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明和周挺去锣湾村找当年遇难的家属了解情况。
江一明叫他俩先去盯住林立花和丁群,以免夜长梦多。因为杨思和顾世同是跑不了的,而林立花和丁群随时可能逃跑。一旦他们逃跑,就很难再将他们抓捕归案。
锣湾村位于市的东北部,离市区78公里,属于严明乡管辖,离香坳村8公里,是一个临海的小渔村,高峰期全村有5000多人口,现在只剩下1500人口,而且有一半人去外面打工,所以,当江一明和周挺走进锣湾村时,看到有一半以上是废弃的旧房子。
可惜丁明、叶雅仪和汪文都自杀了,否则也是很好的线索。吴江和小克走出河东看守所,天已经暗了。吴江打电话江一明,把审讯的情况向他汇报。江一明叫他们先把这条线索放下,让吕莹莹去查顾世同的邮箱,看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封信,如果有的话,说明顾世同没有说谎,同时还可能追查到对方的IP地址。
偌大的村子行人稀少,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老人和儿童,这里的海风特别大,一起风,满街飘扬着塑料袋和纸片,伴随着灰尘,飞入人的眼里。那些旧房子爬满了爬墙虎,绿意醉人,别有一番景致。
吴江仔细地看着他说话和表情,没有发现他撒谎。但是,吴江怕他伪装得很好,不容易被看出破绽,所以,继续对他穷追猛打,从早上审到傍晚,结果一无所获。按理说立功保命是每个死囚唯一机会,必定万分珍惜,可是,顾世同为什么不珍惜呢?唯一的结果是他的背后没有主谋。
在片警刘真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村委会办公楼前,这座办公楼盖得非常漂亮,前面全是用玻璃墙,共六层,在金色的晨光中闪着幽微的光芒,是一座很华丽的办公楼,听说是一位村里的华侨捐资建造的。
“是的……哦,不,不是,我有人往我邮箱里寄邮件,邮件内容是一篇短篇小说,共11000字左右。我仔细地读了这篇小说,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谋杀方法,所以,我就按照这个方法去做,结果……我无比后悔,我的人生何等美好,没有到十几天之后,就被你们关进监狱……”
村主任王仁德已经站在村委会大楼门口迎接他们。
“你用海水在家里的浴缸里溺死白露的方法也是自己想到的吗?”
王仁德是一个30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剪着寸头,个子高瘦,但是身板挺直,像行伍出身,和他们握手很有力度,眼里放着精光,看上去是个精明的人。
“吴警官,我没有主谋,一切都是我自己策划的,我杀白露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我总不能因为要苟活于世而污蔑他人吧?那不是罪上加罪吗?”他满脸无辜的表情。
王仁德带他们走进办公室,里面有个年轻漂亮的少妇为他们泡茶,还拿着毛巾把桌子和椅子都擦了一遍,桌上摆着水果和新鲜的菊花与玫瑰,好像迎接大领导似的。
“所以,我们要求你把的主谋向我们交代清楚,这是立功表现,法官会因此考虑判你死缓,死缓就有可能减刑,如果还有立功表现,甚至不可减至10到15年,如果你抗拒交代,那只有死路一条,神仙也救不了你。”
“王主任,你还对我们搞这一套?现在都很务实,这些水果和花都是浪费钱。”江一明带着批评的口气说。
“肯定不是巧合……”
“江队,你理解错了,这些花和水果都是村民自己种的,是他们免费送来的,因为他们想为自己的花和水果打广告,所以,只要有客人来,不管是领导还是一般的客人,他们都会送花和水果来。”
“白露肯定是有罪的,如果这事发生现在肯定要追究责任,甚至追究刑事责任。你被我们抓捕之后,又连续发生了两起凶杀案,死者是和杨敏一起喝酒打牌的丁辉与曾春晖,三个多月来,一共五起凶杀案,都是这五个渎职者,你说这可能是巧合吗?”
