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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恩仇断魂

说完,转身准备出门,柔荑却伸手抓住他,说道:“你半夜里鬼鬼祟祟地把我抱到你家,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他松开柔荑,说道:“柔儿,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什么事我明天再说。”

程武刚想说话,柔荑却从背后一把抱住他,脸儿贴在他背上。

柔荑眼神迷离,如梦似幻,此情此景,程武知道,若不控制,恐怕……

程武眼泪流出,转身抱住她。

程武不知如何开口把那一切告诉她,眼见柔荑如此关心自己,忽然俯身抱着她,嘴唇贴了上去。

“陪我。”柔荑说。简简单单两个字,程武没法拒绝。

放下柔荑。柔荑尴尬地问:“武哥,你怎么了?”

“武哥,你变了好多,”柔荑说,“你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了,做事情颠三倒四,不过柔儿迟早都是你的人……”

程武尴尬道:“柔儿!”

程武沉默,柔荑含情脉脉。

程武不知如何回答。柔荑以为他不好意思回答,说道:“你既已把我带回家,总得把我放下来吧!”

一边是家门之仇,一边是美人依依;程武眼神纠成一团,他真宁愿父亲没有告诉自己的身世。

“武哥哥,你怎么把我带回你家了?”柔荑腼腆地问。

“你把我抱回家,为何一句话都不说?不知柔儿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

程武抱着柔荑进房,取下黑布。

“我……”

回到家中时,只见灯火熄灭,想是父亲已就寝。

“柔儿知道了,武哥怪柔儿这么长时间没去看你。”

出了府,程武抱着她一路飞奔,柔荑躺在他怀中,更加柔情地抱着他。程武虽然脚步狂奔,心里却情欲荡漾,兴奋又自责……

程武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武抱着她下楼,见到有人来,便闪身躲在柱子后面。柔荑见他这样,更加确信程武……如此一想,羞得满脸通红,幸有夜色掩饰。

柔荑又说道:“可是柔儿答应过武哥的父亲,柔儿可不想做个背信弃义的人。”

柔荑疑惑地点点头,目如秋水凝视着程武。程武忍不住想亲吻她,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柔荑看到程武眼神,心里又羞又喜,心想武哥怎么这么等不及了。

程武不知如何回答,嗫嚅道:“柔儿,我好想你,我好心痛……”

“柔儿,不要说话,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柔荑看他这样子,笑了,闭上眼睛将樱唇凑过去。

柔荑吃惊地看着程武,不明白他为什么以这种方式来见她。

程武只觉脑中一片昏乱,抱住她,稀里糊涂地倒在了床上。

程武赶紧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我!”

柔荑拉上棉被,为程武宽衣。两人相拥在床,程武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出格的举动。

程武轻轻推开门,屠岸柔荑看到一个蒙面人进来,惊问道:“你是谁?”

柔荑心想,武哥有色心却没色胆,看来,儿女之情也可以让一个男子汉变得婆婆妈妈!

柔荑的声音温婉动人,情思绵绵,她一定在幻想自己敲锣打鼓迎接她,哎,柔荑,武哥来接你了,可惜只能用这种方式。程武想到这里,一阵阵揪心。

柔荑偎依在程武的怀里,柔荑忽然说道:“武哥,外面好像下雨了。”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是吗?”程武问道。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武哥,柔儿越来越不懂你了。”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柔儿……”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你怎么就知道柔儿柔儿的。”柔荑微笑着,两片柔唇上翘,好似在诱惑程武。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程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柔荑觉得他眼神如火,只是那团火中间是一个黑色的漩涡。柔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此刻好渴望这个男人。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柔荑娇声道:“我好冷!”其实她一点也不冷。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程武抱紧她。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她又说道:“我好热!”热倒是真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程武褪掉她的衣服,又摘下她的肚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云雨之夜,雨声淅沥。

程武听着,心底柔情一片,柔荑念的正是《关雎》。程武不觉听得有些痴迷……

那晚,程武像个野兽,更多是发泄,发泄命运对自己的残酷。

一阵心痛之后,程武跃过墙垣,蹑手蹑脚地来到闺房门口,侧耳倾听,只见里面传来悦耳的读书声。

云雨之后,程武伏在柔荑温软的身体上低声痛哭。

闺楼和往日相比没什么不同,窗纸上烛影摇曳,一个倩影正在翻阅竹简。程武知道,那一定是《诗经》了,柔儿从十岁开始读《诗经》,一直爱不释手,来回不知读了多少遍。

柔荑轻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武哥,你怎么了?”

