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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百元定金

老凯查姆重又出现,面孔出汗发红,洋洋得意地挥舞着一张肮脏的满是脏指印的纸。

“看来是这样,”警官咕哝着,“我们得立即采取什么措施……他来了。”

“这就是那封信,”他说,“这是从那个克罗萨克那儿来的。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嗯,奎因先生,”地方检察官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你预测得很准。克罗萨克……范,是亚美尼亚人;布雷德,是罗马尼亚人——嗯,可能不是,但无论如何肯定是中欧人。而克罗萨克在第一次犯罪现场最后被看到之后,就在什么地方四处游荡……事情紧迫,沃恩。”

沃恩一把从他那儿抓过信,埃勒里和艾萨姆越过他的肩头一起看起来。这是在一张普通的信纸上用打字机打出的信,日期是去年的十月三十日。信上说,他看到了纽约报纸上牡蛎岛夏季出租的广告。写信人随信附上一百美元定金,作为临时契约,人会在来年三月一日入住。信上署名是维尔加·克罗萨克,是用打字机打的。

“那个,”凯查姆拖长声,“因为我从没见过他,我没法说。等一下,有样东西你们可能觉着有趣。”他转身消失在小屋的黑暗中。

“钱附在里面吗,凯查姆先生?”沃恩立即问。

“他跛腿吗?”

“那自然。”

三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克罗萨克——终于有了线索,阿罗约谋杀案中那个神秘的跛子……

“好,”艾萨姆大声说,擦着双手,“我们会追查的,在他寄这封信的无论哪个邮电局里弄到他必定会留下的条子。那上面肯定带有他的签名,那就够了。”

凯查姆的玉米轴烟斗喷着黄烟。“不是那群光身子的家伙,是一个名字古怪的人,某种外国名字,克罗——萨克。”他困难地念出那个词来。

“我恐怕,”埃勒里拉长声说,“如果说维尔加·克罗萨克先生,我们那位可敬、狡猾的追捕目标,像他至今的行动所表现出的那样精明的话,你们会发现,那定金申请一定是由朋友哈拉克特做出的。记得吧,在范的案件调查中,就没有发现克罗萨克的指纹取样。”

“稍等一下,警官,”埃勒里两眼炯炯发光地说道,“凯查姆先生,谁从你这儿租的这个岛?”

“这个克罗萨克三月一日亲自露面了吗?”

“是的,这个我们知道,”沃恩耐心地说,“这么说,布雷德先生不喜欢哈拉克特的主张,也不喜欢那帮人这么靠近他,是吧?”

“没有,先生。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来,但那儿的那个老班谢[1]——哈——哈拉克特是他的名字?——他来了,还有跟他一道来的那家伙,罗曼,他们用现金付了租金中还差的钱,住了下来。”

老凯查姆眨眨一只眼。“嗯,布雷德先生和那些光身子的家伙谈不拢。”他把浸满烟渍的大拇指在肩膀上狠擦了一下,“自那群怪人从我这里租了牡蛎岛之后,双方就一直在争吵。你们知道吧,这个岛是我的财产。我家在这儿已经四代人了,我想那时大概还是印第安人的时候吧。”

沃恩和艾萨姆都同意不再问关于克罗萨克的事。显然这怪老头在这方面提供不了更多的东西。警官把那封信塞进口袋,开始询问有关布雷德和哈拉克特吵架的事。他从一开始就发现,当这个教真的是个裸体主义者的集团这一事实显而易见时,布雷德亲自到岛上来,宣布了大陆社会的共同反对意见。但是看来,哈拉克特是软硬不吃,罗曼龇牙咧嘴。布雷德在绝望中提出给他们加倍的补偿;他荒谬地说要用一大笔钱来换取他们的租契。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蛛丝马迹?”

“附带问一下,谁签的租约?”

“嗯,一直就有蛛丝马迹。”

“那个老混蛋。”凯查姆回答。

“好!”沃恩说,“那你为什么不吃惊?”

哈拉克特和罗曼拒绝了布雷德的提议。后来布雷德威胁要诉诸法律,理由是,这两人的主张伤风败俗。罗曼反驳说,他们没伤害任何人,岛远离通衢大道,在他们租期内,岛实质上属于他们。于是布雷德基于同样理由,力图说服凯查姆通过法律行动撵走他们。

“回里边儿去,莫。”老凯查姆说,两眼充满冷淡之色,于是老女人的头消失了。“哦,先生们,听到这事儿我并不——你们怎么说那个词来着——吃惊。”

“但他们没伤害我和太太,”那老头说,“布雷德先生愿意出一千美元给我,要是我愿意干的话。不,先生,我说,我凯查姆老头不会;我凯查姆老头不懂打官司。”

“布雷德先生!”小屋里传出一声老女人的尖叫,随即凯查姆太太伸出头来,“那多可怕!嗯,我私底下说过……”

