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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手术

“如果一切顺利,你可以在六个小时后接走 Bob,”她边说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也就是在下午四点半左右,行吗?”

“哎哟,Bob,这可真疼啊。”我伸手逗了逗他。

“可以,没问题。”我点头,“一会儿见。”

她还向我解释了一下手术的整个过程:“手术会采用全身麻醉,过程通常很简单。我们会在阴囊上切两个小口,从中把睾丸整体摘除。”

在最后抱了一下 Bob 后,我回到了阴沉沉的大街上。天阴得更厉害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好的。”我回答的同时感到一丝尴尬。我没有手机,因此他们很难联系上我。

我来不及像往常一样去伦敦市中心卖艺了,因为到那里后唱不了几首歌就得再返回来接 Bob。所以我决定在最近的地铁站——多斯顿王领地站——附近碰碰运气。在这里的生意并不是特别好,但还是能让我在等 Bob 的时候,挣几个子儿打发时间。地铁站旁有一家修鞋店,鞋匠人很好,如果下雨了,我还可以在那里躲雨。

她在把表递给我填的时候说,手术会有一些引发并发症的小风险,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低。“在手术之前我们会给他做一次彻底的检查,也许还会做血检。”她说,“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会跟你联系。”

弹吉他的时候,我努力不去想 Bob。我不愿去想他在手术台上的样子。他本可以一辈子在街上过自己的生活,遇到其他各式各样的麻烦。我以前听说过很多小猫小狗去做这个小手术,但是再也没能出来的故事。我试图让自己不去往这些坏的方面想,但无济于事,这些想法就像一大朵乌云一样依旧笼罩在我的头顶上。

“公猫和母猫基本在 6 个月左右发育成熟。如果没有做绝育手术,它们发育成熟之后会在外形上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公猫的脸会更圆润,特别是脸颊两侧。它们的毛发会变厚,通常个头也会变大,要比做过手术的猫体型更魁梧,”她解释道,“Bob 的个头并不大,因此我猜他也许只有 9~10 个月大。”

时间过得非常非常慢。终于熬到了下午四点一刻,我开始收拾东西。距诊所最后几百米的那段距离,我几乎是跑过去的。

“嗯,让我们来看看。”护士告诉我,Bob 还没有绝育,这一点可以帮我们从大致上判断出他的年龄。

我上午见到的那个护士坐在接待台前,正在和同事说话,看到我进来,她冲我微笑了一下。

“呃,我不是很清楚。”我坦然道,并给她简单地讲了讲 Bob 的故事。

“他怎么样了?手术进行得顺利吗?”我喘着粗气问她。

“Bob 多大了?”她微笑着问。

她说:“他非常好,别担心。先喘口气儿,我带你过去。”

但她接下来的问题把我难住了。

这很奇怪。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关心过其他人或其他东西了。

“是的,我非常确定。”我边答边摸了摸 Bob 的头。

我走过手术区,看见 Bob 趴在一个漂亮而温暖的笼子里。

我笑着点头。

“你好,Bob 伙计,感觉怎么样?”

“手术一旦实施,结果将是不可逆的。”她提醒我说,“你确定今后不会想给 Bob 配种吗?”

他仍然处在麻醉后劲中,反应迟钝、昏昏欲睡,没有一下子认出我来。但是过了一会儿认出我后,他立即坐起来,开始用爪子拍笼子的门,似乎在说:“快让我出去。”

一位年轻护士第二十多次出现在候诊室时,终于叫到了我的名字。她拿着一些文件,把我带到房间里,问了一些流程化的常规问题。

当我在出院手续上签下名字的时候,这位护士在给 Bob 做最后的检查,以确定他能够出院。

我敢肯定,如果换作别的猫,肯定会被这种场面吓得冲出笼门。但是 Bob 完全处变不惊,似乎对我充满了信任。

她很可爱且乐于助人,将我之前带 Bob 看兽医的不快一扫而空。她给我看了看 Bob 身上的切口。“这几天刀口都会有一点肿痛,这是正常现象,”她说,“只要时不时查看一下,确定没有化脓之类的问题就可以。如果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或者把他带来让我们检查。但是我肯定他不会有事。”

达尔斯顿路上商铺林立,教会诊所不大,就挤在一个报摊和一家医疗保健中心之间。我们到诊所时比预定的手术时间提前了很多。诊所里挤满了人,乱糟糟的,狗狗们拼命想挣脱主人手里的链子,冲着笼子里的猫狂吠。装在绿色箱子里的 Bob 很引人注目,立即就成了攻击的靶子。和上次一样,这里也有几只牛头梗,它们的主人也是一副穴居人的样子。

“他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我问道。

平时除了在楼下方便,我从未让 Bob 出过门,因为他还在进行抗生素治疗。我把 Bob 放进那个绿色塑料回收箱里,就是半个月前去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治疗中心时曾装过他的箱子。那天的天气非常糟糕,因此在出门的时候我轻轻盖上了盖子。出门后,我把盖子打开了一点以便通风。跟第一次被放进去时一样,他还是不喜欢待在箱子里,始终都把脑袋伸出来看着周围的世界。

