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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月光

莫靖言兴奋地和方拓交换了寝室电话、BBS ID一类的联系方式,又问了二人每周训练的时间。她还是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向邵声询问道:“我已经不是攀岩队的了,如果……有人知道,会不会……”

“这臭小子就是蔫坏!”邵声在他背上捶了一拳,又指了指莫靖言,“你,来不来我不管,但不许再指点他!”他翻出钱包来,哀叹一声,“否则还让不让我活了。”

“最近没人有心情管你这点小事。”邵声看出她的顾虑,“其实队里也有点着急,等我们三个毕业,留下的队员里没有真正出类拔萃的。所以我和昭阳他们商量了,每个人抓一两个素质好的,特训一下。就当你是给方拓陪练吧,别人知道也……”他犹豫片刻,“算了,最好还是先不要告诉别人了……我当作不认识你。”他顿了顿,狡黠一笑,“你看,从头到尾,也不是我让你来的啊。”

“让师姐一起来吧。”方拓不明就里,替她求情,“我觉得,有师姐在的时候比较有趣。”他吐了吐舌头,凑在莫靖言耳边轻声说道,“师姐你不知道,昨天就我和师父在,都要被他骂死了。”

方拓举手:“是我是我。”

“啊……”莫靖言有些失望,低下头来,生怕邵声说出“你已经不在攀岩队了”一类的话。

莫靖言忍不住笑出来:“师兄你太狡猾啦!”

“不能!”他粗声粗气地拒绝。

邵声佯作冷淡,眼神斜斜扫过来:“同学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下次我还能来吗?”莫靖言完成了最后一条路线,跳到垫子上,额头和鼻尖渗出汗来,双眼亮晶晶的。

莫靖言严守秘密,因为杨思睿还在攀岩队的宣传组里,又和何仕无话不说,所以即使回到寝室,她也没有说起自己和邵声、方拓的约定。在室友看来,她依旧是每周两三次夜跑,和以前并没太多异样。

莫靖言笑了笑,将空的酸奶盒放在他面前:“喏,这个给你啦。”她在手上擦了镁粉,将刚才的线路爬了一遍。又和方拓边爬边商量,不多时便攻克了烤鸡翅线和咖喱牛肉线。

傅昭阳的调查报告得到系里几位老师的一致好评,楚教授建议他以此作为论文的雏形,和两名博士生合作,针对其中一些数据进行细化分析处理,投稿参加两个月后的国际年会。他每日奔波于图书馆、实验室之间,又要抽空带攀岩队的新人,开学一个月里和莫靖言也只见了几次面。

邵声咳了两声:“哦哦,就知道讨好师姐,我一串都没有啊?”

因为心中不再有希盼和嫉妒,莫靖言倒也能安于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相处方式,而不需时刻惦记他是否又见到了楚羚,或是担心自己对于他的研究领域一无所知。

方拓按照她的提示又试了两次,果然顺利通过。他开心地跳下来,喊着邵声:“师父师父,过去啦!”又和莫靖言击掌,“莫师姐,你吃三串,我吃两串就好啦。”

方拓除了攀岩队的常规训练,还在邵声的指导下每周开两次小灶,他们约好了时间,方拓就在BBS上给莫靖言发信。训练时间基本固定,但偶尔有细微的调整,于是到BBS上查信、根据抱石训练时间安排其他活动,渐渐成了莫靖言每日例行公事的一部分。

莫靖言吸溜吸溜地喝着酸奶,仔细看了一下,指点道:“你的力气足够,但这个点,喏,那个大蓝包,不要硬抓,大圆包子点你未必抓得住的。身体倾斜一下,手搭上就好……那个红点开口向下,要反抠,身体快速站起来会舒服一点……”

和傅昭阳分手后,她独处时心底常觉得空荡荡的,有一种不愿回忆过去又看不到未来的茫然。然而这些偶尔孳生的孤独和空虚,在她站在岩壁下时便荡然无存了。莫靖言心无旁骛地琢磨路线,挑战下一个难点,甚至不记得要去自怜自艾。更何况方拓总是不断制造笑料,被邵声训斥挖苦,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因此充实而快乐,让她不断盼望下一次训练的到来。

方拓试了一下羊肉串线路,摇头道:“太难了,完成不了啊。”

某天她一边穿着运动鞋,一边轻声哼着歌,蒋遥忍不住从上铺探下头来:“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本来是他这一两周要努力的,哪儿知道有你捣乱。” 邵声重重叹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梁雪宁也附和道:“你一说我也这么觉得。莫莫最近总算开心了,又经常笑了。前段时间走忧郁婉约路线,我还以为她转性了。”

莫靖言哭笑不得,回头看着邵声说道:“有没有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线?”