程武悄悄地来到屠岸柔荑的闺房下面。过去两年间,他曾多次在这楼下徘徊。今晚有所不同,程武拿起黑布蒙上自己的脸。

程武静下来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柔荑。

冷月如钩。

柔荑听完吓蒙了。

程婴点头。

“柔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好,那我明晚把柔儿接过来,后天发兵。”

柔荑惊恐地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你带我来原来是……”

程婴点点头,说道:“只要你杀了屠岸贾全家,我答应你。”

程武痛哭地点头。

“就放在我们家里,恳请父亲不计前嫌,善待她。”

柔荑忽然表情决绝地说:“如果你灭屠岸全家,我绝不会独活的,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你想把她放在哪里?”

程武说道:“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毫发受损。”

程武听到这里,心里倒吸一口寒气。他没有回答父亲,只说道:“在复仇之前,我想把柔儿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说完,程武俯身想亲吻她,她却扭过头,闭上眼睛。

程婴眼里的凶光稍稍黯淡了一点,沉思良久,说道:“也好,就留她一个,只是你不可和她结为夫妇。”

“柔儿,不要这样。”

程武心想,这下不想灭屠岸贾全家怕是不可能了,只好退一步说道:“柔儿从小和我青梅竹马、相亲相爱,还望父亲饶她一死,我实在做不到连柔儿也杀了。”

柔荑睁开眼睛,这次可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双目愤怒地瞪着赵武:“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活的。”

程婴的眼神更愤怒了:“怎么?一个臭女人,在你眼里比不上你全家三百多条人命?韩厥将军、我那刚满月的孩儿、公孙大人,我和你娘都比不上那个臭女人在你心里重要吗?”

“别,别这样,柔儿,你要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程武没说话,只是吃惊地看着父亲。

“你杀我全家,我活着就有意思吗?”说完,柔荑扭过头去,在她心里,还希望通过自己的柔情让程武放下复仇的念头,美女通常都是自信的。

“武儿,你不愿意?是不是怜惜那个臭女人?”程婴的眼睛突然变得疯狂,程武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子,父亲一向仁慈忧愁,此刻眼里怎么全是杀气。

“可是义父……屠岸贾杀我全家,这等血海深仇我一个热血男儿难道就这样算了?”

听到这个回答,程武感到震惊。

柔荑忽然平静下来,抚摸着程武的脸庞,娇语道:“武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义父对你那么疼爱,你难道忍心杀了他?”

程婴这些天来也一直为这个问题困扰,现在武儿提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屠岸贾的家人是无辜的,但是屠岸贾惨杀赵家三百余口,韩厥将军、自己的婴儿、公孙大人全是死于屠岸贾的血手,像韩厥将军,虽不是屠岸贾亲手所杀,但和亲手所杀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妻子中年而逝也与屠岸贾杀了自己的婴孩有关,自己沦落到今天这般行尸走肉的地步全是拜屠岸贾所赐……想到这里,程婴突然口气坚决地说:“杀他全家,一个不留。”

说着,柔荑轻吻了一下程武。

“爹,如此血海深仇,武儿一定要报。只是武儿不知道该不该灭屠岸贾全家?”

“义父的恩赵武怎能不知?但赵家三百多条人命岂能白白丧生?柔儿对我情深意笃,我……我好生痛苦啊!”

“嗯!”

“武哥,不要这样,过去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柔儿恳求你:饶了义父,从此和他断绝关系,我们以后漂泊江湖,远离世人,找个安静的地方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爹,武儿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柔荑深情无限地看着赵武,又问:“武哥,你说好不好,你不想和我隐居田园吗?”

