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江队……是这样的,我年轻时当过侦察兵,退役之后,被分配到海事局工作,后来经过努力,慢慢走上了领导岗位……唉,好汉不提当年勇……”他接过江一明递给他的茶杯,喝下一口茶。
“哦,原来是卢局,我听说过您的大名,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机会去拜访您……您有事就直说吧,只要对我们查案有帮助,什么话都可以说,该保密的我会为您保密的。”
侦察兵都要求具有过人的军事素质、身体素质、心理素质。侦察兵的行动更为迅速、灵活,对单兵的体能、敏捷度和综合作战意识都有较高的要求,可以说,侦察兵是常规部队中的“特种部队”。难怪他一看见卢海明就觉得他不一般。
“过奖,过奖,我原来是市海事局的局长兼党委书记,2009年初退休……唉,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那些过去的事。”他深深地吧一口气,似乎有点内疚。
“您继续说,我洗耳恭听。”江一明抱着敬畏之心看着他。
“我看您气质非凡,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吧?”江一明不认识他,但是觉得他可能是退休的国家干部。
“其实我也不敢肯定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如果是对我话,我是挖1号重案组的墙角来的,请你多多包涵!”他真诚地望着江一明。
“苟活68年,真羡慕你年轻。”他向江一明竖起大拇指。
“卢局,你见外了,我们非常乐意接受人民群众的批评,何况你还是我们的领导,我愿意认真地聆听您的教诲,您就放开说吧。”
“卢大爷,您今年高寿啊?”
“是这样的,我非常关注你们所有侦破案件的公报,几乎每天都要看你们的官方微信和微博,自从今年8月底杨思谋杀杨敏一家三口的案子开始,一直关注到曾春晖的案子,这五个死者都曾经是我的手下……”
“好吧,去我办公室谈。”江一明走在前面,卢海明跟在他后面,一起来到办公室。俩人坐下之后,江一明去烧水泡茶。江一明阅人无数,一看卢海明,就觉得他是个有智慧的人,所以,应该尊重他。
“什么?”江一明一听,大吃一惊,觉得突然有一座大山压到他的肩膀上,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来没有如此震惊过,这意味着他带领的1号重案组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卢海明看着郭小圆和石大理坐在那里喝茶,觉得不方便。
“卢局,您所说的五个死者是哪五个?”江一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是江一明,听说您是来提供线索的?”
“杨敏、张洋、白露、丁辉和曾春晖。”
“哦,我名叫卢海明,请问您是江队吗?”他站起来和江一明握手。
江一明听了之后,终于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卢海明也没有说错:“卢局,您能说说他们的情况吗?”
江一明走上前去问:“大爷,请问您是?”
“18年前,也就是1999年,他们五人都在我手下工作,但是,因为他们都犯错误了,被我们免职了,这是经过局党委开会决定的,然后上报给分管我们的刘副市长,他同意我们做出的决定。”
一个60多岁的老人坐在值班室的沙发上,他满头黑发,精神矍铄,眼睛清亮,眼神锐利,像世外高人,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他瘦高个子,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装和白色衬衫,显得特别年轻。
“他们犯了什么错误,会集体被你们免职?”
“大理石,你做得对,你把他留住,我马上赶回去,记住,不准放他走呵。”他向宋婉晴说一声抱歉,叫她自己买家具,只要她喜欢就行,说罢,轻轻地抱一下她,就向电梯走去。
“是这样的。1999年9月19日傍晚台风‘莫迪沙’过境我市,最大风力达到9级,但是‘莫迪沙’过境我市超出天气预报,因为它提前到来,有不少的渔船还没有入港,就被台风挡在近海,回不了港口。
“哦,是这样的,有一个退休的干部来市局找你,他说有重要线索向你提供,我说你没有值班,他问我能不能给你打电话,我只好……”
“19日晚上12点,有一艘船舶编号为:长渔1908号的捕鱼船的船长,打电话给我们的值班员,叫她赶紧派人去救援他们,因为他们的船被台风吹到岩礁上,船舶触礁之后开始漏水,船员都在堵漏水,坚持不了多久。船上共有6名船员,位于海岸线之外了15海里处。
他一看是刑警队值班室的电话,马上知道可能又有新案子了。他赶紧接了:“是大理石吗?有什么事?”今天是石大理值班,同事都称他为大理石,因为他长着一张像大理石一样光滑的脸,而名字和大理石仅仅排序不同而已。
“这个值班员就是刚刚从海事学校毕业的白露,她接到船长王理全用海事电话打来的求救信号之后,去叫正在值班的杨敏、张洋、丁辉和曾春晖,但是,他们刚刚从外面喝酒回来,为了度过漫漫长夜,他们开始打麻将。
