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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象牙键盘

“斯托林斯,”埃勒里突然说,“你对这房间很熟悉,是吧?”

门边的警探喊道:“斯托林斯!”那男管家以一种不失高贵的匆忙状态出现了。

斯托林斯咳嗽了一声。“我可以说,先生,跟布雷德先生一样熟悉。”

“既然我们是乐于助人的人,”埃勒里继续说,“显然,我们必须寻找并发现克罗萨克计划让我们只有在你,梅加拉先生在场时才能发现的东西……你知道,”他沉思地补充道,“我总是发觉——我想你会支持我,警官——一个凶手卷入得愈深,他便愈是易于犯更多的错误。我们让斯托林斯朋友来这儿一趟吧。”

“听到这话我太高兴了。你四处看看。”斯托林斯恭敬地四处看看。“一切都正常吗?有什么新添的东西吗?有什么本不该在这儿却出现在这儿的吗?”

梅加拉沉着地瞟了埃勒里一眼。“说下去,奎因先生。”

斯托林斯短促一笑,便开始在房间里高视阔步地走动。他一会儿往角落瞅瞅,一会儿打开抽屉,查看写字台的内部……这花了他十分钟,但当他结束了检查,说:“这房间跟我上次见到它时一模一样,先生——我是说在布雷德先生被害之前……除了,先生,那桌子没了。”众人便都觉得,没有什么更多的东西可问了。

“别管他,奎因。”艾萨姆说。

但埃勒里仍然坚持问:“没有别的什么被弄乱或拿走了吗?”

“唷,”沃恩说,举起双手,“让我离开这儿吧。”

男管家用力摇摇头。“没有,先生。唯一真正不同的东西是那块污渍,先生,”他说,指着地毯,“星期二晚上我离开屋子时它不在那儿。棋桌……”

“警官,小心你自己受到公众谴责,”埃勒里严肃地说,“第三种可能:现在书房里有某种东西,这东西谋杀当晚也在那儿,它对罪犯不危险,以后他也不打算拿走,但他想要警察发现它,但是又不想在梅加拉回来之前被警察发现。”

“棋桌怎么啦?”埃勒里急切地问。

“那就好好儿地别开口吧,”艾萨姆怒声说,“这不是只知道训斥的警察能想到的方法,沃恩。我承认这是非正统的破案方法,但它听起来是真货色。说下去,奎因先生。我们洗耳恭听。”

斯托林斯端庄地耸耸肩。“棋子。当然啦,它们的位置肯定会变。在我离开后布雷德先生自然会继续下棋。”

“我弄不懂,”沃恩厌恶地说,“对我来说太费脑子了。”

“哦,”埃勒里宽慰地说,“太好了,斯托林斯。你身上有歇洛克[2]敏感的特征,相机眼[3]……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如果克罗萨克想要回到这儿来,并因此故意使凉亭显得像是犯罪现场——当然这么做对他有利——那会给他无限的时间和机会潜入书房。但他没有——他故意留下一个回这个房间的线索,这一点,如果我刚才的推测正确的话,会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所以我说,前两种臆测哪种都站不住脚。”

斯托林斯朝梅加拉投去非难的一瞥,离开了屋子。梅加拉这时正郁郁不乐地看着墙,喷着一根西印度群岛的方头雪茄烟。

“次序上矛盾了。错了,艾萨姆先生,”埃勒里拉长声调说,“克罗萨克料到,即使这血迹在第一次搜索中被漏掉了——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凉亭被认为是犯罪现场……他会料到,我再说一遍,房子会被守卫起来,他会被警察的预防措施所阻,无法在之后拿走或带回什么。但实现前面这两种可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障碍,先生们。

“嗨,”埃勒里轻快地说,“我们分散找吧。”

“别忙,”地方检察官说,这会儿之前他一直狠皱着眉,“这两种假设听来都在理,因为在任意一种情况下,使凉亭看起来像犯罪现场会把大家的注意力从书房引开,凶手可能在那段时期潜入书房。”

“但我们到底要找什么?”沃恩发起了牢骚。

“第一,这个房间里有某种对克罗萨克来说是危险的东西,他后来需要拿走,而由于某种原因谋杀当晚没法拿走……第二,有某种东西克罗萨克想要加进或带回到这个房间里来,而谋杀当晚他无法做到——”

“天哪,警官,要是我知道,那就不必找了!”