“哦,这样啊,我错怪你了,看来你们的村民很懂经营之道,这可是最好的免费广告,回头我买点水果回去……王主任,请问你认识王理全吗?”江一明不想再闲扯下去。
“这能怪白露吗?”他替白露不服。
“小时候听说过,他是我们王家德高望重的长辈,非常受村民尊敬,可惜他在1999年9月19日的台风中遇难了,和他同时遇难的还有另外五个渔民。这都是陈年旧事,对你们破案有帮助吗?”王仁德边问,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分给他们三人各一支,并为他们点火。
“那是一段不堪启齿的渎职事件,1999年9月19日晚上,白露接到了一艘遇险渔船打给海事局值班室的求救电话,她向杨敏汇报,请求救援船出海救人,但是杨敏和另外三个值班员喝了很多酒,怕出海救援会葬身鱼腹,所以拒绝出海,白露没有办法,只好把电话线给拔掉了……”
“那一起海难对我们非常重要,你应该知道六个死者的名字吧?”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和白露交往了那么久,怎么从来没有听白露说过她曾经在海事局干过。”顾世同疑惑地望着吴江,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所以,他打断了吴江的话。
“知道的,除了王理全,还有王金、王银、王晓欢、罗大成和罗树明,当时我才14岁,台风过后,我们全村的渔船全部出去打捞他们的尸体,结果只找到王理全和罗树明的尸体,其他人全部葬身鱼腹,好可怜啊……”他的思绪似乎飞到遥远的过去,心生无限的惆怅与伤感。
凶的刽子手,这不是空穴来风,你知道杨敏一家被杀的案子吗?杨敏和白露是18年前海事局的同事,应该说白露是杨敏的下手更确切……”
“听说船长王理全曾经向海事局打过求救电话?后来你们原来的村主任王明明,还带人去海事局闹过,说值班室人员见死不救。”
“不,案子远未结束,你谋杀的白露是别人的谋杀目标,你成了替主谋行
“我知道这事,这也不能怪海事局的人,海事局的救援船又小又短,排水量才500吨,哪能抗击9级台风?现在就不同了,海事局的救援船排水量达3000吨,13米宽,110米长,能抗10级到11级的台风。”
顾世同看见吴江和小克感到意外:“两位警官,我的案子不是结了吗?”
“当时王理全多少岁?”
第二天,他俩去提审顾世同。一个多月没有见顾世同,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吴江目测他最少瘦了10斤,神情憔悴,浑身无力,像是面团做的一样。可见他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如果视死如归的人,眼里不会充满焦虑和恐惧,更不会一下瘦了那么多。
“正好50岁,他家属等他回航为他做生日呢,他是遇难的第三天生日,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么好的一个长辈,就这样被无情的大海夺走了生命,下葬那天,5000多个村民为他送葬,一片哭声……”他的眼睛红了。
吴江和小克对他软硬兼施地讯问了一天,但是他守口如瓶,铁板一块,难以溶化。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真的没有人在幕后指使他。吴江觉得幕后指使他杀自己的亲哥一家几乎是不可能,除非他有强烈的谋杀愿望,最终他俩放弃了这条线索。
“那他有老婆孩子吧?你把他的家属情况介绍一下。”
吴江和小克去河东看守所提审杨思,虽然他已经被判处死刑,他还没有被最高法院核准执行。面对吴江和小克,他说没有人指使他谋杀杨敏,他谋杀杨敏的方法是史香琪无意中告诉她的,因为她曾经演过被害人,所以,他就牢记在心里,然后雇佣关仁青谋杀杨敏一家。
“他老婆名叫霍香,今年66岁,身体还很健康。她育有一男两女,都已经成家立业。老大是男的,今年46岁,在江南区的有为化纤工厂当厂长。大女儿名叫王丽枝,40岁,小女儿名叫王丽娜,38岁,一个嫁到上海,一个嫁到厦门。很少回家……”
“好,这事我去向方局汇报,由更好的警卫员来保护刘副市长是最理想,如果把刘副市长藏匿在武警部队里就更安全了。”江一明说完就站起来向外走,罗进说他还没有被安排任务。江一明叫他看家。
“霍香还住在村里吗?”
“江队,要不把刘副市长也保护起来吧?”
“住在村里,三个儿女都要接她去住,但是她不愿意离开家乡,说家乡能闻到王理全的气息,唉,那一代老人,我们是很难理解的,爱一个可以真的爱一辈子吗?”他微笑着摇摇头。
“好,我们就和凶手抢这生死时速。”小克最担心的让凶手再次得逞。
“我们须要走访当年六个遇难者的所有家属,你带我们去找他们吧,先走访在村子里生活的人,如果没有结果,再走访每个在外面工作的人,这段日子可能要麻烦你了。”江一明对他表示歉意。
“老吴,放心吧,我已经把他安排在市局宾馆,并派保护组对他进行24小时保护。现在我和周挺去锣湾村走访群众,老吴和小克去提审杨思和顾世同,看他们是否肯说,如果没有线索,你俩再去调查丁群和林立花。人手不够的话,我再去2号和3号重案组调人,我们是在和凶手抢时间,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已经退休的刘副市长,因为当时是他下令内部处理五个渎职者。”
“江队,您客气了,配合你们工作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也是当兵出身的,还差一点当上了警察,可惜考试没有通过。”
“必须派人保护好卢海明,他极有可能是下一个谋杀目标。”吴江说。
“当村主任一样能为广大的村民服务,我们只是岗位不同而已。”
“老吴,你真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好,我就不后悔过去了,认真做好接下来的工作,才是最后的补救。”
他们来到霍香的家里,这是一栋两层的新楼,前面有一个占地将近一亩的大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蔬菜、瓜果、花草,长势十分旺盛,可见是被主人精心照顾着。院子中间有一棵红枣树,树上硕果累累。江一明觉得奇怪:虽然红枣树的适应性很强但是结果以后怕潮湿闷热,多雨天气,果实会烂,为什么会长出那么多果实呢?
