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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青梅竹马

柔荑被他抓得满脸通红,心想武哥这人也太感情用事了,怎么一点都不避嫌。

程武回到神来,没来由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不要,不要,柔儿,不要离开我!”

“你怎么了?”柔荑关心地问。

柔荑低声说道:“哥哥,我回房休息了。”

“不知道,柔儿,”程武盯着柔荑的眼睛说,“不要离开我!”

灯影憧憧,柔荑还没回去,她坐在程武对面,心疼地看着他。程武眉头纠结,看着烛火渐渐出神。

柔荑羞道:“你不要这样,我怎会离开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这些天,柔荑一直陪着程武,生怕他难过。

程武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但眼神放射出一种光芒,好似渴求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程婴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还活着,或许妻子今天不会死,他知道孩子的死对她打击有多大……

柔荑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羞道:“柔儿这辈子都会对哥哥好的。”

程武伏在灵堂上大哭,爹爹本就孤单,现在娘死了,爹不知道有多难受,想到这里,眼泪流得更厉害。

程武忽然抱住她,柔荑羞得扭过头去,说道:“不要这样,哥哥,不要这样……”

当晚,程婴的妻子病死。

说实话,程武心里此刻非常乱,连他自己也不懂自己,他有种莫名的心慌,古人不比现代人,现代人还懂一些所谓的潜意识,古人非常注重礼仪规范,潜意识的东西都被压到湖底。母亲的去世引发了他对死亡的直接体验,再加上他的身世,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这些东西会对他产生一种潜在的影响,莫名的心慌和不安,所以此刻他特别需要爱。

程武刚伸手想去追,却收回手按在胸口,他忽然觉得胸口好难受。

柔荑坐下来,剪了剪烛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夜深。

柔荑见程武不说话,不禁心里有些气愤,生气地离开。

烛光照着柔荑满脸晕红,越发娇媚,程武怜爱之意更甚。

程武和妹妹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觉得妹妹还乖,不知为何长大后妹妹变得这么任性。程武不懂怎么安慰人,见刚才让着妹妹,妹妹就高兴了,觉得凡事迁就她就是对的。

朝夕相处,难免有情;程武只能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武术、兵法上面,古人对名分很看重,既有兄妹的名分,自然不能作他想。

柔荑的表情这才舒展了一些,不过仍是嘟着嘴,生气的样子,虽然明知道哥哥是让自己,嘴上却说:“你不是很厉害吗?连我一个女流都打不过,不跟你学也罢!”

柔荑似乎懂他的意思,也尽量避着不见他。

见没法伤到程武,柔荑更生气,俏脸涨得通红。虽然柔荑也学了一些剑术,但和程武没法比,程武心想,这样打下去,只怕要惹恼妹妹。程武手劲一松,两剑相碰的时候,程武手中的剑脱手飞出。

舞剑的时候,程武感觉妹妹跟自己一起对舞;骑马的时候,程武想象妹妹坐在自己的前面;修习兵书的时候,脑中还是柔荑的影子。这相思之苦真是煎熬人,无论是爹爹还是义父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道他是因母亲去世的缘故。母亲去世当然让他悲伤,但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

“你总是看不起人。”

屠岸贾对他百般宠爱,把自己平生所有的技艺都传给他,不仅教他武术,更授他兵法,甚至还有选择性地教给他权术的奥秘。屠岸贾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朝中数一数二的大臣。

“柔儿,你生气了?”

与此同时,屠岸贾也希望儿子早日成家,结婚生子,想起抱孙子的那种喜悦,古稀之年的屠岸贾不禁暗自微笑。屠岸贾有个同僚,那同僚有个聪颖漂亮的女儿,芳龄十七,有意许配给程武。屠岸贾告知程武后,原以为他会大喜,想不到程武只淡淡地说一句:“多谢义父,武儿暂无成婚之意!”

