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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洋跳棋和烟斗

斯托林斯看起来很高兴。“我一直努力这么做着,先生。无论如何,就像今天早晨告诉艾萨姆先生的,我昨晚来这儿时,布雷德先生坐在棋桌旁边,看起来正在跟自己下棋。”

“你真是个观察力敏锐的小伙子,不是吗?”埃勒里微笑着说。

“那么他不是在跟什么人下棋,”沃恩警官喃喃地说,“为什么你竟然没告诉我,艾萨姆?”

斯托林斯点了点长形的脑袋。“在离开房子之前——这时福克斯和巴克斯特太太已经在外面车道上的车里——我去了一趟书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为布雷德先生效劳的。我问了他,他说没有,还叫我跟其他人一道走,我感觉他当时相当紧张。”

地方检察官摊开双手。埃勒里说:“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斯托林斯?”

“那些棋子是怎么回事,斯托林斯?”艾萨姆提示道。

“嗯,先生,他摊开所有棋子,黑的和红的,两边都下。他刚开始下,首先从自己坐着的那边移动一个子儿,然后想了想又移动对面一个子儿,我只看到这两步。”

“我明白了。”埃勒里咕哝道。

“那么,”埃勒里噘起嘴唇问,“他坐在哪张椅子上?”

“是的,先生。布雷德先生昨天从城里回到家时,他把福克斯、巴克斯特太太和我叫进这个房间。”斯托林斯努力压下一些温馨的回忆道,“布雷德太太和海伦小姐已经离开,我想她们要去剧院,而林肯先生根本没回来吃饭……布雷德先生看起来十分疲倦,他拿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给了我,叫福克斯、巴克斯特太太和我晚饭后就可以休息了。他说自己整个晚上都需要独自待着,又告诉福克斯可以用小汽车,所以我们都离开了。”

“那张靠写字台的,但走完红子后,他站起来坐到对面椅子上,像平常那样研究棋盘。”斯托林斯咂咂嘴,“布雷德先生是个非常优秀的棋手,十分细心,他经常那样自个儿练习。”

“等一等,”埃勒里急忙说,“昨晚你是接到指示才离开屋子的?”

“你看,”艾萨姆疲乏地说,“西洋跳棋这事儿没有意义。”他叹了口气道,“那么说说你自己吧,斯托林斯。”

“是,先生,”斯托林斯的红舌头沿嘴唇边舔了一圈,“就在昨晚我照布雷德先生吩咐离开屋子之前……”

“是,先生,”男管家回答,“我们都坐车进城。福克斯让巴克斯托太太和我在罗克西剧院下车,说电影结束后回来接我们。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现在,斯托林斯,”地方检察官说,“告诉我们昨晚发生的事。”

“他回来接你们了吗?”沃恩警官问,突然警觉起来。

“很简单,先生,以前我告诉过你,”斯托林斯眼睛转动着望向天花板,叹息道,“布雷德先生总是只使用最好的。他这张桌子和这些椅子是定做的,还挖空墙壁好让它们能放得进去。同时他买了一套非常昂贵的象牙棋子,可以说全都是精雕细刻,而且也使用了很多年。接下来在不久以前,坦普尔先生对这套棋子赞不绝口,于是布雷德先生——他有一天这么对我说——”斯托林斯又叹息道,“打算送他一套一模一样的棋子,给他一个惊喜。就在两个星期前,他让布鲁克林某个私人雕刻家复制了那二十四枚棋子,但还没送回来。目前除了这些便宜棋子之外他找不到别的,所以先凑和用着。”

“没有,先生,他没有。我们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他都没来,但我们觉得他应该是出了事故或者是其他什么的,于是只好乘火车回来,再从车站转出租车到家。”

“首先,你怎样解释布雷德先生用这些便宜棋子来对局这个事实?”

“出租车,是吗?”警官看来很高兴,“昨晚警察在车站采取了紧急行动。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很乐意,先生。”男管家说,他有一副柔和悦耳的嗓子。

“大约是半夜,先生,也许更晚点儿,可我不确定。”

“斯托林斯,”艾萨姆单刀直入,“请你为这些先生重复一下今天早晨你告诉我的情况。”

“当你们到达这儿时,福克斯回来了吗?”