蒋遥揶揄道:“那是因为傅队回来啦。莫莫坦白吧,你们是不是已经重归于好了?”

方拓一条条指下来:“这个爬完了,有五串羊肉串……这个,两串烤鸡翅……这个,咖喱牛肉盖浇饭。”

“才没有。”莫靖言断然否定,“我们偶尔能遇到,一起吃个饭,聊上两句。”

莫靖言童心大起,笑道:“好呀好呀,都有什么线路?”

“嗯,然后再一起逛逛街,看看电影,拉拉小手。”蒋遥嘻嘻笑道,“顺理成章,是吧?”

方拓挑了挑眉毛:“怎么样?师姐帮我看看,到时候我分你一半哦。”

“才没,骗人是小狗。”莫靖言发誓。

“靠,你小子太狡诈了!”邵声丢了粉袋打他。

“才没?”室友们不依不饶,“难道你每天借故跑步,其实是在和别的男生暗度陈仓?”

“师姐师姐,刚才师父还给我定了几条线!”方拓扯了扯她的衣袖,“他还说,要是他不点拨我就能爬上去,他就请我吃东西。师父说了,他说话算话的!”

“更没有啦,你们,扯太远啦。”莫靖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我要跑步去啦。”

“傻小子。”邵声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今天没你吃的了。”

“小心,小心我们哪天跟踪你……”蒋遥和梁雪宁在她身后齐声笑着。

“师姐好厉害!”方拓拍手。

莫靖言跑到操场边,简单地拉伸放松,拉开大门,看到邵声和方拓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两个人几乎头抵头。莫靖言一怔,想起刚入学时暂住在师姐寝室,大家提到“玻璃”时她还是一头雾水,经过两年BBS生涯,对各类指代早已经了然在胸。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俩大男人,干吗哪?是不是我打扰了?”

她微一起身,探手取了酸奶,轻盈地跳到垫子上,笑着扬了扬手:“这个归我啦!”

“莫莫姐,正好你来啦。”方拓回身,招招手,“你原来养过狗吗?”

莫靖言琢磨了一下路线,几个侧身便来到最后的结束点,左手抓牢后,并没有像方拓一样左右脚都蹲在点上,而是将重心移到左脚上,右脚放松自然垂下,向左侧弯腰,右手自头顶推出,抵在左手旁边。这样一来,动作顺畅、身体平衡,纹丝不动地固定结束。

“很小的时候,外婆家养过……”她话音未落,一只小狗汪汪地叫着,从邵声怀中冲过来。

邵声笑出来,扬了扬下巴:“莫莫你试试看。”

“呀,哪儿来的小家伙。”莫靖言蹲下身,小狗扑到她面前,前爪搭在她膝盖上,吐着舌头,不停摇动尾巴。一瞥之间,小狗的左眼似乎皮肉外翻,她吓得叫了一声。小狗也被她吓到,扭着身体跑开,又钻到邵声怀里。

“在上面蹲不住啊,师父。”他像青蛙一样双腿弯曲贴在岩壁上,“手一动就掉下来啦……啊……”

莫靖言惊魂未定:“它眼睛怎么了?受伤了吗?”