“哼,瞧不起人家,我就要耍真的。”说着,抽出一把剑和程武比画起来,程武一一格挡开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武儿你也长大了,不要还像个孩子一样。”屠岸贾呵呵笑道,“那姑娘人很不错的,出身名门,贤良淑德,貌若桃花……”

“好吧,柔儿,我们耍着玩,哥哥看你学得怎么样!”

“义父,武儿不想因为婚姻耽误了前途。”

柔荑翘起嘴唇,说道:“那时候柔儿怎么知道是老虎,瞧它那么可爱的。”

屠岸贾捋须大笑:“武儿啊,义父知道你胸有大志,但成家立业,总是先成家,然后才立业啊!武儿,你这婚事,义父给你做主了。”

程武想起小时候那一幕,笑道:“那时我让你别碰它,你不听话,还说那是一只大猫呢!”

程武急道:“万万不可!”

柔荑半撒娇半认真地说:“哥哥,你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碰到老虎了,如果我们会武功,就不怕它了,再说你练武的时候我早偷偷学了一些。”

屠岸贾皱眉道:“有何不可?难道武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程武说道:“柔儿,刀剑是男儿玩的东西,你一个女孩子学它做啥?”

说到这里,屠岸贾大笑起来,又说:“武儿若有中意的姑娘,为父为你做主,哈哈,武儿也知道儿女情长了,哈哈……”

屠岸柔荑十五岁的时候,看着哥哥刀剑棍棒舞得有模有样,便央求着哥哥教自己。

程武尴尬道:“义父,不是您想的那样……”

年复一年,程武逐渐长大了。长大后,男女有别,自是不能像儿时那般天真无邪。屠岸柔荑也出落得越来越婀娜娇美,程武在她面前有时会感到害羞,回想起儿时的那般亲密,不觉脸红。

见程武这样,屠岸贾更加确信程武是看上了某个姑娘。

从此,他再也不敢带着妹妹上山,这件事屠岸贾一直不知道。此后,程武更加勤练武术,那只老虎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他记忆深刻,如果有一天能打败那只老虎,当真天下无敌了。

“告诉义父,你到底欢喜哪个女孩子?晋国上下,还没有人敢不给我屠岸贾面子,就是个公主,义父也为你做主,哈哈!”

回家后,程武心里暗叫好险,他甚至忘了把鞋子取出来。

程武窘得满脸通红,只说道:“义父您多想了,武儿只是觉得前途更重要。”

程武过河以后还不时回头看那只老虎,只觉得它的目光深邃异常。老虎是没有笑脸的,而且目光相当专注,这让它们看起来给人深邃的感觉。似乎,它们不是野兽,而是沉默的思想家。

屠岸贾笑道:“武儿,你一个大男子,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也好,容你考虑几天,考虑成熟后告诉义父,义父为你送聘礼去。”

老虎一直跟着他们走到河边才停下,目送着他们渡河离开。

晚上,用餐的时候,程武和柔荑一人坐一边,互相不敢看对方。屠岸贾在男女情事上是粗枝大叶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呵呵笑道:“柔儿,你武哥哥有了意中人,爹让他说出来,他脸皮薄开不了口。”

“不知道。”程武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恐怖异常,虽然老虎没有伤人的意思,但一只老虎跟着你,谁也没法不提心吊胆。

柔荑听到这里,心里一凉,莫非武哥哥爱上了别人,想到这里不禁有气,狠狠地瞪着程武。程武心慌,忙低下头。

“我以后听哥哥的话了,这只老虎怎么还不走?”

柔荑说道:“武哥哥有了中意的人,是好事啊,到时有了嫂嫂,柔儿也多了个说话的人,呵呵!”

“它长成这样,就是为了欺骗像你这种不懂事的小孩。”

屠岸贾点头道:“是啊,爹爹早就想抱个孙子了,武儿,快说,你到底喜欢哪家姑娘?”

小柔荑看到老虎刚才咬断山民脖子的那一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说道:“哥哥,我错怪你了,这只老虎真的好凶,但它为什么长着猫的样子呢?”