“可能会有几天,之后他就会恢复双眼炯炯有神、尾巴自如摆动的状态了。不过‘因猫而异’,有些猫马上就能恢复活力,有些猫则要蔫上好几天。但是正常情况下,它们会在 48 小时内恢复精神。”

手术当天,我早早就起床了,我们必须在上午 10 点赶到手术室。这是继上次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治疗中心之旅后,我们首次一起出远门。

她又说道:“他明天可能不太想吃东西,但是很快就会恢复胃口。如果他显得非常困倦疲惫,记得给我们打电话或带他过来检查。虽然这种情况不常见,但有些猫会出现手术感染。”

“手术那天早晨把他带来交给我们就可以了。如果一切顺利,你晚上就可以把他接走。”她说。

就在我拿出回收箱,准备把 Bob 放进去的时候,护士拦住了我。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Bob 还在吃药。我向护士解释了 Bob 还在服用抗生素的疗程之中,但很快就要结束了。护士说没有关系,建议我预约两天后的手术。

“稍等一下,”她说,“我想我们有个更好的东西来装他。”

我给兽医诊所打了电话,接听的是一位女护士。我向她解释了我的情况,询问 Bob 是否可以做免费的绝育手术。她回答可以,并建议我提供之前兽医治疗 Bob 的腿伤后给我们开的证明。

她走开了几分钟,回来时拿着一个可爱的天蓝色便携箱。

这样就很容易下决心了。

“噢,那不是我的。”我说。

相反,不做手术的好处屈指可数。他可以免于一场小小的手术,再无其他。

“别担心,没关系的。我们有很多多余的笼子,你可以把这个拿走,下次路过的时候再还回来就行。”她向我保证说。

我知道让他保持“完整”的利与弊,而弊远大于利。如果我不让他做绝育手术,他体内的荷尔蒙就会完全控制他。他很可能会无法控制地跑出去,在街巷里徘徊寻找母猫,一下子失踪几天或者几周;更可能被车子碾过,或跟别的动物打斗。据我分析,这可能就是他之前打斗受伤的原因。公猫的领地意识很强,会在自己的“片区”留下特殊气味作为标示。Bob 可能会误入别人的领地,并为此付出代价。此外,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个人的胡思乱想——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不做绝育,他有感染猫白血病(FeLV)和猫艾滋病(FIV)的风险,后者与人类感染艾滋病的情况类似。而且我还有一点考虑,如果他要留在我身边,就应该更冷静、更平和,而不是总像个疯子似的四处乱跑。

“真的吗?”

Bob 的所有行为都预示着有一件事应该被提上日程了。我见过很多猫,所以能清晰地看出这种征兆。他是雄性,还很年轻,体内的雄性激素分泌过于旺盛。在我看来,一定要给他做绝育手术。所以在他结束服药的前几天,我决定给达尔斯顿路上的一家教会兽医诊所打个电话。

我不知道这个便携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是谁落下的,也可能是谁用它带着小猫来看病,但是回去时发现已经不需要它了。我不想考虑太多。

我还要时刻注意别随手乱放任何东西,因为它们都可能被他拿去玩耍。一双鞋或一件衣服会在几分钟内被他撕成碎片。

很明显,手术耗费了 Bob 的大量精力。回去的路上他一直趴着,看上去半睡半醒。我们一进家门,他就慢慢走到自己最喜欢的暖气旁边躺下,整整一晚都睡在那里。

他已经成为厨房里的一个“巨大威胁”了,橱柜和冰箱门上满是他试图开门偷吃食物的抓痕,因此我不得不买了几个便宜的塑料儿童锁来保护我的食物。

为了确保 Bob 一切都好,第二天我没出去卖艺。在手术后的 24~48 小时,应该有人看着他,以确保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我特别关注他一直困倦的表现,这不是个好兆头。已经快到周末了,我知道这是卖艺的好时候,而且我确实需要钱。但如果 Bob 出了问题,我绝不会原谅自己,因此我待在家里,24 小时看着 Bob。

公寓里的所有木质物体表面都布满抓痕,我的手背和胳膊上也有不少。但我并不介意,他没有恶意,只是在玩耍而已。

幸运的是,他明显恢复得很好。第二天早晨,Bob 精神了一些,吃了一点东西。正像护士所说的,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胃口,但他还是吃了半碗平时最喜欢的食物,这很令人鼓舞。他还在屋子里慢慢走了走,虽然明显不像平时的状态。

Bob 在屋子里闹来闹去也证明他确实感觉好多了。从第一天开始,他就绕着各种东西跑来跑去,像一个回旋舞者,但在之后的一个星期,他愈发变成了一个能量充沛的毛球。有很多次,他都像疯子一样上蹿下跳,疯狂地抓挠着他能找到的每一样东西,包括我。

接下来几天,他逐渐恢复了原状。手术后的第三天,他就像往常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虽然他依然会感觉到疼痛,偶尔抽搐一下或突然停住,但这已经不是大问题了。

第二周的疗程结束后,Bob 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他后腿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同时身上的秃斑逐渐消失,长出了厚厚的新毛发。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更高兴了,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是一道美丽的、黄绿色的光,这是此前没有出现过的。

我知道他有时还会表现得疯一点儿,但至少我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为此感到高兴。