那名警探打开大厅的门,一个面颊土黄、眼睛毫无特色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简朴的黑衣,身上带着奉承巴结的味道。

斯托林斯一脸呆板,“恐怕我说不准,先生,我不知道。他住在小海湾附近树林中的那间小屋里,即使开灯也看不到,因为有树挡着。”

“一会儿你就会明白,没有什么让人吃惊的,我敢向你保证这一点。”

“嗯,我们会留意核实一下的。你还没跟福克斯好好谈谈,是吗,艾萨姆?”

埃勒里抬起头来说:“是的,我一进来这儿就对这个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无所谓麻烦和花钱的老棋痴,都已经煞费苦心安装了这么一套棋盘,却竟然使用便宜的木头棋子。”

“我还没有机会。”

“那个也是。”艾萨姆出乎意料地说。

“等会儿再说,”埃勒里说,“斯托林斯,昨晚布雷德先生曾对你说过关于等候一名客人的事情吗?”

埃勒里抬了抬富有表现力的眉毛,但没说什么。他走向写字台,随手拿起那只空的纸板棋盒。艾萨姆咧开嘴,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

“没有,先生,他只是说晚上要一个人待着。”

他走到门边,对那名警探说:“再把那个叫斯托林斯的家伙叫来这里,就是那个男管家。”

“他经常那样打发你、福克斯和巴克斯特太太走开吗?”

“你这样认为吗?”艾萨姆愁眉苦脸地说,“待会儿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但事实不是那样。等我把布雷德的男管家找来。”

“不,先生,这是头一回。”

“正是,”埃勒里说,“这真有趣,实在太有趣了。”他又低头看棋子。

“还有一件事,”埃勒里走到圆形读书桌那儿,用指尖敲敲那个雪茄盒说,“知道这罐子里的是什么吗?”

“对,”艾萨姆叹气道,“屋里其他地方都检查过,没有其他成副的棋,所以我们发现的红棋子必定来自这儿。”

斯托林斯一脸震惊,“当然知道,先生,这是布雷特先生的烟草。”

“这里有十一枚红棋子,”埃勒里凝视墙上说道,“本来应该是十二枚,有一枚同样的红棋子在图腾柱附近被发现。”

“很好!这是屋里唯一用于烟斗的烟草吗?”

艾萨姆拿脚朝写字台的方向踢踢。在打开的活动翻板上放着一只长方形的廉价纸板盒,里面空空如也。

“是的,先生。布雷德先生对他的烟草十分讲究,那是他自己做的一种特殊混合烟草,原料都是英国进口的。事实上,他从不吸其他烟,”斯托林斯突然自信地说,“布雷德先生常说没有一种美国烟草值得抽。”

埃勒里若有所思地研究着棋盘及其边缘,“放这些的盒子在哪儿?”

毫无来由地,一个不协调的想法突然在埃勒里心头闪过。安德鲁·范和他的鱼子酱、托马斯·布雷德和他的进口烟草……他摇摇头。“还有一件事,斯托林斯。警官,你介意把那海神头烟斗给斯托林斯看一下吗?”

桌面是一件闪闪发光的工艺品,镶嵌着六十四个黑白相间的方格,所有的方格被一条昂贵的珍珠贝边围着,是个按常见方式设计的棋盘。每个棋手面前有一道宽边,用于堆放不再下的棋子。在靠近写字台处的盘边散乱地放着九枚被黑子俘虏的红色棋子;对面的盘边是三枚被红方俘虏的黑色棋子。在棋盘上,放着三个黑王(通过把一枚黑子放在另一枚黑子之上加冕而成)和三枚单个黑子,还有两枚单个红子,其中一枚位于黑方首行,或者说开始行。

沃恩重新把雕花的烟斗拿出来。斯托林斯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是的,先生,我见过这只烟斗。”

“不管怎样,至少没被我们碰过,”艾萨姆冷淡地说,“看你又能从中获得什么信息。”

三个男人同声叹气,看样子运气总是眷顾罪犯而不是警方。

“布雷德想必棋瘾确实不小,”埃勒里说,“居然做这种嵌入墙壁的装置。嗯……我想它没有被碰过,还保留着他之前用过的样子吧?”