所以,只要宋婉晴说喜欢哪种家具,他就点头称是。她批评他没有主见。江一明问:我没有主见还能刑警队长吗?而且屡破大案、要案、奇案?宋婉晴不想和他磨嘴皮,叫他选一款沙发,以免说她太霸道。于是,他沿着家具城走了一圈,最后看上一款米黄色的真皮沙发,正想目前询问售货员时,他手机响了。
“白露把情况向他们说明。杨敏是班长,他想了想说:我们都喝了不少酒,驾驶海事船去救人非常危险。当时的海事船很小,抗风力能力差,很难经受9级台风的考验,于是,大家决定不出航。
12月10日这天是周末,江一明陪宋婉晴来到世贸大厦选购家具和电器,他极少陪她来逛商场,这是第一次。江一明对使用什么风格的家具不内行,也不在意,只要可以用就行了,他的心思都花在破案上。
“我们的海事搜救船的排水量才500吨,船身长40米,宽9米,确实很难抗击9级台风,但是,我们有规定,9级台风以内,必须出航搜救遇险的渔民,他们不出航的原因是大家都喝酒了。
时间很快就进入2017年12月,他们走访调查了十几天,没有一丝线索,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询问关系人上。经侦队也对汪文的所有账户和来往的客户进行调查,仍然一无所获,当然,如果汪文付现金给黑客的话,经侦队很难找出破绽,毕竟黑客的犯罪智商非常高,不会轻易留下线索。
“白露不想得罪杨敏他们,不敢越级上报,于是,把电话线给拔掉,坐在他们旁边看打麻将,一直看到第二天早上的上班时间,才把电话线插上,和他们一起下班回家。
因为这要走访大量的嫌疑人和关系人,记录无数的笔录,动用很多警力。但是,只要有侦查方向,他们决不轻言放弃,没有坚强的意志和韧性的刑警当不了好刑警,这是铁的规律和要求。
“9月20日傍晚,传来了长渔1908号船员全部遇难的消息,而且被记者报道在《长江日报》第二版上,引起了市民的一片同情。同时有传来海事局的负面消息。我是海事局的主要负责人,明白这会严重损坏我们的形象,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江一明把查账的事情交给经侦队,他们一起开会讨论如何找别的线索。讨论结果没有更好的线索,因此案子走进死胡同。接下来只能从汪文的社会背景中去寻找嫌疑人,这种方法不是上好的方法,只能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更糟糕的是锣湾村的村主任王明明,他带着两个死者的家属来我们局闹事,要求我们立案调查,追究责任。因为王理全在一张防水的PVC贴纸上,写下了他们曾经多次拨打海事电话,向海事局救助,第一次接通之后被人挂断的经过。
汪文没有入侵宝马车微电脑的能力,他应该是花钱雇用了黑客,让黑客去谋杀曾春晖,所以,还是有线索可查,因为这得花一大笔钱,没有大几十万,或者上百万是下不来的。既然如此,就必须去查汪文资金的流向,这是种旷日持久的工作,最好是由经侦队去办。
“我接过王明明交给我看的防水纸片,上面详细地说明他们打电话求救的过程,船长把这张遗言用钉子钉在船的甲板上,船被打捞上来之后,一眼就被人看见了。所以,王明明要求我们调查是有理由。
汪文一死,这条线索就彻底断了,即使汪文是凶手也没有办法追查下去,哪怕查到了真相,也不能对他进行审判,中国法律是不对死亡的凶手进行起诉的。
“我意识到事态严重,暂时把他们五个人都停职了,开始内部调查。通过电话记录查询,王理全果然于9月19日23:44:44打过求救电话。我们把白露叫来,单独讯问,她承认接过求救电话,也向杨敏报告过,但是,在杨敏的提议下,他们四人拒绝出航搜救。
从3点到8:35这段时间只有两个护士进去查房过,她俩是于凌晨6点进去查房的,在房间里呆了3分钟,见汪文在睡觉就出来了。
“在铁的事实面前,杨敏、张洋、丁辉和曾春晖都承认错误了,他们都怪自己贪生怕死,没有前往事发海域援救六位罹难者,他们愿意接受组织的处罚,我们召集党组成员开会,会议一致通过对他们五位做出免职的决定。
他和周挺来到19楼的监控室,调出了当时的监控录像。他俩从19日凌晨3点开始查看,一直看到8:35,没有任何人进入17号病房,因为病房里没有安装监控器,只能看走廊上的录像。
“本来这事是要向社会公布的,但是,为了安定团结,分管我们的刘副市长不同意向社会公布,只做内部处理。我们同意的刘副市长的意见,那时讲究稳定压倒一切,所以,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们怕锣湾村7000多村民来闹事,那下场可是很难收拾,我这个当局长的极有可能被问责。
江一明看完了遗书,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他把遗书放进口袋,准备拿回去给市局的文检员鉴定,看是否是汪文的字迹,这也是必须要走的程序之一,他担心汪文被幕后主谋灭口。
“我们把他们免职之后,写了一份协议,协议规定以后不许他们之间有任何来往,否则,将起诉他们的渎职之罪,他们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信誓旦旦地在协议书上签下名字,从此,他们各奔东西。
——汪文,2017年11月29日早晨,于省肿瘤医院1917房。
“王明明经常带人来追问我们的调查结果,但是,我们都以王理全没有拨打求救电话为由,来敷衍他们。他们要叫我把那五个渎职者交出来,但是,杨敏他们已被我打发走了,去哪里找人?
