沿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床布,在床上发现了他在外面劳动时藏下的一块碎玻璃片,不知道他是怎么带进来的,狱友赶紧叫来狱警。
尽管陈晓不想打扰她的思路,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直指要害,“陈医生,是谁提出来让季小星顶替季小月的?”
狱警一看,赶紧把程识推进西河监狱自己的急诊室,医生忙活了一上午,程识都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血库的血又不够了,于是赶紧把他送到市中心医院。陈晓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等着,他实在想不通程识自杀的理由是什么。过了会儿有护士出来,陈晓忙问里面的病人怎么样,护士说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是由于之前病人失血过多,脏器受损严重,好在病人身体状况倒是不错,但是要留院观察。
“那几个小时真是世界上最漫长的时间,我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还是一线希望,希望女儿大难不死,可是直到我看到我丈夫季正风抱着女儿的尸体,双目无神,女儿头上有血迹,双眼紧闭,怎么叫也不答应,我知道什么都完了,到了医院,同事怕我受刺激,给我们一家人安排了单独的休息室,尽管已经宣布季小月已经死亡,他们还是尝试了一个多小时,好像就是在我给安慰一样。”
由于程识是西河监狱的犯人,所以被安排到了一个特殊的单独病房,护士拿着一张折起来的纸问陈晓,你是负责人吗?这是在检查病人身体时发现的遗书。陈晓接过遗书,那是一张不完整的纸,上面的字迹有深有浅,是用铅笔写上去的,显然写的时候有些仓促,有的地方用力过大已经戳破了纸张,他跟两个守卫说,这遗书可能对我案子有帮助,我需要复印一张,原件给你们带回去,两个守卫见过他的警察证,点头同意。
“那天晚上,我听说女儿出了事儿,赶紧赶到现场,我们到了之后没多久,山上的学生就陆续的下撤下来,我见到了女儿季小星,虽然他们俩是孪生姐妹,那天还穿了一样的衣服,可是做父母的总是能认出自己的孩子。她抱着我在我耳边哭着说,‘妈,好像姐跳崖了’,那时我听到这个消息,真像是五雷轰顶,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小星一直在身边扶着我,剩下的别人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这世界好像渐渐离我远去一样。”
陈晓看天色已晚,他还急着要回名山县,把遗书复印了一下就把原件还给两个守卫,回去的路上才仔细的看了一下这封遗书,这一看吓了陈晓一跳:
“我实在很不愿意想起那天的事情,可是这七年来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女儿自杀就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我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只手把她推向了深渊。”
“......我对不起爸妈,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职责….”
陈红阳苦笑,她下了决心,女儿的死因才是她最大的痛苦,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我一直有个噩梦,困扰了我七年,想必我如果就这么死去,也一定不会瞑目……七年前,高考结束时,学校有一年一度的考后春游,我一直暗恋班里的同学季小星,想着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向她表白,篝火晚会后,我承诺带她去看个别人不知道地方,那就是仙人臂,她信以为真,跟我一起悄悄溜出营地,仙人臂上我向她表白,她拒绝了我,当时我看四周无人,就想亲她,她将我推开,结果我俩争执之中她从仙人臂上跌落下去。”
陈晓倒是一愣,“其实我联系上您,完全是因为另一个案子,后来您拜托我调查,这些都是私下的,没有立案,如果这事儿真的查出来没有意外,那我可以替您保密,不过真像你说的要是刑事案件,我恐怕要把这些作为证据。”
“我害怕之极,本想瞒住不说,但想到队里清点人数一定会查到,索性就报告了领对说看到有人掉下去。虽然我没有受到怀疑,可是这些年来我的良心不安,一直受到谴责,无法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解脱出来,如今我决定将真相说出来,不求她能原谅我,只求我不再活在阴影之下,如果死是最终的惩罚,我愿意提前接受。”
“你能保密么?”陈红阳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她让一个警察保密。
这信看得陈晓有些目瞪口呆,从笔迹上看,这封所谓的遗书,到更像是一封自白书,前面的字有些潦草甚至无法辨认,可是后面关于季小星的死因描述却有理有据,有动机有时间,一笔一画,如果没有别的目击证人,这还真就是一份板上钉钉的证据,陈晓从季小星的老师那里也了解到,程识真的好像是季小星唯一的朋友,他喜欢她,在毕业篝火晚会上向她表白也在情理之中,他又熟悉山里情况,男孩子总想在女孩子面前逞强,带她去看仙人臂也在情理之中,陈晓这才回想起程识在交流的时候总有一种躲躲藏藏的感觉,如果他信中所言属实,这些年来他的行为性格变化也确实在情理之中,陈晓在问及他老师对他的印象的时候,他老师说,这孩子挺聪明,可是就不爱学习,而且比较调皮,爱和老师接话顶嘴,耍小聪明。
陈红阳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陈晓说的有道理,查出女儿自杀真相的前提是她必须把实情说出,基于谎言的推断自然还是谎言。
陈晓觉得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程识,现在他明白了也许正是这个秘密折磨得他这些年都带着面具做人,逐渐的改变了自己。就在陈晓几乎完全相信了这封遗书的时候,他目光游移在信中再次定格到了季小星这三个字,他一拍脑袋,几乎被程识骗了,如果自己此前没有跟陈红阳确认过死的不是季小星而是季小月,那这封信真的天衣无缝成了唯一的证据,可是如今,他已经知道死的是季小月而不是季小星,那程识说的把季小星带到仙人臂,就是谎言。更何况,季小月跟程识根本没有交集,陈红阳也确认了,当时跟季小月好像有交往的是她的同桌贾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