“唉,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那是布雷德的,是吗?”艾萨姆咕哝说。

这是一件精巧的装置,它是一张用铰链绑住的可折叠棋桌,很明显可以叠起来然后收进后面墙里一个浅浅的壁龛中。一道滑动门,这会儿在壁龛上方搁着,可以放下遮盖住整个设备。另有两张墙椅,各在桌子一边,同样能旋转进墙里。

“哦,我肯定,先生,”男管家说,“任何一只烟斗他都不会抽很久。他总说烟斗像人,过一段时间就需要休假。他抽屉里放满了质地很好的烟斗,先生,但我认出了这只。现在回想起来,我以前见过它很多次,虽然已经不是最近的事儿了。”

埃勒里把注意力转到主要物证上——位于同一面墙上打开的写字台左边、房间里沙发对面的那个物体。

“好了好了,”艾萨姆急躁地说,“你现在可以走了。”斯托林斯略带僵硬地鞠躬,重新恢复成管家的模样,大步走出书房。

埃勒里摇摇头,“你别指望能找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烟斗,不是吗?一个人不会有两个那种东西,绝对不可能。我想,他要是老在嘴里咀嚼那古怪的玩意儿,会得牙关紧闭症的。烟斗想必是件礼物。”

“这解决了西洋跳棋,”警官严肃地说,“烟斗,以及烟草的问题。虽然是在大大浪费时间,但是给了我们一个关于福克斯的有趣线索。”他搓着双手,“不算坏,加上那个牡蛎岛还有一大堆事情要调查,我们要忙一天了。”

“有什么跟这个类似的吗?”沃恩问,拿出那只海神三叉戟烟斗。

“得花好几天,你不这么觉得吗?”埃勒里微笑道,“简直就跟旧时代一个样!”

“嗯,”他说,“布雷德先生有属于他自己内心的圣殿,西洋跳棋和烟斗始终如一地与他相伴而行。我感到惊奇的是炉前没有狗,嗯,这儿什么也没有。”

这时有人敲门,沃恩警官穿过房间去开门。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站在那儿,对沃恩耳语了几分钟,沃恩不停点头。最后,警官关上门走回来。

埃勒里试着打开一个小抽屉,抽屉的轮廓从圆桌面下部也能看到。他发现里面是个名副其实的烟斗大杂烩,堆得乱七八糟,而所有收藏品全都质地优良,而且都被多次使用过,只不过外形都很普通,就是那种带直杆或弯杆的平常烟斗——有海泡石的、欧石南根的、胶木的,其中两只细长的是英国陶制老式长烟斗。

“发生了什么事?”艾萨姆问。

“它确实是布雷德的。”艾萨姆说。

“没什么大事,恐怕我们一直在做无用功。我手下人报告,他们在现场什么东西都没找到,什么也没有。天哪,难以置信!”

他笑了,“嗯,至少这种肮脏的烟草没有问题,另一条线索就在烟斗里。如果这雪茄盒是布雷德的,那烟草也是他的。”

“你们在找什么?”埃勒里问。

埃勒里把他的注意力转向那张圆形读书桌。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玻璃纸信封,里面装着烟草末,是从凉亭地上找到的烟斗里发现的。他打开桌上一个大雪茄盒的盖子,把手伸进去,拿出的是一手颜色和切块都跟烟斗里一模一样的烟草——同样都是用那种异乎寻常的方式来切割的烟草块。

“头呀,老兄,那个头!”

“哦,是的,这是例行公事。我们检查了布雷德的卧室等,完全没有什么能引人注目的东西。”

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悲惨的冷风吹进房间。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花园,很难相信所有这一切宁静、美丽和豪华风景的主人,如今成了一具僵硬的无头尸体,像随便一个从长岛海峡里捞上来的无名游民一样躺在县陈尸所中。

“我想你们已经检查了屋子的其他地方?”埃勒里一边四下里踱步一边说道。

“还有什么别的进展吗?”艾萨姆终于说,他在对自己发牢骚。

“噢,”沃恩警官补充,“我们在图腾柱附近发现了那枚红色棋子。”

“警察们查询了火车站的人,”沃恩平静地说,“以及五英里内的每个居民。奎因先生,我们一直在找昨晚有可能来拜访的那个人。从林肯和斯托林斯的叙述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昨晚布雷德在等什么人。一个人不会一下把他的妻子、继女、生意伙伴和仆人全打发走,除非某件奇异的事就要发生,他需要私下处理。以前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知道吗?”