二人一时沉默,方拓尝试了几次,最后一步总是功亏一篑。

“应该是‘樱桃眼’,第三眼睑增生。”邵声托着小狗的下颌,“已经长得挺大了,我刚才去买了眼药膏,如果不消炎,就带去做个小手术。”

“我也这么觉得呢。”莫靖言想起这两年中的变迁,心中也有些感慨,双手抱膝,抵着下巴。

“师姐来得正好,你帮忙给小狗上点眼药吧。”方拓挠挠头,“它脑袋总晃。”

“是啊,过了好久了呢。”邵声双手支在身侧,向后仰身,“我总觉得,你……你们入学,好像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是啊!”邵声没好气,“就那么一小管的眼药膏,他要不然往人家眼睛上直戳,要不然就是挤了一大条蹭到我衣服上。”

莫靖言想起自己某次说着不饿,还几乎吃光了他带的云腿月饼,赧然低头道:“都过了好久啦,师兄怎么还记着啊,真小气。再说,当时不是你主动给我的么?”

“笨手笨脚,我来吧!”莫靖言接过药膏,跪在海绵垫上,低头仔细地挤出一点,“这小家伙是哪儿来的啊?”

他微一侧身,低声道:“是啊,有些人蹭着练习,还蹭着吃别人的月饼。”他的话音中带了三分戏谑七分笑意,轻颤的笑音荡漾在耳畔。

“不知道,也许是流浪狗,也许是有人买来了,看到眼角有问题,以为是什么怪病,就把它抛弃了。”邵声双手固定住小狗的头颈,“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土狗。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一条命啊。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

她笑眯眯答道:“Both。”

“喂它吃东西了么?”莫靖言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小狗突出的眼睑上,随口问着。她低着头,前额几乎蹭到邵声胸口,他的下巴就在她头顶上方,垂下眼,就看到女生浓密的头发,盘了个小圆髻,白皙的后颈上散落了几缕碎发。邵声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邵声瞥她:“你到底想爬线,还是想蹭吃喝?”

“好啦。其实也没那么难嘛。”莫靖言把药膏拍回到邵声手中,“是方拓师弟太笨手笨脚了。”

莫靖言觉得这场景有趣,在邵声身边坐下来:“我能试试看吗?要是我也上去了,还有酸奶吗?”

“手指大,力气大。”方拓笑着,“干不了细活儿。”

“好,我试试看!”方拓摩拳擦掌,站到岩壁下方。

“给狗狗取名字了吗?”莫靖言蹲下来,逗着四处撒欢儿的小狗。

“看人家这叫懂事。”邵声瞟她一眼,“我也有激励机制的。”他摸出一小盒酸奶,起身矫捷地爬了三四米高,将酸奶放在一个大点上。他又指了一条路线,终点就是同一个大点。

“没。”邵声摇头,“不打算取名字。取了名字就像是自己家养的狗,有了一份联系,以后就不能不管了。”

没待邵声答话,方拓抢先说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没想到师兄是心思这么细腻的人,还挺文艺。”莫靖言笑着捉住小狗的前爪,“难道真不管了?”

方拓立刻跑上来,帮邵声捏着肩膀。莫靖言看得瞠目结舌:“怪不得人家叫你少爷。这有点……太欺负小师弟了吧。”

“改天吧,要是好不了,我带它去农大的宠物医院。”

“我给你指几条线。”邵声在垫子上坐下来,盘起双腿看着岩壁,轻轻拍了拍肩膀,“来,帮忙捏捏。”

莫靖言举手:“我也要去!”

“嗯嗯。”他用力点头。

邵声看了看她:“你算啦。还是让方拓去吧。你和我去,我好意思让你抱着一堆东西和小狗吗?”

“基本功都练完了?”邵声问。

“哈,刚才上眼药的时候怎么想到我了呢?”

“当然努力啦!”方拓兴致高昂,“但凭师父吩咐!”

“对啊。”邵声似笑非笑,“这叫物尽其用。”

“我说的就是,超过你当时的最好水平。”邵声摸着下巴,想了想,“不过也难说。他的悟性和臂力都很好,协调性也不错,但在岩壁上的经验和感觉还差些。就看他努力不努力了。”

说笑之间,邵声又订了几条线,莫靖言和方拓轮流完成。方拓的经验稍逊一筹,但臂力十足;莫靖言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训练,胳膊和手指的耐力大大下降,但思路和感觉仍在,更倚重于平衡和脚法。两个人风格不同,完成路线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哼,”莫靖言不服气,“那是因为我一直在休息。”

方拓对莫靖言的轻盈和柔韧大为佩服,看到她上高脚,忍不住连声赞叹道:“莫莫姐你的脚怎么能抬得那么高啊,之后居然还能发力?你练瑜伽还是学跳舞啊?”