程武听到这里面红耳赤,柔荑却讥诮地看着他。

程武低声对妹妹说:“这只老虎好像真的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程武知道柔儿错解了自己,鼓足勇气说道:“武儿该死,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请义父不要再提及此事。”

忽然,这只老虎朝豺狼们扑过来,昂首咆哮了一阵。看到老虎凶狠的目光,豺狼们一个个识趣而退。

屠岸贾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到底喜欢了谁?跟义父也卖关子?哈哈,武儿真是长大了。”

程武抱着妹妹在前面走着,老虎在后面跟着,几只豺狼一直在后面上蹿下跳,蠢蠢欲动。眼看他们马上要下山了,这些豺狼再也顾不得游戏规则了,凶猛地扑了过来。程武见状,护着妹妹躲在树后。

程武偷偷地瞟了柔荑一眼,柔荑终于明白了程武的意思,顿时尴尬非常。

突然,这只老虎跳到程武身边。程武吓得拿着匕首在老虎面前乱晃,老虎却只是盯着他,接着又盯着小柔荑,好像在沉思什么。程武见这老虎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便不再舞动匕首,而是注视着老虎的眼睛。他实在不明白这野兽心里在想什么,它不吃你,却是跟着你。难道畜生也有人性吗?程武惴惴不安地抱着妹妹。

屠岸贾瞧着他们两人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瞒着自己一样,忽然恍然大悟,屠岸贾大拍了一下桌子,哈哈大笑:“爹爹真糊涂啊,真糊涂……”

程武这一跑,那些豺狼飞快地跟了过来。

屠岸贾拿起酒杯,伸在程武面前,说道:“为爹斟满!”

一群豺狼闻到血腥味,不知从哪些角落里跳了出来,迅速把尸体撕成碎片。几只豺狼紧紧盯着程武和小柔荑,程武见状,赶紧抱起妹妹往山下跑。

程武不解其意,恭敬地为义父斟满酒,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

程武和小柔荑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屠岸贾笑着说道:“武儿啊,还不赶快敬爹爹一杯!”

老虎已经进过餐,本无伤人的意思,见这个山民拿着斧头在自己面前乱晃,不禁愤怒,咆哮一声,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山民还没反应过来,老虎已经扑了过来。山民拼尽全身力气,在老虎的脊部砍了一斧,老虎本来只是想发泄愤怒,没有害人性命的意思,见背部被砍了,一口咬断山民的脖子。

“是,义父,武儿敬您老人家一杯,祝您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这时,一个山民正打柴回来,看到一只大老虎正对着两个小孩,马上拿着斧头跳出来,在老虎面前挥舞着斧头说道:“孽畜,还不滚回山里。”一边又对程武说:“小孩,快逃。”

屠岸贾笑道:“你应该祝爹爹早日抱孙子啊,来,干!”

“哼,你敢!”说完,生气地扭头下山。

柔荑不知爹爹是何意思,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个。谁知屠岸贾又对柔荑说道:“柔儿,你也要敬爹爹一杯,否则爹爹怕是不能为你做主了。”

“不听话,哥哥回去打你屁股,还不快走。”

“爹爹要为女儿做什么主?”柔荑端起酒鼎问道。

“我就不走。”

“你不喜欢武哥哥吗?”屠岸贾慈爱地笑道。

“妹妹,赶快走。”

柔荑满脸绯红,羞道:“可他是哥哥啊!”