“武儿,你是怎么了?”

程武痛道:“柔儿,我怎会不想?赵武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爹,我自己来。”程武泪眼模糊。

“那你还犹豫什么?”

醒来时,程武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程婴端了一碗汤药过来,说道:“武儿,来,爹喂你喝!”

“只是,只是赵家三百余口性命难道在你眼里一钱不值吗?韩厥将军、爹爹的婴孩、公孙大人,他们一个个死得那么凄惨,如果我为一己幸福置大仇于不顾,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至亲长辈?如何对得起因我丧生的恩人?”

程武简直快发疯,在地上打起滚来,昏死在地。

柔荑颦眉不语。

就在他反身踏进宫门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响起阵阵骂声:“赵武,你这个不肖子孙,别人灭我们全家,你却心慈手软。你不配为赵家后人,孽畜,混账,竖子,赵氏败类……”

“柔儿,你生气了?”

他突然很后悔,如果将屠岸贾灭门的话,柔儿不是也要惨遭杀害吗?当初灭我赵氏全是屠岸贾一人所为,屠岸贾的亲人何罪之有?我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不仅对不起柔儿,而且根本就是错的。真正的凶手是屠岸贾,虽然他对我恩重如山,但大仇不能不报。程武决定只杀屠岸贾一人,准备回宫向主公说清楚。

“复仇对你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你不能忘掉过去?我们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好吗?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出了皇宫后,程武被阳光照得目眩。

“柔儿,我也想,如果爹爹没有告诉我真相该有多好,那我就能和你琴瑟和鸣、相守到老,只可惜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灭门之恨绝无妥协的余地。”

程武叩谢。程武当时虽然对景公感到恶心,却还没猜到灭赵家的真正罪魁是景公,后来成为执政大夫之后自然能看透这一切。

柔荑问道:“这么说,你一定要灭了屠岸家?”

程武听到这里,只觉这个国君的阴险实在远甚于屠岸贾,忙答道:“主公英明,臣这就去准备。”

程武点头,忽然说道:“除非你杀了我……死在柔儿手中我无怨无悔。”

“哎,你还太年轻,若寡人在子时发兵,天下人会怎么说寡人?堂堂一国之君做事居然不敢光明正大,酉时介于白昼和黑夜更替之时,此时灭贼既可让他们疏于防范,又免世人多嘴,怀疑寡人深更半夜杀大臣,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武拿起桌上的匕首,递给柔荑:“杀了我,你就能救你全家。”

程武仍是不解,又问:“主公若担心变故,何不在午夜子时发兵,趁着老贼熟睡,一定十拿九稳,岂不更好?”

柔荑拿着匕首,两行眼泪滑落,说道:“武哥,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景公皱眉道:“屠岸贾非等闲之辈,午时发兵寡人恐有变故,一定要杀得他措手不及,这样做也是确保万无一失。”

“杀了我,你就可以救你全家。”

程武不解,问道:“自古斩杀犯人都选择午时,以消解天地间阴气,主公为何令臣在酉时发兵?”

“武哥,你身世那么凄惨,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会伤你……”

景公用食指掐了掐眉心,声音疲倦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做得妥妥当当,寡人就不多管了,三天后酉时发兵吧!现在就去调集人马!”

“可是我要杀你全家啊!”

景公忽有种疲乏的感觉,又是一场杀戮,他仿佛看到屠岸府中血流满地、哭号震天的情景,就像二十年前赵府中一样。虽然这一切,自己都可以不必亲临现场,但作为幕后操纵者,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像那晚梦见厉鬼,他毕竟不是个良心丧尽的君主,只是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力,顺便也给大臣们一个警惕,凡是有可能威胁到君权的,下场就是灭门。

“就算你杀我全家,我也不会杀你的!”

程武想了想,说道:“那好,我先灭屠岸贾,主公再传旨下去,就不怕他的党羽兴风作浪了。”

程武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震惊,问道:“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办?”