梅加拉点点头,坐到已恢复原位放在墙前的沙发上。

跟着发生的情景对任何观察者来说都非常荒唐可笑,只除了斯蒂芬·梅加拉;这人看起来像失了大笑的能力。四个成年男子手脚并用,在一个房间里四处乱爬,努力爬到墙的高处敲打塑料和木头,仔细检查沙发靠垫里的填料,试着拧椅子、沙发、写字台、棋桌的腿和扶手……那奇观简直就是一幅爱丽丝漫游奇境[4]的情景。在十五分钟没有成果的搜查以后,埃勒里蓬头垢面,热得要命,十分懊恼地站起身,坐到梅加拉身边,陷入了深思。从他脸上的表情看,那白日梦更多的是不祥。至于教授,什么都不能使他气馁,他继续苦干,对这一爬行运动感到莫大乐趣,他的高大身子在地毯上方弯着。一次,他直起身子,仔细琢磨那老式的枝形吊灯。

他收敛了笑容。“克罗萨克不想永久地隐瞒犯罪现场,而是要推迟它被发现。为什么?三个可能的原因。请注意听——特别是梅加拉先生;你可能在这方面对我们有所帮助。”

“那会是个不寻常的藏物之处。”他咕哝着,立刻站上一把椅子,弄得那枝形吊灯的水晶装饰品叮铃叮铃响。不知哪里的一根电线有问题或是裸露了,因为他突然叫喊一声,砰地摔倒在地。沃恩嘟囔着,把另一张纸拿近灯查看;显然,警官在想,那可能是一份用隐形墨水写的信息。艾萨姆抖抖帷幔;解下百叶窗;检查台灯的内部空处。这一切既滑稽,又不现实,而且无用。

“亲爱的教授,”埃勒里说,“不要过早提及未来之事。这是我背熟的东西。你的古代史是顶呱呱,但我的强项是逻辑,在我的学识范围内,我对谁也不认输。哈,哈!好了,丢开这个。”

他们所有人都曾一度朝那些嵌入式书架上林立的书籍投去思索的一瞥,但谁都没有采取行动去检查它们。要一本一本地去查看这些卷帙浩繁的书籍,任务艰巨,让人连开个头的勇气都没有。

“很好,”教授着恼地说,“但如果我能看出他到底为什么要我们发现它,就让我被五马分尸[1]。”

埃勒里突然身子往后一靠,拉长声调说:“我们是怎样一群大傻瓜!像小狗追赶自己的尾巴……克罗萨克要我们回来在这个房间里找某种东西,那么他一定会确保我们找到它。他不会把它放到一个需要结合一个霍迪尼[5]和一只侦察犬的才能方能找到的地方。相反,他会把它藏在一个虽然不至于明显到表面一查就能找到,但也不至于偏僻到即使在一次彻底搜查中也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至于你,教授,当你试图再次探查枝形吊灯时,请记住,克罗萨克很可能对这个房间不会熟悉到那种程度,能知道家具腿里或者灯里哪里有洞……不,它在一个聪明但可接近的隐藏处所。”

“慢点儿,警官。让我想一想……现在显而易见——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分歧——这个克罗萨克从来不想永久地隐瞒这个房间是犯罪现场这一事实。他不但不想永久地隐瞒这一事实,而且巧作安排,在对他有利的时机,把我们带回到这个房间,他知道那时对房间做更为仔细的检查就会发现血迹。要想永久隐瞒这一事实的话,首先他不会留下烟斗作为回房间的线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这个血迹。因为你们看,”埃勒里指着书房里打开的写字台的活动翻板,“就在手边,几乎在血迹的正上方,是两瓶墨水。假设克罗萨克让地毯处在原来的位置,并故意装作无意中碰翻了两瓶墨水中的一瓶,警察就会发现瓶子和污渍,就会设想那表面的事实——那墨水是由布雷德或别的什么人碰翻的,而决不会想到在墨水下面寻找血迹……克罗萨克不去采用如此简单的步骤,不怕麻烦地把地毯掉头,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让我们第一次检查错过,又通过梅加拉先生确认那烟斗是他的,把我们带回这儿,从而在第二次检查中发现它。其要点是,在这些复杂的策略中克罗萨克一无所获,除了——时间。”

沃恩讽刺地说:“但在哪里?”他累了,身上湿漉漉的。“你知道什么隐藏的地方吗,梅加拉先生?”

“我仍然看不出,”沃恩抱怨到,“为什么他要转动地毯。他想愚弄谁呢?正如你指出的,如果不是他故意用梅加拉先生的烟斗留下一个回这房间的线索,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

当梅加拉摇头时,亚德利教授下巴上刷子似的胡须像埃及法老的假须般突出来。

“我想,”埃勒里说着,在一把低背安乐椅上坐下,点上一支烟,“让我们迅速分析一下,以便节省时间。有反对意见吗,警官?”