小柔荑见老虎刚才发威的样子有些害怕,但老虎沉静下来后,她又不怕了,生气地说:“你干吗拿着刀啊?会吓着它的。”

屠岸贾笑道:“武儿虽是爹爹的儿子,但与爹爹并无血缘关系,柔儿你也非爹爹亲生女儿,你们若彼此钟情,无伤伦常。”

程武早就听义父说过老虎是百兽中最凶猛的动物,这下当真遇上了,头上凉汗直冒,颤抖地说:“妹妹,你能一个人过河吗?赶快回去,哥哥帮你挡着这头老虎。”

“爹爹,您干吗这么说?”柔荑不解地问。

老虎的目光转向程武,忽然眼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屠岸贾喝干一杯酒,便讲述柔荑的身世,柔荑乍一听还不信,屠岸贾说道:“你武哥也知道的,我把你抱过来的时候,你武哥有五岁了,他当时还抱过你的。为了你们能在一起,爹爹只能舍弃柔儿啦。”

“傻子,它会把你吃了的。”

柔荑看着程武,程武点头。柔荑忽然哭了出来:“我不要回去,爹爹就是我的亲爹,柔儿不要离开爹爹。”

小柔荑生气地说:“这明明是一只猫嘛,你走开,我要陪它玩。”

“爹没让你回去,只是让你回去认父亲,不这样的话你就没法跟武哥哥在一起了,以后你和武哥哥成婚,还是叫我爹爹啊!”

程武抽出匕首,护着小柔荑,说道:“妹妹,这不是猫,这是一只吃人的大老虎。”

柔荑听到这里破涕为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羞涩的红晕。程武低着头,甚至比柔荑还害羞。

小柔荑惊异地回过头来,一见是哥哥,笑道:“哥哥,你看,这只大猫好可爱啊!”

程婴正在家中喝茶,样子仍是有些呆呆的,自从夫人死后,他好像更木了。

小柔荑似乎看痴了,慢慢地走向老虎,程武赶紧抓住她。

程武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给了父亲一个久久的拥抱。

原来妹妹正在看一只老虎,那只老虎也盯着妹妹看。

似乎儿子的情绪感染了他,他说道:“武儿,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程武原以为妹妹会为自己喝彩的,但叫了好几遍,妹妹一点反应都没有。程武不觉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只见妹妹背对着自己,好像在看什么东西。程武一看,不觉大吃一惊,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得全身生痛。

“爹,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妹妹,你看,哥哥抓了一大串好红的果子啊!”程武欣喜地叫着。

程武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程婴,谁知程婴不但没有欣喜,手中的茶杯竟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只见树梢上挂着一串串红透的果子,程武心里欢喜,想着妹妹吃这些果子时的开心样子。他够了几次,终于抓住了那串果子。

程武忙收拾碎片,心慌地问:“爹,您怎么了?”

程武让妹妹在树下捡果子,他在树上摘。程武腾跃几下爬到树上,摇动着树枝,果子纷纷下落,妹妹一张小脸笑靥如花。程武更加高兴,准备多摘一些果子回去。想到妹妹开心的样子,他什么都忘了,只想把袋子装得满满的。

“武儿,”程婴哆嗦地说,“你……不能和屠岸柔荑在一起!”

程武又背起妹妹往山上走,终于找到了一棵野果树。

“你说什么,爹?柔儿和孩儿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这时,山道上出现两条绿色的蛇,程武停止脚步,放下妹妹。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两条蛇扔过去。程武学过武术,这一扔正中了蛇的腰部,两条蛇惊慌地扭曲一阵便钻进草丛里。

程婴不知怎么回答,只说道:“不能就是不能,你们是兄妹,怎么可以结为夫妇?”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走,走着走着,妹妹已经走不动了,程武便背着妹妹走。

程武答道:“柔儿本不是义父的亲生女儿,义父已经对孩儿说了,和柔儿解除父女的名分,这样孩儿就可以与柔儿没有顾虑地在一起了。”

山里面很寂静,有时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叫声,程武也不知道是什么叫声,只是听了心里会发寒。

“不可以,绝不可以。”程婴口气果决地说。

那时候,山里面野兽很多,自知这事如果被义父知道,一定会狠狠打他屁股,但程武天生有冒险精神,何况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程武心里很高兴,心想就算被义父打一顿也没什么。

“但是,爹,”程武哭泣道,“今生今世孩儿只要和柔儿在一起,孩儿这辈子绝不离开柔儿,除非,除非谁杀了我……”

“好了,上岸了。”程武把妹妹放下,然后牵着她的手上山。

听到这里,程婴身子摇晃,叹息道:“冤孽啊,冤孽啊,苍天啊,你怎么这么捉弄人啊!”