“反正就由你领兵,到时你怎么对他说就是你的权力了。”

柔荑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至少我不会杀我最爱的人,武哥,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能放下这些,离开这里?仇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

程武发出阵阵痛苦的声音,嘶哑着嗓子说:“柔儿,无论如何我要给死去的亲人和恩人一个交代,但我真的不忍心看你痛苦,我真的好爱你,好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武儿,寡人刚才的话你是怎么听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必须给屠岸贾定下一个罪名,才能下手。屠岸贾当初灭你们赵家时没有请示寡人,这条罪名可以,不过当时寡人不便惩治,此时也不好追究。屠岸贾专权结党、权震朝野却是有目共睹,不妨给他定个谋反未遂的罪名吧!”

“武哥,”柔荑流泪道,“今晚,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程武说道:“干脆趁屠岸贾不备,让我带兵打过去,杀得他片甲不留,对这样的奸人还讲什么道义!”

“不行,”程武痛苦地说,“看在你的情面上,我不杀屠岸贾全家,但这个刽子手必须得死。柔儿,希望你理解我,好吗?”

眼见景公思索半天,没想出什么。

柔荑抹着泪水问:“你真的要杀父亲?”

“好了,寡人再想想吧。”

“我是男儿,屠岸贾残害我全家,如今我只取他的性命,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程武目光如炬,口气却谦恭:“是,多谢主公赐教。”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哎,武儿,你怎么这么冲动呢?寡人当然会给你平反,只是屠岸贾的爪牙遍布朝堂,如果我们不把事情做得让人心服口服,难免会引起骚乱。武儿,将来你继承父亲的爵位,千万不可这样意气用事。”

“绝无退路,我必须对死去的亲人和恩人有一个交代。”

程武急得差点哭了:“这么说来,主公是不能给我平反了?”

程武握紧柔荑的手,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景公拍了拍程武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的,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但它合法就是对的,我们必须找到更有说服力的借口。”

柔荑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抱着他。

程武急道:“难道屠岸贾冤杀我们赵家三百余口还做得对吗?”

程武知道柔荑也妥协了,说道:“我答应过爹爹灭屠岸贾全家,如今要饶恕其他人,还得希望爹爹同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求爹爹怎么样?”

“还是不妥,当时屠岸贾是以弑君之罪灭你们赵家的,这件事做得有理有据,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寡人很愤怒,但从律法上寡人并不能为难他。”

“他要杀我全家,我还要去求他,做不到!”

“他灭我赵家,滥杀无辜,难道这个罪名还不具体吗?”程武终于忍不住了。

“柔儿,别这样任性,父母之命大如天,如果得不到爹爹的同意,我心里会愧疚的。爹爹原本就是菩萨心肠,只是被仇恨蒙蔽,他一定会同意的。”

“不妥,”景公伸出手,架子十足地说道,“残害忠良只是一句空话,必须找更具体的罪名。”

经过程武的再三哀求,柔荑终于同意了。

程武看着景公的模样,忍不住想吐,但对方是国君,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强忍着怒气说:“那么主公以为应该怎样?可否定他陷害忠良的罪名?”

第二天,见两人说得情真意切,程婴终于点头同意,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们真心相爱,这样也好……柔儿,武儿是身负大仇不得不如此,希望你好好待他。”

景公笑道:“这当然是大罪,但你祖父弑君也是有定论的,灵公虽昏,也还是君啊,弑君之罪论律当灭三族,武儿,这个罪名不通!”

中午时分,程武进宫求见主公。

程武激动地说:“难道他灭我赵家三百余口还不算是凭据?”

“主公,武儿有一事相求。”

景公思索片刻,说道:“屠岸贾乃国家大臣,要灭他不可无凭据。”

“说吧!”

程武问道:“依主公之见,如何灭了屠岸贾?”