埃勒里说:“这使我想起我父亲、地方检察官克罗宁和我不久前进行过的一次极其类似的搜查,当时我们是在调查那个奸刁的律师蒙蒂·菲尔德的谋杀案,他被毒杀了。你们回忆起来了吗?在罗马剧院的《交火》演出期间。我们发现它在——”[6]

梅加拉耸耸肩。“那是你们的工作,先生们。”

教授两眼放光,急忙横穿房间走到放钢琴的凹室那儿。艾萨姆几分钟前曾检查过那里。但亚德利并没费神去检查琴身、钢琴椅或乐柜。他只是在椅子上坐下,以埃勒里所记得的教授在大学课堂上的全部庄重,从键盘上的第一个低音键开始,手指一路朝最高音弹去,一次一个音,慢慢按每个键。

“你怎么看,梅加拉先生?”埃勒里突然问,转身朝向这位游艇主人。

“精彩的分析,奎因,”他在一个接一个按响每个音时说,“给了我积极的鼓舞……假设我是克罗萨克,我想藏起什么东西——小小的,假定是平的。我只有有限的时间,对屋子有限的了解。我会怎么办?会在什么地方——”他停了一会;他正敲的那个键走调了。他按了几次,但很明显那个键全然不合调,他继续他的步步深入的探究。“克罗萨克需要一个地方,这地方要在他做好准备之前不被发现——哪怕是偶然发现。他四处搜寻——这儿是钢琴。现在注意以下这点:布雷德死了;这是布雷德的房间。自然,他推论得出,无论如何没有人会在一个死人的私人房间里弹钢琴——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所以……”

“是从后面遇袭的,”亚德利教授说,“当他在试着走那可恶的棋子时。他可能知道这种着迷有朝一日会让他陷入麻烦。”

“智者的积极胜利,教授!”埃勒里叫道,“我自己也不可能干得更好了!”

“哼。场景开始显现了。”埃勒里拉长声调说。那血迹在西洋跳棋棋桌的可折叠式椅子后两英尺处,棋桌就立在写字台旁。

恰如音乐会总是在节目介绍总结语一结束后就开始一样,教授有了发现。音阶平稳的涟漪被阻断了;他碰到了一个怎么也按不下去的键。

艾萨姆注视着。“在西洋跳棋椅子后面!”

“尤里卡[7]!”亚德利说,脸上带着全然不信的表情。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教会变戏法的人惊奇地发现,他第一次试做成功一样。

“你已经理解了,”埃勒里平静地说,“只是把这张写字台弄一边去的事。其余的容易。”斯蒂芬·梅加拉仍然站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没动身去帮四个男人。沃恩没费什么劲就搬起那张圆桌,把它抬到大厅里。不一会儿,四个男人各在地毯一角,把在小家具下的地毯拉着转了个向,让原先藏在沙发下的那一部分,回到布雷德谋杀案发生那晚放的地方——在房间的另一边。他们立即看到,那两个凹陷与写字台前面的两条腿完全吻合。而那干了的血迹……

众人围到他周围,梅加拉跟其他人一样热切。那音键不管教授怎么努力,有四分之一英寸多就是按不下去。它完全被卡住了,甚至都不往上弹。

“那只是一半,警官,”亚德利教授说,“如果我理解奎因的意思的话。”

埃勒里尖声说:“稍等。”他从口袋里拿出他无视父亲的嘲笑总随身带着的那一小套工具,从工具中选出一根长长的针来,开始探测那不动的键和另一边的音键之间的缝隙。干了一阵之后,在两块象牙板之间,一小片纸头的小小边缘露了出来。

沃恩脸上大放光彩。“老天爷,”他叫道,“我现在明白了。他不想我们发现血迹,他又没法去掉它!”

大家都直起身子,叹着气。埃勒里轻轻地把那小纸头弄了出来。他们一声不响地围着他,回到书房里来。那纸被压平压紧了,埃勒里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铺在桌上。

“让它像克罗萨克改变它的位置以前的星期二晚上那样。”

梅加拉的面孔神秘莫测。至于其他人,包括埃勒里在内,没有一个人能预见这由纸上潦草的书写传递的不寻常的信息。

“移动一下?”艾萨姆问,“为了什么?”