说着,张开双手,妹妹跳到他怀里。河里的鹅卵石很滑,程武小心地走着,妹妹把他搂得紧紧的。他知道妹妹害怕,所以更加小心,终于上岸了,妹妹却还紧紧抱着他。

程武听父亲如此说,止住哭泣,心里奇怪父亲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因为我和柔儿曾经是兄妹。

程武笑道:“不过妹妹别脱鞋,山上好多刺,来,我抱妹妹过河。”

“孩子,我问你,是父母重要,还是儿女情长重要?”程婴忽然凌厉地盯着程武问道。

小柔荑拍着小手欢呼:“哥哥好聪明啊!”

程武从未见过父亲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心里不禁起了寒意,答道:“这个……当然是父母重要。”

“这样鞋子就不会湿了。”

“这就够了,如果你要那个女人,就别叫我父亲,你自己选择吧!”

程武灵机一动,笑着把鞋子藏在一棵大树下面,又铺了一层树叶在上面,然后撒上一层土,用脚踩实。

“爹,柔儿她有什么不好,您为什么这么讨厌她,爹……”

“才不呢,鞋子弄湿了会挨骂的。”

“爹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如果你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从此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你别来见爹。”说完,程婴狠狠地甩袖进房,留下程武一个人独自发怔。

程武脱掉鞋子,赤脚蹚进河水里,笑呵呵地说:“妹妹,下来啊!”

他原以为爹爹听到这个消息高兴还来不及,不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或许爹爹是个性情古板的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兄妹相爱的事情,只要给爹爹一些时间,爹爹一定会想通的。

“好!”

程婴进房后,抚摸着药箱,低声哭泣:“药箱啊药箱,都是你害的,害我现在如此孤苦伶仃,害我忍气吞声十八年,害我把他送给屠岸贾,酿成今天的悲剧。如果武儿真的和屠岸柔荑结婚了,将来这个仇还怎么报?我只好忍着痛狠了心拆散他们,虽知武儿伤心得要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说,我不说,爹怎么会知道呢?”

是夜,程婴又老了许多。

“爹要知道了会生气的。”

早上起来后,程武帮父亲捶背捶腰,但程婴就是不理他。无奈,他只好去找义父。

“哥哥等你,来,牵着我的手,我们去山上摘野果子好吗?”

“什么?”屠岸贾眉毛倒竖,“程婴他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他们跑到一条河边,屠岸柔荑已气喘吁吁,嘟着嘴说道:“哥哥坏,欺负妹妹小,妹妹当然跑不过哥哥了。”

“是的,爹爹素来为人谨慎,不想授人话柄。”

“柔儿,快点啊,追不上哥哥了!”

“哎,这个程婴,真是个死搬教条的人,待义父前去说服他。”

那时,除了屠岸贾同僚的一些孩子,没人愿和程武玩,都说他是“小奸臣”、“小混蛋”、“小杂种”,所以程武对这个妹妹格外爱护。

屠岸贾亲自来到程婴的家中,双方行礼后,屠岸贾劝说道:“哎,老弟啊,你怎么越活越顽固了呢?柔儿和武儿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们这些老东西应该成全他们才对啊!”

程武除了习武、读书,就是陪小妹妹一起去山上采摘野果子,虽然家中的珍奇异果成山成堆。

程婴看着这个大仇人如今变成和事佬,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八年来,程婴为人处世谨慎小心,为防屠岸贾猜疑,他说道:“屠岸大人,你身为一国相国,万人瞩目,竟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天下人会怎么说?”