程武深吸一口气,低沉地说:“屠岸贾罪大恶极,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灭我全家禽兽不如,但冤有头债有主,屠岸家中的其他人是无辜的,如果我也赶尽杀绝,就跟他一样灭绝人性了。所以特来向主公奏明,此去发兵,只捉拿屠岸贾,将其就地正法,不伤及无辜,还望主公同意。”

景公点头。

景公捻着髭须,猜测这个年轻人到底玩什么把戏,景公原以为他恨不得将屠岸贾全家的皮都剥了,没想到他居然是来求情的。

程婴拱手道:“小民程婴有事先告退!”

景公咳嗽两声,说道:“前天你还义愤填膺,迫不及待让寡人灭了屠岸贾全家,今天为何这样想?”

“寡人今天找你来就是商议这件事……”说到这里,景公看了程婴一眼。

程武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臣闻冤冤相报何时了,赵家不幸,不想再添悲剧,但屠岸贾是罪魁祸首,却是无论如何也饶恕不得!”

“只是奸贼屠岸贾未灭,孩儿只怕……”

景公眼睛变得漠然,说道:“你所言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身为赵家遗孤,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对不起赵家的祖先吗?”

“从此以后你就叫赵武了。”

程武默然。

程武堆起笑脸说道:“谢谢主公,谢谢舅舅。”

“不要一时冲动啊,如果错失了这个好机会,以后只怕想报仇都难。”

“哎,这里无外人,就不必客气,你还是寡人的外甥呢,哈哈!”

“主公,我不是冲动,只是此事确实与屠岸家的其他人无关。”

程武点头道:“是,主公!”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祖父赵盾知道你说出这样的话会怎么想,你的父亲赵朔会怎么想?你认为他们会同意你吗?”

景公赞赏地点头,又看看程武,说道:“你就是赵氏孤儿?”

程武说道:“祖父和父亲为人仁义,贤良开明,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我的话的。”

“草民救孤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万不敢贪图富贵。只求主公能给武儿恢复名分,草民就心满意足。”

景公冷笑一声,说道:“武儿,你这般心慈手软,将来如何统领百官?寡人原打算等你历练成熟后立你为执政大夫呢,就像你祖父当年那样。”

“哈哈哈,”景公笑道,“快起来,寡人奖励你还来不及呢!想当年,屠岸贾擅自带兵绞杀赵氏全家,寡人正和楚王讨论郑国事宜,是以被他蒙过。事后,寡人震怒之下几欲株连屠岸贾三族,但屠岸贾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虽明知他是公报私仇,却也不能拿他怎样。况且当时屠岸贾已权倾朝野,手握重兵,寡人若逼得他狗急跳墙,晋国上下只怕难逃一场浩劫,是以这口怨气一直憋到今天。赵家不仅是我晋室柱石大梁,更是世亲之交啊,你保存下赵氏孤儿,真是大功一件啊!程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吧!”

“是非为大,富贵其次!”程武答道。

程婴听到这里,忙起身跪道:“程婴该死!”

“好一个‘是非为大,富贵其次’。”

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回菜,景公才悠悠说道:“程婴啊程婴,想不到你一介草医,胆子这么大,竟然私藏赵氏孤儿。”

“不知主公是否答应?”

“先饮酒。”景公端起酒杯,程婴、程武也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寡人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这是你的仇,不是寡人的仇;你既然能网开一面,寡人当然没有二话!”

神巫恭敬退出。程婴父子跪地参拜。景公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又让他们坐下。

“主公圣明,微臣先告退!”

“好,你先退吧!”

回家后,程武紧紧地握着柔荑的手。

“主公,程婴父子带到。”

“主公答应了?”柔荑凄声问道。

神巫掀起珠帘,只见景公已坐在酒席的上座。

“嗯!”程武说。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柔荑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说道:“父亲须发苍苍……”

午时,神巫领着程婴父子进宫。

程武轻抚柔荑的秀发,说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他死得太痛苦的……”

程武在晋景公的支持下,准备将灭门之祸还给屠岸贾。但事到临头,他又割舍不下自己的爱人,也是屠岸贾的养女——屠岸柔荑。在大屠杀即将发生的前夜,他救出了屠岸柔荑,两个人度过了一个激情的夜晚,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艰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