致警方:

“我们可以进行一个有趣的小实验,”埃勒里说着挺直身子,“来把这地毯移动一下。”

如果我被谋杀——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有人想试图取我性命——请立即调查阿罗约校长安德鲁·范谋杀案,他去年圣诞节被发现钉在十字架上,砍去了头颅。

他朝房间四处看看,眼里放光。他对那张写字台的想法是正确的,房间里只有这件家具的腿能留下跟沙发下两个凹陷形状大小相同的凹陷。他走过房间,抬起写字台的一只底端成方形的桌腿。在底端正下方的地毯上,清晰地印有一个跟房间另一边的两个相同的凹痕,只是没那么深,轮廓没那么清晰。

同时通知斯蒂芬·梅加拉,不管他在哪儿,火速回布雷德伍德。

“那还用解释吗?”埃勒里冷冷地说,一面站起来,“没有东西移动——除了地毯本身,你很难指望斯托林斯会注意到这个。”

告诉他别相信安德鲁·范死了。只有斯蒂芬·梅加拉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但那血印,”艾萨姆皱眉,“它究竟怎么到了沙发下面呢?我第一次问斯托林斯时,他告诉我,房间里没有东西移动过。”

如果你们重视无辜人的生命,请将此绝对保密。在梅加拉建议如何做以前请勿有所动作。范以及梅加拉需要得到严密保护。

“应该有——”他说着,把沙发朝房间中间推。接着他立即点头:距第一个凹陷三英尺的地方是地毯上与沙发相配的凹痕。

这是如此重要,我必须重复让梅加拉带路的这一忠告。你们是在对付一个无所顾忌的偏执狂。

埃勒里跪着,朝四周看。他的目光犹疑了一会儿,然后朝对面墙前的写字台看去。

条子署了名:托马斯·布雷德。与书房里其他笔迹取样对比后,确切无误地证明这是布雷德所写。

这是一个干涸的黑色血迹,在金色地毯上一个蜡印旁显得十分醒目。在离血迹不出几英寸的地方,地毯的纤维中有一个方形凹陷,是由一把椅子或桌子腿长久放在一处压出的那种印痕。凹陷的形状不是沙发脚留下的,因为沙发脚底部是圆的。

[1] 原文是draw and quarter,指欧洲中世纪的刑罚“四马分肢”。这里指教授发誓说他看不出凶手这么做的理由。

“一个血迹,”埃勒里轻声说,“除非经验像我这位令人尊敬的蹩脚教授一样才看不出来。”

[2] 指大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

“天哪,”警官嘟囔说,“在一切都干干净净的地方,居然有一个污迹!”

[3] 美国俗语,指善记别人面貌等的本领。

“是什么?”

[4] 十九世纪英国童话作家刘易斯·卡洛尔的作品。

几乎立即就得到了那个发现——或者至少说一个发现,不管它是不是维尔加·克罗萨克计划中的,目前都无关紧要。是埃勒里做出了这个极其重要的发现。他当时在警官身边徘徊,完全出于偶然,或是做事喜欢彻底,埃勒里抓住那长沙发的一个角落,从装满书的墙前把它往后拉,以便把它完全搁在那条中国地毯上。在这以前它的后腿搁在光地板上。他用力一拉,随即大声喊叫起来,迅速弯腰检查地毯原来藏在沙发下面部分上的什么东西。艾萨姆、沃恩和亚德利急忙赶到他身边;梅加拉伸长脖子,但身子没动。

[5] 霍迪尼(Houdini,1874—1926),美国魔术师,生于匈牙利,以能从镣铐、捆绑及各种封锁的容器中脱身的绝技而闻名于世。

搜查进行时梅加拉站在一边观看。这次不是敷衍了事的检查,而是一次连墙缝都不能放过的兜底大搜查。艾萨姆把那张写字台变成了一个屠宰场,让上面布满了一堆堆揉皱的文件。沃恩仔仔细细、一件一件地检查家具。亚德利教授是私人身份,退到摆放大钢琴的凹室,拨弄钢琴自乐。

[6] 这里是指《罗马帽子之谜》一书中的内容。

书房从发现布雷德残缺尸体后的那个早晨就封闭了。艾萨姆、沃恩、梅加拉、亚德利教授和埃勒里走进房间;斯威夫特船长蹒跚着回码头去了,布雷德母女和林肯在他们自己的住处。坦普尔医生早就不见了踪影。

[7] 意大利语,意为“我发现了”,相传是阿基米德根据比重原理测出金子纯度时所说的话;现用作因重大发现而发的惊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