我累了,不想多写了,再见,我的亲人们。
“我们怕王明明继续带人来闹事,把严明乡的党委书记罗成顺叫来沟通,叫他们想办法平息罹难者家属的怒火,同时,我们又和江东区的区长吴卫福打招呼,把事态的严重性向他说明。
汪宏和汪洋不许排挤屈香心,她是我最得手的助手,没有她,公司不可能从几十万资产发展到如今上千万元的资产。没有她的大力协助,汪宏和汪洋想把公司经营好,几乎不可能,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会成功,而是要有天赋的,就像运动员一样,绝对不是最努力的那个人得冠军,而是有天赋的人得冠军。
“吴卫福责令罗成顺必须把王明明和家属的思想工作做通,这将当作考核他工作能力的标志。在重压之下,罗成顺经过三个月的工作,终于做通了王明明和罹难家属的思想工作,从此,再也没有人来我们海事局闹事。
我的存折上有120万元,这是我留给妻子方红的养老金,不许任何人动用。我和方红所住的房子归方红所有。公司由屈香心管理,我正式任命她为总经理,并分给她30%的股份,另外的70%股份分别留给我儿子汪宏和汪洋,他们各占35%,谁也不许拍卖公司,如果谁拍卖公司,遗产继承权自动失效。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担心凶手的下一个谋杀目标是我,毕竟我有很大的责任。唉……这件事……说实话,如果现在发生这种事,我肯定要负重大责任的。”他深深地叹一口气,无比内疚和悔恨的样子,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的家人,我特此说明:我是自愿从病房的窗口跳下去自杀的,请不要找任何人的麻烦,特别是医院,我们家不缺钱,不需要医院的赔偿。我是因为受不了病魔的折磨而跳楼的。
“卢局,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要难过,当时的大气候不样,角度和思想也不一样,社会的进步是循序渐进的,不可能一步到位,就像我们破案一样,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杜子松从抽屉里拿出一封遗书,说是汪文留在病床上的遗书,他把遗书递给江一明。遗书是写在汪文的病历上的,内容简短流畅,但是字迹小得像蚂蚁,笔画迟疑无力,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都怪我太迷恋那个局长的宝座,如果现在出这种事,我必定会引咎辞职,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和周挺来到杜子松办公室了解情况,杜子松说汪文于11月29日凌晨8:30从1917房的窗台跳下去。跳楼之前,他还大声叫着楼下的人:“我要自杀,我受不了痛苦的折磨,我死后不要怪罪任何人,你们帮忙作证。”下面一片惊叫声……三秒之后,汪文双手向前一伸,身体就由上而下堕落了,一声巨响之后,他的头先着地,脑浆和鲜血流了一地。
“让它过去吧,您再内疚也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一切。您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看来张洋被撞死绝非是交通事故,而是谋杀!幸好您来提醒我们,否则,张洋将含冤九泉之下,真正的凶手将逍遥法外。”江一明的心被刺痛了,没想到自己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江一明目测了一下19楼的高度,和汪文的坠落点的距离相当,离墙角为1.5米,不存在汪文被人从1917房间推下的可能。医院所有房间都没有安装防盗网,因此,只要汪文爬上天台,就可能从1917房跳下来。
江一明觉得凶手接下来可能谋杀卢海明,所以,必须派人全天候保护他,绝对不能让凶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得逞。他在想能不能把卢海明当诱饵,然后派高手暗中保护卢海明……最终,江一明摇摇头,认为这是一着险棋,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被他否定了。
江一明和周挺赶到省肿瘤医院,汪文的尸体已经被他的家属拉走了,1917房下面的地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血迹呈流状向前渗透,着地点的那块血迹最大,直径约50厘米,血迹中心有向外喷溅的血滴,那是汪文的身体着地时,从脑部喷溅出来的血滴。
想当年张财宝被关在看守所的单人房里,被狱警保护起来,结果照样被陈刚用浸泡有氰化钾衬衫的杀死了;还有关在看守所里的唐明也被狙击手打死;更绝的是吴良竟然服用了迷幻剂,被凶手指引去跳下天桥自杀……强大的凶手是防不胜防的。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