“江队,我们接案太密集了,每个案子的侦破都没有超过一个月,所以,几乎连反省的时间都没有,再说世上没有完美的破案,就像没有完美的作案一样,请不要自责,现在发现问题还不晚,可以亡羊补牢。”吴江看江一明自责的表情,安慰他说。
霍香中等个子,身材修长,精神很好,但是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小得像老鼠的眼睛。她正在拿塑料水管浇菜,见到他们之后,赶紧放下水管,从厨房里拿出四把折叠椅,请他们坐下喝茶。
“以前最终把主谋绳之以法是我们自己看出破绽,而这次是由卢海明提出的,如果他先被主谋杀害,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而我们没有及时发现问题,这说明我的工作有纰漏,我们要好好反省。”
接着又搬出一个茶几,把一盆花生、瓜子、松子放在茶几上,拿来茶杯给他们倒茶。江一明看她的一举一动都干脆利落,可见她生活得很不错,尽管儿女都不在身边。
“对,这个幕后主谋不仅有经济实力,还有强大的网络技术,否则他不可能掌握那五个死者的行踪、爱好、社会背景等等,黑客技术可能在我之上。”吕莹莹说。
王仁德向她介绍江一明和周挺,她听了之后,微微一愣,脸色由愉快渐渐转成忧虑,似乎在担心着什么?江一明感觉她的心里可能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如果能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一切可能都会迎刃而解。
“最好的线索是从锣湾村罹难者家属中寻找,这条线索直达幕后主谋,任何凶手杀人都是有动机的,那五个死者一一被杀,肯定是罹难者家属的某个实力强大,智商高超,网络技术过硬的人干的,因此,嫌疑人的范围比较狭窄,我相信一定能把他揪出来,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但是,江一明问她的每件事,她绝大部分都说不知道,或者记不清,经常躲开江一明的目光,她明显在隐瞒着什么。江一明准备和她打持久战。他有足够的耐心,可惜时间不等人,也许在他们走访的过程中,凶手正在策划另一桩谋杀案,因为这件事还牵扯到当年海事局其他的决策者。
“还有林立花和丁群也是现成的线索。”吴江说。
比如当时的三个副局长和副书记,如果凶手迁怒他们,可能会把他们赶尽杀绝。仇恨一旦在人的心里疯狂地生长,他是见不得阳光,听不进道理,更不会受良心的谴责,就像高承勇一样,连续奸杀11个女性,连8岁的女童也不放过,真是灭绝人寰,丧尽天良!
“我只怕杨思和顾世同不承认受人指使。”
江一明他们四个人轮流对霍香进行劝说,但是,她油盐不进,不是装聋卖傻,就是说不知道。一直到傍晚,他们仍然没有从她的口中得到一点线索,最后,他们只好告辞,寻找下一个目标。
“汪文、丁明和叶雅仪都已经自杀,这些线索彻底断了,只要从杨思和顾世同身上着手,重新审讯他俩,让他们说出真话,这是最现成的线索。”小克说。
“江队,你认为霍香知道内情吗?”
“可以肯定,这五起案子的幕后都由一个操纵,杨思、丁群、顾世同、丁明、叶雅仪或者汪文身后真正的主谋还没有抓捕归案,我们现在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调查已经发生过的五个案子。希望大家各抒己见,想出一个有建设性的线索。”江一明语调迟缓严肃。
“应该不知道。连环杀手是个智商极高的人,他不可能把自己的行动告诉任何人,哪里是自己的父母。”
各位组员一一归队之后,江一明叫大家去小型会议室开会,他神色凝重地把卢海明向他反映的情况向大家说明,大家听完之后,无比震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犯过这么大的错误。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呢?”
送走卢海明之后,江一明把大家都召回来,虽然这样要牺牲他们的周末,但是他不管这些了。他们犯下了重大的错误,其一是把丁群和林立花的嫌疑排除了;其二是连环杀手还在逍遥法外,可能会对下一个目标进行谋杀,所以,必须把大家召回,讨论如何应对。
“但是,霍香是船长王理全的未亡人,而且守寡18年,为了思念王理全,甚至不愿意离开家乡,这种人非常受人尊敬,那么,凶手应该会在她面前许下承诺,替那些遇难者报仇雪恨,所以,如果霍香肯开口的话,我们就会有一条绿色通道,直到真相。”
卢海明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同意接受保护证人组。市局的宾馆不接待外人,只接待同系统的警察,所以,进入宾馆都要查验身份,没有嫌疑人可以进入里面。
“难道我们明天还要继续做她的思想工作吗?”
江一明派保护证人组把卢海明送到市局内部的宾馆,因为宾馆里的工作人员全部是市局在执行任务中伤残或者病弱的警察以及家属,再加上保护证人组24小时轮流值班,所以,这里非常安全。
“时间不允许,不可能每个遇难者的家属或者知情人都像她那样坚如磐石。我们必须寻找下个目标,尽量要速战速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江一明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心里默默地祈祷:千万不要再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