“看你刚刚还很有师姐的架子嘛。”邵声笑吟吟地拍了拍方拓的背,“这是我这两天刚刚收的徒弟,大一新生,方拓。我猜他再练习一个月,大概就能超过你了。”

“从小一直在跳舞。”

莫靖言脸上一热,撅嘴道:“师兄,这么久不见,见面就取笑我。”

“那我肯定比不了了。”方拓叹气,“你看,我和钢筋似的。”

“是我啊。”一个声音懒懒地说。她猛然回头,看见邵声叉着腰站在几米之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向男生招了招手:“方拓,来,谢谢莫师姐。她可是现身说法,告诉你抱石是很容易扭到脚的。”

“去跑步,把身体跑热了,一样可以压下去。坚持一段时间肯定有效。”莫靖言信心十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男生从高中才开始练民族舞,一样压下去啦。”

“遇到哪个倒霉师父,半夜带你来训练?”莫靖言嘟囔了一句,心中忽然涌出莫名的企盼来。

“不用那么软,差不多就成。”邵声摆摆手,“没事儿这样压压就好。”他坐在垫子上,双腿收回,脚心相抵,双手压着膝盖向两侧使力。

“我看到了,‘不得擅入’。可是……”男生搓了搓掌心,“我是和师父一起来的啊。”

“有人帮忙最好!”莫靖言兴冲冲跑上去,站在邵声身后,双手按在他背上。

“你是新生,又没学过,就不要随意攀爬。万一落下来姿势不对,可是会扭到脚的。”莫靖言忍着笑意,说得有板有眼,心想,怪不得当初少爷吓唬我,原来看新生惴惴不安的样子也很有趣。

他警惕地回头:“你要干吗!”

“可是……”男生想要辩解。

“教你怎么压筋啊。”她笑嘻嘻地探头,“放松,放松就好。”

“信不信告诉你们导员,给你记过?”

“用不着。”邵声侧了侧身,轻轻将她的手拂开。

“有啊……”

“让师姐示范一下,我也学学。”方拓煽风点火。小狗也在旁边不停地叫着。

她想起当年邵声说自己的那些话,板起脸来,故作严厉:“进来时有没有看到门前的告示?”

邵声颇不情愿地坐在垫子上,听莫靖言解释着:“呐,站在对方身后,小腿要贴在他的腰上,千万不要直接用力推后背,否则会给腰椎很大的力,这样不好。”说着她将手轻轻按在邵声膝盖上,“两手分别按住两膝,向下压。师兄,你吐气的时候,胸口尽量向地面贴,可以吧?方拓,你还可以去前面,抓着他的手向前抻。”

男生连连点头。

“你俩要把我五马分尸啊。”邵声咬牙切齿。以前练习田径和攀岩时,他也常常和队友一同拉伸,那时还有心情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而此时身后站着莫靖言,她纤细的小腿贴在他后背上,双手紧紧压在他膝头,还浑然不觉地向方拓解释着。

莫靖言也有些尴尬,但看对方青涩拘谨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新生吧?”

“可以了可以了。”邵声有些心跳加速,粗声道,“你赶紧起来吧。”

两人看到陌生人,彼此都是一惊。男生局促地在T恤上抹着双手,似乎要表明自己刚刚并没有触碰到岩壁。

莫靖言笑道:“师兄,就是到了极限,再坚持一下才有进步!”

对方回过头来,一脸惊诧。他身形和邵声相仿,也是平整的短发,但面孔明显年轻稚嫩很多,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

“我觉得可以了。”方拓怯怯地说,“师父已经面部扭曲了……”

在大屋檐下方的斜壁前,一个男生站在海绵垫上,面向岩壁微微仰头,揣摩着抱石路线,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做出不同的手型。莫靖言隔了几米停下来,欣喜地喊了一声,“师兄”。

莫靖言这才闪身站到一旁,邵声仰天躺倒,长吁一口气。

熟悉的滑门依旧虚掩着,“非训练时间不得擅入”的牌子挂在上面,左边的铁丝扣有些松,看起来一肩高一肩低。她侧身而入,多少有些心虚,不觉放轻脚步和呼吸。

方拓跃跃欲试:“我也要压腿!是不是天天练习就真的能像师姐那么厉害?”