“我用放大镜检查过那张写字台,”艾萨姆一屁股坐到长沙发上说道,“不用说,这是我们做的头一件事。当然,如果这是布雷德的私人写字台,它可能放有一些文件,对我们的调查有价值。”他耸耸肩,“但是毫无结果,一切都没问题。至于房间其余的部分——嗯,你自己可以看看,这儿没有其他任何具有个人特色的东西,再说谋杀发生在凉亭里。现在只有那些西洋棋可以研究了。”

“我知道得太清楚了,”埃勒里回应说,“是的,你那种假设合情合理。布雷德昨晚等着什么人,这点毫无疑问。”

他们离开餐厅回到屋子右翼时是两点。藏书室是个特别之处,看得出是个文化人的书房。它呈方形,纯色的硬木地板上除了边缘三英尺外,都用一块中国风格的厚地毯铺着。两边墙上装着嵌入式书架,从地板一直到有木梁支撑的天花板都摆满了书。在某个两面墙夹角处凿出的小空间里,立着一座带有柔圆角琴键的小钢琴,盖子打开撑着——显然托马斯·布雷德昨晚就这么把它搁在了一边。房间中央有张低矮的圆形读书桌,上面覆盖着杂志和烟具。一张长沙发椅放在一面墙前,前腿压在地毯上。对面墙边是张写字台,活动翻板朝下。埃勒里的目光望向活动翻板,他可以清楚看见上面放着红黑两瓶墨水,而且习惯性地观察后,发现两个瓶子几乎都是满的。

“嗯,我们没碰上一个能给予指引的人,连火车的乘务员和车站的乘客都记不得昨晚九点钟左右是否有个陌生人坐火车来。邻居们吗?”警官耸耸肩,“我想这方面别指望什么,任何人都可做到来去不留一点痕迹。”

埃勒里大声咀嚼,他的头脑像一颗行星在旋转,由此产生出一些不寻常的想法,但他把想法保留在自己心中没有说出来。艾萨姆一度激烈地抱怨他的坐骨神经痛。除此之外,屋子里一片安静。

“事实上,”地方检察官说,“我认为你在做无用功,沃恩。没有哪个怀着犯罪意图的人会在最近的火车站下车,他会提早或推迟一两站下车,余下的路步行。”

午饭十分隆重,三位男士是在一个令人愉悦的餐厅里受到款待的,屋里没有别人。他们一心用餐,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巴克斯特太太亲自侍候他们。

“访客有没有可能是坐汽车来的?”埃勒里问。

他朝两位警官笑笑,走开了。

沃恩摇摇头,“我们一清早就查了这个,但花园地面是沙砾铺的,看不出印迹;外面高速公路是碎石路,而这几天又没下雨什么的——查不到,奎因先生,他当然有可能坐汽车来。”

“今晚见,”教授挥着手臂说,“我会把你的包从那辆破车里拿出来,然后把你的车停到我自己的车库里。”

埃勒里深思道:“还有另一种可能性,警官,那个海峡!”

“你必须走吗?”埃勒里问,“我一直盼望着一次长谈呢……”

警官凝视着窗户外面。“我们怎么会没想到那个,”他脸上掠过厌恶的微笑说,“这可多容易!从纽约或康涅狄格州海岸租一条船、一艘汽艇……我有好几个人现在正追踪着那条线。”

亚德利教授摇摇头,“我实在没有权利这样打扰,因为我家就在对面,而且我知道如果吃饭时我不在家老奶奶会生气。饭菜都凉了,她会说。我想我这会得走……奎因,你是我的客人,请记住这一点。”

埃勒里咧嘴笑了,“逃离我的穷追到底[1],是吗,警官?”

“是的,先生。其他各位先生也需要用餐吗?”

“嗯?”

沃恩眼睛一亮。“你真是一位伪装成凡人的天使!我把吃饭的事儿全忘了。你是这里的女管家,是吧?”

艾萨姆站起身。“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接下去有活儿要干。”

“我是巴克斯特太太,”她急着宣布,“需要我给诸位先生提供午餐吗?”

[1] 语出古罗马拉丁语诗人奥维德(43BC—17AD)的长诗《爱的艺术》,原诗两句是:“跟随我的远远逃离,逃离我的穷追到底。”

离开会客室时,他们都在思索。艾萨姆带路到屋子右边的侧翼去,去世不久的托马斯·布雷德的书房就在这里。一名警探在书房禁闭的门前走动。当他们停下的时候,一个慈眉善目的矮胖妇女身穿沙沙作响的黑衣,从后面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