凯查姆继续说,最后一次吵架,最厉害的一次,就发生在三天前,在星期天。布雷德渡过海湾,就像前往特洛伊的墨涅拉俄斯[2],在树林中遇到了斯特赖克,他们进行了一次激烈的舌战,舌战中那小个儿棕色胡子的人发了狂。“我想他病发了,”凯查姆平静地说,“罗曼这家伙——力大的野兽——掺和了进来,勒令布雷德先生离开岛。我在林子里瞅着;不关我事。布雷德先生不肯走,罗曼就抓住布雷德先生的领子,说:‘喂,你他妈的,滚,要不,我会狠揍你一顿,揍得让你妈都认不出你来!’布雷德先生不得已走了,嚷着会跟他们算账,哪怕倾家荡产。”

“我希望——没关系,”艾萨姆阴郁地说,“托马斯·布雷德被谋杀了。”

沃恩又在擦手。“好的,凯查姆先生。真希望附近多些像你这样的人。告诉我,还有别的从大陆来的什么人,跟哈拉克特和罗曼有过口角吗?”

“你说什么!”凯查姆的下巴垂下来,烟斗在两排棕色牙齿之间上下晃动。“听到没,莫?”他把头转向小屋里侧,他们看到在他伸出的手臂和门的侧柱之间浮现出一个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布雷德伍德那边发生的案子……哦哦,那是挺糟糕的,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老凯查姆看起来满意、诡谲地笑着,“乔纳·林肯那个家伙——住在布雷德家的。上星期跟罗曼打了一架,就在这儿。”他咂咂他那强韧的嘴唇,“老兄,那是一场恶斗!他老拿拳击冠军。林肯,他来找他妹妹,她刚加入裸体营。”

“没人怪你,”艾萨姆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知道在大陆——布雷德伍德发生了一件案子吗?”

“嗯,嗯?”

老人点点头。“警察,嗯?我敢说你们是找那些光身子的吧,嗯,要是从我太太和我这儿可啥也问不出,先生们。我就只是拥有这块地,要是我的租户胡闹,那是他们倒霉。我可不负——”

老凯查姆越说越起劲,两眼闪光。“漂亮,那小妞。她走过来,脱了衣服,妈的,就站在他俩面前!她对她哥多管闲事很生气,说,自打她还是个小娃起,他就欺压她,管着她,如今她想干啥就干啥。我告诉你们,就是这事。我是透过树林看到的……”

“我们是警察,”沃恩简洁地说,“你是凯查姆先生?”

“凯查姆,你这公牛!”女人尖叫的声音从小屋内部传来,“你怎么不害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他不友好地拉长声音说,“你们不知道这是私人财产吗,整个岛都是?”

“唔,”凯查姆说,突然严肃起来,“不管怎么说,当林肯听说他妹妹不愿回去,看到她像刚生下来那样光身子站在那儿,就在那儿,你们听着,在罗曼面前——他不喜欢那样——他就举手啪地给了罗曼一下,两人就扭打起来。林肯,挨了一顿狠打,但他很倔强,他是——像个男人那样挺住了。罗曼把他嘭的一声丢进了海湾,真的。强壮的家伙,罗曼。”

坦普尔医生怒气已消,和亚德利教授留在警艇里。地方检察官艾萨姆、沃恩和埃勒里吱嘎作响地走下那摇摇欲坠的码头,沿一条曲折的小径穿过树林。这里很凉爽,若不是那条看起来像最后被印第安人踩过的小径,他们就仿佛身处一片原始森林之中。然而,没出一百五十码,他们碰到了一个人类文明的粗陋形迹,一间由随意砍削的圆木建成的年久小屋。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老人,他正悠闲自在地抽着一支玉米穗轴制成的烟斗。看到来人,他迅速站起来,成簇的白眉毛在那异常清澈的眼睛上方聚集起来。

从这饶舌的老头这儿再也了解不到更多的东西时,他们回到警艇。亚德利教授在静静地抽烟,坦普尔医生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紫色的面孔暴躁不安。

岛上此处比西侧更荒凉。从所站的木平台上,他们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北边的长岛海峡和纽约的海岸。码头风很大,还充满了咸味。

“了解到什么了吗?”亚德利温和地问。

“那想必是凯查姆的私人港口,”沃恩说,“开进去吧。”

“了解到一点。”

警艇从码头冲出,沿牡蛎岛海岸向东,驶过海滩的绿墙边缘。他们看到岛最东端水中有一个类似的码头建筑。

当警艇啪啪作响地朝大陆快速开去时,他们都陷入沉思。

一行人心情抑郁地离开牡蛎岛。一个既狡猾又前言不搭后语的骗子,一条指向一个失踪男人的已断线索……这个谜团比以往更深了。他们都感到,那个自称哈拉克特的人在布雷德伍德附近出现有重大含义,不可能纯属巧合。然而,一个乡村小学校长被谋杀和几百英里开外一个百万富翁被谋杀,两者之间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1] 爱尔兰和苏格兰民间传说中的女鬼,其显形或哀号预示见者或听者家庭中将有人死亡。

迷雾越来越浓。这次“重要”访问结束了。

[2] 希腊神话中的斯巴达国王。其妻海伦被特洛伊王子诱拐,由此引发了特洛伊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