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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福克斯和英国夫妇

他们穿过树林向西行进,一路都沉默不语。福克斯的茅屋离凯查姆海湾的水域不远,他们一路磕磕碰碰朝前走时,透过树丛能看到太阳下的粼粼波光。在离开茅屋不远处,他们碰到一条两边没有栅栏的窄路。

埃勒里倒退一步。这两个男人所采用的策略里透着某种残忍的意味,他不能忘记福克斯眼里的泪水。

“这是布雷德的地产,”艾萨姆咕哝着,“他没用栅栏围住。那莱因夫妇租的房子想必位于路的另一头,沿这里往前走就到。”

“关于昨晚的事他在胡说八道,”沃恩说得很大声,福克斯不会听不到,“我们得马上核查。”

他们横穿过公路,立即进入大教堂树林,花了五分钟时间沃恩才找到那条穿过稠密灌木丛通向西边的小路。在小路扩宽处不远,树木开始稀疏,他们看到一座外形不规则的低矮石屋位于树林的中心,一男一女正坐在敞开的门廊里。当三个访问者的身影进入两人的视野时,那男人慌忙站起来。

“你待在这里别动。”艾萨姆说着离开了茅屋,跟沃恩警官在外头汇合,而埃勒里停在门道处,福克斯则一动不动地待在里面。

“是莱因先生和莱因太太吗?”地方检察官说,同时他们在门廊前停下来。

“没有,先生。”

“正是,”那男人说,“我是珀西·莱因,这是我妻子……诸位是从布雷德伍德过来的?”

“呃——福克斯,”埃勒里说,“昨晚到家时,你看到或听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了吗?”

莱因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棱角分明的英国人,长着一头油性短发和一双机灵的眼睛。伊丽莎白·莱因是个皮肤白皙、金发碧眼的丰满女人,此刻脸上的笑容就像僵住了一样。

“是的,先生。”福克斯眼睛抬也不抬地说。他拿起自己的推荐信,在手指间不断地翻动信封和信纸。

艾萨姆点点头,于是莱因说:“嗯……你们要进来吗?”

“看来没问题,”艾萨姆站起来说道,“顺便问一句,你,斯托林斯,还有巴克斯特太太,这儿仅仅雇了这么几个人吗?”

“这儿就行,”沃恩警官愉快地说,“我们只待一会儿。听到消息了?”

地方检察官把信封打开,扫视了一下里面的信,然后把它交给沃恩。警官更为细心地看了看,就把它轻轻扔在桌上,一脸疑惑地大步走出茅屋。

那英国人认真地点点头,然而他妻子的微笑没有消失。“令人震惊,真的,”莱因说,“最早知道这事时,我正沿着公路散步,突然遇上一个警察,他把这场悲剧告诉了我。”

“有,先生。”他默默转身走到一个旧餐具架前,在一个抽屉里摸索一阵,然后拿出一个小心保存的干净信封。

“自然,”莱因太太声音尖利地说,“那个时候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情。”

“有推荐信吗?”

“是的,自然不会。”她丈夫同意道。

“从今年的第一天起,先生。”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期间艾萨姆和沃恩交换了一下眼色。莱因夫妇保持一动不动,这高个男人手里有只烟斗,一小缕卷曲的烟毫不晃动地上升,朝他的脸蔓延过去。

“好的,”艾萨姆终于说,“如果你那么说就没法反口了。只要我们弄清楚是别的情况,那就只有上帝能保佑你。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他突然用烟斗做了个手势。“好啦,”他说,“我了解这有多么棘手,先生们,我想你们是警察?”

艾萨姆和沃恩互相看着,埃勒里则看向福克斯,他惊奇地发现福克斯的眼里——这似乎不可能——充满泪水。

“是的。”艾萨姆说。他看来对莱因的主动态度十分满意,而沃恩仍然待在幕后。至于埃勒里,他被那个女人脸上的可怕笑容弄糊涂了。后来他朝自己咧嘴笑笑,知道为什么那笑容如此僵硬了,原来莱因太太戴了副假牙。

福克斯的宽肩抽搐了一下,好像打算耸耸肩。“没有谁叫我这样做。”

“你们估计要看我们的护照,我想,”莱因继续以一种严肃的声音说,“调查邻居和朋友们,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是吧?”

警官突然放下胳膊,朝艾萨姆咧嘴笑笑。“他喜欢那里的空气。斯托林斯和巴克斯特太太从剧院里出来之后,你为什么不去接他们?”

护照证明没有问题。

“我这就直接告诉你们,”福克斯用一种死气沉沉的平板声音答道,“我在第五大道一带开车,穿过公园,在河边路上开了好长一段时间。外面很舒适,我喜欢那里的空气。”

“我还觉得,你们会想要知道我们——我妻子和我——到底是怎么来这儿住的……”当艾萨姆归还护照时,那英国男人说道。

“好的,”沃恩说,“那好。现在忘掉所有关于开车在城里转的废话,直接告诉我们,你去哪儿了?”