毕竟已经是初秋,太阳落山后,要不了两个小时,白天地面上蒸灼的热气就消散了。空气隐约有些发闷,但身上已经不会像夏天时一样粘腻。莫靖言绕着校园跑了一圈,路过操场时不觉放缓了脚步。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岩壁下,此时隔着跑道望过去,沉默高耸的巨大岩壁透出一股威严来,它庞大的身形似乎有无穷的向心力,引着莫靖言一步步走到铁丝网旁。

“肯定比你现在强多了。”莫靖言招招手,“过来吧。”

这张传单叠了两叠,一直揣在裤子的口袋里。周末洗衣服时掏了出来,莫靖言扁了扁嘴,还是没舍得扔到垃圾桶里,随手找了一本书夹进去。

“去去,我来。”邵声起身,将方拓按在垫子上坐好,“我也得按按别人,出出气。”他力气比莫靖言大得多,下手又重。方拓龇牙咧嘴,哀声叫道:“师父,我腿要折啦。”

莫靖言安静地听着他们讨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传单,是一副攀岩画面的剪影,倾斜的岩壁、执著向上的攀登者。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手指肚的皮肤柔软细腻,已经没有了当初刻苦练习时的厚皮和茧子。

“让你跟着瞎起哄!”邵声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起身离开。

“可惜队里最牛的三个人都要毕业了啊……队长,傅师兄和邵师兄……”

方拓仍旧趴在垫子上,眼角泪花闪烁:“腿折了,起不来了……谁把我拉起来啊……”只有小狗跑过来,舔舔他的手指头。

“拜高手为师吧!”

“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儿活宝呢。”莫靖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拓师弟太可爱了。我最喜欢方师弟了!”

“对啊,能翻上那个大屋檐就很厉害了!好像没几个女队员能上去呢。”

邵声轻哂,扫了方拓一眼:“听到没?你可危险了。”

“什么时候我能爬得那么好,哦不,有队长一半好就足够了。”

莫靖言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啊,他就是个小孩子。”说着还摸了摸方拓的头顶。

“队长最厉害了,她从小就练习,和好多高手一起训练过吧!”

“好吧好吧。”邵声笑,也过去摸了摸方拓的头顶,“那,我也最喜欢方拓师弟了。”

“去吧去吧,咱们一起去,好多前辈都会来呢。好像队长还请了几位国家队的高手来。”

方拓依旧趴在垫子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也很喜欢你们俩,可是,谁拉我一把呀?”

“啊,那可以去看看呢。”

邵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方拓便作势夸张地倒向一侧。莫靖言蹲在他面前:“多多练习,你就知道脚法有多重要了。现在你力气大,容易走暴力路线,会忽略一些比较细腻的动作。”她简要说了自己的心得,扭头问,“师兄,我说的对吧?”

“但还有野攀的照片呢,有阳朔的,我也好想去啊!”

邵声点了点头。方拓更加佩服:“莫莫姐,你简直就是王语嫣。虽然自己爬得很少,但眼力十分厉害!”他不禁好奇,“你为什么不参加攀岩队呢?力气太小?”

“他们专业的内容,不一定听得懂哦。”

莫靖言被触动心事,尴尬地笑了笑,坐在一旁:“我……我脚上有伤,不能训练过度。”

“今晚要去听傅师兄的讲座吗?”

方拓信以为真,惋惜地“哦”了一声。

值班的队员们也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才不是呢。”邵声拖长尾音,懒懒地说,“她啊,一心攒着力气,要拿老年组冠军呢。”

莫靖言也说不清,她只是懒散地想要安于现状。路过社团招新的小广场,她在离攀岩队展板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望向热闹的摊位。负责招新值班的很多是去年新加入的队员,大部分并不认识她,有同学热情地跑上来,塞过一张传单:“欢迎来体验,明天是岩壁开放日,机会难得呀。”转身又递给旁边路过的男同学一张,“我们队里是美女队长哦,还有国家级选手呢,欢迎来观看!”