程婴虽然牵念儿子,但见屠岸贾教他武术,心下还是欣慰不已,屠岸贾啊屠岸贾,终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手刃,这才是对你这样的恶人最好的报应。说起报应,程婴觉得自己上辈子造的孽可能比屠岸贾今世造的孽更重,否则怎么会是这种下场。想到这里,复仇的欲望也少了很多,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屠岸贾笑道:“哎,老弟啊,我已经让小女回去认父亲,和我脱离父女关系。”

屠岸贾挑选了一柄轻便的短剑,送给程武。最开始一两个月,教他一些最简单的剑术,程武也学得有模有样。小程武从一开始接触了剑术,便欢喜得不得了,只是年龄尚幼,不能管住自己,有时会偷懒。

“就算如此,武儿和柔儿毕竟有长达十几年的兄妹关系,你这样做的话也难堵世人之口啊!”

“武儿真不听话,好,以后义父就教武儿武术,二十年前,义父纵横沙场杀敌无数,这一身功夫一定全传给武儿。”

“那你是成心要拆散他们了?”

“武儿现在就要。”

程婴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他们真心相爱,我也只好成全,只是此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恐留笑柄啊!两年后再说吧!两年时间内他们不可以以兄妹相称。”

“武儿乖,等武儿长大了,义父给你一把更好的刀。”

屠岸贾也叹道:“老弟,你这人做事就是太谨慎了,好,两年就两年,两年后你会赞同他们的婚事?”

“喜欢,义父,我要这把刀。”

“对,不过这两年内武儿和柔儿不可同住你府上,免得人说三道四。”

屠岸贾走到程武面前,抱起他,问道:“武儿,你喜欢这大刀吗?”

屠岸贾摇了摇头,说道:“好,就依你。”又看看程武,问道:“武儿,你觉得怎么样?”

左右皆马屁不断。

“只要爹爹觉得好,武儿没有不答应的,爹爹这样做也是为义父、武儿和柔儿的名声着想。”

程武刚准备要侍卫把刀给自己,屠岸贾忽然从拱门进来,见到这一幕,喜对左右道:“我儿将来一定是大将之才,想不到胆小如鼠的程郎中却生出这样一个气概非凡的儿子。”

“嗯,那好吧,就这样说定了,两年后老夫为武儿和柔儿主婚。”

侍卫为了讨好他,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看得程武两眼放光。

程婴心想,哼,恐怕你是没机会了,在这两年内我要将武儿的身世告诉他,然后杀了你这个老贼。程婴又想,两年内他们之间的情意会变得越来越浓,到时武儿如何下手?不如让他们两年内不要见面,到时杀了屠岸贾,婚事自然取消。

侍卫见是屠岸大人的义子,哪里敢怠慢,忙拔出大刀,恭敬地交给程武,程武还太小,大刀使不动,便让侍卫挥舞几下给他看。

程婴又说道:“两年内,武儿和柔儿不可见面!”

若是在外面,见到这么凶恶的侍卫,程武一定会被吓坏。但在义父家中时间长了,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怕义父,而自己是义父的掌上明珠,所以由着性子要侍卫拿出大刀给他玩玩。

屠岸贾听到这里有些气愤了:“程婴,你这是为何?干吗对自己的儿子都这么狠?”

某日,程武在义父家中看到一个侍卫挎着大刀守在门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样子,心里煞是羡慕。

程婴答道:“武儿正血气方刚,柔儿如四月桃花,这干柴烈火,不能不防,万一闹出了笑话,丢的是你我两家的脸。”

七岁的孩子最喜欢刀枪棍棒之类的东西,程武更是爱不释手。

“哎,程婴啊程婴,老夫可算是服了你!”

那一年,程武七岁。

谁知程武跪了下来,说道:“爹爹所言很有道理,孩儿愿听爹爹的话,两年内不和柔儿见面,全心习武修文。”

老天似乎有意捉弄人,赵氏孤儿程武身负国仇家恨,却无端生出一段孽缘,这个被命运捉弄的赵氏孤儿将何去何从,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义父和爱人……

程婴听到这话,心下才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