“那些事情我们全都从布雷德太太那里听说了。”艾萨姆说。他突然前移两步,莱因夫妇身体都僵硬了。“昨晚你们在哪儿?”

“我知无不言。”福克斯说。埃勒里从这男人的音节跟声调中察觉到教养的痕迹,从而越来越感兴趣地注视着他。

莱因大声清了清嗓子,“啊——是的,当然啦。实际上,我们在城里……”

沃恩从容地走向前去,伸手扶住福克斯无力的胳膊。“听着,”他和蔼地说,“我们不想伤害你或陷害你。如果你老实坦诚,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

“在纽约?”

奇怪的是,这人脸色没变白,也没畏缩,他青白面容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我只是开车在城里转了转,”他说,“没过半夜就回到了布雷德伍德。”

“正是,我们进城吃饭和看戏——诸如此类琐碎的事情。”

“我们现在要知道的是,”艾萨姆音调没有变化,“为什么你昨晚丢下斯托林斯和巴克斯特太太不管,你去哪儿了,以及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的,先生,”福克斯低声说,“这是件可怕的……”

莱因太太意外地尖叫起来:“哦,我们没回来。我们在一家旅馆过的夜,要回来的话时间太晚了……”

“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怎样发现尸体的。”地方检察官说着,在茅屋内仅剩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哪家旅馆?”警官问。

“是没有,先生。”福克斯说。埃勒里略带惊奇地发现他苍白的脸色不是因为突然受到惊吓,他原本的肤色就是这样。

“罗斯福旅馆。”

“福克斯,”艾萨姆断然道,“今天早晨我都找不到机会跟你谈谈。”

艾萨姆咧嘴笑了,“总之有多晚呢?说说看。”

他们进去时,那男子像一棵种在那儿的橡树一般站着,握着双拳,脸上泛着因恐惧而造成的青白色。他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像一根竹竿,瘦而结实。看到来访者是谁时,他放松拳头,双肩垂下,伸手去摸那把自家制作的椅子的椅背,他人就在椅子前站着。

“哦,过半夜了,”英国男人回答,“看戏后我们吃了顿快餐,还……”

艾萨姆在坚固的门上敲了敲,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说:“进来吧。”

“那好,”警官说,“你们认识附近很多人吧?”

艾萨姆带路,三人转过主屋的左翼,沿一条狭窄的砂砾小路行走,很快进入一个精心栽植的小小的野树林。走过一小段路,他们从树丛里出来,到达一块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座用削好圆木造的舒适小屋。一名本地警察引人注目地在茅屋前的阳光中闲逛。

他们一起摇头。“几乎谁也不认识,”莱因说,“除了布雷德一家人和那个非常有趣的人,亚德利教授,还有坦普尔医生。就这些人,真的。”

他和沃恩大步走出屋去,埃勒里慢慢跟在后面,嗅着六月的玫瑰香味。不知道他的同事们何时会停止这边的搜查,改坐船前往海湾里那块绿树成荫的土地——牡蛎岛。

埃勒里讨人喜欢地笑着,“你俩中有谁曾经偶然去过牡蛎岛吗?”

“来吧,”艾萨姆说,“让我们跟司机福克斯谈谈。”

英国男人报以微微一笑,“那里很无聊,老兄。裸体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新东西,在德国我们就已经受够了。”

埃勒里在一旁观看,偶尔入神地看着指甲底部的一个斑点,安德鲁·范的名字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

“而且,”莱因太太插进来,“岛上那些人……”她微微一颤。“我完全同意可怜的布雷德先生的意见,他们应该全被驱逐出去。”

好了,巴克斯特太太……已过中年的女管家匆忙退下,警官流利地咒骂起来。

“哼,”艾萨姆说,“对这场悲剧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虽然并不期望女管家巴克斯特太太能提供什么重要的线索,不过为了全面了解情况,质询她还是必要的。他们回到会客室里,继续进行沉闷的审问。巴克斯特太太心情烦躁,只确认了斯托林斯所叙述的前天晚上游逛之事。不,布雷德先生没对她说什么关于来客的事。不,当布雷德先生独自在餐厅而她端去饭菜时,他没有显出特别的不安或紧张,也许只是有点心不在焉。是的,福克斯让他们在罗克西剧院下车。是的,她和斯托林克坐火车和出租车,稍过半夜才回到布雷德伍德。不,她不相信布雷德太太或其他人已经回家,但也不能肯定。屋子是黑的吗?是的,先生。有什么不对劲吗?没有,先生。

“我们非常困惑,先生。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野蛮,”莱因说,“这种暴行实在让你们伟大国家的名誉蒙羞。”

他们如堕云里雾中,看不到一丝光明。

“是的,确实,”艾萨姆冷冷地说,“谢谢……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