“讨厌,你才是老年组!这里数你最老!”莫靖言笑出来,心中一点小小的幽怨瞬时消散。

她推门而出,杨思睿纤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喂,这样是哪样啊?”

国庆假期时莫靖言和班上同学去了承德,回来时发现小狗已经不见了。

“其实,也没什么甘心不甘心的。”莫靖言想了想,“我不想有那么多计较和攀比,就这样吧。”

“‘十一’前师父借了辆车,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个小手术,我跟着一起去的。”方拓描述着,“医生可厉害了,之后点了几天眼药就好啦。”

“那莫莫你甘心吗?”杨思睿问,“就看着人家俩走到一块儿?”

“那狗狗去哪儿啦?”

“我倒是支持莫莫别理他。”蒋遥躺在床上,举着时尚杂志,一页页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要是现在和好了,到时候人家俩人一起出国,不又和以前一样,重蹈覆辙了吗?难得莫莫现在心情平静,别去搅那滩浑水了。”

“我们开车把它送到郊区去啦,找了个农家院。”方拓来了兴致,“那边特别美,山明水秀的。”

“喂,真的一点破镜重圆的希望都没有吗?”杨思睿皱眉,“傅队暑假时可是考了托福和GRE的,楚羚也是。如果他们一起申请,明年一起出国,那可真是没你什么事儿了。”

“你们两个大男生啊,鬼鬼祟祟一起去旅行,真是有大问题!”莫靖言点着二人,笑道,“老实交代,去了哪儿?”

莫靖言摇了摇头。

“十渡啊!那边真不错,貌似还能攀岩。师父还给我普及了一下地质学知识,什么深切峡谷,白云岩,可惜我都记不清了。”

“今天晚上傅队要做一个报告,讲他们这次去实习的经历,有什么地貌构造,还有关于旅游资源开发的思考什么的。”杨思睿趴在她肩头,“你不想去听听?”

莫靖言想起她和邵声在十渡时的对话,不禁莞尔:“那些术语我也记不住,学了《地质学概论》也记不住。”

杨思睿扑上来呵她的痒,莫靖言笑着连连告饶:“我错了我错了,让我走吧,我要排练去呢。”

“晚一个月去就好了。”方拓兀自感叹,“村口有一株苹果树,已经结了小果子呢,现在还没熟。院子里还有一株树,师父说是梨树。”

莫靖言换上宽松的练功服,扎高马尾,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她嘴里咬着发夹,含混不清地笑道:“好看好看,爆炸头,像爱因斯坦。”

“哪儿有梨树?”莫靖言奇道。

“我这是时尚啊!”杨思睿轻快地转了半个圈,裙摆蓬起来,“莫莫你说,这个新发型好看不好看?”

“师父那天念了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我问他怎么想起这句诗来了,他就指着院子里的树说,‘因为那是梨树’。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没看到梨子啊。”方拓看着正在岩壁上更换岩点的邵声,对莫靖言附耳道,“大概他也不认识,怕丢面子,瞎说的吧……”他开心地笑着。

“是啊,人家看起来就朝气蓬勃。”蒋遥评论道,“你看你,烫发,高跟鞋,老气横秋!”

莫靖言心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想起和攀岩队一同去十渡郊游,自己在月亮清朗的银辉下走到路口的小方场上,苹果树的白花探过墙头,馥郁芬芳,沁人心脾。她在落英中转身挥手,念了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又随口接道“满架蔷薇一院香”,自己都觉得生拉硬凑得可笑。那时她微笑着坐在路边的大青石上,对面险峻的山崖就和面前的人工岩壁一样,被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面前投下巨大的黑影。而邵声恰好从暗影中缓步而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轻声喊她,“莫莫”。

新学年伊始,校园里又充满了年轻稚气的面孔。杨思睿叹气道:“我现在觉得自己还挺年轻,可当初入学的时候,觉得大三的师兄师姐怎么都那么老气啊。不知道现在大一新生是不是也这么看我啊?”

莫靖言看向背对自己的邵声,此前相处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心跳骤然加速,似乎窥破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